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平安(全二册)
20031300000020

第20章 圣火教(2)

裙摆长,我又饿得头昏眼花,第一步迈出去就绊倒了,不过三年苦功岂是白下的?我在千钧一发之际艰难地扭身跃起,不曾想眼前一黑,却是有人迎面走过来,半空中一伸手,直接将我抓住,手指扣在我的肩上,我的脸撞进他的胸膛,半声惨叫都是闷闷的。

我挣扎着抬头,看到莫离,屋里灯光明亮,他低着头,仍是那个拎猫拎狗的姿势,将我放到离他一尺开外,然后看了我一眼,又一眼。

他这样看我,饶是我这样坚忍不拔的神经也脸红了,低了头,耳根边上微微的烫。

“饿了?”他开口。

看来他根本没走远,不知之前我的八卦话是否也被他听去了,想到这里我心里立时有些毛,也不敢多说,只点头,非常诚恳。

“好,走吧。”他一转身往外走。

“去哪里?”我努力跟上,衣服拖地,走得很艰难。

“吃东西。”他言简意赅,回廊漫长,他走得很快,我跟得辛苦,遥遥望见尽头一片水光,平台临水而建,花架茂盛,枝蔓相接,有人独坐其下上自酌自饮,长发披垂,衬着一轮明月,飘飘欲仙的样子,正是闻素。

我略觉不解,不知道莫离为何要把我带来这里,但是他脚步一停,回过头来,我收势不及,差一点又要撞上他,不及说话已是惊楞,因为腰里一动,竟是他低下头来,伸手替我整理了一下衣带,将过长的下摆稍稍束了一些上去。

我在这一瞬间突然想起当年季风闭着眼睛替我系上衣带的情景,心中情不自禁地酸软甜蜜,而他半阖着眼,月色如水银泻地,他睫毛下的暗影微微地动,晃得我一阵一阵地晕眩。

他替我整理好衣带之后带着我继续往前,牵我的手,我的袖子太长,手指拢在那里面,他还拨开一点,精准地找到了它们。

我手上被他触碰的地方自行升温,烫得发抖,脸颊也是,怕丢丑,头都不敢抬,几步之后才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根本没有看我,平静无波的一个侧脸。

闻素却是看到了我们,搁下酒杯,缓缓立起来,目光落在我们身上,这样一个一身风流的人物脸上露出如此哀怨的表情,简直让我不忍卒睹。

桌上果然温着酒,酒香醇厚四溢,还有几碟小菜,旁边竹筒青绿,走进闻到粥米香,我饿得头昏眼花,原该不顾一切扑上去一顿猛吃,但是这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如此浓烈,我顾不上自己的肚子,情不自禁地在心中哀叫了一声,转头看他,眼神也哀怨起来。

一别三年,他身边究竟还有多少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在等着我?想想庆城山上冷冷清清的日夜,我脆弱的心哪,严重不平衡了。

4

这天晚上我喝了许多酒,原来是饿,该大吃大喝,但真的坐到桌边又觉得渴。

桌上有红泥火炉温着的酒壶,闻素烹酒,一双细白修长的手起落自如,端的是赏心悦目,温酒斟入小杯,莫离却端到我的面前,手指按在杯沿,眉眼温和。

我不知他为何突然对我这样好起来,但这样的一眼,我已不知推拒,喉头更是干,火烧着那样,接过来就喝了,酒有些烫,我又多年没有喝过了,一下就抿紧了唇。

闻素原本晦暗的脸色立时变得更加惨淡,两个人的眼光在桌子上方相碰,他哑了声音,只说了一句。

“我明白了。”

我听不懂这句话,但是莫离却只是一点头,然后即时离席而起,闻素也站起来,两人对视一瞬,莫离再笑。

“左使仍是有话要对我说?”

闻素注目在我脸上,沉默半晌,我被他看得浑身僵硬,忍不住望向莫离,却见他一个人端起酒杯来,对着我,唇角一抹微凉的笑。

“姑娘天人之姿,能令右使倾心,闻素先恭喜了。”说完看了我许久,眼里终于露出恨恨的神色来,一口饮尽杯中酒水。

莫离起身告辞,牵起我的手转身往来时路走,我刚把杯里剩下的酒都咽了下去,那酒是真正的凉州梨花白,甜香入口,醇厚绵长,很上头,我脚下虚浮,但他走得快,牵住我的手被覆下来的袍袖拢着,手指用了力,让我不得作声,只有跟从。

我并不想挣扎,只是回望了一眼,看到闻素仍站在那里,月下孤单的一条影,阴冷目光遥遥地望过来,让我肚里那一丝温酒暖意全然消散。

我回过头,专心走路,手仍在莫离的袍袖之下,十指相连,一切风平浪静都是暗里的纠缠。

我们就这样一路出了院子,青风圆月候在外面,青风看上去仍是起色萎靡,但行动无碍,看来文德并没有下狠手。

青风看到莫离牵着我出来,表情很奇怪,与圆月对了个眼神,然后在她挤眉弄眼的提示下震惊了,我看他那小模样,要不是莫离仍牵着我,估计扑上来的心思都有。

“尊上,我们现在是……”

“回总坛。”他言简意赅。

青风眼里露出惊极之色,但最终仍是一言未发,只是瞪我一眼,听话至极地转头离开,不多时便牵了马车来,黑车黑马,一盏气死风羊皮灯挂在车前,照出油亮木色,黑夜里仿佛闪着光。

看来这些人习惯了随时上路,圆月扎着手,很是舍不得地看着青风,然后还嘀哩咕噜,“红衣姐姐还没回来,尊上不等她?”

“等她回来,叫她招呼好左使大人,左使难得驾临定海,红衣不在,你还不好好伺候,跟着我做什么?”莫离上车,带着我,我还穿着那红衣的衣服,衣摆宽大,蹬车的时候挂到一角车轮,他一提之间,“嘶”一声裂帛。

车子趁着夜色向前,车厢宽大舒适,当然比不是当年墨国迎娶我时所备的皇家车輦,但也处处精致,两个人坐在里面全不觉拘束,还有吃的东西,我饿惨了,也顾不上衣服破损,吃了再说。

车帘放下,没有光,莫离安静无语,闭目养神,外面渐渐下起雨来,轮下颠簸,有泥土的潮湿腥气,像是进了山里。

我吃了一会便停下,黑暗里待得久了,目光变得清晰,眼前是他的侧脸,挺秀的一管鼻梁,而他沉默如昔,像是一切从未变过。

说话的是我,慢慢的,总觉得会后悔那样慢,但还是说出来了。

我说,“你……被我师父伤了是吗?我们在逃命?”

他突然睁眼,黑暗里光一闪,那是一线杀机,然后目光对上我的,那杀机忽而一旋,隐没在他的瞳仁里。

他也说话了,嘴唇未动,声音却直入我耳膜,比最初时更加暗哑。

他说,“不要激我,这一路再如何艰险,我总是要把你带回去的。”

看来我的猜测是真,我所种的那只小虫竟是他所在的教内所需的要紧物,他无意之间得了我,不惜与文德一战,又正巧闻素赶来,或许就是来传达与此物相关的教令,没想到他已经先一步将我带回。

他们在花厅里寥寥数语,我若还是当年的平安,或许看不出端倪,但庆城三年,我对他们之间的对峙当然有所察觉,他利用我令闻素心思不稳,看不出他才受了重伤,自愿放手让他离去,现在又夙夜启程,竟是要将我直接带回教中。

莫离与闻素并称左右二使,当然是一教中人,但他却如此防着他,看来这圣火教,也不是什么万众齐心的地方。

庆城是当今天下盟主所在之地,本派护短,文德脱困之后必会追踪我的行踪,而他又要防着自己教中兄弟半路将我劫走,既然如此,一路之凶险,难以想象。

车厢里仍旧无声无光,我们相对坐着,耳边只有辘辘车轮从泥泞地上碾过的声音,伴着淅沥雨声,就连青风都没有一丝声响,这世界一瞬间竟好像只剩下我与他。

我脑里思潮翻滚,万千头绪,最后忽然心里一空,只想笑了,伸出手去,在他翻掌之前按在他的手背上,他凝目,我却已经低下头去,将脸伏在他的膝盖上,很安静地回答他。

“好的,我跟你一起。”

他丝毫不动,我不再多费脑筋想那些烦恼之事,反觉得安定满足,车声单调重复,摇晃间渐渐竟有了些睡意,我最后就这么睡了,脸还埋在他的膝盖上,手下合着他的手,浑身舒懒,鸡雏一样温暖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