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惊吓
陆雨凡从杜国邦家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登录推理门。
网页一打开,陆雨凡便屏住了呼吸。
这推理门是A市一家有名的推理论坛,陆雨凡第一次登录,是想上网找找杜国邦案的新闻,看到网友们对杜国邦案的推理,一时兴起,就发表了一篇帖子,现在这篇帖子还挂在首页。
陆雨凡点开帖子,一条一条地看着回复。有一个网友问:楼主,你是否到过案发现场?陆雨凡回道:你猜呢?那个人说:我想你就是没在案发现场,所以才会胡编乱造。
陆雨凡笑着摇了摇头,鼠标慢慢地往下滑,他看不下去了,满版的文字,黑压压的一片,那些文字仿佛活了一般,胡乱地晃动着,又慢慢地聚集在一起,聚集成了一只眼睛,黑色的瞳人,深不见底,眼睛越变越大,占据了整个屏幕。
陆雨凡手一抖,甩开了鼠标,谁知道这屏幕后是不是也坐着一个人,正盯着帖子,在研究发帖人是谁……
恐惧就是来自未知的、不可预测的神秘。
砰砰,门响了两声,陆雨凡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谁?”他紧张地问。
没有人回答。
他拉开门,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一盏电灯昏暗地亮着,灯泡上落了很多的灰,光线灰蒙蒙的。
四周很安静,安静到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是自己听错了?绝对不会。那就是有人恶作剧了?可是他并没有听见有脚步声。
确信外面没人,陆雨凡又回到屋里。
“啾啾”,窗口传来两声虫鸣,挂在窗子的两只精巧的绿色竹笼提醒陆雨凡,他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是送给我的?真可爱。”肖晓薇忽闪着大眼睛,惊喜地看着两只小笼子。
“是啊,这段时间看你心情不好,就想着送你一件礼物,我知道你喜欢这种可爱的小生物。”
“谢谢。”肖晓薇嫣然一笑。
这两只小蟋蟀是下午陆雨凡从杜国邦家回来,路过湖景公园,在公园里捉来送给肖晓薇的礼物。
此时他俩站在桂园里。桂园在海大的侧门,因为种了一大片的桂花树,海大的学生把这里叫做桂园。桂园又叫情侣园,每到秋季,大片的桂花绽开,满园飘香,是情侣们约会的好地方。
正值春末夏初,几株月桂悄悄地绽放,细小如米粒的花朵,从繁茂的枝叶中探出头来,散发着阵阵幽香。草丛里不知名的昆虫啾唧鸣叫着。
那两只小蟋蟀,白天养精蓄锐,夜晚就活跃起来。肖晓薇学陆雨凡的样子,拿起一根草穗挑逗小蟋蟀,小蟋蟀一跃而起,仰起半截身体,拉着叶根,和肖晓薇打起拉锯战来。
“真可爱!”肖晓薇笑道。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亚麻长裙,长长的鬈发披散在肩头。陆雨凡想起来,他第一次见肖晓薇时,她也穿着这条裙子。
“在想什么呢?”肖晓薇问道。
“没什么。”陆雨凡掩饰地笑了笑,他刚才已经出神地盯着人家好一会了。
“对了。”肖晓薇直起身体,“明天你有空吗,我想让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肖晓薇让陆雨凡去的地方是舅舅杜国邦的家,同去的还有她的母亲杜雪云。
杜雪云端庄、秀丽,她做家庭主妇已经很多年了,淡然的个性已经融合到她的一举一动中。她的脸上写满了忧伤,温柔的大眼睛里流露出隐忍的痛苦。
她很自责,父母临终前把哥哥托付给她,可她却不曾为哥哥做过什么,这些年哥哥过得很苦,连老婆也没讨上,现在还惨遭杀害,她这个做妹妹的,如何面对逝世的父母?
杜雪云默默地收拾着杜国邦的遗物,把值得纪念的物品取出来,放在一边。陆雨凡和肖晓薇则负责用工具打包,然后装进一个大箱子里。
现场很安静,除了窸窸窣窣的翻找声外,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客厅整理好了,杜雪云转到卧室,一抬头看见头顶的吊扇,她脸上的表情一呆,用手捂住了脸。
“妈,别难过了。”肖晓薇搂着母亲安慰道。杜雪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拍了拍女儿的手,示意自己已经没事了。
杜雪云走到床边,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有一本相册,她拿起相册,打开来。
相册的第一页是一张老相片,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笑嘻嘻地站在一个小木马前面。相片的色泽已经黯淡了,看出来历史很久了。
杜雪云盯着相片,内心的伤痛再次袭来,她闭起眼睛,睫毛颤动。哥哥把这张相片放在第一页,可见他内心是无法释怀这件事的。对小虎的死,哥哥一定心存内疚,这么多年来,他却装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哥哥,如果你当时肯承认错误,说不定……
陆雨凡见杜雪云神情古怪,刚想开口,肖晓薇把手指放在唇边,对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
“这是我哥哥的相片。”肖晓薇把陆雨凡拉到一边,悄悄说道,“哥哥小时候和舅舅一起去游泳,因为舅舅看护不力,给淹死了。在这件事上舅舅一直不肯认错,所以和爸爸关系闹得很僵,其实他就是嘴硬心软啊。”肖晓薇叹了一口气。
遗物收拾了两大箱,陆雨凡把箱子扛上电单车。
杜雪云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杜国邦家的窗口。从今以后,杜国邦这个名字,将慢慢地被人们遗忘,他所有的一切,随着他的死,从此终结。他的人生就定格在这个窗口,也许以后真正想念他的,也只有他至亲的亲人了。
2.不速之客
这天陆雨凡提前下班,他回到家,掏出钥匙,可怎么也打不开门,他认真确认了一番,没错,钥匙、楼屋都对,可是门为什么打不开呢?
陆雨凡趴在门上听了听,屋里似乎有动静。他用力地拍门,大声地喊:“开门,开门。”
经过十几分钟的折腾,陆雨凡明白了,门是不可能打开了,因为门被人从里面反锁了。
陆雨凡打电话给赵磊,赵磊很快赶来了,还带来了一个锁匠。锁匠把门锁撬开,三个人走进屋里?
陆雨凡四下里张望,客厅、厨房、卧室,每一处他都不放过。屋里并没有翻动的痕迹,可是他明明听见屋里有动静,如果这个人不为求财,那他是为什么而来?
陆雨凡的目光定格在卧室的窗户上,临走前他关了窗,可现在窗口洞开。
“怎么了?”赵磊走了过来,陆雨凡手指着窗口,“有人来过,窗户被人打开了。”
赵磊走上前,认真地察看了一番,窗上的插销并没有被撬动的痕迹,窗户应该是从屋里被打开的。
“你确定窗子是关着的?”
“确定!这房子没有装防盗网,而且所处的楼层低,所以我只要出门,都会把窗子关上。”陆雨凡肯定地说道。他下意识地抱了抱胳膊,屋里没风,他却觉得有点冷,这冷是来自内心。
直觉告诉陆雨凡,有人来过这里,他能感觉得到屋里的东西被翻动过,尽管那个人很小心,尽量把翻过的物品恢复成原样。
可是,书架上有几本书的次序打乱了,书桌上散落着一支笔和一本书。陆雨凡拉开书桌的抽屉,抽屉里的东西还在,可摆放的位置有了变动。
这就是有人来过的痕迹!陆雨凡心头一震,他久久地盯着抽屉,慌乱从心底升起。
赵磊去楼下调查,此时也回来了,陆雨凡便把刚才的发现说给赵磊听。
“我知道了。”赵磊沉声说道。他看到陆雨凡脸色苍白,声音也有点发抖,知道他受惊不小。
“我问了周围的邻居,他们说没发现什么异常。”赵磊说着向楼下望了望,“这里是三楼,对面是一堵围墙和一株梧桐树,这个时候有不少住户还没回来,所以没人发现有外人经过。对了,你有没有丢失什么东西?”
“屋里我全检查过了,钱包、证件、手提电脑,所有贵重的物件都还在。”
“你再认真检查一遍吧。”赵磊说道。窗外有一根水管,他用手敲了敲。
“那个人是不是从这里溜下去的?”陆雨凡问。
“有可能。”赵磊把头探了回来,“这里不太安全,今晚你去我那里住一晚吧。”
坐在赵磊的车上,陆雨凡忍不住问:“赵队,这件事会不会和杜国邦案有关联?”
“就目前来看,还不能确定有什么关联。”
陆雨凡便把前段时间遇上红疤男人的事说给赵磊听。
赵磊皱了皱眉,“你怀疑这个男人跟踪你?”
“这个我说不上来,但我连续几次遇上他,总不能全归结于巧合。对了,他还叫我小三黑。”
赵磊愣了一下,“我记得老李也这么叫过你。”
“是的,就是你们公安局那个年纪大的警察,说我和小三黑长得很像。”
“有这么一回事。明天我向老李打听一下吧。”赵磊说道。
赵磊住在公安局大院的一套单身公寓里,房间不大,一室一厅,约莫四五十平方米的样子。能在市中心买上这么一套小公寓,是陆雨凡心中的梦想。
一推开门,陆雨凡便闻到一股特别的味道,那是酒和烟草混合的味道,整间房弥漫着一股男性荷尔蒙的味道。
“前几天有几个朋友来过,还没来得及打扫。”赵磊抱歉地笑了笑。
银灰的沙发上丢着几条未来得及清洗的牛仔裤,赵磊走过去,把衣服收拾起来,他看地上有几个空啤酒罐,就捡起来,顺手丢进垃圾桶里。
“有点乱,你随便坐。”赵磊看到陆雨凡盯着陈列架上一个木雕脸谱,便笑道,“这是我从毛里求斯带回来的。那次我们去国外参加一个技能比赛,回国时在毛里求斯逗留了一天,我在当地的一家小店发现了这个面具,觉得很特别,就带回来了。店主说这是部落酋长拿来求福的,我就把它挂在家中祈福。我去给你热水。”
赵磊去浴室放了水,让陆雨凡先洗个澡。
陆雨凡洗完澡出来,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赵磊扔给他一罐麒麟啤酒。
“谢谢磊哥。”陆雨凡接过啤酒,他第一次称呼赵磊为哥,几乎是脱口而出。以前都是赵队赵队这么叫,现在这样一叫,觉得两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你来A城多久了?”赵磊呷了一口啤酒问。
“三个多月。”
“一直在快递公司工作?”
“是的,刚到A城,先找份工作干着,以后有机会再换。”陆雨凡说道,“现在发现学历还是很重要的,研究生工作都不好找,更别说我这种学历了。”
“别灰心,学历并不代表什么,重要的是肯干,你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一定能找到适合你的工作。”赵磊为他打气。
“其实我的分数已经上了二本了,但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我不想增加父母的负担。”
赵磊点了点头。
“十二岁时我遭遇了一场车祸,伤得很重,为了治病,家里把积蓄都花光了。我如果读本科,家里就要拿一大笔钱出来,可如果读父母单位有培训指标的大专,就不用出学费,还可以早两年出来工作。”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赵磊赞许地笑了笑,“不知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社会是人生必经的大学,你在这里学到的东西,远比那张文凭要实用得多。”
“说得是没错。”陆雨凡笑了笑,“可是,打了好几年工才发现文凭还是很重要的,所以我还是想去考大学,我要用我打工赚的钱上读本科。”
“好,有志气!”赵磊笑着举起啤酒罐,“为了你可以预见的美好未来,干一杯!”两个人碰了一下。
“我虚长你几岁,又在A城工作多年,以后你生活遇上了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赵磊说道。
“磊哥,我能叫你哥吗,我觉得这样亲切一些。”
“行啊,我在家中是独子,没有弟妹,从没有尝过当兄长的滋味,你要喜欢,就多叫几声吧。”赵磊说道。
入夜,陆雨凡躺在床上,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他一点睡意也没有。睡在一旁的赵磊气息均匀,已经沉沉入睡。他不愿惊动赵磊,就一动不动地躺着。
小三黑,这个人到底是谁?陆雨凡瞪着眼睛,茫然地望着天花板,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这个人应该和自己有点关系……
还有那个红疤男人,为什么老是跟着自己?还有今晚偷偷潜入家里的不速之客……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在老家时,他讨厌县城里的沉闷,可是到了A城,一连发生这么多事,他又开始怀念在老家时的安宁来。
窗外是一小片橘红色的朦胧天空,那是城市璀璨的灯光和霓虹灯渲染交织而成的。A城的夜晚是一座不夜城,而老家,那里是安宁的。
小城没有什么夜生活,夜晚很清静,如果天气晴好,抬起头来能看到暗蓝色的天幕上满是一闪一闪的小星星,像顽皮的孩子,不停地眨着眼睛。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想念小城,想念母亲做的蛋炒饭,想念父亲做的茄子焖肉……
第二天赵磊派人去监视陆雨凡的房子,一连几天,没什么异常。
赵磊另外帮陆雨凡找了一套房。这套房是他朋友的房子,那个朋友出国了,赵磊便把房子借了过来。陆雨凡想回旧居拿点东西,赵磊让他这段时间先不要回去,迟些再回去。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没有人造访陆雨凡的旧居,那个红疤男人也没有再出现。
随着生活的稳定,陆雨凡渐渐忘了那桩凶杀案。就算噩梦,也有淡忘的时候,谁也不愿意自己的生活像连续剧一样,总是充满着各种意外。
3.飞来横祸
“青菜一块三一斤。”“怎么这么贵,昨天才一块的。”“今天过节,你去哪儿都这个价。”菜场里熙熙攘攘,到处充斥着讨价还价的声音。
今天是当地的一个农历节日,家家户户都要吃鸭子,如果家里有小孩的,大人还要给小孩手上缠上红绳来辟邪。
陆雨凡也想给自己加加菜,上午他给赵磊和肖晓薇打电话,赵磊晚上要加班,肖晓薇说要回大伯家吃饭,看来这个节日他只好一个人过了。
“这鸭子怎么卖?”陆雨凡费了很大力气挤到一个鸭摊前。
摊主一看到有生意,麻利地捉住一只鸭子,把鸭子的两只翅膀别过来,“你看,上好的活鸭,这眼睛多亮!看,这鸭的毛细血管有多突出,生猛着呢!”
鸭子受惊不断扑棱,飞扬起的细小绒毛刺得陆雨凡鼻子直发痒。
“要还是不要,要就快点掏钱,别磨蹭了。”摊主突然对陆雨凡大吼道。
刚才还和颜悦色的摊主,突然变了脸色,陆雨凡警觉起来。他回过头,一个穿灰色衬衣的瘦小男子,正紧贴着他,一只手伸到他的裤袋里,把钱包夹出了一小半。
“你干什么?”陆雨凡猛地抓住了灰衬衣的手。灰衬衣挣了几下没挣脱开,反倒恶狠狠地嚷道:“你干什么,干吗抓我的手?!”
“贼喊抓贼啊!”陆雨凡冷笑道,“你偷我的钱包,还有脸问我!”
“谁偷你钱包了?”灰衬衣抽了抽鼻子,梗着脖子嚷,“我哪里偷你的钱包了,你钱包明明在你口袋里。”他晃动着手,以示清白。
周围的人看出事了,有胆小的,赶紧开溜,有爱看热闹的,也远远地躲着,生怕招惹上自己。陆雨凡求助地望向摊主,摊主却低着头,毫无目的地卷着手里的一根麻绳。
灰衬衣看这情形,气势更盛了,他趁陆雨凡不备,一口咬在陆雨凡的手腕上,陆雨凡吃痛松了手,灰衫衣趁机挣脱开。
灰衬衣跑了几步,又回头跳着对陆雨凡嚷:“告诉你,我有艾滋病的,你活不长了,哈哈!”
陆雨凡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他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贼,他气不过,拔腿追了上去。灰衬衣没想到陆雨凡会追上来,吓得扭身便跑。
跑到一个小巷子,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小子,让你跑!”他伸出手拽住了灰衬衣的衣领。
“干吗,你干吗抓我?”灰衬衣大叫,拼命想挣脱。中年人哼了一声,“抓的就是你,上次偷我钱包的就是你吧。”
陆雨凡也赶到了,两人合力把灰衬衣扭住,送到了附近的工商管理处。
“真是谢谢你,否则我都抓不到这个贼。”陆雨凡对中年人说道。
中年男人呵呵一笑,他笑声爽朗,听得出是一个豪爽之人,“上次在这家菜场,被这个贼摸了钱包,钱被毛贼拿走了,包里的证件倒是没动。这次他又偷了你的钱包,真是贼性不改。”
“他没偷到我的钱包,不过,我还是想给他一点教训。”陆雨凡愤愤不平地说道。
中年人上下打量了陆雨凡几眼,“小伙子,人不错,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小偷就没这么猖狂了。”
两人聊了几句,便分手了。
陆雨凡回到菜摊拿菜,摊主看到他回来了,摇着头说:“哎,你刚才真不该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