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锦4:再见萤火虫
2010200000017

第17章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3)

深冬的清晨像一张着墨不多的素描,寥落的天空还泛着昨夜的灰白。已经是很冷的时候了,天台上风又很大。我们把手缩在袖子里,呵着白气,一面相互恐吓着对方,会不会被老师发现啊?会不会叫家长啊?

而在我们身后,天空由灰白向浅紫继而向粉蓝过渡。太阳悄无声息地升起来,金色浸染了整个天空,粼粼的晨光温柔地梳在我们头发上。

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多,都快午夜十二点了,你是否已经睡了。

我刚刚起身去喝了杯混合物。你一定会奇怪什么是“混合物”吧。我把雀巢咖啡、一盒牛奶以及几块阿尔卑斯奶糖放在乐扣水杯里然后神经兮兮地摇晃几下就得到了一杯泛着泡沫的玩意儿。尝了一口,没有了咖啡的苦味,牛奶的醇厚,只剩下古怪的甜味和恶心的滑腻感,但是我还是忍着把它喝下去,因为这样可以提神。现在嗓子很不舒服,杯子懒得洗,就放在桌子旁边。那些没被喝干净的混合物顺着杯壁蜿蜒而下在杯子底部汇集成一圈浅咖色的混浊,像是带着某种模糊的期许在暗示着什么。

还记得高中的时候吗。我们课桌的抽屉里都备有咖啡,瞌睡的时候就会泡上一杯。虽说如此,可有时因为长时间盯着课本视线变得恍惚,面对周公的诱惑,意志不坚的我干脆躲在一堆书后面睡去。偶尔睡得过头了,你也会在老师快要靠近的时候面不改色地在桌底用脚轻轻碰醒我。当时我还奇怪为什么咖啡对你就这么有效,而对我却起不了任何作用。不过你偶尔也打瞌睡,是在下课的时候。我还用手机偷拍过几张你那“独一无二”的睡姿——用下巴支撑着脑袋,微微皱眉,右手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如今这些照片却莫名其妙地从我手机里面失踪了,不过没有关系,关于你的细枝末节会一直留在我脑海里,它们是那段岁月里为数不多的不可磨灭的印迹。

写到这里已是夜阑人静之时,外面雪还在下,真好,明早就可以看到今年的第一场雪了。刚才读《雪国》的时候翻出几片压干的树叶来,是你之前借去看的时候随意夹在里面的。这使我想起高中教室窗外面的那棵叫不出名字的树。天气晴朗的时候,透过树叶的阳光会把淡淡的绿色投映在素色的草纸上,浅浅的一片。有时候一本正经的你也会指着那棵树开玩笑说,眼睛累了,不用做眼保健操,看看这棵树就可以了。如今那棵树还在那里吗?是不是已经掉光了叶子,绯红一地?又会不会有人像你一样打从那里经过,弯下身来拾起几片爱惜地夹进书里?灯下细看这几片落叶,薄如蝉翼,叶脉横亘其间。想你当初也只是想这落叶得以保存,不同群叶一同腐烂罢了。

回忆又何尝不是如此。

为了不被时光埋葬,我们把回忆藏在心底最柔软的皱褶里,虽然模糊了故事情节却显现出更为清晰的感情脉络。

席慕蓉:“有些词汇在书本上学过一次之后,还要从生命里再学一次。”

她所指的是一个温柔而苍凉的词语:昨日。

当我们曾经并肩走过的那段年少仓皇的岁月,成长模塑的年光都渐然远去之后,我们再回望,也只能是用“昨日”二字轻描淡写地带过。

如果换个稍微煽情一点的说法,用一个短句来代替的话,我想应该是“我们的曾经”。

——“哎,把你作业借我参考一下。”

——“哎,放学一起吧。”

——“哎,水让我喝口,你别对着嘴啊。”

这些平平仄仄写不完整的句子,缺乏中心,毫不完整,但是此刻它们代表着另一个意义。

——“哎,我想念你。”

直到世界的尽头

文/肖国惠

《最小说》超人气作者

第一届“TN?文学之新”全国新人选拔赛全国36强

我一直都相信,人生是一条河流,

所有的渴望、向往,我们喜欢的,沉湎的,总会在人生的某处同我们相逢,

只是往往“踏破铁鞋无觅处”,回首他却只静静的于

灯火阑珊处……

缘分,不以你的追寻或摒弃而转移,会有多少之分的只是在于那份蹉跎而已……

直到现在,我还是会被接踵而来的噩梦惊醒。

以前我每次从大汗淋漓中醒来,都会下意识地把手伸向床的另一半位置,直到抓住可以令我心安的事物,才会慢慢地缓过来。有一次,或者是我用力过度,弄醒了熟睡中的李言,这时候,已经见惯不怪的他轻轻握住我的手,声音低沉地对我说:“别怕,有我在呢。”

2006年高考结束的那天,世界如同沸腾的水。四处都是滚烫着呐喊解放的人群,毕业生们把所有不要的书籍统统卖了或是推进熊熊烈火中,看着不断升腾的火焰把那些陈旧的课本噼里啪啦地烧成一堆灰烬,大家好像格外高兴,拼命地欢呼尖叫,仿佛燃烧的不是他们苦苦奋斗了三年的见证,而是压抑已久的控诉。

如此疯狂的行列自然少不了我的参与。就在毕业的当晚,我跟李言还有一群朋友相约一起前往阔别已久的大海。

去之前,李言开着他老爸那辆宝马Z4过来找我。彼时我正沉浸在考后放松的睡眠当中,他故意响起刺耳且响亮的车鸣,做完这些之后见我仍没有动静,他竟然直接在楼下大声喊:“401房的肖哲,401房的肖哲,请注意请注意,请马上下来,否则部队即将对你的狗窝进行攻击。”

我有气无力地爬起床,走到窗台边,看到倚在车旁的李言一脸得意地望向我,真恨不得一把椅子抡死他。“被我妈听见你说我家是狗窝你就死定了”!

“那你下不下来?”他得逞地挑起了眉。

真是败给他了。

我含恨地重重合上大门,转身对不停晃动手里车钥匙的李言不屑地说:“得了吧,知道你有驾驶证了,要不要拿个喇叭告知全世界呀。”

他却笑得格外灿烂,一把拽过我的肩膀,然后一边推我进车,一边说:“我理解酸葡萄的心理,反正你就没有。”

我暗地里对他比起了中指。

尽管如此,我也不得不承认李言上手于新事物的快速能力。他学车才短短两个月,中间还隔开月考与高考的时间,但此刻他却轻车熟路般驾驭着手中的方向盘。而开车时的李言十分专注,也许是新手的缘故,他也是处处小心。我也不想因为我的搭话而赔上自己的性命。于是我便静静看着窗外的景物迅速往后倒退,直至抵达大海的边境。

不得不说,我对大海是情有独钟的,不管是心情极度晴朗还是极度阴郁的时候,我都会跟大海分享。不同的是,前者我大多数是跟李言一起;而后者,则是我孑身一人。只是那时候的我完全没有想过,在遥遥未知的一天,原来什么都可以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我们抵达大海的时候,大伙儿都尚未出发,我跟李言只好先行一步,踏上漫漫沙滩。此时恰好是夕阳西斜,整个海边都涂上一层斑斓的光彩,显得无比浪漫。我看了看一样陷入陶醉的李言,故意揶揄他:“这么浪漫的场景,偏偏跟你一块儿,真大杀风景!”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我一眼,重重“哼”了一声,然后拿出他随身携带的相机,拼命寻找角度开始他的拍摄生涯。摄影是李言最大的爱好。用他自己的话就是“头可断发可乱,相机不可坏”。这使得我想起了李言在高二的时候,曾经以一帧名为《世界尽头》的照片赢得全国青年摄影大赛的冠军。而最令我意料不到的,李言居然将他的证书送给了我,他说:“我只想证明给你看,只要认定了一个目标,确定了自己的选择,一直努力不懈下去,就肯定可以成功。所以你也要坚持!”

当时我有大发慈悲地感动了一下。所以直到许多年后的现在,我也记得李言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每一句话,每一句发自他肺腑的话,都是支撑我走过兵荒马乱的力量。

等黑云盘踞了整块天壁后,大家也陆陆续续到齐了,其中也有杨薇。

这一晚的杨薇装扮得跟以往大不相同。她套起了一袭淡蓝色的连衣裙,甚至还破天荒地穿起了高跟鞋,完全不像要来海边玩耍的人。大概她也看出了我的目瞪口呆,然后便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万种风情朝我走来,笑了笑:“眼珠都快掉出来了。怎么,我这样打扮不好看?”

“谁敢说你不好看,我让他看不到明天的日出。”我象征性地挥起拳头。

于是杨薇脸上的笑靥更加潋滟:“说得我挺开心的,就放你一马。”

“话说你怎么这样心血来潮啊?”我问。

她摆出一副明知故问的神情:“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毕业的时候,就会跟他表白。”接着她来回环视了一下,然后对我眨了眨眼,“对了,李言呢?他不是跟你一起的吗?”

我的心猛地加重了一拍。“他啊……他,他找地方拍照去了。”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我便多添了一句,“可能在那里吧。”我指了指不远处的沙石丛。

“好的!”她把手袋往我怀里一塞,“帮我看着,我找他去!”说完,还对我举起了V字形的手势。

我尚未来得及答应,她已经走得老远。

我当然明白杨薇口中的“他”是谁。可明白又是一回事。没有任何人可以比我更加了解杨薇隐藏了整整三年的心意。我搂着她的手袋,像是将比磐石还要沉重的东西拥入怀中,无比沉甸。重重地压在我的胸口,有点喘不过气。

当晚大家理所当然地开始了无拘无束的生活的第一步——拼命地玩闹。这边的海滩满是他们连绵不断的尖叫与欢呼。然而我却提不起丝毫力气,全身活像烂泥,一下瘫在椅子上,无法扶起来。他们叫我一起参与的小活动小游戏都被我拒绝了。我说身体好像有点不舒服。可天知道我究竟哪里不舒服。

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凌晨。我疲惫到开始衍生倦意。

可我还是没有见到杨薇,还有李言。

等我再见到他们,已经是隔天的日出时分。大家差不多要走了,之前订好时间过来应接的大巴也已经抵达,是时候各散天涯了。我跟大家随意地告别了几句,便走到李言身边,他看过去比我还要疲惫。他抬起眼看了我两眼,又低下去,沉默不语。

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隐约感觉到,跟杨薇有关,并且不是好事。

就在李言喊我上车的时候,杨薇就走了过来:“我能不能搭你们的顺风车啊?”

我知道她问的是李言,而回答的同样是李言。他直截了当地说:“这车只有两个坐位。”

而在下一秒,我便收到了来自杨薇的眼神,她的眼睛有点红肿,并且冒出了两个深深的眼袋,我才明白什么叫女人是不能熬夜的名言。我知道我要这么做,我也只能这么做。于是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对他们说:“那我跟大家一起搭大巴好了,反正也顺路。”

“真的吗?谢谢你哦,肖哲。”杨薇一脸的喜出望外。

反倒是李言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他一把拉过我,声音低沉地对我说:“你这玩的是哪出?”

“我没玩啊!”

“那你知道杨薇喜欢我?!”李言顿了顿,咬牙切齿地说:“肖哲,你是故意的!”

我推开他,对站在不远处的杨薇喊:“他说没问题!你们小心点哇。”

“你……”

趁李言来不及反悔,我快速地跑上了大巴,还隔着玻璃窗朝他们挥起了再见的手势。车开之前,我看到李言写在脸上的错愕与气急败坏。那一刻,我想,他应该气极我了。当然,我也知道,不管他怎么生气,他也气不长,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其实我跟李言相识的时间只有三年。三年,说长不短的,但也足够你去揣摩一个人的大体脾性,尤其像李言这种表里如一,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你完全不必费更多的心思就能了解。我们从高一在学生会认识,到高二分文理科同班,再到高三同桌——李言给我的印象一直没有多大的变化。至多就是觉得,他比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少了几分木讷,多了几分幽默。他不善于与别人争吵,也不热衷。而我与他在朝夕相处之间,也仅有一次。

那次是我高二时的生日。

在生日前夕,我一直都找不到他的踪影。在教室碰面的时候他也不理睬我,一直摆弄着他随身携带的摄像机,而放学后,他就急匆匆地跑了。当面问他在干什么,他却敷衍着推辞,我自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次数多了,我就恼火地干脆不理。

而到了生日的那晚,所有的朋友都在KTV恭候我到临的时候,我正准备出门,李言就出现了。我先是一愣,然后他从背后掏出的姗姗来迟的礼物更是让我惊讶不已。是一盒光碟。他把礼物捧到我的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生……日……快乐!”

原本的步骤应当是我接下他的礼物然后兴高采烈地说谢谢,可由于当时时间实在太紧,朋友不断打来的催铃,使我不得不把他的礼物先放在一边,再加上前几天的不白之冤,致使我衍生想要刁难他的念头。所以尽管他一再强调我要记得当天看完,我还是把这事撂在一旁。

结果第二天上学的时候,他一见到我就立马追问我有没有看完那盒录影带:“你有看完吗?”

我这才宿醉中清醒了一些,才支支吾吾地告诉他还没看。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发火——听完我的理由后,他立马拉下一张黑脸:“不是叫你一定要看吗?你把我的礼物我的心意当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