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毕业后在家待业一年,偷偷拿走家里的五万元存折,去昆明做了一家酒店的大堂经理,但一个月后又因作风不检点而被撤职,灰溜溜地回来。他母亲打通各路关系,让他在市内某中学做了一名音乐教师。几个月后,他搞大了一个女教师的肚子。不得已,调换到另一所学校,又搞大了一个。当校长准备开除他的时候,他却安下心来和这位女教师结了婚。那些喜欢捕风捉影的人事后才明白,刘成和那女老师曾经在一所学校读过书,而且他们当时就是一对恋人。
那个女教师的名字叫:林可然。
E. 奥利奥
现在,你看,我要写写另一个人了。
我们大家都叫她奥利奥,原因是她的皮肤比一般人要黑三成左右,但是牙齿很白,如同夹心的饼干奥利奥。
而我私下里叫她阿童木,因为奥利奥的老爹是一个钢铁厂的工人,手里有力量。作为工人阶级的后代,奥利奥也继承了这一优良传统。
在学校,她好像一直担任着体育委员的职务。她从小就开始练习长跑。在大大小小的比赛中,她都能赢得观众热烈的掌声而稳获金牌。每次当我看到汗珠从她那黑色的脸上滚落时,我就觉得她是一个机器人似的运动员,而不是一个柔弱而矜持的女生。
我对奥利奥刮目相看是在一次诗歌朗诵会上。她读的是舒婷的《致橡树》,字字圆滑,句句含情。奥利奥酝酿的情绪很快感染了我。当她以高亢的声调读出“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的时候,我激动地领先鼓起掌来,紧接着其他人也响亮地鼓掌。
奥利奥却在台上表情冷漠地看了我一眼。
有一天中午,我看见一个男生给奥利奥送了一束鲜花,而后又乘机朝她屁股上摸了一把。奥利奥脸色大变,她用凝重的以北方语音为标准音的普通话说道:滚开!
随即那束花在奥利奥手里猝然一动,那个男生的脸上已被烙上了花枝的印记。他们都平静得如同做一笔生意,而让孤陋寡闻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与奥利奥真正交往,是从一次体育考试开始的。
由于我老是跳不过去横杆,作为体育委员的奥利奥,主动帮助我克服困难。但是,她也有困难,她得了急性阑尾炎。我不知道情况,只是看着她跪在垫子上,捂着肚子打滚。
但是后来,有同情心、悲天悯人的我还是主动帮助了她。我把她背到出租车上,送往医院,手忙脚乱的医生迅速给她做了手术。
奥利奥在医院住了一个多礼拜。同学们轮流去看望她,而我却没去过。她出院时,给人捎话说要我接她回校。我犹豫半天,还是去了。别看她脸上挺黑的,但是身上还真是白净,微笑而又丰满的奥利奥,躺在病床上感激地看着我,我慌得浑身燥热。从那次以后,她开始得心应手地使唤我,也是从那次以后,她一点一滴地把我培养成了她的男朋友,并且向着未来丈夫的角色发展。
F. 施舍的爱情
我所要提及的另一位女孩子,名叫傅忆寒。
我要说,她是一个调皮而富有爱心、颇具艺术才华的女孩。她的眸子澄澈幽深,脸蛋光洁。在她与马飞有那么点意思之前,她已经跟我们班里一个农民的儿子有了那么点意思了。你可能猜不出来他是谁,但我要告诉你,他就是睡在我对床的老枪。傅忆寒和老枪是怎么有那么点意思的,对此我也很困惑。我只知道有一次,我发现他俩并排坐在河堤上说话。
那是个战栗的晚上。他们先是平静而冷淡地坐在一起。当傅忆寒一只胖乎乎的手抚过老枪蜷缩的脊背时,老枪开始感到不安起来,但他还是接受着傅忆寒的抚摸。然后,傅忆寒的嘴接近了老枪的额头。最后,两张嘴长在了一起。可这个时候,老枪却感到了莫名的惶恐和窒息。
慌乱中,他情急之下那么伸手一推,便把傅忆寒推入了冰凉的小河里。
傅忆寒低沉地站在流水的浅处,怒吼道:“你要干什么你?”
“我觉得这样很恶心。”老枪诚恳而苦涩地说。
“你才恶心,你才恶心!”傅忆寒哆嗦着机械地骂道。
之后两人沉默了一阵,各自束手无措。
老枪毕竟觉得自己错了,他道歉似的说:“我拉你上来吧!”
可傅忆寒仍是愤愤地说:“你丫不是说我恶心吗?谁要你拉,滚开!”
老枪与傅忆寒的关系藕断丝连。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老枪都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傅忆寒的物质资助。因此在他几年的大学生活里,他都不为生计所迫,不去打工糊口。
我称之为施舍来的爱情。
傅忆寒和我也有过一段交往。我们一起拍过剧本,演过节目,做过策划,她也喜欢舞文弄墨,是文学社的模范社员。凭她在人际关系中的优势,我们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许多学校的一笔笔资助资金,甚至还请到了一些社会名流来校免费讲课。更可贵的是,她有一副婉约派的文笔。
快要毕业那阵子,傅忆寒开始和马飞出双入对,卿卿我我,令人十分羡慕。我们都说:这两口子是比翼鸟,连理枝,谁也别想拆开,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是,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准呢?有时候,有情人怕是只能终成家属。
G. 泪流满面
老枪被学校保送上研究生的消息是马飞带来的。这位时常能带来爆炸新闻的内幕人士一边恶心地挖着鼻孔,一边悄声对我说:“你真不知道有多险,好几个家里有权势的人都跟老枪争这个名额,居然被那一身正气的老校长挡住了。”
早在几天前,我们就知道老枪在和同级的几个优秀学生争夺保送名额。学校组织选拔了几次,老枪很争气地总是名列前茅。竞争者之中,有一位是副市长的女儿。她爸爸打电话给学校,说只要女儿被保送,就让老校长做市里一个局的一把手。老校长笑了笑说:“我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干不了那么大的事,自己知道几两几斤,我得站好这最后一班岗。”
马飞说完后,用胳膊肘捅了捅我,示意让我看老枪。当时是自习课,教室里有五六个人。老枪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用水性笔在稿纸上乱画着。
下午,我去了校外的半坡村咖啡吧。马路上车辆吼叫,人声鼎沸。天空暗下来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坐了很久了。
我站起身,发觉肩上搭着一双手,身后站着一个人。我转头看了看,说:“你觉得咱俩这样有意思吗?”
一脸柔情的奥利奥顷刻间愠怒地盯着我,或许这样伤害别人是我苦闷时的选择。
最后,我们几个人经过商讨,决定以隆重的仪式欢送老枪报送研究生。我作为118室的舍长,以每人100元的标准筹集了一笔“专款”,给老枪买了一份礼物,并且宴设了一桌像样的饭局。席间,大家的酒量惊人。三箱啤酒一小时的时间便只剩下空瓶。然后,就说话:×××不够仗义,有点儿狗屁权力就翻脸不认人;×××装得像君子,其实肚里全是坏水。骂完了,又检讨自己:得罪过的兄弟别往心里去;×××对不住×××,×××又对不住另一个×××。检讨完了,又倾诉:这几年怎样黯淡怎样压抑,别人又怎样看不起,奋斗一次次归于平静,最后的辛酸也只有自己知道……
最后,有人哭出了声,有人鼻涕掉下来,有人趴在桌上大口喘气,有人干涩地笑了起来,还有的人已经躺到了桌子底下。
在暧昧的灯光下,我看见在我对面雕塑一般端坐着的老枪泪流满面。
H. 虚惊和误会
十八九岁的爱情在真实的生活面前总是会显得有些许稚嫩。曾经在校园里风风火火的恋人,面对种种难以臆测的困难和自身思想的变化,都不得不对旧日相爱的对方说声对不起,然后再在茫茫人海中寻找所谓的另一半。
当然,这只是一个大趋势,并不排除其他可能。
我的同桌王朝,通常被大家称为虎子,他就是一个在这方面成功的意外人士。
他毕业后主动去了昔日的恋人——金初雪所在的单位应聘。结果失败后他还是不死心,又去应聘,还是失败了。对于家人的劝告,他是无论如何都听不进的。他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徘徊在应聘与失败之间。终于,大约在两年后,千锤百炼的他如愿以偿地与金初雪工作在了一起。而那时的金初雪已经是一个部门的主任了。
爱情对于苏宏磊的考验似乎有些惊险。他在临毕业前的一个学期,差一点做了父亲。
苏宏磊的女朋友赵嘉丽,是一个非常活泼的女孩子,常来我们宿舍玩,大家也都很熟悉。我们曾眼馋地看着她给苏宏磊洗衣服、整理床铺、买好吃的。每当他们两人所说的话有点调情意味时,我们都会很知趣地隐退,把一片安静的空间留给他们。
没想到,就是我们的这份好心,却差点把他们给坑害了。
我们敬重的小磊子那时候像个身患绝症的病人,他一面满腹苦水地安慰哭哭啼啼的赵嘉丽,一面愁眉苦脸地搜刮了我们身上的全部钱财。
苏宏磊的这些事,只有我一个局外人知道,其他人只是知道那段时间苏赵二人的关系很糟糕,苏宏磊只是唉声叹气地挨个借钱。
一个周末的午后,我和苏宏磊两个人,陪赵嘉丽去了一个妇科医院做检查。那个三十来岁的瘦女人冷漠地看着满脸通红的赵嘉丽,然后把她带到了隔壁的房间里。一会儿,赵嘉丽就满脸轻松地出来了。
她万幸地对我们说:“这只是一场虚惊,误会了,误会了。”
附加乐段
尾音
I. 毕加索
马飞和傅忆寒的结局怎样呢?
我说出来,大家可能不相信,可这是真的。在前面的章节里,我发现自已的叙述有些凌乱,以至于遗漏了一个重要的人物:我们的一位美术老师。
我不想提及他的姓名,也不想称他为老师,似乎这些都与他本人无关。我们就用毕加索来代替他吧。
毕加索肄业于某美术学院。据行内人说,他的油画是一绝。可是因为他屡次与人体模特乱搞男女关系,并且大部分时间在酒桌和牌局上度过,所以名声很臭。他在恋爱方面所受的挫折是惊人的。有几次约会,他为自己喝完咖啡一走了之而暗自窃喜。最近一次恋爱结束时,他大吃特吃后,假装醉生梦死而让那个有缘无分的女人付了五百多块钱。第二天他既臭屁滚滚又得意扬扬。
三十多岁的毕加索,自从有一天发现自己的学生中有一个叫傅忆寒的女生后,便觉得自己的爱情似乎是见到了光亮,得到了拯救。快要毕业的那段时间,班里的女生时常出入于毕加索那个逼仄的房间,这其中包括我未来的老婆奥利奥和毕加索未来的老婆傅忆寒。
我曾在无意中询问过那些女生,没想到她们一致回答说:毕加索正在创作一幅大型组合油画,需要多名人体模特。
我想,这些女生真是太天真了。
马飞和傅忆寒本是我们大家一致看好的一对,毕业后两人都留了校。马飞成了一名团委的干部,傅忆寒成了图书馆的一个管理人员,并且兼职是教师助理,应该说他俩是我们之中最圆满的。可是几个月后,传来了傅忆寒和毕加索结婚了的消失。
原因是傅忆寒已有了毕加索的六个月身孕。
几乎是在同时,马飞向学校申请到基层去工作。在他离校的前一个晚上,他一字一顿地严肃惩罚了那个名叫毕加索的人。他左手抓着他的衣领,右手拿着一把匕首,膝盖顶着毕加索的腹股沟,地上摆着灭火器、砍刀、钳子等比较骇人的凶器,咬牙切齿地对全身哆嗦的毕加索说:“你他妈的就是堆狗屎。你看看这些东西哪个不能要了你的狗命,真他妈贱。”
一番波折后,马飞到了一个偏远的乡村里做了一名乡干部,而且是专管计划生育这个项目的干部。
他的政策也特别地硬,见一个结扎一个。据传说,他也结扎过男人。
那年的一个晚上,马飞找到了我,像一匹发疯的狼一样干嚎了一夜。我第一次发觉一个男人的哭泣是那么地阴森悲戚,这让我想起了脸埋在污泥中寻找出路的那种感觉。
J. 画廊与尾声
现在,故事差不多进行到尾声了,而我正在练习的那首最开始让我振奋的《降E大调协奏曲》也正逐渐地随着故事的行进到了附加乐段的部分。
大概一年前,学校里开始实行人事变动,毕加索和傅忆寒因为资历和学历的缘故,也只好夫妻双双把家还,成为不幸群体中的两员。于是,毕加索不得不舍弃了画笔和画板而去蹬着贩菜的板车,天天去大街小巷吆喝,而傅忆寒则在街头摆起了摊。
这个时候的傅忆寒已经与她那个当局长的权势老爸断绝了往来。
一天收摊时,毕加索对傅忆寒说:“你不能再给那个男孩寄钱了。”
满脸灰尘的傅忆寒,默默地把一个个散乱的货物整理好,装进帆布袋,最后在丈夫的尾随下默然离去。
可在第二天的邮局里,毕加索仍然像往常一样把捆成几叠的五百块零票堆在柜台上,温和地看着傅忆寒填写着汇款单。
这是最后一笔扶贫款。傅忆寒在“简短附言”一栏中写道:对不起了,从现在开始你得自食其力。
我和奥利奥就在同一天的下午订了婚,其实我们不过才23岁。当她有力的胳膊挽着我走过大街时,我感到了一种耻辱。我觉得她是有毒性的一个蝎子,但是无论怎样,她毕竟让她那个做×厅厅长的舅舅为我在现在的单位谋了一份不错的差使。与其说我被她左右,不如说我是被事业驯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