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福尔摩斯探案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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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四签名(19)

“是的。除他以外,还有一个十四岁的女孩,为我们做饭、打扫房子。我家里就只有这些人,因为我没有成过家。我们三个人过着平静的生活,虽然不富裕,但是也不欠债。但是我们安逸的生活被一个广告打扰了。那天正好是八个星期前的这天,斯波尔丁手里拿着这张报纸走到我办公室里来,他说:‘威尔逊先生,我向上帝祷告,我多么希望我有一头红色的头发啊!’我问他说:‘你在说些什么?’他说:‘红发会现在又有了个空缺,谁要是得到这个职位,那简直是发财了。据我了解,空缺比谋职的人还多,受托管理那笔资金的理事们简直不知道那笔钱该怎么花才好。如果我的头发是红色的就好了,我问他:‘那又是怎么回事呢?’福尔摩斯先生,你知道,我是个深居简出的人。因为我的买卖是送上门来的,用不着我到外面去拉拢生意,我常常几个星期都不出门。所以我对外界孤陋寡闻,我总是乐意能听到点消息。斯波尔丁盯着我问道:‘你从来没有听过红发会的事吗?’我回答:‘从来没听过。’他接着说:‘你这么说倒使我诧异了,因为你自己就有资格去申请那个空着的职位。入这个会的人每年有二百英镑的收入,但这份工作很轻松,如果你已有别的工作也并不碍事。’福尔摩斯先生,说实话,这真让我心动了,因为这些年来,我的生意并不景气,如果这笔额外的二百英镑能到手,那就不用担忧了。于是我对他说:‘你把事情的全部情况都告诉我吧。’他指着报纸上的广告对我说:‘你自己看吧,红发会有个空缺,广告上有地址,到那里可以办理申请手续。据我了解,红发会的发起人是一个名叫伊齐基亚·霍普金斯的美国富翁。这个人作风很古怪。因为他自己的头发是红色的,所以他对有红头发的人怀有深厚的感情。他死后,把他的巨额财产交给财产受托管理人处理,他留下遗嘱要用他的遗产的利息给红头发的男子一个舒适的差事。我听说,待遇很高,但工作很轻松。’我说:‘但是会有数百万的红头发的男子去申请的。’他回答说:‘也不一定那么多。那职位实际上只限于伦敦人,并且必须是成年男子,因为这个富翁是在伦敦发迹的,他想为这个城市做点好事。而且我还听说他们的选择很严格,头发必须是真正发亮的火红色,如果是浅红或深红色,去申请也是白搭。威尔逊先生,如果你想申请的话,那你就走去好了。但是,为了几百英镑,让你受到麻烦,也许是不值得的。’

“先生们,正如你们现在所见,我的头发真是火红色的。因此,我想,如果这个职位需要竞争才能得到的话,那么我要比其他人更有希望。文森特·斯波尔丁似乎对这事已很了解,所以我想他也许能够帮助我。于是,我便叫他把窗户关上,马上跟我一起去。他非常高兴有一个休假日。我们就这样停了业,一起去到广告上登的那个地址。

“福尔摩斯先生,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再见到那样的情景了。来自不同国家,不同地区,只要头发稍稍有点红色的人都聚集在舰队街。那里挤满了红头发的人,教皇院看上去就像叫卖水果的小贩放满广柑的手推车。我没有想到一个广告竟然能召集到那么多人。他们头发的颜色什么都有--柠檬色、橙色、砖红色、爱尔兰长毛猎狗那种颜色等等,但是,正如斯波尔丁所说的那样,真正很鲜艳的火红色倒不多。当时我看到有那么多人申请,我真想放弃算了。但是,斯波尔丁自告奋勇,抓着我的手臂,带我从人群中挤过去,直到那办公室的台阶前面。楼梯上有两股人潮,一些人满怀希望地往上走,一些人垂头丧气地往下走。我们竭尽全力挤进人群,走进一间办公室。”

威尔逊说到这里,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福尔摩斯便猛地吸鼻咽,以使头脑清醒。

福尔摩斯说:“你的这段经历真是有趣。请你继续讲下去吧。”

威尔逊说:“那间办公室里只有几把木椅和一张办公桌。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小个子男人,他的头发颜色比我的还要红。此时,应试的人很多,都站在一旁等他点名。每一个候选人走到他面前,他都能挑出他们的毛病。因此要得到这个职位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等轮到我的时候,他对我比对其他人都客气,我们走进去之后,他便将门关上,以便和我们单独谈。我的伙计说:‘这位是杰贝兹·威尔逊先生,他愿意填补红发会的空缺。’那个小个子男人说:‘他是非常合适的人选,他满足了我们的所有条件。在我的记忆中,我还没有见过有谁的头发颜色比他的更好的了。’他后退了一步,歪着脑袋,仔细地瞧着我的头发。他看了很久,看得我不好意思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拉住我的手,向我道贺说:‘你实在没有可挑毛病的地方了。不过,对不起,我必须谨慎小心,我相信你是不会介意的。’说着,他两只手紧紧地揪住我的头发扯了一下,我痛得几乎喊了出来。他松手后对我说:‘你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当然可以入选了。可是我必须谨慎,因为我已经有两次被戴假发、染头发的家伙欺骗了,所以我必须采取这种办法。’说完,他打开门,对外面等候的人大声喊道:‘已经有人填补空缺了,大家可以走了。’门外传来一阵大失所望的叹息声,接着人们四面八方地散开了。他们走后,红头发的人只剩下我和那个小个子男人了。那个人对我说:‘我叫邓肯·罗斯,我自己就是一个受伊齐基亚遗惠的人。威尔逊先生,你已经结婚了吗?’我回答说:‘没有。’他的脸色突然一变,严肃地说:‘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啊!你所说的情况使我感到遗憾。因为设立这笔基金的目的是要维持、生育更多红头发的人。你竟然是个未婚的单身汉,那真是太不幸了。’

“福尔摩斯先生,我听到这些话感到很沮丧。我当时想,因为没有妻室而得不到这个职位真是太可惜了。但是他考虑了一会儿后又说:‘如果是别人的话,这个缺点可能是不幸的。但是,要是想找一个红头发比你好的人也不容易,我们可以破例照顾你。你什么时候能来上班?’我说,‘事情有点不好办,因为我有一个当铺需要我料理。’我的伙计文森特·斯波尔丁说:‘威尔逊先生,那不要紧,我能替你照看你的生意。’于是我问:‘我的上班时间是什么时候?’罗斯说:‘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福尔摩斯先生,你知道的,开当铺的都是将近晚上的时候才开业,特别是星期四和星期五,因为这正是发工资的前两天。所以能在上午多赚几个钱对我是很合适的,并且我的伙计又可靠,要有什么事他是会照料好的。于是我说:‘这对我很合适。薪金是多少?’罗斯答道:‘每周四英镑。’我又问:‘做的工作是什么?’他说道:‘你必须准时到,不能请假。在整个办公时间内你必须待在办公室里,如果你离开了,那你就是永远放弃了这个职位。如果你在这段时间里稍微离开一下办公室,那就是没有按照条件办事。’我说:‘一共只有四个小时,我不会离开办公室一步的。’邓肯·罗斯先生说:‘不得以任何理由为借口,就算是生病或其他理由都不行,你必须按规定待在那里,否则你就失去这个职位了。’我问:‘究竟是做什么工作呢?’他说:‘你的工作是抄写《大英百科全书》,这里有这个版本的第一卷。但你要自备墨水、笔和吸墨纸。我们只提供给你桌椅。你明天能来上班吗?’我回答说:‘当然可以。’‘那么,杰贝兹·威尔逊先生,再会,让我再一次祝贺你幸运地得到这个重要的职位。’他向我鞠了个躬。我和我的伙计随即离开了那个房间,一起回家去。

“我高兴得不知所措,只觉得我太幸运了。我一整天都想着这件事,到了晚上,我的情绪平缓了许多,因为我仔细考虑,总觉得这件事一定是骗局或诡计,不过我猜不出它的目的是什么。因为那人所说的奇怪的遗嘱,和付那么多钱却只是抄写《大英百科全书》这种简单的工作,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我的伙计想尽一切办法来宽慰我。到睡觉时,我已作出决定,不管怎样,第二天早晨去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花一个便士买了一瓶墨水、一支羽毛笔、七张大页书写纸,便动身到教皇院去。让我惊喜的是,一切都很顺利。桌椅已为我准备好了,邓肯·罗斯先生正在那里等待我开始工作。他让我从字母A抄起,然后出门而去,但他不时走进来看看我是否还在那里。下午两点钟他便和我道别,并称赞我抄写得真不少。我离开办公室后,他就把门锁上了。

“福尔摩斯先生,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到了星期六,邓肯·罗斯进来,把四个英镑的金币给我,作为我一周工作的报酬。第二个星期是这样,再下一个星期还是这样。我每天上午十点到那里,下午两点便离开。邓肯·罗斯先生后来就不经常来了,有时候只在上午来一次,再后来,他根本就不来了。但是我仍然不敢离开办公室,因为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而这份工作确实很不错,对我很合适,我不愿冒险失去它。就这样,过了八个星期。我就快把《大英百科全书》的A字母部抄完了,料想不久就可以抄到B字母来。我已花了不少钱买大页书写纸,而我抄写的东西几乎堆满了一个书架。可是,这整件事情突然结束了。”

福尔摩斯问道:“结束?”

威尔逊说:“是的,先生。就在今天上午,我照常十点钟去上班,但是办公室的门关着并上了锁,在门的嵌板中间有一张卡片被平头钉钉着。这张卡片就在这儿,你们自己看吧。”

他拿出一张约有便条纸大小的白色卡片,上面写着:“红发会已经解散,此启。一八九○年十月九日。”

我和福尔摩斯仔细看了这张简短的通告,同时又看着威尔逊懊恼的愁容,我们都觉得真是滑稽可笑,于是我们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我们的委托人的脸突然变得通红,他生气地嚷道:“我不觉得有什么可笑的地方,如果你们只会取笑我而对我没有其他的帮助的话,那我就到别处去。”

福尔摩斯大声说:“不,不。”他一边把已半站起来的威尔逊按回那把椅子里坐下,一边说,“我无论如何不能错过你这个案件。这真是一件有趣而奇特的事,它让人耳目为之一新。但是你不见怪的话,我要说,这件事确实有几分可笑的地方。请问,当你发现这张卡片后,你又做什么了?”

“先生,我感到很诧异,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去办公室的隔壁询问,但是,竟没有一个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我去找房东,他住在楼下,是一个会计。我问他是否知道红发会的事情。他说他从来没听过有这个团体。于是我又问他邓肯·罗斯是什么人。他回答说这个名字他也没有听过。我又问他说:‘哦,就是住在七号的那位先生。’他说:‘可是问那个红头发的人?’‘是的。’他说:‘啊,那个人名叫威廉·莫里斯。是个律师,他暂住我的屋子,因为他的新居还没有装修好。他昨天已经搬走了。’我问他:‘那么,我在什么地方能找到他呢?’‘你可以去他的新办公室,他曾把他的地址告诉我了。是的,是爱德华王街十七号,那个地方靠近圣保罗教堂。’福尔摩斯先生,我听他说完后,马上就动身到那里去了,但是,那个地方却是个油漆制造厂,那个厂子里也没人听说过有个叫威廉·莫里斯或叫邓肯·罗斯的人。”

福尔摩斯问道:“那么,你又怎么办了呢?”

“我回到我在科伯格广场的当铺里。我和我的伙计商量,可是他的劝告根本帮不上忙。他只说我若能耐心等待,也许会收到来信,从中得到消息。福尔摩斯先生,这当然不是好办法,我实在不愿束手无策地失去这个职位。我听说你善于帮人解决困难,于是我就立即来到你这里了。”

福尔摩斯说:“你这样做很明智。你的案件很特殊,我很愿意帮你处理。从你所告诉我的事情经过来看,它牵扯出的问题可能要比表面看起来更严重。”

杰贝兹·威尔逊说:“已经很严重了,我一个星期失去四英镑的收入呢。”

福尔摩斯道:“就你个人来说,我觉得你不应该抱怨这个奇特的团体。因为你已经白白得了三十多英镑的意外收入,而且你抄写了那么多以字母A为词头的词,所得的知识也并不少。你没有什么损失啊!”

“是没有损失。但是,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什么人?如果这件事真是为了戏弄我,但他们戏弄我又有什么目的呢?因为这个戏弄的代价可不小,他们已经花了三十二英镑。”

福尔摩斯说:“这一点我们将设法帮你弄清楚。但是,威尔逊先生,你要先回答我一两个问题。让你注意看广告的那个伙计,他在你那里住多长时间了?”

“那则广告刊登之前,他已经进我的当铺大约一个月了。”

“他是怎么进来的?”

“他是看广告应征来的。”

“看你广告而来的,只有他一个人吗?”

“不,有十多个人。”

“你为什么选中他呢?”

“因为他灵敏,而且所要的薪水不多。”

“实际上他只领一半的工资?”

“是的。”

“这个文森特·斯波尔丁是什么模样?”

“他身材矮小,体格健壮,反应灵敏。虽然已经过了三十岁,但脸皮很光滑,他的前额有一块被硫酸烧伤的伤疤。”

福尔摩斯非常兴奋地在椅子上挺直了身子,说道:“这些我都想到了。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耳朵穿了耳洞?”

“是的,先生。他对我说,是他年轻的时候一个吉卜赛人给他穿的。”

福尔摩斯又把身子靠在椅背上,深思一会儿说:“他现在还在你店铺里吗?”

“是的,我刚和他分开。”

“那么,你不在的时候生意一直由他照料吗?”

“是的,因为上午本来就没有多少生意。”

“好了,威尔逊先生,我将在一两天内把关于这件事的结果告诉你。今天是星期六,到下星期一,这件事就可以结束了。”

那客人走了之后,福尔摩斯对我说:“华生,你认为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坦白地回答说:“我一点问题也看不出来。这真是一件神秘的事。”

福尔摩斯说:“一般来说,表面越是稀奇的事,实际上越不见得怎么神秘。那些平淡无奇的案子才真正令人迷惑。就像一个普通人的面孔反而最难辨认一样。但是,我必须立即采取行动去处理这件事。”

我问:“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他回答说:“先抽烟,这是一个要抽三斗烟才能解决的问题。请你在五十分钟内不要和我说话。”说完,他蜷缩在椅子里,瘦削的膝盖几乎与他的鹰钩鼻子相碰。他闭着眼睛静坐在那里,嘴里叼着的那只黑色陶质烟斗,好像某种奇怪的鸟的又尖又长的嘴。我当时以为,他一定睡着了,我也打起瞌睡来。忽然,我被他从椅子上跳起来的声音惊醒,看见他正把烟斗放到壁炉台上,那神态分明是主意已定。

他说:“萨拉沙特将于今天下午在圣詹姆士会堂演出。华生,你看怎么样,你的病人能让你有几小时空闲的时间吗?”

“我今天没什么事。我的诊所本来就不怎么忙的。”

“那么,戴上你的帽子,咱们走吧。我们先要进城去,可以在路上吃午餐。我注意到节目单上德国音乐的节目很多,这正好投我所好。因为我觉得德国音乐比意大利或法国音乐更优美动听,德国音乐能发人深省,我正需要深省。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