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大邦者下流①,天下之牝,天下之交②。牝③常以静胜牡④,以静为下。故大邦以下小邦,则取⑤小邦;小邦以下大邦,则取大邦。故或下以取⑥,或下而取⑦。大邦,不过欲兼畜⑧人;小邦,不过欲入事人。夫两者各得所欲,大者宜为下。
【注释】
①下流:指地位低下。
②交:强健有力。
③牝:雌性物类。
④牡:雄性物类。
⑤取:取得,获得。
⑥以取:取小国。
⑦而取:取于大国。
⑧畜:畜养,收抚;也作包容。
【译文】
大国应当像江河的下游,应当像天下物类雌雄交合时的雌性。雌性总是以安静战胜雄性的,以安静处于下位的。所以大国甘居小国之下,便能取得小国;小国甘居大国之下,便能被大国取得。因此,或是大国居小国之下而取小国,或是小国居大国之下而被大国所取。大国不过想收抚小国,小国不过想侍奉大国。如果大国和小国都想达到自己的目的,那么大国应当甘居小国之下。
【延伸阅读】
老子生活的春秋时代,列国兼并非常严重。大国以大欺小,强国以强凌弱,所以孟子一言以蔽之——“春秋无义战”。面对这种社会动荡不安、战争连续不断的局势,老子希望统治者能够理智些,无论是大国还是小国,大家都甘居柔弱的地位,就能彼此相安无事,从而使社会秩序稳定,人民安居乐业。
事实上,大国、强国往往喜欢用兵,兼并小国、弱国,怎么肯居于下位呢?而弱小之国为了生存,不得不采用谋略来应付大国的扩张政策,不然就会有灭顶之灾。
《战国策·东周策》记载:
秦国有一次向东周提出要借路去攻打韩国。周君担心答应秦国这一要求后,会同韩国关系恶化,如果不答应秦国这一要求,会惹恼强大的秦国。正在周君左右为难之际,史黡便给他出了个主意:“您可以派使臣去对韩国说‘秦国敢于穿越周境来进攻韩国,是因为相信我们。韩国如果割让给我们一块土地,同时又派遣重要的使臣到楚国去求援,秦国必定犹豫不决,不信任我们了,这样就不会再进攻韩国。’然后,您再派使臣去对秦国说‘韩国一定要将土地送给我们,目的就是为了使秦国对我们产生怀疑,但我们又不敢不接受。’秦国没有理由要我们不接受土地。这样一来,我们既从韩国获得了土地,同时也依然与秦国保持友好的关系。”
东周在强国的夹缝中求生存,史黡的计策确为绝妙,破解了不是得罪秦,就是得罪韩这一难题,还得到了韩国送来的一片土地。
老子看问题比较深刻。他认为,天下列国构成一张网络,大国和小国都是这张网络中的一部分,局部的不协调,就会引起全局的连锁反应。一旦打起仗来,无论是大国还是小国、战胜国还是战败国,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失。要本国安宁,就必须天下太平;天下太平了,本国也就能得到安宁。从这个根本利益出发,大国和小国都要为和平作出努力,就能保持天下太平。
国家之间的关系是如此,人际关系也是如此。如果一方恃强凌弱,双方的关系就会恶化。如果一方处处想占便宜,双方的关系就不会长久。如果人人都不肯吃亏,不肯为他人作点牺牲,其实对每个人都是不利的。
清代学者唐甄在所著《潜书·良功》中,以一件真实的事情为例,来说明上述问题:
其妻小时候,和姐姐同床而睡。姐姐要她驱赶帐子中的蚊子,她很不耐烦。钻进蚊帐内,只把自己枕边的蚊子赶走,就塞好蚊帐睡了。保姆觉得好笑,问她为什么这样做,她回答:“我为什么要给别人赶蚊子?只要将自己头边的蚊子赶走就行了。”
这个小女孩自私得可笑,不知道蚊子是会飞的,不把蚊子“赶尽杀绝”,就谁也睡不安稳。不想为别人花费力气,也就白费了为自己所花的力气。社会其实就是一个大蚊帐,大家生活在其中,如果人人都吝啬自己的力气,不肯为他人“赶蚊子”,那么自己也将永远处于“蚊子”的骚扰之中,不得安宁。
有时候,动物也许比人“聪明”,懂得有取有予、各得其所的“共生”关系。
《吕氏春秋·不广》记载:
北方有兽名曰蹶,鼠前而兔后,趋则跲,走则颠,常为蛩蛩、距虚取甘草以与之。蹶有患害也,蛩蛩、距虚必负而走。此以其所能托其所不能。
蹶实在可以说是一种“智慧型”的动物了。它很清楚自己的弱点:走快了就会绊倒,跑起来容易跌跤。怎样来弥补这一生理上的缺陷呢?
它找到蛩蛩和距虚这两种行动神速的动物,不是拜它们为师学跑,而是与它们交朋友,搞好关系,经常“取甘草”供它们食用。蹶正是因为平时肯吃亏,所以当它遇到危险时,蛩蛩和距虚就会主动驮着它逃跑。
从这一点上,我们是否能得到一点启示:用自己擅长的能力,为他人、为社会做一点好事,在自己需要帮助时,必定会得到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