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无眠的夜晚我格外想念《一路上有你》这首歌,甚至想到根本无法入睡,只好爬起来,梳洗一番,独自去了“幸运歌厅”。
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点了原唱《一路上有你》。那晚歌厅的人很多,旁边一桌人围得满满的在喝酒,唱歌,聊天。暧昧的灯光下,看不清他们的表情,能听清的只有他们参差的歌声。
要了红酒和薯条,外加一份烤肉,慢慢地吃着喝着,品尝着独自的快乐和不为人所知所解的默默情怀。
《一路上有你》终于在我喝完小半瓶红酒的时候唱了起来。我坐直身子,仔细地倾听着。
这不是张学友的声音,张学友的歌声深情得毫无瑕疵,这是殷罗的声音。我熟悉他深情的声音里,总有一股无法隐匿的情绪。
我站起来,向邻桌走过去。
一个男子迎着我走过来,手拿话筒边走边唱。走到彼此的眼前,我们都站住了。殷罗盯着我的目光像河水,清澈欢快。我站在殷罗的身边,直到他唱完这首歌。
“美女作家,今天不用自由撰稿了么?”殷罗笑嘻嘻的。
“千万别叫我美女作家。在很多人眼里,美女作家的概念是用身体来写作的,我写作可不用身体。”我喝了一口红酒。
“那你用什么写作?情感?激情?思想?心灵?”殷罗依旧笑嘻嘻的。
我待了一小会儿,没想到简单如童谣的殷罗居然也有这般成熟的疑问。
“用我身上所有一切感性的、理性的东西来自由撰稿。除了身体,我只用它来休养生息。”我慢慢地说道。
殷罗看着我的眼神里有了一些惊奇。
“你想让我做什么?今天晚上我只属于你。”殷罗说道。
“那他们怎么办?”我指指邻桌那帮人。
“他们基本上天天跟我在一起,没有我他们也没关系。”殷罗满不在乎地说道。
“为什么今天晚上你只属于我?我要一个正当的理由。”我说。
“因为在阿萍家聚会那天,只有一个叫田羽的用心听我唱歌。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殷罗言语恳切。
“你明明知道的,何必再问?”我笑道。
殷罗挺严肃的:“再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喜欢《一路上有你》这首歌?”
“因为《一路上有你》能给我带来眼泪和悲伤。说实话我很少悲伤,这很可怕!当一个人连悲伤都不会了就是行尸走肉了,我不想行尸走肉。所以当我想流泪、想感动的时候,当我不想麻木的时候我就听《一路上有你》。”我牵强的解释让殷罗深信不疑。
“知道吗,田羽女士,我最喜欢唱的歌就是《一路上有你》。那天我想告诉你来着,可又没说。”
“为什么不说呢?一首歌而已。”
“我怕你以为我是在故意讨好你。已经有那么多男人在讨好你了,我不想随大流。”
“我才不稀罕谁讨好我呢,我只想听你唱歌。给我唱歌吧,你说过今晚你只属于我。”
殷罗笑笑,招来了服务生。
看着殷罗站在台上唱歌的样子,我实在不敢相信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对他还挺反感的,现在的他和第一次见面只顾玩游戏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沉浸在殷罗的歌声里,我的思绪却在往日的恋情里七上八下的,看着一心一意为我唱歌的殷罗,我忽然感觉到自己利用殷罗的歌声回忆往事的行为很卑鄙。
不明所以的殷罗用他的歌声为我奉献了一场音乐的盛宴,那晚我的快乐之杯被他斟得满满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爱上了“幸运歌厅”,写累的时候就会去歌厅小坐。我也唱歌,大多是孟庭苇的。我喜欢孟庭苇,她的歌总像是在倾诉,用慢慢地倾诉使感情无端的忧伤或者快乐起来。
看每个人都是成双结对的来来往往,也有寂寞的感觉在心中丝丝的生长。独自的酒是没有味道的,灌到喉咙里淡淡的像水,饱饱地撑着一个不甘轰然倒塌的灵魂。
那天我喝得有点高了,想结账走人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我的钱包不见了。我掳下手上的白玉镯子递给服务生大伟,大伟拿过我的手机信手拨了一个号码。
“不许你动我的电话。”我嚷嚷道。
“凡是排在‘阿’字辈里的都是你的好友吧!田羽姐?”大伟问道。
“当然了,不是谁都能排在‘阿’字辈上的,能排上的都是我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我醉意阑珊地挥着手。
夜,已经深得很是可以了,喧闹的大厅没剩下几个人了。我一杯接一杯喝着酒,反正我的手镯足够我在这里喝一辈子的酒了。
大伟走过来,把话筒塞在我的手里:“你的《无声的雨》。”
我站起来,拿着话筒轻吟曼唱。虽是一首歌,却蕴藏着深刻而又真实的寂寞,让我与歌声融为一体,还要勇敢还要欢颜还要坚强地挺立在人世间:
站在摩天大楼的顶上
隔着紧紧玻璃窗
外面下着雨却没声没响
经过多少孤单
从不要你陪伴
谁相信我也那么勇敢……
正唱着,手被一个人轻轻地拉住了,跟着温暖的大手而来的是温暖的眼神在我面前亮晶晶的闪耀。
“殷罗?怎么又遇到你了?”
殷罗按按我的嘴唇,指指屏幕上的歌。我继续唱着,眼睛看着他,还拉着他的手。
歌毕,殷罗带我回到座位。
“喝酒不带钱是一种什么性质?”殷罗问得很严肃。
“是老人家的性质。你怎么来了?城市里有那么多的歌厅你唯独挑中这一家?”我笑道。
殷罗指指服务生大伟:“那小子说你没钱结账我就来了。没想到作家也吃霸王餐呐?真丢人。”
我笑道:“敢不敢唱歌给我听?”
“当然敢了,在知己面前怎能不唱歌呢?”
“敢不敢宣布是唱给我一个人的,只唱给我一个人的。”我得寸进尺。
殷罗认真地看着我,好像我让他宣布只给我一个人唱歌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他拉着我的手走上舞池,从话筒里面传出去的声音是爽朗、愉快的:“谨以此歌献给我的好朋友田羽。”
殷罗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我有些害羞,在这样的场合公然宣布给我唱歌,殷罗还是第一人。我不敢看殷罗的眼睛,怕他看到我眼睛里无法隐藏的感情,殷罗攥紧我的手开始唱《一路上有你》。我在殷罗的歌声里默默地怀想,默默地陶醉。
我们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殷罗依然拉着我的手。
今晚的他有些沉默,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以后不开心的时候就不要出来玩,把不开心的事情弄开心了再出来玩也不迟。”我说道。
殷罗看着我:“田羽,我们快一个月没见面了吧?这段时间我又拿了市通俗唱法一等奖,没认识你之前我也拿了很多奖。我经常代表我们团出去演出,也经常出去比赛。”
我笑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在炫耀你的成功么?”
殷罗叹了口气:“不是,因为这些给我惹了很多麻烦。我们团对我很看重,对我能频频得奖也很自豪。可嫉妒我的人也给我制造了很多谣言,我担心阿萍误会我,所以心情有点不好。”
我不以为然:“流言止于智者,你大可不必为了这些烦恼。我也是被人谣言来谣言去的,什么用身体写作了,什么利用文字想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啦。我不但不在乎还挺高兴的,有人无条件的、不停地关怀我们是好事啊!对不对?”
殷罗笑了:“你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对谣言我跟你一样,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我只是担心阿萍,怕她受不了。”
“你很爱她么?”
“我们谈了三年恋爱,三年来我们都已经习惯拥有彼此了。”
“你们挺般配的,我能看出来阿萍眼里只有你。”
殷罗倒满我的酒杯:“你那些诗都是怎么写的啊?”
我笑了:“就那么写的呗,殷罗你说我写得好不好?”
殷罗点点头:“写得非常的好,我尤其喜欢那首《雨季》,感觉就像是写我的,我也有过那样的‘雨季’。”
“那是为了纪念失恋写的,写的时候我的心情好极了。我觉得在那种情况下我还能写出诗来真是了不起呐!”
殷罗定定地看着我:“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尤其是在你唱歌的时候。”我说。
“我很高兴你喜欢听我唱歌。”殷罗说道。
看着他清澈的眼睛我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开始并不是真的喜欢听你唱歌,只是为了让你的歌声带我回到某种情绪里面去。我利用了你的歌声,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对不起啊!”
殷罗亲切地摸摸我的头:“那你现在是真的喜欢听我唱歌了吧?不再利用我的歌声让自己伤心了吧?”
我摇摇头,殷罗开心地笑了。
和殷罗走出歌厅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我们站在歌厅高高的台阶上相对无语,殷罗的眼神漆黑,仿佛还沉寂在夜色里。
“你了解我么,就和我喝通宵?”我说道。
殷罗点点头,掏出白玉手镯给我戴上:“以后不要乱押东西,没钱付账了就找我”。
“阿萍告诉我说你们要结婚了,是真的么?”我的语气有些忧郁。
殷罗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慢慢地把自己靠在殷罗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怕他飞走了似的。
殷罗轻轻地抱着我,怕弄碎了似的。我们默默无语。
在泪水还没来得及泛滥之前我及时推开殷罗,刹那之间我又笑颜如花了:“祝你们幸福!”
今天是殷罗和阿萍结婚的日子。
我去得很早,刚好赶上化妆师在给阿萍梳妆打扮。
坐在一边,我静静地看着美丽的阿萍。
“田羽你也快点结婚吧,再晚就嫁不出去了。”阿萍说。
“嫁不出去就不嫁,没什么了不起。”
马有风风火火地卷了进来,嚷道:“阿萍,你家殷罗说让我什么时候撒花瓣来着?”
看到我,马有兴奋地冲过来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我刚想推开马有,殷罗西装革履地进来了,看着抱在一起的我和马有呆了一下,我冲他笑笑。
酒席开始了,马有不离左右的跟我飙在一起。我一直都不喜欢马有,他与生俱来的轻浮、暴发户似的骄纵和挥金如土的豪奢让我反感透顶。在他身边吃饭,我连喝酒的兴趣都被他扼杀了。等新娘新郎敬酒敬到我们这一桌的时候,我已经执着地滴酒不沾近半个小时了。
殷罗看我的眼神有些迷离,端着酒杯的手让我想起他握住话筒时的样子。
“祝你们幸福!”我接过殷罗的酒杯一饮而尽。
“参加婚礼好玩不?”阿萍搂着我问道。
“不好玩。”我答道。
“为什么不好玩?”殷罗问道。
“因为你没有唱歌呗。”我说。
“那等婚礼散了我们就去‘幸运’唱歌。几时参加你的婚礼啊,田羽?”殷罗说道。
“这得问月老了,他光忙着给你们牵红线了,都把我给忘了。”我嘴上开着玩笑,心里却挺不自在的。
酒席还没散我就跑了,坐在我的小屋里,品味着“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感觉还是挺好的。想到阿萍从此终于独占了殷罗的人和歌,我挺难过的。毕竟,好的东西谁都想要!
门铃响了,我看到了猫眼里的马有,吃惊地打开了房门。
马有喝得脸红红的,递给我一束鲜花:“送你的。”
我没接:“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阿萍告诉我的。田羽,我们去歌厅喝酒吧,我也会唱《一路上有你》。”马有把花儿放在茶几上。
我有些反感:“对不起,今天我要写稿子,没时间听你唱《一路上有你》,改天吧。”
马有仔细端详着我,眼睛里透出一些得意:“田羽,我知道你爱上殷罗了。不单我知道,我想那天参加聚会的同学们也都看出来了,只有阿萍这个傻瓜还当你是她单纯的好朋友……要不田羽你和我谈恋爱得了,你的才能加上我的财富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我没有和老同学谈恋爱的兴趣,你走吧。”我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我拉开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马有路过我身边的时候猛地抱住了我,我吓了一跳,还没醒过味来,一眼看到殷罗和阿萍站在走廊里,惊讶地看着我们。我忽然很恼火,恼火再次被殷罗看到马有抱着我。
我狠狠地踢了马有一脚,马有哎呀一声蹲在地上。
“殷罗非要约上你去歌厅听他唱歌。马有,你在这里干吗?”阿萍开心地叫道。
马有暧昧地说道:“我想和田羽谈恋爱,可她好像讨厌我似的。”
阿萍拉住我的手,一副很高兴的样子:“田羽你干吗讨厌马有啊?跟他结婚你就要什么有什么了,再说又是知根知底的老同学。”
我甩开阿萍的手:“那你干吗不跟他结婚呢?知根知底的。”
阿萍刚要说话,殷罗抢先说道:“田羽,你还想听我唱歌不?想听的话我们现在就走。”
我很开心:“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听新郎唱歌,人这一辈子能有几次听新郎唱歌的机会呢,我很幸运呐。”
殷罗说道:“那我们就去‘幸运歌厅’好了,愿今天的一切都有一个幸运的开始。”
那天我喝得有点多了,但心绪还没有乱。殷罗一直在唱歌,马有一直在茶呀酒呀水呀的伺候我,阿萍一直安静地坐在殷罗身边,笑嘻嘻地看着我们……
我靠在包房的门上,等去卫生间的马有回来。这时我听到了殷罗和阿萍说话的声音,我不想听他们说悄悄话,可他们的话题里有我的名字,我好奇地听了下去。
“田羽怎么能跟马有那种混蛋谈恋爱?你们既然是朋友你就不应该害她。”殷罗的声音很大。
“俗话说‘一物降一物’,马有找了田羽说不定就改好了呢。田羽有什么了不起的,让你为了她和我吵。我看你八成是爱上她了,要不我让位,你娶她得了?”阿萍的声音气呼呼的。
房间里静了下来,很久才听到殷罗的声音:“田羽挺单纯的,又没什么亲人。如果你再害她,她得多伤心呐,总之你以后不要鼓励马有追求她了,田羽又不是小孩子,她分得清好坏。”
我很感动,感动殷罗愿意这样为我着想。
转眼间,夏天来临了,跟着炎热而来的,是殷罗和阿萍频繁地造访。我们时常坐在夏夜的大排档上吃鱼丸喝啤酒。殷罗问我写作的过程,我向殷罗请教怎样才能唱好歌,并知道他们的闪婚是“奉子成婚”,阿萍结婚的时候已怀孕3个月了。
“年初当新郎,年底当老爹。殷罗,你可真行啊,一年的工夫就办好了两件人生大事。”我说道。
这当口阿萍的手机响了,阿萍站起来走到一边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