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9以上叙述了二号坑内76件人像或头像个体,有冠帽者共33件,占43.42%;无冠帽者共43件,占56.58%。由于天气偏暖,列席宗教仪式的不戴帽子者略居多数。有冠帽的人像中,戴回字纹平顶帽的2件,占有冠者的6.06%;戴斜纹平顶帽的20件,占有冠者的60.61%;戴冠的6件,占有冠者的18.18%;戴特殊造型冠帽的5件(一件戴象首冠,4件戴方斗形异形帽),占有冠者的15.15%;可见商代晚期古蜀人戴平顶帽者居多。从事神职的人员,高级人士追求冠帽特殊;一般人士多戴冠。蜀人没有披发的习惯,戴帽者或梳髻,或束发插笄。不戴帽子的头像中,编发盘顶者1件,占无帽者的2.33%;束发插笄者4件,占9.30%;平顶而垂辫于背后者38件,占88.37%。由此可见古蜀人多有编辫习惯。
二、一号坑青铜人像
一号坑出土13件头像,其中3件冠冕脱落无存,仅头顶上留有子母口,帽子样式已无从知悉。另有9件为平顶垂辫(如K1:3),与二号坑内同类型的头像基本一致。这些人像都遭到火焚,破损严重,可见这类人物特别令人厌恶,或属各部落的头人,各自为当地一霸。一号坑此类头像与二号坑的不同之处,是造型上并非千篇一律,而是略有变化,这些平顶头像,虽然都戴面具,但脸部有长有短,有宽有窄,报告中屡称某像"鼻梁较棱",某像"面部表情苦涩",可见具有一些写实因素。有一件戴双角饰物头巾的头像(K1:5)最为奇特,左右耸出象征角兽的尖角,此角似与面具连成一体,面具后沿一直延到耳背以下,达于颚角。包住头顶的头巾,也与双角粘连,使整个面具不致落下;这也只有柔性的巾帕有此功能,若顶部也像双角那样硬质,稍一低头,面具就容易从面部滑落。此人脑后有发际线,头发中间还有个插笄的孔洞,所以满头的头发实束于此。报告称头巾为"头盔",说把后颈也遮蔽了,只露出脑后那一小块头发,恐怕不会有如此奇怪的装束。
坑内出土一件跪坐人像(K1:293),面貌与面具脸谱有异,比较写实。报告上描述为宽脸方颐,圆眼正视前方,眼珠外凸,张口露齿,神态严肃。此人具招风大耳,耳垂穿孔。上身穿右衽交颈长袖短衣,下身着"犊鼻裈"。有人考证与坑内一件铜虎(K1:62)刚好配套,人像正好骑在虎背上,故此人实为骑虎神将。可是以跪坐姿势来骑虎,实在太奇怪了,难道老虎太矮,伸腿就要触地?骑在虎背上,两腿弯曲,难道不痛苦吗?值得注意的是,此人发式非常独特,先从前往后梳,再向上向前卷,好像要覆盖过来,成为小小的屋檐。最怪的是梳齿痕迹特别分明,难道头发上曾经加了定型的"摩丝"?不然,这种发型如何固定得了?笔者推测,此人可能将浓密的头发编成8股辫发,然后用细绳捆扎成型。
一号坑11件青铜头像和人像个体,都没有正经的冠帽,发式中有9件垂辫,占81.82%;1件插笄,占9.09%;另有1件发型独特。如果将一号、二号两坑加起来,垂辫的数量就占到54.02%,已是过半数;若把盘辫、股辫也算上,则编发的比重就达到56.32%。其余戴帽、插笄者,皆属束髻,亦称椎发,占43.68%。
三、相关讨论
关于西南地区民族状况,《史记·西南夷列传》所说最精:夜郎与滇夷以北,要算邛都夷最大;他们的发式都是椎髻,以农业生产为主,故有邑聚。其西自同师以东,北至楪榆,有巂和昆明夷,发式都是编发,以畜牧生产为主,迁徙无常,不设君长。在巂的东北,以徙和笮都夷最大;在笮都的东北,以冉为最大;皆在蜀之西。司马迁写的这些情况,基本上是秦代乃至战国时期的民族分布。以发式作为特征标志,抓住了民俗的牛鼻子,无疑是相当科学的。大体上蜀地西南是椎髻区,社会经济进步性较高;而蜀地的西北,则是编发区,进步性有所逊色。在三星堆两坑时代的商晚期,进步性虽然不会达到秦汉水平,但椎髻部分仍应比编发略高一筹。根据青铜群像可知,椎髻部分往往戴帽,否则插笄,表现出文明程度偏高的痕迹,与《史记》所述相当一致。这两大族群,在三星堆蜀土上和谐共处,足见古蜀地区的政治涵盖性和文化包容性。束发椎髻与编发之比,大约是4∶6,可以看出椎髻部分人数略少,但从地位上看却居高档。编发人数虽多,似皆属三星古国的"统战对象"或被领导者。
商代时地理文献有《山海经》,书中《中次九经》讲的是岷山山系,古蜀地区即在其中。此经末尾,详细介绍了祭祀山神的礼仪:"其神状皆马身而龙首。其祠:毛用一雄鸡瘗,糈用稌。"神像是龙头马身,而一号坑内有龙头残柱(K1:36),可与之对应。祭品主要是埋一只大公鸡,而二号坑内就有一件铜公鸡(K2③:107),再加上稻米饭,可见畜牧生产已与农业相结合。书中特别提到祭祀"文山",此山应与汶山(岷山)相近,"其祠之:羞酒,少牢具,婴毛一吉玉。"祭品要用酒和猪羊,以及珍贵的玉器,这在三星堆器物里也有反映。仪式方面,有"干舞"和"璆冕舞"两种,前者是拿着盾牌跳舞,以消除兵灾为目的;后者是穿戴起珠玉装饰的礼服起舞,以祈求福祉为主。三星堆器物所表现的正是祈祀方面,众多青铜头像似乎为起舞而设,只须安装在木头身躯上,便成为可以舞动的木偶,且不失其庄严性。整个祈福法会可由专业祭酒来承包,一切道具都是现成的。
根据两坑铜像的冠帽与发饰研究,得到不少关于民俗方面的体会:
1.三星堆铜像绝大多数都戴面具,脸谱基本一致,特别夸饰眼睛,具有神秘和严肃的神情,这一点不见于任何文献记载,但与远古的"傩文化"有紧密联系。从这一特征可知,铜像群主要是为宗教活动服务。
2.二号坑许多人像都有圈指的手势,这一方面的讨论很多。笔者以为是一种手语,似为当时宗教界所专用,直观看来,是致敬之意,或者叫做行大礼;深层内涵则有禳灾祈福的要求在内。
3.民族巫师扮演野兽,往往戴这种兽形的帽子或面具。因此三星堆面具脸谱,必然为某些动物形象的整合或升华。至于戴象首冠的人像,可能就代表大象之神,佛教称为象王。当时大概还有其他蜀人崇拜的动物形象,今人乐称为图腾者,没有进入坑中,至今失传。
4.编发盘顶,是西南民众比较习惯的装束,至今僻乡蜀人仍有以布束裹头者,与盘辫头像非常相似,是其遗风。今人调查过,羌族、彝族、藏族、布依族、傈僳族等都习惯于绕头顶编"辫环"。藏族妇女将头发平分两束,编成辫发,再将两条大辫互相交叉,向头顶盘绕成环,以彩线结扎。羌族妇女虽以方帕包头,其实帕下仍为辫环。普米族姑娘甚至以牦牛尾与头发交叉,编辫盘绕于头顶。康巴人有盘发习俗,为使辫环粗大,也在头发里掺入黑丝线和牛毛。三星堆盘发头像则开其先例。
5.三星堆人像因皆戴有面具,不但分不清男女,而且也分不清老少,从人像里找不到留须的形象。有人认为,编发盘顶头像(图4)从耳根环绕下颌的凸出一圈,应是露出于面具底边的络腮胡,众多平顶头像也有。不过仔细观察,这凸出的一圈,实际上是面具的边缘。人像的耳孔,都应有各式各样的耳饰,但出土时皆已脱落;编发盘顶头像穿有3个耳孔,耳饰一定十分奇特,史无前例。
6.冠左右有角,双角巾头像也象征兽角,这种装饰分明是希望获得双角兽那种活力,增强神秘性。至今云贵苗族人仍有戴角习惯;瑶族妇女有时头插两头弯曲、形似牛角的竹箍。脑后发饰又长又大,似乎是三星堆贵人头像采用的装束,其实在南方民族中也较常见,如瑶族妇女有些在头上插二尺多长的竹箭,将分为两股的头发缠绕箭上,再以纱巾覆盖,形如蝶翼。
7.方斗状的冠帽,现在壮族仍有遗存,实际是用布包扎成膨大夸张的头饰。平顶帽在三星堆时代比较普遍,至今多保留在回族地区,帽檐饰有各种纹样,类似三星堆那种图纹也不罕见。现在土家族的平顶头饰,实际上是用花布裹出来的,也与三星堆平顶帽相似。这些民族与三星堆人有无渊源,值得进一步探讨。
8.三星堆蜀人像,是商代晚期的神职人员形象,与后来春秋战国时蜀人有异。开明王朝青铜器物上刻画的椎髻或双髻武士像,与三星堆差别很大;而且没有三星堆无论男女皆戴耳环的习惯,可见其族属互不相同。
(作者单位:四川省文史研究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