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她说筷子上的方便面变成了一条小鱼,中间是它又细又长的尾巴,卷在筷子上的就是它圆圆的大头。听我这么一说,小月就忍俊不禁地捂着小嘴直乐。我又接着说:“你有两种选择哦!一是一口咬它的头,直接让它一命呜呼;二是先将它的尾巴咬掉!”
我们一边吃一边玩得乐不可支,我也模糊地能想起这个幼稚却给我和晓月的童年带来许多温馨回忆的游戏出自一个早已被刻意忘记的男子。
“姐,你别喂我了,我吃饱了!”晓月终于良心发现将剩下的半碗面推给我;接着揉着圆鼓鼓的肚子还不忘要嘟嘟囔囔的说:“这么好吃的面——唉,就当喂狗了……”
狗?我不禁蹙了下眉头,思索要怎样给晓月松松筋骨。很会察言观色的晓月当即凑了上来,讨好地说:“姐姐做的面太好吃了嘛,让我爱不释‘口’啊……”当一堆好听的话从晓月嘴里脱口而出后,我的火就立即被浇灭了。看我不再生气,晓月就用手比了个V,我无奈地摇摇头。想起晓月曾评价我说,姐姐是全世界最好哄的人。唉!没办法,谁叫我是她的姐姐呢!
那时阳光下笑逐颜开的晓月,那笑容灿烂而耀眼,总让人有一种一切阴霾都将远去的错觉。
秘密花园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哦,好像是那个叫爸爸的男人还断断续续出现在我们生活中的时候。那时的天空对于还年少的晓月是晴朗无云的。寒假里晓月早早写完假期作业就开始计划假日里的游玩计划。
那好像是个没有星星的夜晚,那个男人告诉晓月说第二天要带她去KFC,妈妈为此取消了第二天和我们去郊游的决定。我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我听那个男人和妈妈说他要带晓月去美国,似乎永远不会再回来。
我怀着隐隐约约的担心,忐忑不安地进入黑暗的怀抱。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中天很蓝,我和晓月一起在河边玩耍。晓月在河里捉到一条小蝌蚪,蝌蚪乌黑的身体在晓月手中摆动着。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蝌蚪说:“哇,好可爱!”晓月笑得很开心:“我们把它放回水里吧,不然它妈妈该担心了。”我笑着说好。于是晓月将手伸进清澈见底的小河中,蝌蚪便摇着尾巴游远了,只在水面上留下一片涟漪。后来我们捉到了一条鱼,又拿着捉来的鱼笨手笨脚的煮了鱼汤。我们还一起在山谷里追赶,摘花……突然一阵狂风刮过,天渐渐转阴。空气中的光线越来越少,最后我们周遭被一片黑暗所淹没。我紧张地的想要抓住晓月,却怎么也抓不到。天空渐渐明朗起来,我却怎么也找不到刚刚还在我身边的晓月。着急、无奈充斥着我,惊慌的眼泪从我眼眶滚了出来。我不停喊着晓月和妈妈的名字,应答我的却只有山谷中的回声。
我被梦惊醒已是第二天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晓月已经整装待发。那个梦那么真实,我明显看到我额头上的汗珠滴到被子上。
我看向晓月,问她还回来吗?晓月显然没有听懂我的话,眨着眼睛问我这是她的家,她为什么不回来?
我动动嘴,低着头说:“那……你……能不能不和他走……我是说出去……”
“爸爸好不容易才回来呀!”她显然对那个男人还有着很好的印象,不厌其烦地说他给她从哪里哪里带来的玩具很好玩,他又许诺要带她去飞机场……
“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郊游的吗?”我思索着,然后从脑袋里拉出这个问题。
“可是……我已经答应爸爸了啊!”
我无法诋毁他什么,也无法再找出一个理由不让她走。我沉默着。晓月虽然不太明白我为什么认定她不会回来,但她还是拍拍我的肩膀,凑在我耳边小声说:“我一定会回来,无论如何!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秘密花园’捉蝴蝶!”
“秘密花园”是我们在小区的一座假山后捉蝴蝶时发现的一小块草坪,平时没有人经过,也很少有人注意而发现它。每当我们有什么不高兴或是一些小秘密,我们总偷偷躲在这个小世界,分享我们的快乐与忧愁。
这时那个男人进来了,他拉着晓月的一只手准备带晓月走,我却紧紧拽住晓月的另一只手不放。于是那个男人蹲下来笑着说:“晓然,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他的谎话说得很真实,似乎谁听了都会相信。但我还是紧拉着晓月的手,因为这样的谎话他已经说了很多遍,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能信。
最后还是妈妈来拉开我紧握着着晓月的手。
我在窗前看着晓月远走的背影,担心着这会成为我对晓月最后的记忆。
天渐渐暗了,我所报的一丝丝希望也越来越小。
屋外开始起风,伴着呼啸的风声,隐约间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我大喜过望,急忙跑去拉开门,果然是晓月!
“晓月!”妈妈站在我身后,没有我的惊喜,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声音中透着威严,“我给他打电话让他带你回去!”
说罢便转到客厅去拿电话。
我惊慌地跑去拉住妈妈的腿,“妈,求求你不要让晓月走!别让那个人带晓月走!”说着,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便再也管不住了,肆无忌惮地在脸上纵横。
“不行!”妈妈依旧坚持地说,但我看见她憔悴的脸上的那双眼睛已红了一圈。她转过脸,去拿起电话,按下号码。
晓月却拉着我的衣服,冲我小声地说:“我不想和爸爸走,那样就见不到你和妈妈了!我们现在跑吧,不然他们会把我送走的!”
我冲她点点头,同意了这现在看来单纯而幼稚的举动。
我拉着晓月,趁妈妈在客厅打电话偷偷跑出了家门,逃也似的跑到了我们的“秘密花园”。
那天天气很冷,风吹得枯树枝刷刷直响。塑料袋被这场暴风吹得翩翩起舞,孤单地在半空飘起落下,如蝴蝶的翅膀,在风雨中无助地抖动。
我只穿了一件毛衣,冻得直哆嗦。
晓月拉着我缩在墙角边,见我还是冷得发抖,突然紧紧抱住我,对我说:“这样就不冷了!”
一瞬间的感动,眼睛是揉进沙子时的感觉,很涩,也很暖。
我拉她缩到墙角,看着冬日的太阳渐渐被寒气吞没,再看着天空中的光线一点点地消逝,也渐渐地陷入寂静的黑色中。
第二天一早我们被巡逻的保安发现,送回了家。回家后我大病一场,病好后他还是带走了晓月,只不过他反复对我说他会经常带晓月回来看我的。
送晓月去机场那天风刮得很大,晓月抱来一盆还未开花的栀子花给我。
栀子花的叶子泛着翠绿的光芒,但没有花朵的映照似乎也是那么的孤单。
MSN上的美丽童话
时间在平凡而忙碌中悄然流逝。褪去了年少的童稚的我转眼已上了高二。十几年前他们走时说的会经常回来看我的话还在耳边,但他似乎又食言了,这十几年间他从来就没回来过。
正是初夏时节,栀子花开,香气扑鼻,洁白的花骨朵分外惹人喜欢。但它最初的主人早已将它遗忘,就像遗忘我们这个小家一样,将它抛于脑后,不予理睬。
十几年的不相往来,有些人应该早已忘却,有些事应该早已漠然。只是不知为何,总会在心底为她留出一小块地方,在那里还有最温暖和美好的回忆。
在这个周六的夜晚,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数着被子上的小花,也数着我不常拿出来的那些记忆。电风扇开到了高档,风呼呼地吹到我的脸上,拍打着我的记忆。蒙眬间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然后就传来温柔的唠叨声:“我不是告诉你睡觉开电风扇会感冒的吗?”
我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她:“妈,你出差回来了?”
“哟,你醒着呢!”妈妈笑着,我书桌上的节能灯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照着她眼角与嘴角的细细的皱纹。我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她——这么多年都不同意她再婚。
“没醒也被你吵醒了!”我故意很大声的说话,掩饰着我眼中徘徊的眼泪。
妈妈转身去关电风扇,我乘这个机会将眼角的泪水藏进被子里。她转身时,我已恢复之前的坐姿。
“我有好消息要给你!”她说。
“什么?”我问。
“你妹妹的邮箱地址。”我发现她手中多了一个小纸条。不等我说话她又接着说:“我知道你一直没有忘记你妹妹,我也没有忘记,只不过你爸爸他不太想晓月再和我接触了。这次我去上海碰见了你爸爸的好朋友,这个邮箱地址是我问他要的……”
“哦。”我伸手接过了小纸条,淡淡地说:“妈,你不知道吗?十几年,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一层叫陌生的屏障。”
妈妈捏着包,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她最终还是转身走出我房间。
我一个人坐着,大脑一片空白。手里的小纸条已经被我的手汗湿了。我紧紧地捏了一下纸条,起身打开了书桌上的电脑。
我打开邮箱,在邮件里写上:是晓月吗?我是你姐姐晓然,你还记得我吗?你还好吗?然后在收件人一栏中填上小纸条上的邮箱号码。
我关上电脑,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我的邮件,毕竟我们分开时都还小。流年似水,我不知道现在的我们该怎样找回以前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我装作漫不经心地打开电脑,登陆邮箱。收件箱中显示有一封未读邮件——晓月回复了我的邮件!
我竟有些不知所措的点开了邮件。看到晓月回复我说:你真的是我姐姐晓然?真的吗?
我回复她:是妈妈给我你的邮箱地址,你还好吗?美国好玩吗?你住在那还习惯吧?
我才发出几分钟,晓月就发来邮件:嘻嘻,姐,真没想到你会给我发邮件。我挺好的,美国也挺好玩的。对了,那盆花还好吗?
我看着她的邮件,笑笑,抬手在键盘上打:还不是你没良心,这么长时间也不回来看看我。亏你还记得问那盆花好吗,想知道好不好不会自己回来看啊!你们那应该是晚上吧!不知道美国的星星和这里的有什么不一样?你等我有时间去美国找你,哦,不对,是去美国看星星。
我们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转眼就快10点了。我一拍脑门,十点还要去化学老师家补课。匆匆发了封邮件,我拉起书包就往楼下跑。
窗外明媚的阳光充斥在清新的空气中。我笑了,原来我错了,亲人之间永远不会陌生。
网络的魅力就在于相隔两地,甚至在地球两端都能互相沟通。进入高三,生活变得忙忙碌碌,我却总是抽出时间查看邮箱。
我从晓月给我的邮件粗略地了解到,他们到美国两年后,那个男人和他交的一个女友结婚了,从此晓月就有了一个“洋后妈”。
我有一次问晓月,那个女人,她对你好吗?晓月回答我:还可以。我调侃地回复她:果然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现实生活里没有白雪公主,也不是所有的后妈都是恶毒的皇后。唉,那些童话故事害我们幼小的心灵一直受到严重的蒙蔽和欺骗,我要去投诉安徒生,找他要精神损失费!晓月回复我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向她讲我学校的那个变态的大鼻头教导主任,对她埋怨中国累死学生的教育方法。我也会问她最近学习怎么样,在学校里有没有遇到什么烦心的事。
每每这个时候她总是说,你妹妹是谁啊,那点事,小case。
不同的地方同样的心情
二月的那个下午阳光明媚,是冬天里难得的好天气,空气中弥漫着凉爽的气息。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地板上,斑驳了地板上的花纹。一切,那么美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盆栀子花不知什么原因开始掉叶子了。
我端着一杯咖啡照例给晓月发了一封邮件。虽然刚进入高三下半学期,繁忙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我仍旧在星期天开一会电脑,给晓月发一封邮件。
MSN上我加了一个美国的华裔女孩。她是个极其开朗的女孩,我和她在MSN上乱聊一通。她说她在美国的某所学校读书,我看见那个学校的名字想起晓月也在那所学校,于是我就问她,“你认识林晓月吗?”
“林晓月?你是说Magi吧?你认识她?”屏幕上跳出这段话。
我刚要将打好的“她是我妹妹”这句话发上去。屏幕上又跳出一句话:“我劝你最好和她走远点。”
我将“她是我妹妹”这句话删了,问她“为什么?”
你不知道?看来你和她不是很熟嘛!我都不知道怎么有那样的女生,又虚荣又爱显。成天跟一帮男的喝酒打架,学习成绩又差得一塌糊涂。我告诉你,那天晚上我和家人出去,看见她和几个流氓在酒吧,那么晚了还不回家。
“不是吧!你认错人了吧!”我赶快打,可短短一句话让我打错了好几次。这样的晓月不是我印象中的她。
“怎么可能!我们学校就没几个中国学生,所以我才注意到她!不过她也挺可怜的,学校请家长,她父亲就从来没来过。听人说她父母离婚了,她和父亲过。她后母不太管她,她爸爸也不太管她。半年前她后母怀孕了,就更不管她了。”
“这是真的?”我根本不敢相信地问。
我骗你干什么?反正你离她远点,她得罪了好多的人。
我不记得怎么和这个女孩告别的。我只记得我在下午下班回家的妈妈那得到了证实。虽然妈妈只是说那个男人曾经打电话来埋怨晓月越来越难管,但我看出妈妈也有点失望。
我在心里狠狠地说,“他就没管过。”
我想起寒假的那个晚上,晓月回我“如果当初他们没离婚就好了!”的感慨时写的:大人们离婚,受伤的反而是我们,这一点也不公平。他们快乐了,可最可怜的还是我们!离婚的父母都是只为了自己的自私的人。最可恨的是那个男人,我刚来美国,他就断断续续交了好几个女朋友。况且当初还是他背叛了妈妈!不然妈妈也不会和他提出离婚!
我想美国比较开放,晓月也一定不知道单亲家庭的孩子所承受的异样的苦。而且他们离婚的时候晓月还小,她一定不知道妈妈每天晚上一个人以泪洗面的日子。于是我回邮件表示赞同。现在想想那莫过于火上浇油。
她的那些种种表现,是一种叛逆,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