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我们回去的路上,是奥利奥先认出了傅忆寒,然后她喊了一声。
在阳光的笼罩下,我们四人走在了一起。
傅忆寒平静地看着我,说:“你,还好吧?”
我微笑地对她点了点头。
K. 无限延长音
一个月前,毕加索在城南的一个区县弄出了一间颇具艺术风格的画廊咖啡坊。我的朋友严明在接到这个采访任务时便叫上了我,他知道我是认识他的,那个时候的毕加索已经被炒得沸沸扬扬。我曾在报纸上看过他的一幅画:洁白的桌布上,切成两半的梨子仰面朝天,旁边依次靠着一串葡萄和那把若无其事的水果刀,刀上沾满乳白色的果汁还有丝丝锈迹。
毕加索在那个敞亮的客厅里接待了我们,采访过程中他一直很矜持,由于我们相识,他很愿意将独家的东西说给严明听。对此,严明是很感激我的。只不过他在回答各种问题时都要小心翼翼地先去想一想。
在整个采访过程中,傅忆寒都没有出来。我想她本来就不算很瘦的身材一定是又发胖了。
没等我发问,毕加索便有些落寞地说:“忆寒,她去南方赚钱了。”
青春,光影散场
文/宇华
《最小说》超人气作者
壹
初冬的空中,不时可以看到成群的候鸟往南飞行。会有这样的错觉——它们顺带而过的气流,一路上掺杂了许多人的思念和心事。
贰
已终结的每一件事,于我而言总是难以释怀。上月某晚,我蒙头在学校宿舍的被窝里看了一个系列的最后一部电影,可能是最后一部。《High School Musical 3》还没有在这里上映,按捺不住从网上下载了抢版,播放的过程中,有浓重的黑影不断地在镜头前来回晃动。对不上时间轴的字幕还没来得及看清便一闪而过。在电影即将剧终的时候,电影里面的高校生们也面临着毕业。Troy在毕业礼上说,Easthigh is having fris that we'll keep for rest of our life. And I guess that means we are all in this together...耳畔是那段从第一部贯穿到当下的旋律,《We’re all in this together》。
毕业就像一支冰冷的猎枪,向着百鸟栖息的巨大树丛扣下机板,所有的雀鸟瞬间扑腾上天。或许,在枪鸣之后,在飞散之后,就从此无法再次会面。所有毕业生在镜头前将博士帽抛向半空的画面下,我却在屏幕前面泪眼模糊。忍不住屡次画面倒退,一遍遍重温那段悲情的毕业致辞。
中考前夕,教室的空气挤压出油腻腻的气氛,静谧得连黑板顶上的挂钟滴答作响也可以清晰地听到。还有,不停的哗啦翻书的声音。相隔很久一段时间,也没看几个同学把头抬起。偶尔有一两个同学仰起头来滴眼药水,随后又迅速簇拥进书丛之间。
那扇夏天都不会疏漏的电扇,嗡嗡地旋动着。有时叽嘎一声在头顶上方卡停下来。前排负责开灯的某个同学转过去啪嗒啪嗒将电源开关几下,电扇又开始由慢渐快地重新转动起来。
窗外飒然飘起了阵雨。或许四下的同学都没有留意到。或是司空见惯,又或者是无暇顾及。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目光滞留在气氛与教室相违背的半空中。窗外紧贴着一棵青枣树的一条枝丫,在之前一个闷热的午后,被我硬生生地扯了进来。彼时雨水顺着幼长的叶片滑滴到课桌上。晕散开来溶解了我用铅笔写的“离中考还有十二天”。包裹在笔尖与试卷摩擦的声音之间。
在这行字下面,还有两个字也逐渐融进了雨水中。
“加油——”
课间班主任进来宣布等下下去集队照毕业照。我本以为会轰轰烈烈地离别,但并没有引起很大的骚动。有些同学下楼时还不忘扯过一本十年中考题海。离开教室的时候我眺了下灰蒙蒙的天。
阵雨。几分钟后就开始稍稍放晴。同学们在四级阶梯上排好了队形,对面便是架着三脚架的长镜头照相机。当照相馆的师傅说,好了就这样排,大家整理一下仪容的时候,我发现不少同学有同一个小动作——用手背挤压下涩涩的眼睛,或许长时间困在昏暗教室里看书做题,一时间适应不了初放晴的强烈的光线。我也忍不住咬了下起屑的下唇。
we are all in this together.
是有什么,始终难以释怀。譬如我的初中时代。
叁
昨天中午一人去了学校的自修室,挑了个阳光照得到的位置坐下来。通常被艳阳直射的靠窗一排的椅子无人问津。玻璃窗上留有大片风干后的水迹,投射在桌面上的光斑深浅不一。大概十分钟后,我才留意到对面转笔的男生,大抵是因为他旋转着的金属笔盖反射出铮铮的刺眼光亮。他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飞速转着笔,不时在本子上涂涂写写。
而那时,我忽然想起了你。
忘记了是初一刚入学,还是经历了一次大变动之后,你成为了我的同桌。本以为你是一个很腼腆的人,当时我还指着你校卡上的一寸红底照片向你吐诙,笑你长得像个女孩子,清秀。你回应道是啊,是啊,小时候被母亲拉着逛街时,路人误以为你与比你大一岁的亲姐姐是对孪生姐妹。可是日后相处下来,才发现你是个很大男子主义的人,与清秀这类词根本不可能沾边。
有段时间,上课时你总是要我帮你计时——测试一分钟你能转多少下。一遍又一遍。后来,我将时限偷偷地从一分钟延长到一分五秒,或者一分十秒。你还以为自己的技艺突飞猛进,颇有满足感地大笑。再后来,我也学起了转笔,学了很久也只能顺时针转过去,却不知道如何转回来。你嘲笑我说那是“资质问题”,那时,你已经从转笔转行到学转书。
直到如今,我还笨拙到不能够绕过大拇指逆时针转回来。
这让我联想到,就像消失的时光,亦或是终结了的事件,无法重回。
如今偶尔在课堂上不自觉地转起笔来,笔一下下掉在桌面上发出无规律的声响,讲课中的老师会突然间停下来,不耐烦地盯着我皱眉。
肆
初中的生活完全可以囊括进“无忧”之中。
功课之类全都可在课堂上草草完成,只要在考试小测之前稍稍用功,便蒙混过关。在初一下半学期,学校举行了一个号称“校园十大歌手”的活动,先在各个班选出优秀选手。初一学生的时间充裕,班主任足以安排每一位同学都上讲台展示一番。
已经十来个学生依次演唱了,有些在台上磨磨蹭蹭半天都不吭声,有些的确不堪入耳。班主任忍受度到达极限之前,宣布了一条新规定:若哪位同学唱得并不那么好的话,允许大家鼓掌轰他/她下台。轮到我的时候,没唱上几句便掌声雷动。心底溢出酸泡。其中夹杂着你的声音,在众人的讽刺与喝倒彩之间,你边用力拍手边一股脑地喊“好,好!”
我趿拉着迈向坐位的同时,想到,你这个兄弟总算没有交错。
那时我们渐渐开始听Jay的歌,开始觉得饶舌很有型,肥大到可以拖地的深蓝色校服裤很有型,走路时嚼着口香糖很有型,上课听CD抄歌词很有型,在最严厉的老师的课堂上蒙头大睡,被赶到教室门外依然不屑蹲下来,用手指在地上圈起尘土。而今,我每换掉一部听坏的MP3都会将Jay的一些经典曲目复制到里面,CD机早已坏掉扔在柜顶,但每次重听这些耳熟的歌曲时,不免长时间地缅怀过往。
你将某位女明星封为女神,往后,你发现班上有位女生与你的女神长得相似,而且性格是你钟情的类型,自然而然,你暗自将她封为你的女神一号。
这已经是快初二了。
在初一时,我仅有的两个同桌,一个是你,另一个是即将提及的她。
伍
如何去形容她。如果将她掺杂进流动的人海里面,并不能在短时间内发现她,但是她也有一丝亮点让人在不经意的刹那捕捉到她的身影。
临初一结束的下半学期,与她坐在了一起。印象中只有小学和初一才有男女同桌的现象,也许老师们认为纯净的心窝里面不会过早地就萌发出关于“爱情”的念头吧。不过也确实是这样,所谓的“爱情”只是因为“谈得来”,或者“性格蛮相合”罢了。更市侩一点的话,就是仅建立在对方“长得英俊/迷人”的基础上。
而那会儿与她,算是“谈得来”,兼且“性格蛮相合”的。
但并没有像附近的小同学那样确立虚无的恋人关系,我深刻地记得我毕业时在她的同学录里面写下了这么一句话:“我曾经偷偷喜欢过你,但后来,我发现我们之间是超越了爱情与友情的第三种关系。”对于十五岁的我来说,是矫情得可以的一句话。但刚才我用键盘敲下这句话的时候,内心不免泛酸。
在我与她同坐期间,会在课堂上因为某个不值得捧腹的冷笑话笑出声来,惹起四下厌恶的眼神。同学们三五成群时,我或者她突然聊起某个话题却没有人插嘴,此刻,我们会拍拍对方的肩膀道句“我懂”,然后二人将话题继续。初中的校服裤子口袋很浅,不喜欢带背包的经常将钱包放在浅浅的口袋里。然而,也时常将钱包掉在坐位的地上却浑然不知,她会在捡到我的钱包之后抿嘴笑,每次都会是相同的一句“你猜我发现什么,可以让你心甘情愿请我吃一顿”。到后来,只须看到她坏笑,无须话语,便知道她捡了我的钱包。“捡钱包事件”也在不经意之间化解了我与她之间发生的多次小矛盾。
是超越了爱情与友情的第三种关系。
但无可否认我喜欢过她。
陆
但她是你的女神。
初二的寒假,我和你还有另外两个好友一同去了酒吧,是情人节。相当冷的一天。在这样靠南的城市,也数不出有多少个冬日能有如此低的温度。但相对比,小包厢里的温度恰然相反。那是我第一次上酒吧,我没有告诉好友,包括你,因为我觉得那样我会显得很寒酸。当时我们也只是四个人AA制才凑够钱找到一个小包厢。没有人抢麦克风。那晚我们几乎把会唱的歌都唱遍了,凌晨过后,我很没劲地靠在沙发上自个儿喝啤酒。你走过来拿起一瓶和我干杯然后一起灌,在初二年龄层的学生里,我们算是早熟类的了。
最终还是没能将酒吧赠送的一打啤酒喝完。将剩余的疯疯癫癫地在包厢里面砸碎。溅起的啤酒将半个裤管都浇湿,但我却越发兴奋。可能是醉了。年少的大脑没有能力去招架酒精的威力。
临走时我们轮流拿着麦克风在疯喊阿妹的《牵手》,将音量调到最大,连同耳膜也跟着节奏一起大幅度跳动。你在压轴时点了JAY的《开不了口》,我拿着另一个麦在一旁看着歌词也跟不上两句。我是初次听到这首歌,你唱中间那段Rap的时候真的很有型。我猜你练习很长时间了。
凌晨两点离开时,包厢内一片狼藉。若不是酒吧打烊的话,我想我们会待到天亮。冬日的公路看上去像似冷得打战。等待很久,终于有两辆载客摩托车经过,摩托车开动的时候,子夜冰冷的风从衣领灌进来,内心却是如此满足。
此后,我也烙下这样一个概念“只要有兄弟老友,没有情人亦可以将情人节过得很潇洒”。
柒
那个寒假,你却是开了口了。
寒假归来,你和她在一起了。是有一大段时间难以适从,甚至觉得心理久久压抑着悲怆。为了不当电灯泡,我尽量避开你们。每次看见校园里出双入对的小情侣,总会觉得颇为酸楚。
像似突然失去了一个好兄弟,与此同时,也失去了我喜欢的人。
而在寒假之前的那个学期,一天晚自习下课后她突然跑过来问我是不是喜欢她。
我回过神之后回应道:“白痴,怎么可能。”
你们的关系也只持续到初三开始不久。
生活又如同退格般回到过往,你依旧是我的兄弟,而她依旧是我的死党。只是有一点小不同,你们之间不再交谈了。
捌
最近一次见到你是在年前的一次初中同学聚会上,同样是在酒吧。你头发长了很多,垂下来可以盖住眼帘。她没有到场。我与你之间变得很生疏了,或许是太久没有相见的关系。我们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但是始终没有找到彼此 都感兴趣的话题。
毕业照里的你,站在我的旁边,比我高出半个头,有着腼腆的笑容,这令我想起与你初见时你留给我的印象。
如今我成为了碌碌生活的高中生,每天面对着不能像初中那样草草应付就能蒙混过关的大小考试。我也会偶尔写几个小故事,大多数的主角,我都会以你或她为原型来塑造。但是,我未曾在文字里面提及你,和她。因为我怕旧时相识的人看见,那样很丑。
晚上十一点没到老爸就来电话催我回家。我起身环视了一下包厢抛下一句“有事先走了”便匆匆离场。
谁有过类似这样的感觉——当有一天你与你旧时一起疯癫的老友重遇,生疏了,不可能与从前那样环着脖子称兄道弟了,甚至连“谈得上”都算不上了。
那样,会有从心底溢出的巨大失落感。
匆忙离开时还没来得及与你道别,或者道句“有时间再聚”。
我的好兄弟。
玖
如今没有哪个班,哪几个人能让我像初中那个班,那几个兄弟那样让我频繁地想念。
也没能和身边的哪个人可以朝夕相处,真心对谈。
所以一切也只好缅怀。
只好趁着候鸟路过,将思念与心事掺杂在气流中,往南飞行。
他没有再见过他。这是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