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信的都督府,不过就是将德生殿改修了一下,用作办公之用。
我穿到殿后的阔廊,忽然听到一声马儿的叫声。我心中惊喜,这不是义父那匹汗血宝马的嘶声么?难道是义父来了?
我便朝着不远处的马厩看去,果然,义父的那匹来自西域的宝马正悠闲地躺在你吃草呢,它看见了我,所以朝我鸣叫。
我折回去,将托盘放在一边,用手拍拍马儿的脑袋,轻抚它柔滑的鬃毛。
它恋恋不舍地看我朝公孙信的书房走去。我想,说不定此刻,义父就在公孙大哥这儿。
待我走到书房外侧一间会客厅内,想着,说不定会看到惊喜。
就听见公孙信的书房内传来了义父和他的激烈争吵声,不错,我仔细听了听,他们是在争吵。
“咣当”一声,好似房内茶杯倒地的破裂声。我犹豫着我现在是否要进去。
我听见义父气愤地说道:“信儿,你太急功近利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是公孙信平静无波的声音:“大将军,我没有做错。我只是奉命办事。”
独孤悲凉的声音顿了顿,沉痛地说道:“我这一路沿途,没有看到你所说的百姓祥和,四方安定,随便是哪一个滇国百姓,我在他的眼神里看到的只有悲伤、痛苦和愤懑!信儿,你的所作所为,早就脱离了我的初衷!”说完,他又重重叹口气。
“大将军,我并没有脱离你的计划,只不过……只不过我比你安排的计划略略走的早而已。早晚,这滇国不还是要被我虢国给消灭么?”公孙信问独孤悲凉。
“那是皇上的打算,并不是太后的谋略。”独孤悲凉简短说道。
公孙信道:“这天下难道不是皇上说了算么?我听皇上的命令行事,我有何错?”公孙信大声说道。
独孤悲凉缓缓看着公孙信,说道:“信儿,你长大了,文武兼备,其实我看在心中,是很高兴的。但是为人臣子,从来不可走旁门左道。凡是都要光明磊落,才能无愧于心。”
独孤悲凉看着公孙信不语,又继续说道:“你做的很多事情,你当我不知道?你十岁我就收留了你,你的性格我如何不知?我只是要劝告你,如今你翅膀硬了,已经是高官显位了,但是我奉劝你,不要往歪门邪道上走!”
听到这里,我的内心已经是大大的一震,义父和公孙信在我的心中,从来不都是言谈甚欢的吗?义父喜欢他的沉稳恭谨,公孙信对他也极是尊敬顺从,如今看来,好像都不是这么回事?
但是此刻的情形,我实在是不方便进去,我看看还能听出点什么。
只听公孙信道:“我并没有做什么歪门邪道之事,大将军从哪里听来?”
独孤悲凉说道:“我不必打听,有些事,就是在我眼皮底下发生的。你向完羌轩辕催促的粮草,时至今日也没有交到我手里,全到了你私募的兵士那儿了。这么些年,我青州的粮饷也给你扣去了不少吧。你悄悄地壮大你的实力,私下招兵买马,和我对着干,你当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想着有朝一日,你能取代我的地位吗?”
公孙信冷冷地说道:“既然大将军看出了我的心思。那我就坦白承认。只是,现在我也不屑做什么青州节度使,我现在是滇国的大都督,只要我好好干,皇上自会提拔我!”
我听着听着,心中惶惑,难道公孙信真的向义父“借鸡生蛋”,壮大实力,赢得了皇上的赏识?
“你一个小小的中郎将,皇上就会独独注意到你?信儿,你知不知道太后知道了很生气?”
“不错,我是将完羌轩辕侮辱金蟾之事密报了皇上。可是皇上并没发兵,这次我得知完羌离国,是一个攻打的好时机,所以我告知皇上,皇上也大悦,即刻就同意我发兵,还给我支援,可见灭滇心切。大将军,即便完羌没有做轻辱皇上之事,这滇国难道皇上就不会灭么,其实大将军你心知肚明,或早或晚的事儿而已,我只是提前帮皇上实现了愿望。”公孙信说的轻描淡写。
“你是大大的错了!且不说你在滇国的所为”独孤悲凉朝他重重叹息,继续说道:“信儿,你真该再从头好好读读兵书!你犯了兵家之大忌!”
公孙信好似还不能明白,我在后面听独孤悲凉所言,心中忽地有些明白了。
公孙信此番冒进滇国,将完羌轩辕赶跑,的确是一个大大的错误!怪不得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总觉得玄虚。
我便听义父接下去会说些什么。
独孤悲凉继续说道:“信儿,我问你,论实力,我虢国若要灭滇国,容不容易,是不是只需须臾之间?”
公孙信点头说道:“不错。我之前也说过。”
“那你可知……太后一直迟迟不下诏灭滇?”独孤悲凉继续发问。
“太后是想等我国的实力在壮大些。”公孙信道。
“你错了。灭滇之计,非不为也,而不能矣。”独孤悲凉缓缓说道。
公孙信纳闷道:“大将军,这是为何?”
独孤悲凉只是慢慢说道:“灭了滇,黑孙会怎样?匈奴日照王又会怎样?这些,对于我大虢是利还是弊?你用脑子好好想想,否则你不配做这都督之位。”
我在房后听了,频频点头,义父说的完全没错,这滇国就是一枚平衡黑孙和匈奴日照王实力的棋子,所以,灭不得灭不得。
于是我便静静等着公孙信诚挚的道歉。
可是我等了半响,终于听公孙信哑然说道:“大将军,如今我已领军驻扎在这,既然已经起了开端,我就已经想到了结局。”
“你不撤军回青州?”
“不撤。一则这是我奉的圣旨,二则难不成我还要将完羌轩辕给请回来?如今,我和他已成敌人,势不两立。”
独孤悲凉问道:“好,怎样你才能撤军?你看这如今的滇国,被你弄得生灵涂炭、处处疮痍,百姓哀声载道。你和完羌轩辕的治国能力相比,你不如他。”
听着独孤悲凉对自己和完羌轩辕的评价,公孙信终于说道:“你不就是处心积虑将凤凰许配给他吗?我知道,你表面提防他,可是你心中赞赏他。我……公孙信,从来就不受你待见!你从来没有客观公正地看待我!”
公孙信神情激动,向独孤悲凉大声咆哮。
他继续说道:“要我撤军,除非皇上的圣旨!可是我要告诉你,我的治理能力是有限,是的,但是我会尽力做好!我凭着自己的努力,终于成了滇国的万人之上,我是多么的开心!你以为我当真是为我自己的渴望和权势吗?当然,男人都有渴望,我不否认。我不否认我终于坐上了滇国大都督之位,我没有对权势的追求,但是你知道吗?我做的所有所有这一切,只是为了一个人!”
独孤悲凉平静地看他说着,沉痛地添道:“我知道,信儿,你之所以这样,无非是为了得到凤凰。”
公孙信听了心内波涛翻滚,他惊讶地说道:“大将军,你……你都知道?”
“你从小在我身边长大,你的心思,我怎么不会知道?哎,只怕全青州全滇国都知道你的心思。谁都看得出,你待凤凰根本不是一般的兄妹之情。”
“那……”此刻公孙信的心五味翻腾,终于他大声说道:“那么,大将军,我要娶凤凰为妻,希望大将军你能同意。”
独孤悲凉看了他许久,方才缓缓说道:“你不知道凤凰是完羌轩辕的妻子么?”
“可是世人只道完羌已死。凤凰如今是自由的。”
“不行,当日滇国老国王在世,我已经和他有承诺,他人虽已死,但是我不能不守承诺,只要完羌轩辕在人世一天,凤凰就是他一天的妻子。这点什么都不会变。”独孤悲凉冷冷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何不愿将凤凰许配于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和凤凰在一起?没有她,我什么都不愿意去做!”公孙信似是痛苦至极。
我的心此刻也被撕毁的七零八落。我的泪水不由滚滚而落。且不说公孙信做的是对还是错,单就义父这样将我推之于完羌轩辕,我心中已是十分难受。
我竭力控制着我的呜咽之声,生怕房内的二人会因此听见。
孤独悲凉语重心长地叹道:“信儿,若是你能目光长远、心胸开阔,早早撤军,向太后负荆请罪,还国于完羌轩辕,那么你还能为国效力!我也会继续保你大好前途!”
公孙信却喃喃道:“大将军,你还没给我答案呢?为什么凤凰必须嫁完羌轩辕?为什么?”
独孤悲凉忽然激动起来,大叫着对公孙信道:“你以为,你以为我愿意么?我比谁都痛苦。但是我又不得不这样做!”
“为何?”公孙信追问。
“因为,这是……天意。天意如此。这是凤凰的命。”独孤悲凉悲叹。
“天意?哼,我公孙信从来不信什么天意,什么宿命,我只相信,一个人只要努力,便总能得到他所想要的。不要拿这样的瞎话来骗我,我不信!没有了凤凰,我就失去了一切。所以,我不会,我不会撤军,我已经有了足够能保护凤凰的权力,我若是失去了这些,那么凤凰就会离我而去!”公孙信似发了个狂,不再听独孤悲凉的劝解,摇摇晃晃地从书房中走出。
他面色涨红,浑身戾气,出了书房,就看到了呆呆立在书房门口的我。
“凤凰,你在这儿?你什么都听见了?”公孙信也紧张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目光中全是热泪。我看着激动中的公孙信,哽咽着不知说什么才好。
独孤悲凉听到公孙信说到我的名字,也从书房中疾步走出,猛地看到了热泪盈眶的我,独孤悲凉将我一把搂在怀里,口中说道:“凤凰,我的好女儿,义父从战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