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部纪录片上看到当时的情形的,人们或者在通往林区的道路上席地而坐,或者围树而歌而舞,还有入干脆把自己绑在了树上,他们中间有妇女有老人还有儿童。警察来了,或赶或推或抬,把示威的人们用一辆辆大轿车拉走,可到了第二天,更多的人们又坐在了路上,挡在了伐木车的前头。没看到暴力冲突,但人们那种优柔的坚定使我不由得想,应该就是他们才使温哥华成为了世界上最适于人类居住的城市,而没有沦为又一个罗布泊什么的。后来听一个加拿大朋友讲,那时候很多的树都被钉上了钉子,致使伐木厂的机器瘫痪了不少,这是我听到的那场示威里最极端的做法了。作为一个外来人,我无法判断其中的是非曲直,可卑诗人为绿色付出的那一份诚挚与决心,却赢得了我深深的敬意。
在美国中部印第安纳州(Indiana),我也曾经住过一年。那是一个中等城市,民风淳朴但生活单调,带有显著的中部特质,曾经听人说,那里缺乏色彩的生活被揄揶成“以观看沃尔玛的卸货卡车为乐”。所以,我对那儿的记忆真是乏善可陈,但看过的一张报纸却叫我印象深刻。
那是当地一份主要的报纸,在它的头版上,一张彩色照片几乎占了半个版,照片上的主角却是一群鸭子,是一只鸭妈妈领着一群毛绒绒的鸭宝宝昂首挺胸地走过来,而在他们的身后,一个警察正从污水井里冒出头来,鸭妈妈怡然自得的神情与警察污头土脸的样子相映成趣。原来是,鸭子们走路不慎掉到了井里,有人报了案.警察们闻讯赶来,下到井里把他们一个个救了出来,可还没等救命恩人回到地面上,鸭妈妈已经心安理得地领着宝宝们上路了。我自己是做过报纸的,这样的新闻以及编辑对它的处理,令我很是惊讶,我不禁扪心自问:在我的国家里,这种事情即便发生了它会成为新闻吗?如果我做编辑,我会把这样一张图片放到头版吗?就算放在头版了,我会把它放大到这么醒目的吗?我心里很清楚,取舍之间是有着很大的差别的。
海燕:
你是做报纸编辑的,我说的差别,想你也能心领神会。
首先,我很怀疑这种警察奋力救鸭子的事情在咱国内有没有可能发生。我这么说,是基于以下两点:一是,在现在有点规模的中国城市里,除了菜市场和动物园,基本上是见不到鸭子的。别说是鸭子,就是天上的星星都少见了,这没错吧?我是在大城市里出生长大的,印象里,第一次亲眼看见真正的满天繁星,是我已经上了大学的时候。那是咱们同学一道秋游,坐火车出了北京,来到河北坝上草原,才头一次真切地认识到,天上的星星原来是如此之多,如此浩渺璀璨,如此慑人心魄。我记得,咱们当时一起披着条棉被,哆嗦着站在旷野里,心驰神往的同时,甚至还有些胆怯了。
二是,即便真的有一队鸭子惊现城中,我怀疑十有八九的结果是,不等他们落井就已有人下石了,要知道,鸭子是可以烤着吃炖着吃煮着吃的,这对于咱中国人的诱惑是不可以低估的。我的父母来美国看我们的时候,每天到我们校园里的湖边溜弯儿,有一天回来后,兴奋地报告说,他们发现湖畔有一群乌龟晒太阳。
“这要是在国内早叫人抓走吃了!”海燕,不瞒你说,这是我们全家四口人不约而同发出的感慨。我小的时候,家里养着几只鸡,有一次过年杀鸡时,随着大人们的刀起刀落,我发现抱在怀里的那只战栗不止,我哭着不让杀它,大人们就说:“这个傻丫头,不杀它,你怎么吃肉过年啊?”所以,我怀疑,我们这种见到动物就想到吃的本能反应,大概是跟我们穷过现在也还不足够富裕有关。
要不就是嘴馋,毕竟,我们五千年传承下来的在吃上的用心,实在是能笑傲江湖了。我在澳大利亚的时候,读到过一则新闻,说在悉尼的一对中国夫妻迟迟不育,久医无效,最后终于被一名医生无意中发现,不孕概因其贪吃鸽子所致,鸽子是他们从广场上捉来的,而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些鸽子都是被长期喂了避孕药的。
海燕,就算这是以讹传讹的假新闻,我想,但凡一个了解中国吃文化的人,都不会觉得它太离谱。
其次,即便真有警察救鸭子的事在咱国内发生了,我还怀疑它会不会又引发一场争论,看这警察这么做值不值得,就像十多年前那场关于“大学生舍身救老农到底值不值”的全民大讨论。把一条人命从粪池里救出尚且如此,更何况这次只是几只鸭子呢?
海燕,咱们借住在北京动物园宿舍的那阵子,借地利,咱们常在静园后到里边走走,所以有机会把邻居们仔细了解了一下。但不知你注意到没有,那时的说明牌上,都是有诸如“肉可食”、“骨可入药”的字眼的,等若干年后,我才回过味儿来,那分明就是咱们中国人的动物观呀:可食可用者为友不可降服者为畜生。
我没有仔细探究过,我们的中国文化是不是一个处处强调以人为中心的文化,但至少到我们这一代,中国人民都是受过“人定胜天”伟大思想的教育的,你想,连天都不放在眼里的我们,比起几只鸭子来,当然要有价值得多了。我敢肯定,拿我们人和鸭子做比较,还会引起一些人的大不屑:“笑话!这是可比的吗?!”
当然,我们也让一部分动物先升值了,成了所谓的宠物。可就在最近,我看到一篇报道说,在广州虽然养宠物者众,却鲜闻猫狗声,好奇的记者探究下去,发现羊城里的宠物原来大多是哑巴。海燕,看到这,我还以为是这个先富起来的城市的人们乐善好施,专门收养残疾动物做宠物,却原来,是主人们怕他们的猫狗叫起来惹邻居抱怨,最后招致城管部门的处罚,而给它们做了声带切除手术!够耸人听闻的吧?真希望是狗仔队们的手笔。
最后,就算警察救鸭子这样的好人好事果然成了见报新闻,我仍怀疑,它会不会以同样那种平和谐趣的面貌呈现。我手边恰好有一份天津《今晚报》,在它内页的社会新闻版上恰好有一条类似的新闻,讲的是为救下一只困在电线杆上的家猫,一个街区的人们兴师动众,甚至不惜叫来电力施工车,断电半小时才将猫救下来。但在报道的最后,出现的是大妈大婶们对几天前硫酸袭熊的清华大学生的齐声声讨。海燕,我这么一说你就明白了,本是一则街巷趣闻,终还是叫编辑的严肃用心给升华了。
所以,我还觉得,我有理由想像,若有哪个警察救了鸭子并且见了报,他是极可能被树为爱护动物标兵什么的,然后被请去四处演讲,甚至一场大张旗鼓的全民爱护动物运动被借此发动起来也未可知。这样的运动咱们都参加过不少了,比如植树,印象中,从小学到大学几乎每年都被组织着参加全民植树活动。咱们大一的时候,不是还专门被拉进山里住了一个星期,每天步行拉练到划归咱们学校负责的山头上挖树坑?树,不记得到底种了几棵,倒对春游一样的欢声笑语印象颇深。可是,种是种了,回到学校后,就再也没听说过那些树如何了,只是每年还能看到学弟学妹们对进山春游的热切向往。
其实对于树,记忆最深的应当是白石桥路上那一排绵延几公里的白杨,高大挺拔,在学院区里遮出好一片阴凉。还记得吗?
咱们同学常常以步代车,就为享受脚踩在落叶里的刷刷声。好像是因为我们年轻的梦想曾经与它们在阳光下一起成长,对于不少离京在外的同学,忆北京,最忆是白杨。可上一次再回到北京时,我却目瞪口呆地发现,记忆中的白杨都不见了,人们说,是为了修路。白石桥路的确宽了许多,白杨却一棵没剩,一条大道从南望到了北,秃得人心都凉了。海燕,这么伤感,除了浪漫情怀,还因为我终于知道了,咱们地大物博的中国,从1993年到2001年一直努力了八年,森林覆盖率才从13.92%提高到16.55%,还不到加拿大卑诗省的四分之一,可同时呢,我们不去护树,却还在砍砍砍!
到了国外,不止一次地听自己的同胞感叹:“多久没有看见这么蓝的天了!”虽然这大有“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一般的媚外嫌疑,但我们对于蓝天碧草的生疏却是真切的事实。记得在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班里组织郊游野炊,我们几个班干部骑着自行车出城采点,骑出两个多小时,才找到一个有一行树有一条小河的地方,虽然河里还是有一个附近工厂的排污管道,那已经是我们能想到、找到的最理想的去处了。但那时候,至少天还是蓝的吧?真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不仅冬雾沙尘暴来了,连蓝天白雪也成了意外的惊喜。海燕,有一次,你说飞飞画画时,居然把天空涂成了黄色,我就想,如果当我的女儿第一次睁眼看世界的时候,我们仍然不能还她一个湛蓝的天空,这个女儿不生也罢。
我在澳大利亚的时候,在高速公路开车时,发现他们居然还为考拉留出了专门的过路通道,海燕,这样的用心,是我们这些只知道动物可食、树想伐便伐的人能做到的吗?所以,我想提醒你,像没见过蓝天这样的缺憾,对于一个人成长的影响,也许并不只是画画时用错一种颜色这么简单。
住在美国中部的时候,我的住处附近有两个人工小湖,一次散步时,我发现那居然是加拿大大雁的过冬栖息地,大雁聚集时能密密麻麻地铺满整个湖面。到了开春,就渐渐看到刚破壳的小大雁们一天天多起来,毛绒绒地追随在父母的羽翼下,看得我的心里也是毛绒绒的。那个春天,我简直就是在对那些小家伙们的热切关注中度过的,一直到天暖了,他们一个个出落得也可以扶摇直上,扑棱棱地跟着父母飞回到北方去了。海燕,我得说,在自然的怀抱里,亲眼见证另外一种生命的成长,即便对于一个成人,仍可以说是一次启蒙。所以,我建议你,尽管我们头顶的天空还没有完全变回湛蓝,尽管北京城里的树不可能多到遮天日子,尽管咱们放养的鸽子松鼠什么的仍不能想它们在国外的同类一样,胆大到在人前驻足嬉戏,你还是要尽可能地想办法,让飞飞有机会领悟人类与大自然相生共处的道理,哪怕只是督促她看看电视上的《动物世界》呢。
人文格言
A human being is a part of the whole,called by as Universe,a part limitedin time and space.He experiences himself,his thoughts and feeljngs as some—thing separated from the rest—a kind of optical delu—sion of his Consciousness.This delusion is a kind of prison,restricting us to our personal desires and toaffe ction for a few persons nearest to us.Our task must be to free from thisprison by widening our circle of compassion to embrace all living creatures andthe who le nature in its beauty.
一个人是我们称之为宇宙的那个整体的一部分,一个时间和空间都有限的部分。他把他自己、他的思想和感觉是作为与宇宙的其他部分相分离的东西来体验的——一种他的意识的视觉假象。这种假象就好像是一种监狱,把我们局限在我们自己的欲望以及可数的一些我们亲近的人的情爱里。于是,我们的任务就必须是,通过扩展我们的关怀拥抱所有的生物和整个美好的自然,来把我们自己从那个监狱里解放出来。
——Albe rt EiUStein
人文新闻
刘海洋硫酸泼熊案被北京西城法院正式受理http://www.topkong.com
北京市西城法院正式受理曾在社会上引起广泛关注的刘海洋用硫酸伤熊案件。时隔一年,西城区检察院以涉嫌故意毁坏财物罪对刘海洋提起公诉。22岁的刘海洋原系清华大学机电系学生。据检察机关指控,2002年一二月间,他先后两次在北京动物园熊山黑熊、棕熊展区,分别将事先准备的氢氧化钠(俗称“火碱”)溶液、硫酸溶液,向上述展区内的黑熊和棕熊进行投喂、倾倒,致使5只黑熊、2只棕熊(均属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给北京动物园造成了一定的经济损失。据了解,目前刘海洋仍处于取保候审阶段,他尚未收到检察院的起诉书。记者昨天与其母亲取得联系,据她讲,刘海洋目前仍在清华就读,他并不知道自己被提起公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