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山河长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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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金卷:长安风度(4)

环山公路东头的水陆庵,其内有3700多尊彩色佛像泥塑,被称为“第二敦煌”。中部户县境内的草堂寺,是三论宗祖庭,高僧鸠摩罗什译经的道场。

与佛教并存的道教圣地,也在环山公路的西段。老子讲经的楼观台,如今已是国家森林公园,著名的道教风景区。离它不远的大重阳万寿宫,在路北的户县祖庵镇,是全真道创始人王重阳的故地。

终南山下大寺相连,香火旺盛,以环山路为主干道均可辐射而去。

奇峰秀水

秦岭是一列巨大的山脉,横亘在中国版图的中心地带。它的南麓坡度延缓,村镇星布,北麓则壁峭直下,嘎然而止,形成许多沟壑奇峰。

环山路的东头是王顺山,原名叫玉山,它兼有华山之险、黄山之秀,站在主峰玉皇顶上,可以东眺华山、西瞰长安、北观渭水、南望商州。杜甫诗云:“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明代诗人刘玑也写道:“天下名山此独奇,望中风景画中诗。”

环山路中部的翠华山,是西安人真正的后花园,考察此中的山崩奇观那是科学家的事儿,抽空去爬爬山,滑滑草,看看风洞冰洞,敬敬太乙真人,到民俗街上喝喝茶,到天池荡荡舟,抑或在林间别墅屋小住两日倒是很好地休息。

环山路西头是太白山,那是喜欢户外活动朋友的练兵场,近几年常有登山者迷失其中,甚至去而无返,但仍然阻止不了勇敢者的脚步,可见神秘的达远的太白山的魅力。

秦岭北坡上有七十二条峪,每条峪里都有水,都有野草掩映的小路。

蓝田的汤峪,是唐玄宗赐名的“大兴汤院”,现今叫温泉渡假村。那天然的矿泉热水能够疗治许多疾病,每年农历三月洗桃花水的时候,找不到住宿的地方,那个塘子街上的居民,家家都办了食堂旅馆,生意不错。

长安与户县交界处的高冠瀑布,飞练跌舞颇有气势。蓝田的辋川溶洞,既可“凌云”,又可“锡水”。还有沣峪河、太平峪河、涝峪河、黑河等等,一些峪口筑了水库,库区成湖,荡桨击浪舒放情怀,乐趣盎然。

环山路是山水之间的栈桥,引渡我们去亲近自然。

新园殊胜

每个城市都有人造风景,用它来适应现代人的情趣和爱好,娱乐和消遣。环山路边,近年也出现了一些有特色的新园子。

规模最大的当是秦岭国家植物园,从环山路南到秦岭梁下,峡谷溪流间生长着植物1600多种,有森林、珍兽、竹园、花圃,既是生态观赏园,也是科考试验区。每到初夏时节,满山遍野的杜鹃花迎风招展,亮目悦心。深秋来临,转为红叶璀灿,热烈壮观。

还有野生动物园,占地2000余亩,依山就势,设场立馆,展养动物300多种,近万只。有老虎、白蟒、金丝猴、大熊猫等等,散着的圈着的,装模作样表演的,使人大开眼界,饱了眼福。

亚建高尔夫球场是新型高档运动会所,千亩草坪花红柳绿,喷泉假山,林木湖水交相辉映,终南山色如屏侧立,各种娱乐及生活高施齐全。

西安城内的大学陆续南移,翻译学院热闹了太乙镇,西北大学现代学院给沣河岸添了锦绣,西安工业大学宏丽整齐。环山路边的高等学府,既是读书学习的场所,也是风景优雅的现代园林。

环山路的锦绣,改变了黄土原区的颜色。

现在,环山路还在延伸,新的景点还在增加。

工作之余,去环山路上走一走,看一看,可以舒缓紧张的情绪,施放郁闷的压抑,增加对自然的热爱,对生活的信心。

这条景观大道,将是西安人生活中的怡神之道,舒心之道,展喉之道。

2008,2,28日

彩陶女

对她的钟情,是一眼就产生了的。那日,斜阳的余辉灿烂地射进陶器店铺里,又被那些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的琳琅斑驳的彩陶表面反映出来,形成一层光怪陆离的晕团。对面一辆出租车开来,路太窄,前方是一个洼坑,我只好捏住自行车闸,一条腿撑在地上停住。头一偏,就在众多的彩陶堆中看见了她,不,是她看见了我,因为那一刻她周身散发出的美丽信息让我永世难忘。我的心里有根弦怦然一动,眼睛顿时雪亮,一股热血从胸腔涌上头际,于是就连路边锁好车,走进店里。

“先生,你看上哪一件啦?”一位瘦小而和蔼的老头子迎上来,一边招呼我,一边介绍说:“我们是景德镇艺术陶瓷厂派出的直销点,店里摆放的都是精品,充分体现了景德镇的陶瓷文化。至于价格嘛,这里的标价是其他商店的一半,有些还可以商量。”

我点点头,环顾了一下店内,那叠叠层层的木架上几百件陶器形状不同,图案各异,色彩别致;大的一人高,小的不盈尺;贵的几千元,便宜的数十元。粗粗看了一遍,我的眼神最终还是落在摆放于低处的并不占重要位置的彩陶女身上。我蹲下去,轻轻拖起她,举在眼眉细细欣赏。

“先生,你好眼光,这是景德镇新一代写意派的大作,叫’珍珠釉’……”老头子很会做生意,又在我耳边殷切地介绍起来。

这彩陶女也不过尺把高,她的造型俨然若一具发育成熟的女人的躯体,浑圆饱满又不乏曲线。她的肤色纯净典雅,颈部如玉,但不苍白;腰部则为沉着的浅橙色;底部是鸽翅样的青灰色;尤其是几种颜色的过渡段,和谐自然富有一种神秘的底韵。陶面上还描画着一个手提葡萄篮儿的古代仕女,裙裾飘曳,鬓发漫卷,神采飞扬,旁边有制作人的题款印章。既有彩陶之姿又具丹青之意,可以看出制作者的艺术水准。她还有一个独到之处,浑身呈匀称细密的如沙粒般的粗糙感,从而显示出一股原始、粗犷、豪拙的民间之风。雅中有朴,朴中见雅,完全不像那种常见的描龙绣凤的光滑如镜的大路货。

“这件’珍珠釉’系景德镇一位年青的女艺术家制作,随物有她亲笔签名的收藏证,是我这店里独一无二的珍品……”老头子继续介绍。

“多少钱?”我问。

老头子说出的价格吓了我一跳(出于商业原因,恕不写出数字,以避做广告之嫌),尽管这具彩陶女的独特值那么多钱,但绝不是我等一介书生随意可以拿出的。

“能便宜多少?”我又问。

“我报的是最低价啦,你可以到别处去打听打听,任何地方没有这么好的东西也没有这么低的价格。”老头子看出我动了心,竟奇货可居般坚守高价。

我恋恋不舍地把彩陶女放回架上,对老头子说我回去考虑考虑,然后离开了店铺。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彩陶女活了,是一位似乎熟悉且又陌生的真人,她在我的房里走来走去,一会儿谈笑风生,一会儿忧郁不语,最后,她坐到我的床头来。我伸手去拉她,却是空的,就醒了。

倚坐在床上,我想,无论如何我得把这具彩陶买回来,我太喜欢她了。但又一转念,我还要穿衣吃饭,怎能够忘乎所以地倾资去购买一件工艺品呢?就这样犹豫不定许久,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如果老头子肯将价钱再降低一些,我就抱她回来。

第二天下午,我又骑车经过彩陶店,口袋里揣着准备好也能付得出的钱数,走了进去。

“你来了。”老头子点头打招呼,不像昨天那般热情。

“我,我再来看看那件彩陶。”我向着摆放彩陶女的架位走去,谁知那地方是空的。心头一惊,忙问:“那,那件彩陶卖出去了?”

“唉,别提了,卖不成了。”老头子叹口气儿,指了指墙角,我低头一看,怎么彩陶女丰了两半,身首异处地扔在阴暗的角落里。

“咋,咋能摔成这样呢?”

“奇怪,昨晚上见鬼了。半夜里听见哐啷一声,出来一看,她已摔破在地上。唉,早知道昨天便宜卖给你。陶器这东西,一摔破就没用了。”

我蹲在地上,拾起裂为两半的彩陶女,心头一阵低沉哀伤。我钟爱的彩陶女啊,你就这样转眼之间离我而去。你的断自毁,是责怪我的优柔寡断不肯出价呢,还是惩罚你的主人贪财求富不愿让你出门呢?再不就是自己的美色得到知遇人的欣赏,你完成了诞生的任务,然后自毁而去?如果是后者,那么,你的出世完全是为了我,我又是多么负心的一个汉子啊。

美,就这样消失了,被我轻易地放走了。把谴责留给我,把思念留给我。

过了一些时日,我忽然想到:陶器都是成批烧制的,会不会又有一件同样的彩陶女摆在那儿出售?于是我又去了陶器店,但店门已关闭,上面贴着“此房出租”的纸条儿,一向邻居,答曰:因生意不好,他们已撤回景德镇去了。

水写的大字

宏伟而古老的砖墙,将偌大的城池围起来,形成严密的格局。城门洞,仿佛时光隧道,人们走进去,进入阴沉的历史,须臾从这头又穿出来,回到现实。

我住在城里,每天要从城门洞里穿越多次,每天都经受着岁月更迭的投影。

前一时,常看到一个卖报老头的身影。他把装着报纸的自行车撑在城墙边,然后手挥一杆大笔,醮着小水桶里的清水在地上写字。他个子不高,瘦瘦的,穿一身工作报,戴一顶旧布帽子。他手中的笔有一米长,是家庭打扫卫生用得普通的拖把竹棍儿,笔头也不是毛质,就是扎起来的一束布条。人行道上的石质地面就是他的纸,他在上边一遍一遍地写着大字。老头写得是规整的楷书,内容几乎不变,都是几十年前流行的毛主席语录。

这位地面书法家,受到南来北往行人的关注。

有人称赞说:这老头字写得不错。

有人鄙夷道:这老头有神经病呢。

偶尔有外国游客经过,竟伸出大拇指感慨:西安的,不简单,连卖报老爷爷,书法都这么好!

对所有人的评论,老头一概不理,好像没听见,又仿佛如那些挥毫表演的旁若无人的大书法家,把精气神全贯注到手腕和笔端上去了。

水写得大字,在太阳的照射下虽然闪闪发光,但很快就干了,消失了,大地上什么都没有留下。

老头坚持着他的行为艺术,时而在城门外,时而在城门里。

看多了,人们就再不议论了。

忽然有一天,我看到报上一条消息,说是举行了全市职工书法大赛,一等奖的获得者,是一位下岗的老工人,他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练字,其书法艺术受到专家的好评。同时,还登了获奖者一张照片和一幅作品。我仔细一看,这不正是用水在地上写字的卖报老头嘛。

就是他。其实他理智是很清晰的,意志是很坚毅的,一边卖报纸挣些吃饭钱,一边利用空隙进行书法爱好。废拖把是笔,水是墨,地面是纸,几乎不用成本,就练出了非凡的腕力,练出了对中国字形间架结构的把握,练出了对书法艺术的理解,练出了人生发展成长的某些轨迹。

老头出名后,就不见了,我一打听,原来是被聘请到少年宫去教孩子们写大字了。

我仍然在城门洞里出出进进,城内是历史建筑,城外则高楼崛起,只有城门洞这个幽暗的时光隧道进行着执著地连接。

踩着坚硬的石质地面,我常常想起卖报的老头和他那水写的大字。

水写的大字,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显出了瞬间的精彩和辉煌,但很快就消失了。不过写字人完全不在乎它的时效,不在乎它的去留,只关注自个儿的行为。其实历史也是这样,有过许多次闪光、辉煌、消亡,但是,留下的却有一股无形的精神延续让我们怀恋。

2007,11,8日于朱雀门

野唱

徐姨刚刚年逾花甲,可根本看不出来她有这么大年纪。首先是体形没变,中等个子胖瘦匀称;再之她的皮肤白皙,较少疙瘩呀色斑呀什么的;还有她会收拾,穿戴合体既不土气也不艳俗;最关键还是她的气质高雅,举手投足大方好看。

徐姨的老伴几年前离世,是一场意外车祸。儿子和媳妇都是研究计算机技术的,在上海一家外资企业上班。徐姨不愿去上海,觉得太西化太茫然,她还是喜欢西安的古老面貌舒缓节奏和平民生活气息

徐姨现在最大的兴趣,就是每天到环城公园的自乐班子唱秦腔。高喉大嗓一阵,手舞足蹈一阵,是业余爱好也是消遣娱乐,累了中午回来小睡一会儿,下午读报刊练书法,晚上和几个老朋友聊天或者看电视。她是语文教师出身,性格开朗,生活规律。

含光门外,环城公园,古城墙下,树林中的小场上,一些退休的老人汇聚在这儿,把秦腔爱好进行下去。有的专事乐器,有的专事演唱,有的行内活儿不行,就收拾场面维护秩序。徐姨在演唱者中嗓子不算最好的,但节奏控制恰当,仪态拿捏到位,因此掌声最多,还培养了一批老年“粉丝”。听到喝采声,她竟有点兴奋,有点成就感。人在每个阶段、每个环境中可能成就感不一样,但都是能够鼓舞神经的。

有一次,她表演一段男女对唱,平素都是先唱女声,然后再用假嗓子唱男角儿,这天刚唱完女部,旁边站出一个人接住了男腔。他们共同把这个唱段表演完了,还配合得很好。周围有人议论说:“嗨,天生一对。”

下了场,她才有空闲打量这位自告奋勇的配角儿。只见他60多岁,身材清瘦高挑,花白的头发梳向脑后,长方形脸上眉目隽秀。相互一介绍,知道他姓谢,是南郊一个研究院的退休工程师。

徐姨微鞠一躬,说:“谢谢。”

谢工头一点:“别客气,你唱得好啊。”

徐姨笑了,心中得意头却摇着说:“业余的,野唱,野唱。”

此后,那位谢工就常来环城公园加盟了,并老是与徐姨配戏。徐姨与他一起出场,少了散漫多了讲究,少了随意多了注意,少了简淡多了提高。这谢工是陕西韩城人,从小就在秦腔的氛围中耳濡目染,会唱很多秦剧,并且记性好知识丰富。徐姨渐渐心里服了人家,并有所感激。

有几天上午,谢工没来,徐姨竟心中有些失落,演戏也提不起精气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