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利杰咧了咧嘴，似乎想笑，又似乎想哭，嘴里流出的血染红了他的衣服，他看去既恐怖又绝望。
老四一松手，黄利杰整个人就软软地瘫了下去。
3.就在你身边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前段时间陆雨凡还担惊受怕，视黄利杰为魔鬼，害怕他报复自己，可现在他恨不得黄利杰马上出现在眼前，两人来一场对决。既然有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与其成天惴惴不安，不如坦然地去面对。
这种改变和他进行的催眠治疗有关。他已经可以回忆起关于黄利杰的一些片段，回忆起两人一起躲过列车员，混进车厢，回忆起两人被抓进公安局，接受训话……这些回忆让陆雨凡感到很羞愧。
周教授说这是陆雨凡的心魔，他在逃避，对过去怀有深刻的戒心，才不愿意深入地回忆下去。周教授说，过去的经历是成长的烙印，会伴随着人的一生，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正确的方法是挖出潜意识里自己最害怕，最不愿面对的地方，通过精神治疗去克服它。
换言之就是面对过去，战胜心魔。
这句话对陆雨凡的触动很大，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他确实是失忆了，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从没有主动去探究过过去，知道自己可能是小三黑后，对过去的经历更是抗拒。
是时候该改变自己了，不能再让内心的懦弱占上风，他必须要坚强，坚强到能独立解决所有的问题。
七月的天，一个字--热，两个字--太热。蒸腾的空气悬浮在半空中，白花花的太阳照射下来，宛若海市蜃楼般，周围的景物全都虚化了，极目所见，天地一片白光。
陆雨凡去高新技术区考察新建的商业街，商业街还没有成形，只有几栋建筑物，周围连片树荫也没有，阳光照在外墙的玻璃幕镜上，再反射回来，化作万千细密的光柱，火辣辣地射在人的身上。
这样的环境容易让人产生幻觉，陆雨凡感觉到一种令人窒息、直插内心的压迫感，这压迫感来自身后。他觉得有人在跟踪他，那个人跟了他两条街，是一个戴棒球帽的男人。又是戴棒球帽的人，停车场的恐惧感又出现了。
可是陆雨凡看到那张脸后，心里有些安定下来，那是一张年轻的脸，阳光、富有朝气，被汗水濡湿的眉毛，很有神采地向上挑着，这样的人会害自己吗？
陆雨凡盯着这个人。“陆经理。”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把陆雨凡吓了一跳，原来是商业街推广部的接待员，他抹着汗说，“原来你在这，我到处找你，关于商业街的一些细则，我们老总还想和你谈谈。”
“好。”陆雨凡应道。那个人拉着陆雨凡便走，陆雨凡回过头，那个年轻人已经走到另一条岔路上去了。“陆经理，你还有事吗？”接待员问道。“噢，没有。”陆雨凡支吾道。
从商业街回到天虹，已经是下午了，陆雨凡一进办公室，就见桌面上放了一小盒精致的蛋糕，陈宁笑嘻嘻地说：“陆经理，财务部的郭珍珍升职了，请大家吃蛋糕。”
哦？陆雨凡挑了挑眉，他知道郭珍珍，那个长得细眉细眼的姑娘，财经大学的高才生。“她的升职令不是上星期就发了？”陆雨凡有点奇怪。“是啊，可珍珍说前段时间工作忙，今天才有机会请大家。”
陆雨凡笑了，忙了大半天，还真有点饿了，他打开盒子取出蛋糕，只咬了一口，脸色马上风云突变。
“这蛋糕是谁送过来的？”陆雨凡转身瞪着陈宁。“怎么了？”陈宁有点不解。“没什么，我就问问。”
“噢，是一个小伙子，那家店叫玛德琳蛋糕店，他穿着那家店的工装。”
“那个人是不是皮肤黑黑的，个头很高，很爱笑？”
“是的，你见过他吗？他也是刚走不久。”
“他刚走？”陆雨凡叫了起来，拔腿想追，可转念一想，现在追肯定是追不上了，他掏出手机按包装盒上的电话拨打过去，“喂，玛德琳蛋糕店吗？我想问一下，刚才有一个小伙子，给我们天虹公司送蛋糕，能告诉我他的联系方式吗？”
接电话的是一个小姑娘，是一个新人，她又把电话转给其他人，陆雨凡只好捺着性子等着。陈宁好奇地看着陆雨凡，“陆经理，你没事吧，是不是蛋糕有什么问题？”她觉得陆雨凡的举动有点奇怪。
“没事，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陆雨凡挂断了电话，没法找到送蛋糕人的电话，看来这件事只有交给赵磊去查了。
蛋糕是吃不下了，咽下去的那块让陆雨凡觉得如火烧心，他疾步走到天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定了一下情绪，慢慢地展开握在手中，已经捏扁了的蛋糕盒。
盒底有一行签字笔写的黑体字：我在喜悦餐厅A8座等你，五点半，不见不散，我知道所有的秘密。
陆雨凡一遍遍、反复地看着这行字，心里一阵阵发冷，在这酷热的天气里，他感到了森森的寒意。
看来这个人对自己的行踪很了解，不仅如此，他对公司内部的事务也很了解，知道今天郭珍珍请客，便利用这个机会混进公司，在自己进公司的前一刻把蛋糕送到。最让陆雨凡发寒的是，“我知道所有的秘密”，这个所有包括什么？
他的思绪在慢慢地收拢，也许就在今晚，所有的谜团就将揭开，从第一次遇见黄利杰，到有人潜入他的房中，再到停车场的袭击案，这个人的面目在慢慢地清晰，他是不是想收网了，要和自己面对面了？想到这，陆雨凡心里掠过一阵战栗的悸动。
今晚他要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个半小时后，陆雨凡坐在了喜悦餐厅的A8号座。那个人是以他的名义订的座，这代表什么，断定他一定会赴约，还是另有含义？
他想起赵磊的嘱咐：“我在喜悦餐厅对面的一间广告公司设了一个观察点，不告诉你具体位置，是担心你不够镇定，对方会从你的眼神猜测到我的方位。我安排了几个兄弟混入餐厅，你放心，他们会保护好你的。”
陆雨凡定了定心，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提前十五分钟到的，现在时针已经指到了五点半了，那个人还没出现。
“咦，陆经理，你在这里？好巧啊。”一个惊讶的女声响起。陆雨凡寻声望去，看到了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是啊，真巧，郭小姐，你怎么也在这里？”陆雨凡四下望望，暗自奇怪，他一直盯着门口，并没见郭珍珍进来。
郭珍珍咯咯一笑，“为了庆祝升职，今晚我请财务部的同事吃饭，可能我来得太早了，他们都还没到，我从包厢出来晃晃，没想到看到你。怎么，陆经理，等人啊？”
“噢，没有，不，是的。”陆雨凡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郭珍珍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陆雨凡心中焦虑，恨不得她快点离开，这么一个门神杵在这里，那个人哪里还敢进来？可郭珍珍一点不识趣，一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呵呵。”陆雨凡清了清嗓子，“郭小姐，财务部的人该到了吧，你不过去看看？”他变暗示为明示了。
“陆经理，你说得没错，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郭珍珍突然沉下脸，她一跨步，在陆雨凡对面坐了下来，神情古怪，上身前倾，眯缝着眼睛，手托着腮，“是不是啊，陆经理？不见不散。”
竟然是她！陆雨凡震惊不已，他呆呆地看着郭珍珍，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是你吗，是你约的我？”他的舌头都有点打结了。
郭珍珍看着陆雨凡震惊的样子，冷笑一声，“是我。”她带着玩味的表情看着陆雨凡，“那个送糕点来的店员是我的男朋友，他跟踪你两天了，一直想找一个机会约你出来。怎么样，陆经理，不介意和我吃顿饭吧？”她妩媚地笑了笑。
还没等陆雨凡开口，郭珍珍便一抬手，一个女服务员走了过来，“来两份你们餐厅的招牌商务套餐，对了，再给我来一杯柠檬水，谢谢。”
做完这一切，郭珍珍的脸转而阴沉下来，“我们言归正传吧，你认识郭美玲吧？”陆雨凡点了点头。“她是我姐姐。”这是郭珍珍给陆雨凡的第二次震惊，如果不是她亲口承认，陆雨凡绝对想不到这两个人竟是亲姐妹。
郭美玲长得很美，大眼睛，高鼻梁，长长的大波浪鬈发，她的美貌是张扬而富有侵略性的，可是一说话就露了底，庸俗、粗鄙、市侩。
可郭珍珍不同，名牌大学毕业，擅长财务分析，头脑和她的专业一样好，井井有条，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没人算计得过她，不过她的相貌就平平了，虽然从某种角度看，也算有点风韵。
郭珍珍并不奇怪陆雨凡的反应，“很奇怪吧，连我姐也不承认我是她妹妹。”她从包里取出一包香烟来，在桌上一搁，熟练地夹出一根，点上火，深深地吸了一口。
“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职业给我丢脸了。姐姐在我眼里唯一的缺点就是人太好了。”她细长的手指夹着香烟，吐了一口烟圈，看着青烟慢慢地消失，缓缓地说道，“父母死后，如果不是她逼我去读书，拼命赚钱为我交高昂的学费，我根本就撑不到现在。可以说，没有姐姐，就没有我。”她自嘲地笑了笑，“我身上穿的，用的，都是姐姐用身体换来的，现在我能挣钱了，要回报她，她却不要，说要挣钱为我买房子。”
郭珍珍闭上眼，她在抑制内心的激动。少顷，她睁开眼，表情哀婉，“现在我姐姐失踪了，求求你，陆经理，告诉我她在哪里。”
这是什么话？陆雨凡给说愣了，“她失踪了，你为什么找我？你该找警察啊。”
郭珍珍的眼中还有迷蒙的泪光，陆雨凡看着于心不忍，“我是真的不知道，知道肯定会告诉你的。”
郭珍珍的嘴角向上牵了牵，她拿起桌上的水喝了几口。陆雨凡觉得她在借喝水观察自己，从一开始他就觉得郭珍珍的神情古怪，说话时很小心，边说边观察自己的表情，细长的眼睛后闪着一丝犹豫不决。
“那你认识黄利杰吧？”郭珍珍又抽上第二根烟。陆雨凡点了点头。郭珍珍笑了笑，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们俩一个是财务主管，一个是业务部经理，都是在商业界混的人，这样吧，我们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们来交换秘密，我说一个你想知道的秘密，你再说一个我想知道的，怎么样？我先来，你想不想知道黄利杰为什么来找你？”
陆雨凡心头剧烈地颤动，郭珍珍的话戳中了他的软肋，这是他最想知道的秘密，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为什么，他为什么会来找我？”
郭珍珍吐了一口烟圈，说道：“听我姐说，黄利杰混过黑社会，贩过毒，是一个有背景的人，他曾经陷害过你，心怀愧疚，你的那场车祸就与他有关，所以他想要补偿，拉你参加一个什么赚钱计划。”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陆雨凡。
这大大出乎陆雨凡所料，黄利杰找自己是为了赎罪？他说过车祸是另一个人制造的，那到底谁在说谎？
“现在该你了。”郭珍珍弹掉了手中的一截烟灰，“我姐到底在哪里？”
陆雨凡无奈地摇头，“郭小姐，你今天抛出了一堆问题，没有一条是我能回答上来的，我是真的不知道。”
郭珍珍盯着陆雨凡，脸色愠怒，“陆雨凡，你耍我呢！”她一拍桌子，双唇紧抿，目光冷冷地扫过来。
陆雨凡笑了，“郭小姐，是你在耍我吧，纸条上明明说要告诉我所有的秘密，结果约我来，反倒向我问一堆的问题。秘密是不该藏在心里的，特别是关系到人命的秘密，你如果真心关心你姐，就该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配合警方调查。”
陆雨凡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语调，因为他看到赵磊出现在门口，向这边走过来。
郭珍珍掐灭了手中的烟，挤出一丝笑容，“赵警官，你昨天来找过我，今天又来，你就这么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