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清水镇恢复了喧嚣和热闹，出了雅轩客栈，呈现在眼前的，俨然是裴子渊和萧翎雨初入城那天人来人往的情形。抬头望见青天朗朗，阳光明媚，并未因雅轩客栈的命案而改变分毫。
萧翎雨站在街上，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看了眼裴子渊，忽而有些诧异道：“咦，我们要去哪里？不是要去警察署见吴警长吗？”
“不，我们先去用午膳。”
裴子渊淡然一笑，在萧翎雨不解的目光中，抬步迈入这条街看似最热闹的一间饭馆之中。萧翎雨一怔，猜不透裴子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忙也跟了进去。正是午膳时间，饭馆中几乎座无虚席，两人四下寻了半天，才找到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我们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当然是吃饭。”裴子渊答得理所当然，“雅轩客栈自从发生了案子之后就闭门停业，只有我们几个住客，每次做饭也都草草了事。今日就饱餐一顿美食，有何不好？”
“可是……”打死萧翎雨都不信，裴子渊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会仅仅是为了吃饭。在她眼中，裴子渊是个做事严谨周密之人，从不会临时起意，做计划外的事。
“伙计！”
“来了，客官，您二位想吃点什么？”一个笑容可掬的胖伙计跑过来，手脚勤快地又擦了擦他们面前的桌子，给裴子渊和萧翎雨各倒上一杯茶，讨好地问着。
“看你们这里生意不错，想来也必有独到的特色，你倒说说，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不是小的自夸，我们这家饭馆，可是整个清水镇最有名的地方，哪条道上的朋友来了，都会坐上一坐，没有不说我们这里口味好的。”
“哦？”裴子渊挑眉，似不经意问道，“那每日招待各样的人，伙计你一定是见多识广了。”
胖伙计被裴子渊这样一说，不禁面露几分得意，“好说，好说，只要是这清水镇方圆百里的事情，客官您想知道什么我都能说出个一二。”
“我们前来清水镇之前，被告知要多加小心，说是附近多有盗匪出没？”裴子渊当做闲谈，抛砖引玉问道。
小二笑了笑，似乎是觉得裴子渊这问题太简单，“客官您一定是远道而来吧，您来的路上想必也看到，这清水镇虽是以水为名，但实则与寓意相差甚远，方圆几百里皆是荒原和大青山，那些地方要藏个几十人的寨子绝非难事，再加上现下兵荒马乱，所以周围草寇山寨大大小小不下十几个，但大都成不了什么气候，不过，也足以使得镇上并不太平。如今这世道，哪还会有什么清水之处？”
裴子渊端起茶盏，缓缓饮了一口，不动声色地摸出一张银票在手心里摊开来，“伙计我看你人还算实在，可说话却有所保留，不知这能否让你再想起些东西？”
伙计眼一亮，随即机警地看看四周，方压低声音神秘道：“看客官您也是懂行之人，普通人我都不会告诉他。我刚才说的只是绝大多数，但距清水镇三十里，有个落风寨，传闻落风寨的二当家头脑极好，他们每次行动只要有他部署，绝对万无一失，从未被那些警察抓到过。且他们专做大买卖，也不知有何特别的来路，所以这些年来落风寨势力急剧壮大，在附近的地盘里已非常有名。”
“嗯，看来伙计你确实是消息灵通之人。”裴子渊颔首又毫不吝惜地赞扬道，“为了感谢你满足了我们的好奇心，你家有什么好菜尽管上来，至于开销你无须担心。”
裴子渊说罢，从钱夹中另又掏出几枚银元，塞到店伙计手中，“这点就当做给你的奖赏。”
“谢谢客官。”伙计一张嘴都快咧到耳朵后面，“您二位稍等，饭菜这就上来！”
“你来这里，原来是为了打探消息？”待胖伙计走远，萧翎雨才眨眨眼，了然地看着裴子渊，终于理解他为何要选择中午才出门，而且还不是直接去警察署，而是先特意绕路来吃饭，“市井中鱼龙混杂，消息流传得最快，我自小混迹，怎么会给忘了呢。没想到身为警察的你，竟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别忘了，我做的也是常与各色人打交道的事。”裴子渊笑笑。做警察这许多年，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略施手段来套话，对他来说自是手到擒来。
不一会儿工夫，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便端上了桌。
“快吃吧，吃完后我们去叫上吴警长一起抓凶手。”
萧翎雨闻言诧异地睁大眼睛，“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现在还不能确定，但只需找到些证据，便可确凿定罪。”
“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离开了。”萧翎雨欢呼一声，绽出一抹生动的笑靥，整张脸多日来的阴霾都散去，变得生动起来。裴子渊心中一动，也因这抹笑靥而温柔起来。
“什么？裴警长你说案子有了眉目？是否查到了凶手？”
“吴警长，少安毋躁，凶手还好好在雅轩客栈跑不了，等我们把案子从头至尾整理一下，再去抓人也不迟。”
“好，就依裴警长所言，两位请坐。”吴警长一挥手，示意裴子渊和萧翎雨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关于昨日那颗珍珠，不知吴警长可有查出端倪？”裴子渊坐稳，不紧不慢地问道，仿佛已然成竹在胸。
见他这副模样，吴警长自然无须再隐瞒，便立即唤了一名警员取来警察署的记录解释道：“我昨天已做过详细核对，裴警长你在第二桩命案现场所找到的珍珠，与当年白家失物之一的描述，确实有八九分相似，也就是说，你的猜测或许是正确的。”
“那么客栈这一伙是何人，吴警长你心里可有数？”
听裴子渊这样一问，吴警长露出些许窘迫的神色，“实不相瞒，清水镇四周盗匪频繁出没，大都是附近的山贼。说出来有愧，我身为此处警长，却也拿这些人没有办法，每次犯案，抓回来的也都是一些小贼，并没整治的良策。”
“吴警长你可是也怀疑他们出自落风寨？”
“裴警长，你怎么会……”吴警长显得很是惊讶。
萧翎雨撇撇嘴，从旁插口道：“方才我们吃饭时，都已经听说了。”
“唉。”吴警长轻轻一叹，“裴警长说得对，我也确实如此认为。但落风寨的山贼非同一般，狡猾得很，要抓到并不容易。”
“那落风寨规模如何，吴警长你心里可有数？”裴子渊问道。
吴警长想了想，“据我们调查，落风寨约有部众一百来人，是清水地带最大的一个山寨，至于管事当家……”
“有三个。”裴子渊接着吴警长的话说下去。
萧翎雨恍然大悟，一拍桌子看着裴子渊道：“莫非你是指，住在雅轩客栈的那兄弟三人。”
“不错。”裴子渊点点头，自信地缓缓开口继续说道，“之前我曾与兄弟中的两人过招，发现他们武功虽说过得去，但招式简单缺乏章法，显然是自学而成，并未经过指点，我当时就已怀疑几人身份。法医在给第一个死者验尸时，曾提及他身上有文身，普通人绝不会在身上刺有文身，这是其二。再有……”
“你快说，快说嘛。”萧翎雨正听得专注，不禁催促道。吴警长亦是一副关切的神情。
“他们老大死的那晚，我曾与老二在后院进行过攀谈，后来来了个他们的手下，把他叫走的时候，我听那人叫他二当家，而且，那前来叫他的人正是第二天的死者山子。”
“什么？裴警长你的意思是说，老二在山子死前与他有过单独接触？”
“不错。而且他们如果随身携带着准备出手的珠宝古董，不可能随意放在一个小喽啰那里，必定是由剩余的兄弟二人其中一个收藏。”
“如此说来，山子被杀现场遗落的珍珠，就不可能是山子带来的。”吴警长了然道。
“应是从凶手身上掉落。但不管凶手是谁，都不可能随意将这样贵重的东西带在身上。若我猜得不错，这珠宝是凶手偷拿出来打算给山子的，但他却改变了主意，杀了山子。”
“不管是二当家还是三当家，他又有什么理由要给山子珠宝呢？山子不过是个小随从而已。”萧翎雨疑惑地问道。
裴子渊颔首，“怕是山子掌握了什么把柄，借此要挟。”
吴警长像是陷入思索，“也就是说，山子是因为勒索凶手而被杀，那么凶手到底是谁？”
“观几次命案后的反应，三当家应当是做事冲动之人，典型的草莽勇夫。但二当家却不同，我和他闲谈发现，他虽并无拳脚功夫，但并非一般山贼，思维缜密，遇事冷静，面对几次兄弟被杀的场面，他都表现得平静自若。我闻听落风寨的二当家头脑极好，杀了大当家并布置现场嫁祸于人，以他的能力足够做到，其余草莽山贼，看起来并不足以做出这般举动。”
“也就是说，杀害大当家和山子的人，是二当家。”
“我并不能确定，但可能性很大，我们只需要搜查他的房间，找到他们带出来的其余古董珠宝一类赃物，便可人赃俱获。”
“好，我们这就行动。”吴警长一拍桌子站起身，坚决道。说罢，他唤来警员，开始调派人手，随着裴子渊和萧翎雨一起，赶往雅轩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