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寻找平山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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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万里征人魂归还(1)

我们又要奔驰了

南征回来后,铁的平山团身影依然出现在保卫陕甘宁的各个战役中。359旅在延安休整一个多月后,到达离石县,补充新兵后改属晋绥军区建制,为晋绥军区第二纵队,之后进驻吕梁地区,与陈赓的四纵配合,参加了晋西南战役、汾孝战役,718团作为二纵主力,雄风不减。

当时,中央念及359旅减员严重,抽调平山团团长贺桂盛和719团团长张仲翰等人,率领部分干部奔赴山东,组建渤海教导旅。当陈毅司令员接到任弼时的信后,立即要求山东不折不扣地帮助组建一支劲旅。当时山东的农民刚刚土改翻身,359旅的扩军工作队在阳信等县顺利开展工作,很快就有近万名农民子弟,脱去棉袍、毡帽,换上了整齐的黄绿色军装。这些山东好汉个个精神焕发、斗志昂扬。

1947年2月23日,“渤海军区教导旅”在阳信县进行了建军典礼。全旅各级指挥员都是359旅的老战士,这些身经百战,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老战士们率领山东子弟兵,开始了紧张的军事训练。

栗政通也成为这支队伍中的营长,非常有激情地开始着新的战斗生活。在此期间,栗政通开始才和家乡的亲人通信。从他的一封信件中看出,在这段练兵的间隙,他第一次完整回顾了南下的过程。信中写道:

政华妹:

你的来信于六月一日顺利收到了。数年的分别,悠久的远念,能在今天的信上互相告诉着别离后的一切,使我异常兴奋。

在灾难的战争日月里,你们锻炼得这样坚强有为,这的确是你们的进步和成绩,望你们努力吧,前途是无限的光明。离开家庭的我茫茫十一个年头了。一九四四年的冬天,部队奉令南征,就在延安同你们远别了,战马似的我奔驰在祖国的战争烽火里。经过四十天的战斗生活,胜利到达了湖南省,在长沙及湘江、洪湖一带展开了游击战争。从南征开始,我就转向军事工作了,特告。

到达江南之后,不久建立了湘鄂赣边区(湖南、湖北、江西),后来因敌伪顽合流“扫荡”,不能巩固,故此部队又奉令继续南进,经过了三十天的行军作战,到达了广东省的南雄县。日本宣布投降,国内情况变化,马上奉令北返。这时的情况非常紧张,蒋介石调了七个师,追剿、堵击,企图将我们消灭在湘鄂赣之八面山间。由于战士们的坚决,冲出了重围。经过了二十天的战斗行军,胜利与江北新四军五师在中原会合了,从此告别了江南。

江南的确不坏,长年春色宜人,到处是青山绿野,气候温和,长年吃大米,产量丰富。由于国民党黑暗的统治,人民亦是过着惨痛、凄凉、悲啼的日子。

我们到达中原后,不久宣布了停战令,我们就停止在中原,待令调遣。可是,无耻背信弃义的蒋介石,又调动了七个军的兵力,将我们重重包围以及经济封锁,企图将我们这支部队困饿而死……我军被迫突围,由湖北醴山、黄皮等地向西北前进了……战斗的生活经过了一年零十个月,最后胜利的回到延安。南征北返共计两万二千里。

回到延安不到一个月,因为战争的需要,我们又奉令奔驰了,经过一个月的行军到达了山东渤海军区工作了。我现在很好,请勿念。再告吧。

庆祝最后的胜利,望你们努力的前进吧!

愚兄 政通

写于六月十五日

这封充满激情的信,也代表了当时平山团子弟兵对家乡的思念,对胜利的决心和意志,也真实地坦露着栗政通对胜利后光明前途的追求。

渤海旅在训练几个月后,在炎炎7月来到了河北武安。当时,张仲翰担心这些刚刚入伍的子弟兵不愿意离开故乡,也许有抗战初期他自己带的队伍以及平山团子弟兵恋乡的顾虑,所以他用野外大练兵的办法,每天行军几十里,来到武安。不料,王震司令员听到汇报后拍桌子发火道:“乱弹琴!”他狠狠地批评了大家。他说,你们低估了人民子弟兵的觉悟。翻身农民热爱党热爱毛主席,你们不给战士们交心,怎么能带好队伍?

一席批评的话让大家幡然醒悟,接着勇敢地给战士们承认了错误。在8月的一次大会上,专程赶来的陈毅司令员给全旅指战员讲话:“山东自古出好汉,你们渤海教导旅就是当今天下的山东好汉!从今天起,我把你们交给王震同志,他率领你们到西北去,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会场顿然爆发春雷般的口号……

从那天起,渤海教导旅划归二纵,称独立第6旅(后为二军第6师),旅长张仲翰,成为西北野战军中的一部分。像栗政通一样的平山团的老战士,成为这支新部队的中坚力量,把平山团的精神融入了这支山东子弟兵的心中。

保卫延安 三战三捷

1947年3月,胡宗南调集34个旅25万兵力,大举进攻陕甘宁。延安再次陷入危机。毛泽东首先想到359旅,决定调回正在吕梁地区作战的王震部队。王震带领素有“飞毛腿”之称的部队飞奔延安。

大兵压境,党中央决定撤出延安时,毛泽东还不慌不忙地在窑洞工作。彭德怀火急火燎地跑来催促,命令警卫人员强行撤退。

毛泽东终于忙完了,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笑着说:“老彭啊,你好厉害哟,我执行……”毛泽东说着走出那孔窑洞。走了几步,忽又返身看了看窑洞里的那张床和桌椅之类,然后一扭头,果决地离开了。默默走了一段,突然回头问彭德怀:“王震过河之后情况如何?”彭德怀说:“很好,已投入战斗。”毛泽东这才大步走向路边的汽车。

接下来,在青化砭、羊马河、蟠龙“三战三捷”的战役中,平山团作为359旅的主力团,担当了艰巨的任务。青化砭战役时,战士们反穿皮袄,趴在雪地里等了两天,终于等上了李纪云的31旅。战士们猛虎下山一般冲向山沟里的敌群,仅仅用了1小时47分钟就结束了战斗,并且战场打扫得干干净净,以至于胡宗南派来的增援部队,没有逃兵的指引都找不到战场。但这场漂亮的大捷中,718团副团长王述生英勇牺牲。

蟠龙攻坚战,因为我军没有重炮,打得非常艰难。王震发动大家群策群力,发挥夜战优势,命各连各营派出有经验的战士,潜伏到雷区,做出标记,摸到铁丝网前,搭上木板供冲击部队逾越。然后每人带一把利斧,砍倒尖桩,强行破袭。

总攻时刻,王震听说李昆岗要跑,拿起一只卡宾枪,大喊“我是王震,同志们跟我冲!”亲自率领部队冲下1000多米的山冈,潮水般涌向167旅部,全歼敌人。

蟠龙的物资堆积如山。王震命令大家能拿什么就拿什么。战士们都穿着破烂的棉袄,长途行军,一停下就睡着,脏得像泥人,虱子满身。这下,面对新军服,如获至宝,兴奋地甩去旧衣服,一层一层地往身上穿。之后,扑向弹药库,换枪装子弹,拿手榴弹,直到背不动为止。

平山团的老战士刘树凯已是耄耋之年,他回忆说:“在延安打过好几个大胜仗,都是口袋战,两边埋伏好,等敌人一进来就打,最后冲下来全部消灭。跟打日本鬼子不一样,子弹越打越多。”“王震‘王胡子’,打仗一直特别厉害,总是自己先往上冲。”从组建平山团一直到挺进新疆,王震多少次和战士们一样冲锋在前,战士们已经记不清了。在后来的宜川战斗中,攻打七郎山时,王震又是跑到一线团指挥所,把帽子一扔,从战士们手里夺过一挺机枪,打雷般地吼着就要往上冲。团长看见魂都吓掉了,猛扑上去,一把把王震抱住:“司令员,这不行啊……”

在1948年底的永丰战役中,王震在前沿阵地焦虑地注视敌人喷火的碉堡,命令集中炮火轰炸。在我部队打开一个缺口,战士们奋勇杀进寨子时,兴奋得王震抢过警卫员的驳壳枪冲出了指挥所。一旁的张仲翰急忙叫警卫员:“还不快跑,去追司令员!”警卫员追出,王震已经消失在攻击部队的洪流中……许多战场上,旁人根本分不出哪是将军哪是战士。铁的部队一定是“铁将军”带出的。拿破仑说过:“一支由狮子率领的绵羊部队,永远要比一支由绵羊率领的狮子部队强。”这样不怕死的猛狮手下,每一个战士都变成雄狮。平山团为拥有这样的将军自豪。

杜鹏程的小说《保卫延安》中,那个英勇的周大勇连队就是以王震部队为原型的,这部描写人民解放战争的有力作品,影响了几代人的成长。

周大勇连队有许多河北籍的战士,细细阅读,我们能清晰地感受到平山团战士们的征战状况,他们忠诚、稳定、质朴的性格特点,通过作家的描写,也在书中展示出来。我在延安采访时,反复品读,倍感亲切,使我再次走近了亲历战争的老作家杜鹏程,深深理解了他对战士们的生死情感……长期与他住在一起的王老虎,以及第一次见面时送给他一条新毛巾的营长盖培枢,在榆林三岔弯的战斗中壮烈牺牲;在沙家店战斗中,曾经给过他很多鼓舞的团参谋长李侃,为了使山沟里的数千名战友脱离险境,英勇无私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杜鹏程常常含着泪水写作,将装日记的包袱放在膝盖上写,宿营以后趴在老乡的锅台上写,即使在硝烟弥漫、子弹横飞的阵地上,他也是照写不误。行军时,他就把那些写得密密麻麻的日记本用包袱裹起来,贴身缠在腰间,视若生命。

新疆和平解放后,繁忙的工作之余,每逢夜深人静时,杜鹏程才能有片刻安闲,并总要习惯性地打开那个从陕北战场上带来的马褡子,取出那些充满壮烈故事的烈士遗物和信件,凝神观看。被子弹打穿的毛巾,是盖营长送给的;两封纸已发黄的信件,是一位叫许柏龄的烈士写给党支部和他的孤寡母亲的信……如今睹物思人,不禁心潮起伏、激情难抑。正如他自己所说:“……我一定要把那忠诚质朴、视死如归的人民战士的令人永生难忘的精神传达出来,使同时代人和后来者永远怀念他们,把他们当作自己做人的楷模。这不仅是创作的需要,也是我内心波涛汹涌般的思想感情的需要。”

今天,读到老作家用炙热的情感化成的文字时,我常热泪盈眶。平山团战士们的身影也在我的泪眼中晃动……感谢这位前辈吧。

蟠龙战役中,359旅主力在郭鹏、王恩茂的率领下把敌人9个旅主力诱至绥德,之后,顽强阻击回援之敌,战斗非常激烈。

然而,接下来的与“青马”、“宁马”的交锋,平山团遭遇了最为悲凉的一幕。

三战三捷后,胡宗南部队龟缩延安周围,休整补充。而青海的马步芳、宁夏的马鸿逵部队趁机攻占陕甘宁地盘,大肆抢掠。彭德怀司令员决定西出陇东,打击“二马”,首先歼灭庆阳、合水的“青马”主力。1947年5月底,西北野战军分三路纵队越过子午岭,攻打合水。

718团和12团担任了合水的主攻。两团攻击正面的外围据点已悉数拿下来了,二郎山居高临下,一挺机关枪便可控制整个城东。南北城地势平坦,西边不远处就是马莲河,回旋狭窄,没有余地。因而,郭鹏希望奇迹能在城东发生。早在天不亮时,他就下令718团趁着夜暗条件,不惜一切代价冲到东关城下,在城关上码炸药,进行爆破。然而,又是一个意外,东关城下原来是由好几道障碍重叠起来的,炸开了第一道,还有第二道……

根据老战士们的回忆,三年解放战争中,718团刻苦钻研攻坚战,在二纵很有名。比如,在攻克山西运城和永手镇的攻坚战中,尹保仁率718团担任主攻任务。在敌人据堡固守,我军又缺乏重武器的情况下,尹保仁想了很多办法,除了跳进外壕,掘土近城,用炸药就近爆破外,他还采用用迫击炮发射炸药包的办法,打得敌人蒙头转向,不知我方拥有什么“新式武器”!起到了歼敌制胜的作用。但这是后话,眼前碰到了合水这块异常难啃的骨头。

至此,围攻合水的意图已经暴露无遗。彭德怀最初想定的“隐蔽、突然”四字,已成泡影。这可急坏了王震,太阳穴上的粗筋暴起老高。二纵指挥所几乎成了一个囚牢,王震真想策马直奔前沿部队,看看究竟敌人是怎样的三头六臂。但是,他是纵队指挥员,当然不能由着性子来。他将一壶千珍万爱带在身旁的烈性老白干拧开盖子举在手上,闻一闻,狠狠地咕了一口,待要再咕,被警卫员上来拦住了。王震只好无奈地望着小警卫员那双眼睛。这是战前他们彼此间的私约,使自己授予了他这个权力。作为指挥员,应该言而有信!王震重重叹口气,用壶盖倒满白酒,朝自己脸上用力泼洒上去,然后拧紧壶盖,把大半壶余酒不情愿地交给警卫员。

“恩茂,你去359旅,”王震的目光守住瞭望孔,头不偏、脸不转地对副政委王恩茂说,“你骑马从后山沟赶过去,差不多一公里多点路,8分钟,我给你8分钟!”次日,当郭鹏和王恩茂重新组织力量,从城外据点打起。可是,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雨劈头盖脸浇下来,把精心拟订的全部计划,都浇成了黄汤!

驻守庆阳的“青马”新编骑兵第八旅1个团,终于耐不住寂寞:他们倚仗膘肥体壮的烈马和刚从美国人手中得到的新式排子枪,大呼小叫着,战刀高举在手,口号不绝于耳,一路黄尘弥漫、气势汹汹,直奔合水而来。负责打警戒的教导旅全力迎战,但毕竟仓促上阵,对方又全是马队,来势迅猛,速度之快,是过去在陕北与胡军交手时少见的。王震一看这架势,知道硬顶肯定抗不住,便趁该敌与教导旅专心争夺一个叫马家嘴的山头时,命独四旅突然从马莲河一线悄悄插到这股敌人身后,断其退路 —— 起码做出这种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