书城青春尽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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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你以为他被制服,事实上控制局面的始终是他(1)

{你在纽约的黑夜,在上海的白天,在印度洋的清晨,在长白山的雪地,你在任何的地域任何的时间,唯独不在我身边。}

[1]“该要多倒霉,才会接二连三遇见你这种奇葩。”

任临树同样度过难眠的一夜。

清早起来,他照例晨跑,然后像平日那样,让洗衣店过来拿需要干洗的衣服和床单。再给阳台上那株树浇水,之后转身走进暗房。

他闲暇之余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间不足十平米的暗房里度过的。他在此处安静地冲洗照片,无人能打扰到他。他钟爱胶卷相片,使用老式的胶卷相机。

正在洗的相片,是他上次去长白山拍下的雪景,看着画面在显影液中逐渐清晰,他略生欢喜。可惜,依旧没有看到他要找的人。

“将来的某个冬天,我们一起去长白山吧,去那儿看雪,我还要对着雪山许愿。”记忆里,那张少女的脸,永远停留在十三岁。他曾问过她,为什么那么多座山,独独喜欢长白山,她没有回答。

“以后去了,我再告诉你。”她的话音,依稀回响在耳边。

你可知,我已去长白山度过了十三个冬天。世界之大,我唯有到此来碰碰运气。他在心中想。

如果找不到她,他在世上就没有亲密的人。

往后每一步,都危机四伏。

手机里,有好几通赵裁的未听来电。紧接着,门铃声响起。他打开门,站在他面前的,是他所谓的亲人。赵裁、任枝、董美思,三个人脸上挂着同样的敌意。

只不过董美思掩藏得很好,不像赵裁那般剑拔弩张,仿佛胜算在握。

赵裁先发制人,往沙发上一坐,右脚架在茶几上,双手合十,态度傲慢:“喂,电话也不接,玩失踪?想必你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吧,擅自改动遗嘱,我可以告你诈骗!”

“任临树,我警告你,现在不是你躲起来就可以解决问题的,我奉劝你马上卷铺盖走人,离开任家,或许我还能给你一点儿安置费,看在你叫了我这么些年姐姐的份上,我当发发善心。”任枝含着冷冷的笑意。

他倒不以为意,波澜不惊:“我现在不想谈这些,目前还不是我的工作时间,我还有相片要冲洗。你们请自便。”言罢,他走进暗房。

距离他的上班时间,尚有一刻钟。

赵裁“噌”地站起身想拦要住他,董美思连忙摆手示意。

红灯下,他将冲洗好的相片摆放好。

“妈,你瞧他,人赃并获抓了现行,还不把您放眼里!要不是我们任家收留他,供他念书、留学,他能有今天?狼子野心,活该他是个孤儿!”平日里赵裁哪敢这样说,现在是仗着自己手里有那段录像视频做把柄,索性将藏在内心的话一同道出。

“别急,不过就十几分钟的问题,他逃避不了的。我们要沉住气,都养这条白眼狼十四年了,不在乎再多养一会儿。”董美思慢条斯理地摘下礼帽,即使骂人也保持着优雅的姿态。

他靠在暗房门后,默默地捏紧拳头,仍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是愤恨,而是悲伤。

片刻后,任临树走出暗房。

“少给我摆谱!话挑明了谈,我手上有视频,视频拍到的内容,我想你该心知肚明。要么你今天自动离开任家,放弃财产,要么……”赵裁话未讲完,就被任临树打断。

“明天记者招待会上见吧,现在无可奉告。”他一口拒绝。

赵裁匪夷所思地打量他:“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好,我也想看明天记者会上的好戏,我要让天下人尽知你是个篡改遗书、诈吞遗产的养子。”

“念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我想放你一马的。可事到如今你还死不悔改,就别怪我做绝了!”董美思一副假仁假义的腔调。

任枝接过话:“妈,咱别跟他浪费口舌,从他进我们家第一天起,我就看出了他的野心。幸好这次老公拿到了视频证据,走,咱们回家开香槟庆祝,静等明天记者会上的好戏。”

他一声不发,安静地站在旁侧,看着他们三人离开。照常安排自己的工作,不会让别人的话影响自己的判断和决定。

驱车前往公司的Roman Sunrise酒店。酒店创办十五年,自他被任道吾领养那年起正式开业,五星级标准,酒店大厦是仿意大利的复古环形建筑风格,共二十六层。他每天上午都会过去查看一下。昨夜台风席卷,他今天更是要过去一趟。

梁赫帮他泊好车,紧跟其后,和他一同进入酒店。

酒店大厅内的巨型喷泉旁,林立着几座奇石假山,上面刻着酒店的标语。

——All Roads Lead to Roman。

唯有他知道这栋酒店对任道吾的特殊意义,对他亦是。

“任董早。”所有与他碰面的员工都会跟他打招呼,他一一点头,回以招牌式的笑脸。

尽管还未正式接任千树集团董事长的职位,但大家似乎早已默认他的身份。

坐在一楼咖啡厅的休憩室。桌上有半瓶红酒,一杯白开水,两小块披萨,作为早餐。他看梁赫站在一旁,笑道:“你永远都处于高度警惕状态,随时做好有人要来刺杀我的准备。”

梁赫虽身高仅一米七二,但体型特别厚实,胸肌硕大,手背上布满老茧,一拳下去力度有数百斤。曾在泰国和顶级拳手打过多场拳击比赛,从未输过,是任道吾给他的贴身助理兼保镖。在他看来,形同兄弟,情如手足。

“老板,特殊时期,必须提防。我收到消息,赵裁笼络了几路人为自己办事,还频繁给董事会的几个股东献殷勤,肯定会有大动作。”梁赫说话间,眼神仍四下观察。

“至少今天还不会下手,他以为那段视频就足以击垮我。”他给梁赫倒了一杯咖啡,转变口气,“不过,我有你梁赫,抵过万马千军。”

几经患难,多年信任。

梁赫望着来往于大堂的人员,见一个男人搂着白皙丰满的女子正在前台办理退房手续,弯身凑近任临树的耳旁:“老板,那个男人我见过,之前你让我调查叶余生,有点印象,他是她的未婚夫。”

“你确定?”他问。

“百分之百确定,你知道我过目不忘的。”

他点点头,抿一小口红酒,嘴角浮起不易察觉的笑意,转动酒杯:“有点意思。”

处理好酒店的事务,他打算去趟公司。

梁赫开车,任临树坐在后排座位上,见浅灰色雨衣拧成一团放在地垫上,看起来摆放得小心翼翼,生怕弄脏车。再看手边,一件米白色薄开衫,搭在座位旁边。他伸出左手,用大拇指和食指夹住开衫,扔到雨衣旁。

梁赫偷笑:“老板,这么多年都不见你带女人回家,周得晚在世时,你也鲜少与她见面,突然看到你车里有女人的衣服,我还当眼花,真不适应。都怪我,没找到你一直想找的那个人。”

任临树有洁癖,甚至是睡过的床单,都要每天换洗一次。

“梁赫,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八卦了?我再次声明,我和她势不两立,你千万别将她和我联系到一起。”他脑补叶余生怕他对她不怀好意,如惊弓之鸟般双手环胸惊恐地瞪他,还有满头湿发张大嘴等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还有,一年前在巴黎,他将她抵在墙上,她面如死灰的样子。

叶余生和他接触的其他女人完全不同,长期在阳光下照晒,缺乏保养,皮肤粗糙而黑。除去肤色,单看五官,和他记忆深处的少女有几分相似,所以他才会产生错觉。

“老板,你是不是在想叶余生?”

“开车——”他让梁赫闭嘴。

车子往公司的方向行驶,在拐弯时,他忽然想起什么,于是让梁赫下车先去公司,自己随意找了个理由,声称还有点事要办。

他握着方向盘,掉转车头,再次去找她。

叶余生也好不到哪里去,回到家里,就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老枣树被台风刮倒了枝桠,穿破窗户,直入客厅。她又累又饿,看枝头还挂着一簇簇密实的青枣,不急不忙便拿篮子摘枣。

不能反抗,那就接纳吧。

这一幕要是被阿姜看到,一定会拍下来,炒条新闻。

房东太太哼着小曲走进来,吓得往后跳,嚷嚷道:“天啦,我的房子怎么变成这样了?真是倒霉,我跟你讲,你住在这里,就得你来赔……好端端刮什么台风,把树都给吹来了!”

“你只管找人来修好,我会和这期房租一起赔给你的。你吃枣吗房东太太?”她抓一把枣,递过来。

“啧啧,你这个人,真是心大。有时瞅你挺正经的,有时就像脑袋坏了一样。也不找份稳定工作,房租总拖欠。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吃枣,赶紧把这儿收拾收拾,把树枝给弄出去,我去喊师傅过来。”房东太太边说边伸手从篮子里抓过一把枣子。

“好。”叶余生不傻,房东太太虽然有点贪财,但也算是她在这座城市为数不多的熟人。

“对了,房东太太,你说我们算是朋友吗?”她追问。

“是不是朋友取决于你交房租的速度!”

后来某一天,她想起房东太太说的那句:刮什么台风把树给吹来了。

不是吗,冥冥中,自有牵扯。

他就是那棵闯入她心头的树。

黑色越野车悄无声息地驶入巷中。

他来了。

任临树这样的男子,身边不乏优质女子。

留存风度游刃其间,掌握尺度,懂得什么可以为我所用,什么应当避之不及。审时度势,他比谁都擅长。对女人,不吝啬金钱,还有温柔。

当然,对叶余生这种介乎女人和男人之间的奇葩生物,他可半分也温柔不起来,更何况一年前在巴黎,他就已挑明对她建立敌意。

女人眼中的女人,和男人眼中的女人,往往是截然不同的。比如阿姜就觉得叶余生自强不息,有遗世独立、抛离世俗眼光的超脱,既仙气十足,又接地气。

恰巧刚进巷子,任临树就见她肩上扛着一根粗长的树枝,他细看是枣树,她一边吃力地走,一边不忘往回伸手摘个枣,在衣服上随便擦擦再放进嘴里吃。灰头土脸,头发淋了雨也没洗,油腻腻的,看起来很蠢很丑。

他摇下车窗,远远地对她喊:“喂,你的衣服。”语毕,扔出纸袋。

她喘着粗气朝这边跑过来。只见她弯腰,一个回身,捡起纸袋。同时,他正在掉转车头,那根树枝便毫不留情地打在车身上,他想按喇叭都来不及。

他的车,生生被她肩上那根树枝横扫而过。他惊得无言,下车查看,车身左侧漆面严重受损,出现大面积划痕,车门也被撞出几道凹槽。

“白痴!”他彻底被她打败。

她站在路边,吓傻了眼,小心地问:“这辆车,是不是很贵?”她的脑袋飞快运转着,该如何脱身呢?她忽然想起阿姜那辆车的标志与这辆车的很像,便打着马虎眼,“噢,我知道,雷……丁,那个阿姜也有一辆,哎呀,几万块的车而已,你不要太介意了,这种车,刮刮碰碰不心疼的嘛。”

“什么雷丁?你别装傻,马上跟我一起去4S店修理。”他想真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愚蠢的女人,至少也要吓吓她。

以前他开另一辆车也是在附近路段,无辜地被一辆快速行驶的电动车给刮了。他没有为难对方,只是隔着车窗,对戴女式头盔、几乎吓傻了的骑电动车的人说了句:“你还不跑,再不走可就没那么容易走了。”

“你这么凶干嘛,去年我在这儿,把一辆保时捷给刮了一块,也没见人家像你这样计较小气的。你这不就是雷丁嘛,顶多我下次买补漆笔给你补补。堂堂集团大BOSS,开几万块的车,唉,也是心酸……”她大言不惭地狡辩,实际心虚得要命。

他伸手指着她,震惊地道:“你完了,恭喜你中奖了,你之前刮的那辆保时捷,也是我的!我是有多倒霉,才会接二连三遇见你这种奇葩!你准备赔偿两次修理费吧。每一次见你,都有不详。”

“你弄清楚点,今天可是你来找我,不是我去找你的。你去向我房东打听打听,我房租都没交,哪来的钱赔你,你完全可以动保险啊。”她饶有道理地反驳他。

他一时竟语塞,倒要给她这个白痴普及点基本知识,低头在手机里搜索雷丁一词。乍看,确实和他的车标很像,可就算如此,也是强词夺理,没理由这都能看错。她还嘲笑他开几万块的车,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再抬头,眼前哪还有她的人影,趁他低头看手机时,她早已溜之大吉了。

叶余生,你还能再狡诈一点吗?

她一口气跑回家,关上门,反锁上,生怕他会追过来。去年她刮花的那辆车的车主,原来也是他啊。她唏嘘不已,好久才缓过劲来。

当年,还发生过一件非常有趣的事。福利院隔壁,是农户自种的果园。秋天的时候,橘子熟了,树上结满大大小小的橘子。她和便当带着几个小女孩翻过网状栅栏,闯进果园,爬上树,偷摘橘子。结果被园主十五岁的女儿发现了,幸好他及时赶来,叫她先跑,他则留下来等园主回来道歉。她撒腿就跑,在跑的那一路上,心中都在念着哥哥。

他是给她力量、光,还有希望的人。

园主的女儿后来喜欢上他,非但没把偷摘橘子的事告诉大人,还经常悄悄送水果给他。

那些水果,全进了她的肚子里。她还调侃他以后就算靠出卖微笑,养活她也不成问题。

那时的她远比同期女孩思想要早熟,她喜欢说笑话给他听。有一次她讲了一个笑话,他没笑,她自己倒笑得合不拢嘴,结果下巴脱臼,疼得无法闭上嘴,就那么傻乎乎地张大嘴,眼巴巴地看着他。由于路上车的非常少,郊外基本靠自行车和摩托车,他只好背着她往医院走。

日落黄昏,夕阳照在他的身上,金灿灿的,她望着他的侧颜,默默地想,这得基因多好才能生出此等模样的孩子啊。那是她首次和他亲密接触,口水流了他一身。她敢保证,至少有一半口水,是因为垂涎美色,多余流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