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锦4:再见萤火虫
2010200000005

第5章 鸣镝 (5)

计算机课开设以后,学生们热衷于在课上玩网游,聊天。

我第一次看到一个网名叫“侄女”的MM后,便顺手发过去一个消息。

我说:你是谁的侄女?

对方说:玉皇大帝。

我来了兴趣:玉皇大帝还有一个弟弟吗?他好像是独生子。

对方说:玉皇大帝姓张,张氏家族大着呢,我是他远房二叔家大小子的女儿。

我说:听起来你的名字怎么有点像织女。

对方说:别臭美了,你又不是牛郎。

我笑着说:要不考验一下再说。

对方说:我的牛郎和你是哥们。

我心里一惊。待我细问时屏幕上打出一行字:对不起,我要下线了。

后来有几次我们聊得热火朝天。原来,侄女的玉皇大帝是给我们代英语的“鱼干”,玉皇大帝的侄女是文学社的社员傅忆寒,是马飞的女朋友。

傅忆寒的音质特别好,唱起歌来婉转动听。她刚刚考入学校的时候,思想上还比较稚嫩,干任何事情都积极认真,立志要做一名德才兼备的优秀人民教师,并让这崇高职业的光辉像雨露一样洒遍全身。

所以她成了合唱队的台柱子。

我也曾在她手下练过声。

最大的遗憾就是她稍有点胖。

和大多数人一样,我不喜欢胖女孩。当然,并没有说胖女孩就一定不漂亮,只是个人偏好罢了。

H. 双休日

一般情况下,双休日我们都在九十点才起床。老枪却在五六点就起来穿衣服,叠被子,弄得高低床吱吱呀呀地叫唤。为此我对他十分反感。

我们都起床后,潦潦草草地吃一点饭,就坐在一起说话。不知道彼此哪来那么多的话,而且那么投机。可是后来,临毕业时,谁也不愿多说一句话,甚至懒得多看对方一眼。

有时,我们会集体上街,去附近的一个花鸟鱼虫市场。那里的味道很怪异,但我们却仍是很有兴致地看那些奇形怪状的根雕和五颜六色的陶瓷。老鳖非常喜欢那种看来特别娇小翠嫩的植物,我却喜欢在水缸里缓缓地爬来爬去的乌龟。我们俩都曾买了一件自己的爱物,送给了各自的女朋友。

除了早市,我们也逛夜市,但是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四人一组,窝在床上打牌喝酒。其实,是在玩小型的赌博活动,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我们经常这样安慰自己。刘成赢过牛肉面,我赢过可乐。马飞输过内裤,最后用五块钱赎了回来。后来马飞建议输方进行自我糟蹋,但他输的次数仍旧还是很多。每当这时,我们几个人压住他,揪着他的鼻子,拧着他的耳朵,让他大声喊出“我是性饥渴”或者“我是同性恋”。

而我输了的时候,我会说:

“我是光棍。”

第二乐章

幕后故事

A. 老枪

几年前,当我站在镜子面前,看着眼前那个形骸消瘦的家伙,心里自卑不已。他一脸枯干,突出的颧骨像是当年洪水过后留在河床的石头。整个人土里土气,傻头傻恼,除了长颈鹿似的脖子,似乎全身再也没有引以为自豪的部位了。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也是一位来自农村的俗家子弟,他和我一样落后,一样精瘦,但却有一个颇具风度的名字:金钟兆,和少林寺武功绝学金钟罩只一字之差。宿舍里平日互相称呼对方时,总在姓前加一“老”字,以示亲切。金钟兆由于有武功绝学的名字成了我们宿舍的枪杆子,于是我们称他为老枪。大学的这几年,老枪勤奋刻苦,样样优秀,一直是我们学习的楷模,只因家境贫寒,人前卑琐,事事不愿抛头露面,低调得很。

我对老枪的印象最深的是他每天最后一个去打饭。食堂里有一个戴前进帽的老头,常穿一双大头皮鞋,喜欢吼几嗓子京剧。每天开饭前,他站在食堂门前朝宿舍楼喊:开饭喽。很像是在唱戏。然后学生就哗的一下拥进食堂。大约在一小时后,老头又站在门口朝宿舍楼喊:锁门喽。这个时候,你会看到我提着饭盒,趿拉着拖鞋,懒懒散散地下楼去打饭。老头说:小子你连饭也不想吃啦?

而后是一脸凝重的老枪走进食堂。

老头跟老枪是老乡,在伙食上对他很照顾。他们默默地配合了大学的这几年。老头退休回家时,老枪向我借钱,给他买了一瓶酒和一条好烟。

老枪,仍旧还是最后一个去打饭。

爱情这玩意儿,只在我们睡不着的时候互相聊聊,聊来聊去就聊到了女人和性,都说得很空泛,也没有在点子上。和我头对头的苏宏磊总能说几句令我们吃惊的话。有一句我至今记得,当然这与爱情是无关的,他说:

“未来是一张附在我们命运里的桃花劫,谁也解不开它的咒语。”

整个谈论中,老枪好像从不发言。有时谈论得很激烈的时候,我们也忽略了他的存在。

B. 引领潮流

从管乐团的事情之后我甚至告诫自己今后不再加入任何一个团体。

但是当我在大学遇见了文学社招收新社员的时候,我的想法就有了突然的转变,当然这样的转变间接地造成了我夜晚看书抽烟的习惯,从而也导致了一场潮流的风行。

苏宏磊是一位体重一百七十斤左右的小胖子。此人来自全国著名的粮食基地,吃得方头大耳。他小我一岁,胡须却很浓密。经我仔细观察,发现他头发稀少,可能头上的那些毛发长到了下巴上。因此,苏宏磊平时显得异常地稳重、成熟和博学,我觉得那不是他的功劳,而是要归功于那些长势凶猛的胡子。有一段时间,我揪搓自己嘴边的那些细小的茸毛,期待它们也为我争光。但后来的那次事故使我消除了这种心理。

我晚上抽烟看书的习惯,就是从那时开始培养的。可是好景不长,我便不能这样做了。因为有一天晚上,我无意中滑落的烟头烧掉了苏宏磊的床单一角以及他的胡子、眉毛、头发。为此他把自己剃成了光头,胡子、眉毛也刮得毫毛不剩。但他报复地朝我床上倒过开水。

这事后来由刘成出面才得以了结。他请了几个狐朋狗友,凑在饭馆里吃了一顿。饭间,我先给苏宏磊道了歉,而后他也勉强给我赔了不是,后来我发现,我们的关系居然是越来越近。没过几天,校园里开始流行起了光头,于是苏宏磊又大吹大捧,吹自己是引领这次潮流的始作俑者。没想到这股风声传到政教处主任的耳朵里,他特地教训了那些光头青年和准备光头的青年,并多次找苏宏磊谈话。为此他苦恼不堪。

而我和刘成也从此好得要命。

他是一个典型的膏粱子弟,只知花钱,不知挣钱。他爸是一个商人,专做石油的,生意做得不亦乐乎。他妈是市里某领导的秘书,据说有不少风流韵事。初中时,刘成曾提着厚礼到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家中去过,结果被人家的父母轰了出来,东西全扔在马路上。他亲口对我说,这是他最尴尬的一次。第二天那个女孩子总躲着他,他却对人家热情依旧,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遗憾的是,那女孩子在一个早晨终究受不了他的死缠烂打而失踪了。经刘成多方面打听,才知道她转学去了南方的一个沿海城市。当时南方给我的印象是:车多、人多、钱多、红灯区多。我担心一个人生活在那种地方,不出车祸,也会堕落。

这一点,刘成和我的想法十分一致。

当然,在我们大学毕业以后,对南方就自然地消除了这种偏见。

C. 琴房

这年春天,学校给我们安排了钢琴课程。刘成生得一双女人手,琴弹得十分惬意,而我除了在老师点名时去一会儿外,其他时间大多在小琴房里,和马飞、苏宏磊几个说闲话,或者透过玻璃盯着走廊里提着板凳来来去去找琴房的小师妹们,对她们傻笑、扮鬼脸。

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下,我发现了林可然,一个娇弱得让人不敢对她产生任何非分之想的女孩子。

她当时是我心理和生活的亮点,不幸的是,刘成也看中了她,并且在一周后出现在了她的琴房。相比较而言,我是稚嫩了点。

但我始终认为,被刘成追过的女孩会堕落,或者说不值得让我去追。

女孩冷漠地拒绝了他的热情。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轻松扭转局面的,但最后,他确实是坐在钢琴前,为小妹妹奉送了自己苦心操练的多首像《肖邦升C小调圆舞曲》《拉赫马尼诺夫钢琴协奏曲》之类的名曲。当我从朋友那里得知这些后,心里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失落与伤感。我想,好女孩又少了一个,于是那个时期我又开始疯狂地练习小号胡梅尔的《降E大调协奏曲》,以期能得到其他女孩的关注。

一个春日暖阳的下午,刘成站在林可然身后指导陪伴她练琴。他背着双手,目光仍像往常一样柔和。但是当他抱住了前面玲珑的钢琴手时,他希望看到她羞涩的依顺并没有出现,面对突如其来的骤变,林可然发出了一声并不响亮的尖叫。那首正在弹奏的钢琴曲也在凌乱的音符中中断了。

事后几天,刘成非常低落。他几次拉我去学校旁边的重庆小饭馆喝酒,我心里幸灾乐祸,口中却虚情假意地给他宽心。我的酒量就是那时候锻炼出来的。瓶数不断上升,脑袋却越来越昏沉。一次我趴在桌上,看着门口不远处一个女孩说:“要能把那个小妞搞到手,下次我请你!”刘成鄙夷地看看我,满脸通红,一口酒气。他跌跌撞撞地向那个似乎是笑吟吟的女孩子走去。最后发现,那个女孩竟是林可然。

那天,我们俩都醉了。

据说春天是促成对对鸳鸯的季节。当时在琴房里已经初见端倪的有:苏宏磊和赵嘉丽,老鳖和吴爱红,以及让我产生过一段好感最后却投入马飞怀抱的那个玉皇大帝的侄女傅忆寒。琴房被这些小鸳鸯戏称为情房,我却一直叫它为洞房。

其间,我见到了一次马飞和傅忆寒约会的场面。

马飞是那种官场得意而情场失意的人,所以当他和傅忆寒,这位全班的焦点,市公安局副局长的女儿有点瓜葛的时候,他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他曾不可一世地将浓重的青痰喷击到一棵梧桐树上,一道浅绿色的小型瀑布随即形成。而后他抽支烟,尽量把自己弄得男人味十足,并且赶在傅忆寒出现之前现身。这时傅忆寒就会说:“不好意思,让你等了好久。”

马飞就装模作样地说:“没关系,等你是应该的,我愿意。”接着他们深情相拥。但马上,傅忆寒推开了马飞。她指着他脖子上的一颗黑痣,大惊小怪地说:“你这儿有个虫子。”

D. 尖叫

刘成这个浑蛋让我染上了酒瘾,自己却被爱情从中解脱了,所以我十分嫉妒他。我曾跟踪过刘成和林可然一段时间,但好像除了制造一堆又一堆的废话之外,他们再无他事可干。

这使我对爱情备感乏味和失望。

同时我也发现,自己有严重的窥探癖。

那个晚上,我照例坐在操场的柳荫下喝酒,刘成和林可然也同样照例出现在我的视线内,操场上和平时一样,有人在踢足球。我看见刘成低头给林可然说了句什么,林可然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就在这时,一只飞起的足球冷不丁地打在林可然身上。她又一次发出尖叫,然后身子软软地靠在惊慌失措的刘成怀里,刘成顿时愤怒地环视着四周。

我伸了伸懒腰。一个身形高大的小伙子畏畏缩缩地去捡足球。

刘成喊道:“你给我过来!”那小伙子怯怯地向前走了两步,又顿了顿,回身去捡球。刘成疾步过去,一句“他妈的”还没等全部骂出口,就啪啪地抽了小伙子两个大嘴巴。小伙子也被这两巴掌激怒了,伸手一把抓住刘成的衣领,骂道:“你他妈的找死啊?”

两团黑影一边嚷嚷,一边踢打。林可然只是在一旁低声哭泣。

该轮到我出手了。其实我不想去见义勇为,也不想拔刀相助,我只是觉得他们太毛躁了,破坏了我欣赏二人世界的情绪,所以想去制止。我肯定是有些醉了,我站起来,有一种踩在沙滩上的感觉。我看到他们行影相叠,分辨不清楚谁在揍谁。我也懒得问他们谁是谁,一手抡起啤瓶酒就砸了下去。

我真的制止了这场战争,而且,我又一次听到了林可然的尖叫,好像她对发出这种声音已经有了某种难以抑制的惯性。

酒瓶粉身碎骨。玻璃碎片混着酒和血,从刘成的额头流下来。他睖睁地看着我,举了几次手都没举起来,一时我们各自无语。

大约过了几分钟,刘成悻悻地走开了。

林可然则还在一边流泪。

就是从这件事开始,我和刘成的友谊开始出现了裂缝。他请人吃饭不再叫我陪酒,我有好事庆贺时也不要他凑份子。虽然面子上不冷不热地招呼着,可心里却早已失去了那种亲切的感觉。

后来,他在学校卖黄碟,被人举报,学校核实后给了他一个记过处分。

开处罚大会那天,整个年级的学生都被召集在大礼堂。和刘成同时受处分的还有几位打架斗殴者,辱骂领导祖宗八代者,以及几对被校规的棒子打散的鸳鸯。一位年逾七旬的瘦老头,谴词十分严厉,什么败坏校风,人性沉沦,品格低劣等,说得气氛异常,大有诛之而后快之感,全校师生也听得义愤填膺。刘成却给了他们一个辉煌的冷笑,那是一种散播着鄙视的表情。我那时在台下看着一本花里胡哨的通俗杂志,全身心都沉浸在一条赫然提神的惊世新闻里:

14××年,法国乡村的一只公鸡在一个早上产下一只蛋。经法庭审判后,裁定用火焚烧这只公鸡,给它定下的罪名是“违反自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