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穿军装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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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尚老兵提干

老黑山是中俄边境上一座海拔最高的山,气候恶劣,人烟稀少,冬天气温在零下40℃。山脚下有我们师的一个连队,多年来远离大部队,独自在这里执行警卫任务,这就是在整个沈阳军区响当当、硬邦邦的"老黑山上好五连"。五连先后荣立集体一等功一次、二等功四次、三等功五次。

近年来边境形势缓和,中国和俄罗斯重新划定了边界,战略目标作了调整,五连的警卫任务就结束了。师里请示上级部门后,同意五连回团里归建。我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一条新闻,师里让连队离开生活了二十三年的老黑山,难道不怕这个老典型到了新环境不适应,会"砸牌倒典型"?五连离开老黑山后还叫"老黑山上好五连"吗?连队下山后有什么打算?我马上就向科长请求去老黑山采访。

从延吉到老黑山有近三百公里路,大部分是山路。我先坐火车再坐汽车、驴车,翻了七十二道山梁,整整一天,颠簸得人快散架了才到了连队。我没来得及休息一下,就马上投入到了紧张的采访中。找连队干部座谈,找老黑山的群众采访,记了满满一本。

我准备第二天和搬家的连队一起回新营地,再看看有什么新情况需要补充的。这时,就接到了师侦察科林参谋的电话,他第一句话就是:"小波,你想不想抓新闻?"我的回答很干脆:"有什么好线索?"林参谋也是四川人。他说从这周开始,师侦察营要搞一个"百日千里大练兵"的训练活动,时间三个月,训练区域横跨好几个省。整个训练背景是针对未来高技术、高强度的战争中,怎么样发挥侦察兵既是耳目又是拳头的作用,从严演兵,实战练兵。林参谋还在电话里诱惑我:"光子弹就拉了好多车,够你打的了!"打枪我当然愿意,可一听说要去三个月我就犹豫了,去的时间太长,如果抓不了有分量的新闻回来,还真的不好交差。还有,枫说不定会来延边找我,我们有一年多没见了,她来了找不着人怎么办?但是,当兵几年了,像侦察兵大练兵的活动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我实在不想放弃。林参谋不耐烦了:"小波,你去不去?给个准信!"我一口就答应了:"去!"

林参谋让我第二天必须赶到汪清县火车站,他叫车来接我去图们市,然后坐火车出发。

三个月后,我千里迢迢从辽东赶回来,人又黑又瘦,还惹上了一身疥疮。期间,发生了两件与我关系很大的事。

第一件事,真如我所料,枫来过了。她借了辆北京213,从春城赶到延吉来找我时,我跟侦察营的弟兄们正在辽宁东部的一座大山里,和当地的驻军及民兵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她当然找不到人。她来之前为什么不先来个电话?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和我上次去春城一样,是想突然袭击来个惊喜。找不到人,她很失望,正要怏怏而回时,被小蔡看到了。我走时专门给小蔡交代过,如果有人来找我,一定帮我先接待。小蔡一问,果然是找我,他就忙把枫请进来热情接待,泡上最好的茶,还拿出了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水果。中午,又在外面的狗肉馆摆上丰盛的一桌,说一定要代我好好尽尽地主之谊,并请来了金英子作陪。金英子很会来事,嘴巴甜甜的,"枫姐,枫姐"叫个不停,两人马上就好如一对亲姐妹,还咬起了耳朵。

本来说好吃完饭后,小蔡和英子一起陪枫看看延吉市,如果时间还空的话,再驱车去长白山看天池。可要退席时,金英子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话,让枫双眼倒竖,立即就拂袖而去。小蔡对我说起时还心有余悸:"本来气氛好好的,我还说等你回来好好表表功,谁料到最后还有这出?看来我对女人了解真的太少太少。"

我想,枫即使是千里迢迢来寻"夫"不遇,窝一肚子气,也不至于这样没涵养,乱发脾气,便问:"金英子到底说了什么?"小蔡想了一下说:"我结账回来,枫已经气得脸通红通红,站起来对英子说了句'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话',就怒冲冲出了门,等我追出去,车已经走了。我后来问英子是怎么回事,英子也气得不得了,直说枫太小气,还是军官呢。她当时只说了句'枫姐,你放心吧,小波这里有我照顾呢。'这句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大家战友一场,生活、工作上多关心照顾有什么?我听不出来有什么毛病啊。金英子还非要让我评理。这个理我是评不了,现在你回来就交给你了。小波,这下你可麻烦了。"

小蔡当然听不出这话的弦外之音,金英子这鬼丫头是个人精,她有意拿这话刺枫。枫肯定以为是我喜新厌旧,已经另觅新欢,而且还和新欢好到了一定程度,当然会生气了。金英子说这话肯定是深思熟虑了的,毫无心计的枫被算计了,还留下了涵养不好的恶名。金英子和我没任何关系,怎能这样说?即使有,又能对和我有深深的感情纠葛的另一位姑娘这样说吗?

另一件事是,尚老兵提干了,马上就要去省军区教导队参加集训。这事照理说和我没太大的关系,尚老兵是老兵,来这里的时间比我长得多,我最多为他高兴、羡慕他的同时,暗自神伤罢了。回宿舍我把行李一放,就出门找一家浴池,把几个月来的陈年老垢好好泡泡,再理了发,浑身轻爽地回到了部队。在师部的大门口,就见到了尚老兵,他说:"小波,我等你一会儿了,明天我就要去春城了,今晚,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在一个烧烤店里,尚老兵端起杯就连声说"对不起",一口把酒干了。我很不解地问:"你提干,我为你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这样说呢?"他瞪大了眼睛:"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我说:"我才回来,知道什么。"他又喝了几杯,才道出了原因:"小波,你知道我去年提干就是占了报道员转干的指标,后来因为没新闻作品,被上边给打下来。今年只有另想办法,报的是优秀班长,为此我还下团当了两个多月班长。虽说报的是优秀班长,但名额却还是占政治部的,今年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都只有一个提干的指标,我已经占政治部那一个,省军区后来又下了一个报道员提干的指标,但是政治部今年绝对不能提两个,首长们一开会,就把今年报道员转干的指标作废了。"

我一听,眼睛马上就瞪大了,牙齿也咬得吱吱响。这可是我日思夜想的最后一次提干机会啊,怎么就作废了?"这是什么逻辑?为什么政治部今年就不能多一个提干的指标?为什么几个指头非得扯得一样齐?我是报道员,不论是作品还是获奖的次数,我什么条件都够,为什么不报我?"我是兵当得越久,就越不懂部队了。

尚老兵这时伸手拍拍我的肩,说:"我提干这事运作很久了,师长、政委、主任都是知道的。去年的报道员转干指标因为你才来,被我用了,白瞎了。今年又因为我作废了,真的很对不起你了。不过,老弟,你还年轻,主任对你又那么器重,你还有机会,我都三十好几奔四十的人了。"他把账结了,手里提了瓶"二锅头",一摇一摆地走了。看得出,因为这件事,他也高兴不起来,甚至还很内疚。

上次是老乡田向东,这次又是尚老兵,为什么总是这样要我在朋友间选择?如果换其他人,我不仅会大动干戈全力一拼,甚至向上级机关写信反映这事。可是对他们,我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把火辣辣的酒,一杯又一杯地倒进冰冷的胃。

主任知道我回来后,就找我谈话,他先是皱皱眉:"怎么小波这段时间瘦了不少?收获大吗?"是啊,几个月中,我谢绝了林参谋的所有特殊安排,和侦察营的兄弟们走、打、吃、住、藏什么都在一起,与机关闲适舒服的日子相比,简直是两码子事,人当然会瘦下来。我点点头说:"收获很大,准备好好写两篇稿子。"主任迟疑了一下,说:"这次小尚提干,你没有闹情绪吧?"他这么一提,我的委屈就老大了,眼泪马上就出来了:"尚老兵来政治部时间比我长,资格老、贡献大,提他,我没意见。可是白白作废一个报道员提干指标,我想不通,各方面条件我都够。主任,我今年已经二十六,整整五年的老兵了......"我也不是什么人面前都会这样真情流露的,可是在主任这里,我老有一种亲人的感觉。

主任长叹一声:"小波,你别太激动,你是我调来的兵,你够不够格我知道。可这事说来很复杂。今年,我们这个上万人的师有多少战士直接提干指标?十二个啊。年初师里就开会定了,司、政、后勤机关各留一个,其余全下到团里和师直部队,给训练骨干。小尚提了就已经占了政治部的指标了,后来省军区下了报道员转干的指标后,我不是没考虑过你。可司令部和后勤部知道后,吵得很凶,说凭什么政治部今年可以提两个而他们只有一个。他们找到师长、政委要求增加指标,师里根本拿不出来。没办法,师长、政委找到我,要我们政治部顾全大局,才作出了报道员转干指标作废的决定,我真的很为难......"主任这时站了起来,在屋里走了几步,又背过身去看墙上的世界地图,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好一会儿,主任平静下来,继续说,"你来我们师时间短,工作上有成绩,师里也是肯定了的。但排在你前面的老兵太多了,光政治部就有五个。只要我在这里,迟早会解决你的提干问题。不行的话,年底你先转志愿兵,再等提干机会?"我虽不懂平衡,不懂大局,可主任都这样说了,我就是再有满腹的委屈,也只能强咽下去。可听了主任最后一句话,一个强烈的念头涌了上来:志愿兵我是肯定不转的!

主任见他的话有了效果,又语重心长地说:"小波,提干这事已经过去了,你不要有太多的包袱,人应该往前看,振作起来,干好工作。还有,你不能有什么傲气,特别要和科里的干事们处理好关系,不要一到关键时候,就有人说你的坏话。"

什么?有人说我坏话?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一个小兵,最多是一个可以写点文章的小兵,敢对军官们有什么不敬?哪一次不是远远地就笑容满面?如果说有的话,就只有一次。那次,主任、科长都上春城开会去了,胖干事就约了几个人上我的办公室,说是这里隐蔽,把窗帘一拉,打起了"拱猪"。我只好放下手中正在写的稿,不情愿地出了门,一上午连看三部电影。吃了午饭后,我回去看了看,他们还在继续打,就又出去逛。等到快下午五点了,我回来后,看到他们一点都没有停的意思,就实在忍不住了,对着每张脸都贴了不少纸条的他们说:"对不起了,你们另找地方吧,我要工作了!"言语冷冷,却也不容商量。他们只好极不情愿地放下手中的牌,出了门。胖干事很不满地盯了我一下,我也毫不客气地回视:你们不上班不工作,但是不能影响我上班工作啊!这件事我没对主任提,因为我实在摸不清胖干事和主任的关系。

枫心急火燎地打来电话,劈头就是一句:"你们师里怎么把报道员转干的指标作废了?我问过省军区干部处,他们说你们师根本就没报,你是完全够条件的,是不是和师里领导的关系没有处好?"我说了这件事的过程后,又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要想不作废的话,只有再要来两个提干的指标!可是,谁他妈又有那个能耐呢?"

枫沉默了很久,才说:"看来,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命运真的是不可强求,不可逆转!"她突然又发起了脾气,"你每天就知道写啊写,怎么也不用点心考虑下自己的大事?写得再多,能改变你的身份吗?你不还是个战士?改变不了,我们怎么办?哦,对了,听说你现在身边还有一个温柔多情的小女兵,是不是耳鬓厮磨很幸福?还说要替我照顾好你......"

正说提干,怎么又扯到这件事了?我忙申辩:"没有的事,是谁在乱嚼舌头,不得好死!我们是同年兵,因为工作关系接触得多些......"我还要说什么,枫已经挂了电话。我也心一横:我就这样了,爱咋咋的,大不了,一拍两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