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八发子弹从五六式冲锋枪里怒射出去,我嘴唇都快咬破了,这时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远处的报靶员举起带红牌的报靶竹竿,围着靶画起了圈--脱靶?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八发子弹都脱靶,就连靶的边都没有挨上,可我是全部按动作要领来的啊。一时间,我不知道是该爬起来还是继续卧倒,等着验枪的师班长在背后发出一声冷笑。
师里要来我们团抽考一个连队的实弹射击,说是为参加集团军的比赛做准备。`团里不知道会抽到哪个连,就让全部都练,临阵擦枪,不亮也光。远处竖立的标语牌上斗大的红字让人看了有些晕眩:当兵不习武,不算尽义务;武艺练不精,不算合格兵。
营长过来了,拿起枪鼓捣几下,又举枪朝远处瞄了瞄,说:"是枪的准星有问题,给他换一支。"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现在练什么都不行,我都已经习惯于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了。另一支枪拿来,我接过四发子弹,黄澄澄,沉甸甸,压进弹夹。我再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把所有的动作要领在心中默记一次,反复对自己说,这次一定要打好,绝不能再让人看不起了。然后打开保险,拉动枪栓,子弹上膛,右手食指稳稳地扣紧了扳机。"哒哒,哒哒"两个点射出去,远处,报靶员晃动着竹竿:37环!营长笑了:"这小子打得还不错嘛!"
回到班里,我的右膀疼得抬不起来了。朴老兵过来帮我解开衣服,一看,右肩又红又肿,还破了皮,肯定是打靶时心里紧张,把枪托夹紧了,被冲锋枪的后坐力给打的。朴老兵从自己的床头柜里拿出云南白药和创可贴,为我敷上包好,让好好休息下,就抢着去打水了。班长回头看了看,无动于衷地做自己的事去了。自发生冲突那天后,班长就不跟我说话了,要我做什么都由朴老兵转达。我还是努力摆正位子,上哪儿也、干什么,包括上厕所,都向他请示汇报,即使他不理我。
没有人知道我像幽灵一样渴望着黑夜,又像一只萤火虫以微弱的毫光来对抗黑夜。这段时间,一种早已生疏的恶习又回到我身上,我开始频繁地自慰。如果白天劳累了一天,还可以抱着一个梦酣然睡去。如果中午睡了觉,晚上就睡不着,闭上眼,满夜空都飞舞着女人,大腿、乳房,刺激得毛孔干燥,皮肤绷紧,呼吸急促,膨胀的欲望想要冲破一切,但还有一点残存的理智在约束着。这场意志与欲望的搏斗僵持到黑夜后,我终于失败。一双手从水面上伸出来,把我拉下去,水面复又平静,连一个水泡都没有。当我大汗淋漓浮上水面时,身体舒畅了不少,肌肉也开始松弛轻松,只是心里是悲哀的:自制力就一次次这样消失......
北方的冬天是从下雨开始的。西伯利亚寒流袭来,寒雨就一潮潮落下,每一潮雨都似乎想剥掉人一层衣服,让心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切都笼罩于朦胧薄雾中,昏黄的灯光和袅袅的炊烟,像一幅珍藏了千百年的中国画。人们的嘴里一边吐着抱怨的字眼,一边把压在箱底的冬衣一件件裹上。那刺骨的风还扯着嗓子怪叫,在屋外回旋,从门缝、窗户缝,从人们的领口、袖口往里灌。人们不敢出门,不敢干活,只好在大火炕上打着漫长的盹......
雨刚住,太阳露出了脸又缩了回去,天灰暗昏沉,一两片白色的羽毛飘下,袅袅娜娜,扭扭捏捏。哦,下雪了,开始是稀稀疏疏,接着是纷纷扬扬,后来是密密集集,把天地间笼罩在一种很怪诞的气氛中。远处,一群孩子,一大块跳动的色彩,嬉笑着走来......看着,看着,我的眼湿润了,心底涌出一股暖流,就拿出崭新的皮帽、手套、大头鞋,穿戴好,决定去踏雪。雪中真暖和,后悔自己不该穿得太多,现在反而想赤身裸体来拥抱这白色的圣洁世界,把心里的苦闷全发泄出来。我一人在操场缓缓走着,嘴里""地喊叫着,天地也传来空旷的回音。雪下得更欢了,把我一圈又一圈的脚印轻轻掩盖住,只留下天地间一片延绵的白色。
"小波,该你站室内岗了!"我正要出楼大门时,朴老兵叫住了我,我忙从队列里抽身回来,到楼上的寝室里,扎上武装带,手里拿了一本书,往下走去。
室内岗设在一楼的走道里,面朝楼门,说是站岗,其实是坐岗。白天基本没什么事,当然也不像室外的警卫岗那样荷枪实弹,就是维护一下走道的卫生,见到首长来敬一个礼,见到陌生人拦着不让进。到了晚上就不一样了,室内岗被称为整栋大楼"睁着的眼睛",排了口令,一小时一换。只要是我站岗,我一般都会帮着把上一班和下一班一起站了。白天的训练安排很满,晚上九点就早早熄灯睡觉,星期天、节假日又有出不完的公差勤务,根本抽不出时间来读书和写作,我只能把站室内岗的这几小时当成难得的读书时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享受着书的乐趣。一般说来,没有几个人愿意站岗,特别是晚上睡得正香,被人从温暖的被窝叫起来。所以,只要我提出帮他们站,没有人不痛快答应。我还正愁已经想好的那首叫《冬恋》的散文诗没时间写,现在不是刚好吗?
下楼梯时,我脚下一滑,就像金庸小说里令狐冲使的打人招式"平沙落雁",一个大屁股摔下去,整个人顺楼梯从二楼摔到了一楼。我眼前好一阵金星飞舞,屁股给摔得硬生生地疼,半天才爬起来。仔细一看,楼梯结冰了。
到了北方,我算是开了眼,有人平路上走得好好的,就突然一跤给摔下去,起来时,已经鼻青脸肿了;有人骑车正风光时,冷不丁连人带车摔出去十来米远。在北方的冬天,路上的积雪让车一碾压都变成了冰,走路时昂首挺胸是坚决不行的,要小心翼翼低着头,像在找丢失的钱包,这是我重重地摔了几跤后才得出的深刻教训。今天是谁这样积极把楼梯给拖了?我坐在凳上揉着摔痛的腿脚,心里埋怨不已。
这时,听到远处集合的哨声,看来是有什么事训练要提前结束了,我忙跑去一楼的洗漱间拿来拖布,把楼梯再次细细地拖了一遍。等他们进门时,我已躲在洗漱间装着洗手。一会儿就听得"噼里啪啦"几声响,有人爬起来,恨恨地大叫:"他妈的,是谁又拖了地?不知道冬天不能拖楼梯吗!"冬天里人人都穿得很厚,摔几跤根本没事,更何况是这些甲等壮丁呢?哈哈,我把嘴唇咬了又咬,才没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