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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小说(4)

老林子那边是洼地,坏了!我更担心娜仁图雅了。还好黄骠马常年从纳林河渡过去游过来追马群游惯了,识水性,半小时就拖着我游到了德班牧场。天哪,土坯房没了,无边的洪水一进老林子就像流沙陷进了无底洞,声息全无,像被一个渴极的人一口喝下去了无痕迹,房子没了,漂亮的娜仁图雅怕是淹死了,本来土坯房一见水就年糕般稀软,妈的,这头叫驴搁着祖祖辈辈住惯的毡包不住要住房子,终于砸死人了。“嫂子”我在原房址的水面上狂喊,在汪洋一片的洪水中,喊声传遍四周围,却连一点响应也没有。回头一看,门前的干草棚子还没倒,前年见德班从林子里扛来几十根木桶粗的柱子栽干草棚子,我还笑这叫驴发神经,真是放树不用锯子——柞根。今天一看还真亏了那排粗柱子呢,娜仁图雅那么聪明,大水包围了房子,她不会守在屋子里等死的。我甩开黄骠马,攀上干草棚子,草垛真高,走在上面像骑了三天三夜的骆驼,人还摇晃呢,在漫天洪水中有这么一大棚子金黄的干草真好呢,像个救世的方舟。我吃惊地看到棚子那边拴着灰马,“冈察”,心知不好急忙爬上草垛,听娜仁图雅怒骂:“你不是人!”草垛那边,娜仁图雅在太阳下裸着她丰满的身体,冈察厚实的背对着我正在娜仁图雅雪白的大腿间用力呢!这日驴的,德班去救牧场,你倒来家帮忙!我一抬腿拔刀在手,一纵,一刀扎进冈察肩膀,只听脚下咔嚓一声,胯下火烫般轰隆一响什么也不知道了。

(四)

这一次差点连命丢了,阿爸请来延福寺最有名的老蒙医——给达里扎雅王爷当过御医的。查看完伤情,摇摇头:“人能救活,治好了跟我到延福寺出家去吧!”阿爸急得求他老人家快点儿救人吧。那一年半酷刑上得我见了那老头儿都怕,可他真是高手,我那杆家什原封不动地待在老地方,完好无缺,临走还真问我跟他出家不,我都失笑了,老头一生气跨上药袋子回头上骆驼就走了。连阿爸答谢他的一峰骆驼也不要,骑上他自己的骆驼就走了。

第二年呆在毡包里憋坏了的我每天赶上马群漫草地转,像长期囚禁突然遇赦的囚徒,放开马儿在草原上狂奔。更令人高兴的是娜仁图雅来找过我几次。看来她对我有意思,有戏!我太兴奋了,可是后来她领来一个骑小白马的小丫头,是个小一号儿的娜仁图雅,一个活泼可爱的洁白的小羊羔——娜仁图雅说父母出门还愿去了。没人跟她小妹玩儿,让我带她出去放马散散心。这小丫头子心灵嘴巧,在纳达慕上唱歌像百灵子,笑起来清脆得像一串小银铃。领就领上呗,闲着也是闲着。反正只要领上她娜仁图雅就会常常来我马群上的。后来她来倒是真来,可每次一来就把她妹的小白马骑走了,到天黑归群的时候娜仁花就没了脚力,只好让她骑在我的马鞍后,黄骠马性子烈,见不得生人,她一往背上骑就撒腿狂奔,吓得小丫头子死死搂住我的后腰,俩小馒头都快挤进我后背了,慢慢的我感到娜仁图雅很不对劲儿,她的父母就是磕等身头去布达拉宫也不会出门这么长时间,她怎么把这小丫头长托在我这儿了,一起耍过二三十天倒也耍熟了,一天哥长哥短地围着你转,由不得你不喜欢她,桃花一般的笑靥,纤巧的腰身活脱了她姐的风韵,耍熟了一撒娇就要坐在我的马鞍前后,可是我打心底里仍盼着她姐来。只要我弄哭她,她跑回去一告状,娜仁图雅肯定来!有一次见她在花丛中睡熟了,我跳起来大叫一声,把她吓得爬起来又哭又笑,可是她并没走。后来放马的时候,我睡着了,她却没有吓我,只是温顺地坐在我身边举着袍子给我遮阴凉,醒来以后我问她:你怎么不吓我?我姐不许我吓你,姐说男人胆子小,一吓就吓坏了!

红儿马走驹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少了点什么,夕阳西下,晒蔫了的娜仁花竟然睡着摔下马来崴了脚,怎么也不敢骑马了。脚脖子像面包,又红又肿。一个劲儿喊疼,只好抱上她,反正离牧场也不远了。一路上小丫头脸儿通红搂住我脖子,小胸脯子紧往人身上贴,送她回来,我吃惊自己竟没有一点反应?一想到一年多以前的受伤,脑子嗡的一声,不可能吧,为了试验,我专门到娜仁图雅家去,那以前可是一见到她就立起来的。天哪,是真的!我的伤心事儿还没完,附近马群里的几匹小儿马耍开鞭踢伤了马,找我去骟马,自个儿的眼屎还抠不利,心想推辞不去。可是德班死了,这里没有骟匠,人们不找我找谁呢?骟吧。骟马那天,围了那么多人来看,看我麻利地骟掉了几匹儿马子,牧人们都翘大拇指说真是德班的徒弟,真传。娜仁花像只骄傲的小公鸡,脸儿通红,美滋滋地在人群里走来走去。可是我的心还沉在漆黑的恐慌里,好多天的忙乱才算把周围几个牧场上的儿马子叫驴骚牛都骟完,心里的恐惧乌云一般笼罩在头上,我不知道活儿是怎么干完的,人家留我喝酒,答应了,可是忘了,直接回了马场。如果不是黄骠识路,不知道会走到那儿。娜仁花以为我喝多了,要我手里的酒瓶我就给了她,沏好了炒米奶茶让我喝我就喝,吃饱喝足了出帐篷坐在草地上看天上的鹰。我吓得不知道该向谁去说这件事,首先就是怎么哄走娜仁花。她在马场上叽叽喳喳影响我想这件重大的事情,后来,我真的把她撵走了,揣上瓶白酒,一大早赶上马群到最远的草地上,坐在花丛中,咬开白酒瓶盖,一扬脖子咕嘟嘟喝干了,脑袋开始轰鸣,天在响云在响草地也在响,趴在草丛里看云,天到了脚下,一个劲儿地翻,转啊转。“好啊,真他妈的好啊!”我扔了空瓶,声嘶力竭地大哭起来,天苍苍,野茫茫。四面无人。男人想哭真该到这片旷野上来,不知嚎了多久,嗓子劈了,像劈柴,还像一匹饿狼一样干嚎着:青草这么肥,花儿这么艳,姑娘这么美,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你说,我能不哭吗?草原上像我这么大的小伙子正是一天追在姑娘们屁股后边撒欢儿呢,可是我的好日子还没开头呢就已经结束了,而且永远没有了,娜仁图雅早就把她小妹领来介绍我们认识了,咳!真是没法儿说,我心想:咳,好嫂子哩。你让我怎么说呢,娜仁花是个好姑娘,小小巧巧,还比你漂亮,可自从上一年受了伤,一年多来,那根白天晚上红头涨脸老跟我捣乱的家伙一下子成了摆设。她还小,我不能光顾自个儿害了她,本来想一开始对她冷淡点儿把她吓回去算了。可前几天娜仁花突然得了什么高人点化,一向腼腆的小丫头骑了一匹小白马一直追到我的放牧点上来,看样子她姐又给她过了真招儿,追到牧场上来打攻坚战。

我们中午到天鹅湖边饮马看到了多美的一幕:十几只天鹅像洁白的船儿般游戏在湖面,清波玉琢,那些天鹅戏水溅起的水花被阳光折射成无数颗小玛瑙,有两只天鹅毫不害羞地上岸来在我们面前交颈欢歌。娜仁花脸儿飞红,低头坐在湖畔的青草上偷偷看我,要赶快支走她,小家伙动了情,要是她先说出话来,把这层窗户纸儿捅破我就更不好支她走了。你热吗?天太热了,我想耍水,你先回去吧!娜仁花乞求地看看我,轻轻叹了口气真的骑上小白马转过林角走远了,我两把扒光衣服“扑通”跳进湖里;十几只天鹅一边嘎嘎地应和着一边往湖心游去了,边游边回头看着。她们可能在远远的议论,这小子吊着根无用的蔫黄瓜也不害羞!这水清洁得像透明的玉,扑进水里像鱼回了家,凉快极了,“噢——”太痛快了,扑腾了几十米,深水处跟水表温差太大,表面晒得温呼呼的,往里一扎猛子生拔冰凉,像一头戳进了冬天。这样会抽筋的,大热天跳进这清凉的湖里真让人发疯,返回头钻进水里拼命地狂游,要把这两年的晦气全洗掉。正游的痛快。脑袋撞着软软的一个人,扑通一声,娜仁花被撞翻在湖里,白生生扑腾得像条美人鱼,看她在湖里乱划拉咳呛起来,急忙抱起她,白兔般一对乳房小巧坚挺,上边各顶着一粒醉人的樱桃,我的心狂跳起来,发现我看她那里,她一下子张开两臂箍住我脖颈子不放。像从湖底捞出一个绝世珍宝,我一脚踢开袍子往上放她,她扔搂住我不撒手捂得我出不上气来。我安慰她,别怕,别怕,已经上岸了。没想到她猛一放手往我眼睛里喷了一口水。好呀,鬼丫头,刚才你是在吓我。娜仁花笑得花枝乱颤,双手捂住眼睛死活不放开;羞得脸和脖子一直到胸脯都泛着红晕,像一尊羊脂玉雕像在花丛中战栗。我忍不住爬上她清凉的肌肤,一丝颤抖从她身子里传来,我们互相亲嘴把舌头根子拔得生痛,可我们什么也没做成,看她羞红着脸挺满足的样子,心不禁一沉:“这么好的姑娘给你搂上都起不来,巴特儿呀,巴特尔,你他妈真成了骟马”。忍着伤心,边吆着马群往回走,顺道儿往德班牧场送娜仁花,这一回她倒不撒娇往我的马上爬,自动抓过小白马。

西下的残阳血一般抹在草丛花朵上,西边的天地一片辉煌,马儿映成天龙,如成吉思汗的劲旅。一只小蝴蝶追逐着白马上的娜仁花,从后边看这个长发泛着金光的女孩向灿烂中走去,鬓边插着一支不知何时采来的野花。随着马儿袅袅颤颤,我的心像被人捅了一刀,夕阳沉没了,草原上留下一片污血,泪眼中看到娜仁花回头羞答答地说:“从今天我就成了你的人了!”哼,人小鬼大,又不是小狗,抱一下就号下了?看她欢天喜地扑进她姐怀里高兴得像个孩子,我洒下一串热泪打马回去:“别了,娜仁花”!睡在花丛中,怎么办?才二十多岁,今后的日子比毛绳还要长,咋办?就这么白开水一样没滋没味地活着?他妈的,你们多红火够了,凭啥就该老子一个人吃素?我伸手摸摸插在靴腰里的短刀。

从那天起,为了不让娜仁花找到,我把游牧帐篷驮到最北边靠近嘎顺诺尔的草原上,每周迁一个新地方,果然,她骑着小白马干转了半个月也没找到我的马群。那一天我仰面朝天睡在茂草丛里,嘴里叼着一茎青草,无目的地哼哼着“送亲歌”,红儿马追住了白阔马,这匹二岁子马不解风情使劲儿跑,可红儿马还是得手了。是啊,马有儿马,也有骟马,就像现在,红儿马亢奋得忘记了一切,搅得马群乱成一团。那些骟马们照旧吃他的嫩草,就像没看见一般。那么,羊有羯羊,马有骟马,人呢?就没有骟人,我也爬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啃这些嫩草吗?管他什么姑娘不姑娘的。可是,朝格图,乌力吉,高布泽都有女人,乌力吉都快有孩子了。牧场上的男人无论歪瓜裂枣都有一个女人。我呢?我该怎么办……这时她来了,她终于找到马群了,眼睛亮亮的笑着,她跳下了马,连马嚼子都忘了提出来就温顺地坐到我身边,转来转去白白找了二十多天毫无怨言。

“咱俩到不了一块儿。”我说。

“为什么?”

“这是命!”

“我不信命,就要跟你好!”

“我不能给你幸福。”

“我不要那么多钱,只要跟你一起放马就行。”

……

真让人哭笑不得。我得想办法欺负她。弄哭她,逼着她恨我,离开我。

你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她马上笑了,倚着我坐好。从前有那么两口子和一个小姨子,这姐夫叫德班。“哎呀,我姐夫也叫德班!”好好听,别打岔!有一天,姐妹俩到草地上小便,姐姐很快尿完了,妹妹还细细得没尿完,妹妹就问:“姐,你咋尿得那么快!”姐姐脸红了,哄她说:这是你姐夫给打了个眼儿,就尿快了。妹妹就暗暗记住了。第二天等着姐姐赶上勒勒车出门拾梭梭走远了,说:“姐夫,你也帮我打个眼儿。”这姐夫被问得丈二和尚。就问:“打什么眼儿”。“你假装啥哩,你给我姐打了眼儿,她尿尿就比我快得多。”这姐夫一听小姨子不知受了什么人捉弄把玩笑当了真,脸红脖子粗就要往外走,小姨子挡在毡包门上:“咱们好歹是亲戚,帮点儿忙还这么小气。”边说边脱了衣服,姐夫也就忍不住就把小姨子给睡了。下午小姨子到毡包后面的沙滩上专门试尿了一次,不但没尿快,还滋了一靴子,回来大怒,对她姐姐骂道:“都还是亲戚呢,打个眼儿还打歪。”没等我说完娜仁花满面羞红,又吃惊又痛苦地盯着我,快哭了。我抓两肩从草地上把她提起来“滚,别再来烦我!”羞愤交加的娜仁花慢慢地从草丛里爬起来,泪水像珠子一样洒在草地上,骑上她的小白马哭着走了,孤零零在一片怒放的鲜花丛中像个没妈的羊羔。花从中的娜仁花在打马飞奔。“滚吧!”我一头扑倒在草地上,胡思乱想的不知过了多久,睡着了……贴地的耳朵听得有一匹马缓缓踏着柔草朝我走来,是一匹骑了人的马,嗯,终于找我麻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