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山河长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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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土卷:心灵风景(1)

平凹趣事

一、领工资

一日,平凹到单位,出纳追过来说:“贾主席,你的工资半年没领了。你若花不了,我拿出来给大家办福利。”

平凹头一偏:“我咋花不了?我是舍不得花,那是工资啊。咱一个农村娃,好不容易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拿来上了国家给的工资。这份工资含金量高,它不像写字画画挣的钱,流水来流水去,不必太珍惜。工资嘛,你给我存着。”

其实,出纳是跟他开玩笑,他也是玩笑着回答,但这段话却道出了他内心深处对工作、对金钱价值的认识和看法,意味深长。

二、签名本

随着平凹著作出版的增多,前来求他签名的读者只增不减。出版社拉他去签名售书,文联作协及一些行政单位拿他的签名本做礼品,还有些书商将新书提前运来签了名再去促销,寄书来或者送书上门来求签名的零散读者就更多了。这已是一个沉重负担,朋友劝他说:“你不必太认真了,找个人代你签吧。”

他说:“那不行,咱要对读者负责。”停一下,又说:“听南方一位朋友说,现在一本《废都》签名本,在香港能换一台尼康相机呢。如果是假的签名本,就是骗人了。当然,盗版本更不行的。”

近几年他的新著只要一出版,很快市场上就会出现盗版本,如果拿来签名,他一翻看则说:这是盗版,不签。当然,持书的读者会心中不悦,面呈尴尬。可这是维护作家权益和读者权益的事,不能含糊。

三、空名儿

在读者眼中,平凹是高高在上的作家;在朋友心中,平凹有了不起的才华;在一些达官贵人和企业家看来,平凹是文化名流。于是,请他吃顿饭的求张墨宝的络绎不绝。他参加某个会议,立即就成了媒体采访的中心人物;他出外旅行,火车上就有女士拿来白衬衣或香喷喷的手绢请他签名;还有许多远道而来的文学青年找到单位,求他看稿央他指教甚至请他给介绍工作。有人称这种热烈现象为文坛的“明星效应”。

那年秋天去北京,客居新街口正觉胡同西安驻京办事处,等待安排去江淅体验生活。本来是悄悄行动,但仍被一些报刊编辑逮住行踪将电话打进房间来,他苦恼不已,我们打趣说:“谁叫你是名人哩。”他叹道:“其实我也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到外边找饭馆吃面条,踱步于秋意渐浓的街头,他有点儿感伤,说:“咱这是流浪街头,在北京老觉得是外地人,在长安才是自己的家。”过了一会儿又说:“我就像过去那种外省来的官员,居留在驻京的会馆里,等待朝廷的召见。”我们讽刺他说:“这也是名人的待遇呀!”

他叹着气儿说:“唉,名人,其实我这一生把苦吃遍了。小时候是五类分子的子女,政治上不顺当。开始写作以后老挨批,现在的这个小说最严重。自己呢,身体不好,长期病缠身。情感上也不顺,闹得离了婚。还有一个接一个的官司,麻烦不断。我也没有给家人带来幸福,父亲病逝没享到我的孝敬,妹夫又出事,女儿身体还不好。唉,我只活了个空名儿,别人是不清楚。”

他这是发自肺腑的实情话,听得我们心头很沉重。大家默默地走在街边,脚下带起的黄叶张扬一阵,又无力地坠落于地。

平凹的这个感伤侧面,很少有人看到,我不知道那些追逐名流的文学青年了解这些事后,该作何感想呢?

四、婚姻事

八十年代初,平凹应邀去陕南一个山城讲学,有一位闲云野鹤似的跛腿冯先生曾给他占了一卦,说他四十岁左右生活上将遭遇一个很大的波折。

平凹心一惊,问:“有没有办法能躲过呢?”

冯先生沉思片刻,说:“有个办法可试试。”

“什么办法?”平凹急问。

“你回去后,再办一次婚宴。”冯先生回答。

回到西安后,他将这件事给韩俊芳讲了,征求她的意见。俊芳哈哈大笑,摇头说:“咱们老夫老妻了,娃都这么大了,再请一次客,再举行一次婚礼,不是开玩命嘛。不行不行,你甭迷信了。”

谁料十年后,一九九二年秋末,平凹四十出头,他们真的离了婚。生活上感情上的这个变故,给平凹打击很深。

五、守西安

贾平凹这三个字,多年前有一位蔡先生曾拆过,他边比划边说:“贾也,拆开是西贝两个字,西为金,贝是金银;平字,土地也,土生金;凹的造型像古代的银锭,能装东西,又显得空灵。立足本土,尽显富贵,好名字啊。”

后来也有人另做一番拆解:贾为西贝,西安的宝贝;平为大地,是厚实的关中平原;凹字像古城墙上的城垛儿,便于防守,能进能退。看来,贾平凹适宜住在西安。

不管有没有道理,这些年来,曾有南方某大军区调他去搞创作,曾有北京某部门调他去高任,曾有海边某城市请他去挂职,最终都没成行。跑遍了东南西北,还是住在西安城里好。西安城的羊肉泡馍、葫芦头、拉面条、灌汤包子,比任何山珍海味都香。当个西安市文联和作协的主席,他并不嫌官小。教授于西北大学和西安建筑科技大学,亦是天意。

六、没长高

女儿浅浅小时候身体不好,平凹常带她出外去求医。

一天晚上,父女俩又下了楼。平凹身背一个大挎包,一颠一颠往前走。浅浅拉了拉背带,说:“爸,让我挎。”

平凹身子一缩:“不,别把娃压得不长个子了。”

浅浅抢过挎包:“爸,你才压得没长高哩。”

平凹身矮,常有人开他的玩笑,他也乐于接受现实,还有时自谑一番或者夸张一番,来调节现场气氛逗得大家高兴。但今个这对话出自父女之间,则显出一种生活中的亲情和日常里的趣味儿。

七、巧解迷

那年上海作家王安忆去陕北,经过西安时见到贾平凹,说:“平凹,听说你是手相大师,还会拆字,我也掌握有一套西洋的算命方法。”

平凹的好奇心上来了:“说出来试试看,咱们交流交流。”

王安忆说:“你说出自己喜欢的三种动物,每种动物还要说出你喜欢它的三种理由。”

平凹想了想,说:“第一喜欢狐狸,它聪明、机智、柔情;第二喜欢龙,能大能小、能升腾、能呼风唤雨;第三喜欢乌龟,憨厚、笨拙、有毅力……”

王安忆笑了:“解迷的方法是,第一种动物狐狸是你对自己的认识;第二种龙是你对他人的看法;第三种乌龟是真正的自我个性。”

平凹也笑了:“咦,就这么简单啊。”

不管以上故事纯属戏言还是确有其道理,平凹说过他有两种自卑心理:一是自己出身农家,怯城市,也怯能说会道的城里人;二是自己个头矮小,怯舞厅,更怯与高个子女人跳舞。

与生俱来的乡下人情结,怎么也丢不掉。

八、闯红灯

前些年,平凹还没当主席,没有专车,上下班、出门办事都骑着他那除了铃不响浑身都响的旧自行车,一路嚓啦嚓啦慢慢前行。

有一位,心里想着事,过十字路口时闯了红灯,被交警拦下来。

“硬闯红灯,哪个单位的?”交警怒喝。

平凹尴尬地站在路边,掏出工作证递上去。

交警看了看工作证上的名字和照片,突然立正举手敬了个礼:“对不起,贾老师,请下次注意红灯。”

“下次注意,下次一定注意。”平凹庆幸遇到了一位交警读者,没有太伤脸面。

其实,在古城里,喜欢他的作品的普通读者很多,随时都可遇到。另外,也说明西安这地方对作家的敬仰和尊重。

九、爱收拾

平凹的书房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陶罐、石头、树根、木雕等古玩和工艺品,人穿行时还得小心翼翼别挂着了哪儿。

他喜欢笨拙、大气的东西。他收藏的都是些硕大奇特的物件,小玉小瓷之类的玩艺儿再精雕细刻他也不要。

屋里东西虽多,但不乱。

他说自己业余时间最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收拾房子。

今天将东西布局一番,过几天再挪一挪,在房子里搬来搬去,其乐无穷。房子可以小,但不可以有灰尘。他做得最多的家务活儿,是扫地。

这是一种好习惯。

看过贾平凹手稿的人都会说:“真清秀、真干净,这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

十、示润格

贾平凹的书法十分出色,上门来求字的爱好者络绎不绝。有自己收藏的,有拿去做礼品的,有楼堂馆所题写匾额的,写字一事常常打乱他的生活秩序。

为了应付众多的索字者,几年前,他就写了一张“润格告示”贴在房内。

“自古字画卖钱,我当然开价,去年每幅字千元,每张画千五,今年人老笔亦老,米价涨字画价也涨。

一、 字,斗方千元,对联千二,中堂千五。

二、 匾额一字五百。

三、 画,斗方千五,条幅千五,中堂三千。

官也罢,民也罢;男也罢,女也罢;认钱不认官,看人不看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对谁都好,对你会更好。你舍不得钱,我舍不得墨,对谁也好,对我尤其好。生人熟人来了都是客,成交不成交请喝茶。”

这个“润格告示”实为一篇好文章。

他写这告示的目的本来是想辞退一些求字人,没成想反而人更多了。于是,告示不断变更,字价年年上涨,收入比写小说高。

对于自己的书法艺术和用途,他心里很清楚。但他认为前来要字的人,真正懂书法的并不多,大多数都是用他的名去办自己的事。

十一、“娃”与“凹”

他的原名叫平娃,现在这个凹字是后来自己改的,取了同音。但外地人不熟悉陕西的方言发音,仍按普通话念“熬”。

新版《现代汉语词典》(修订本)发行了,一位老编辑提议杂志社给大家每人卖一本,平凹说这个建议好,搞文字的就是要掌握工具书,又说:“这修订本与咱的名字有关呢,那老词典里把“凹”只念“熬”音,现在的本子里已增加了“娃”音,是咱的名字起了作用,不信你们查查。”

事实果真如此,“凹”字成了多音字。一个作家用自己的名字,改变了科学词典的读音,这也是件了不起的事儿。

平凹的家乡过去叫“商洛”,但他用“商州”一词把家乡写出了名,后来家乡就正式更名为商州了,这也是一个作家的影响。

影响了就改变了就流传下来了,人与文与故事都是这样。

素描吴文莉

那天,曲江新区办书市,我们应邀去签名售书。

因头一天下小雨,主办人将签名地点放在了大雁塔北广场的“红木阁”里。铺着地毯,摆着书案,还有高档沙发、茶桌等布置,环境很是优雅。我一看,这分明是书画家挥毫表演的场所,但文学书是要普通读者来购买的、阅读的,还是平常一些、大众一些、离老百姓近一些的地点好。

我提出换个地方,到广场上去。

刚好,外边雨停了,天上露出太阳朦胧的可爱的影子。

主办人说,外边只能摆小桌子,可能简陋一点。

我说,有桌椅就行。其实嘛,作家写作就只用一张普通桌椅,与豪华阔气无关。

于是,临时在广场上摆了一排条桌。“紫香槐博客散文丛书”的七位作者,于桌后坐好,面前放着他们各自的书。

这时才看到,现场签售著作的其实是9个人。东边坐着老爷子孙见喜,售他的长篇小说《山匪》;西边坐着一位纤秀的女子,也摆着一部长篇小说。

这女子就是吴文莉。

苗条的身材,恬淡的笑容,清新的气质。

她用坐在银行的柜台后边数钱的细手,写出了厚厚的长篇小说。

名字还叫《叶落长安》,很感沉重的题材。

更没想到,吴文莉还是个画家。

那天签名售书结束时,她送给我们每人一本画册。

我把画册带回家来欣赏。

欣赏文莉,需要安静。像赏花,心中不可浮躁。

她的国画,以工笔为主,以花鸟见长。我最关注的,还是那些取材于长安的画面。古老而沉雄的长安古都,在她的笔下变得凄清细致。但她的命题又是厚重的,比如《苍茫长安雪》、《叶落满长安》等。大气的标题与精细的笔法形成对比,自有一股深意在其中。

正如她的人,表面是恬静的,思想深处却是激越的。

吴文莉网上的博客名,也叫《叶落长安》。

她与古长安有解不开的情缘。

博客里有她的画,她的一系列文章。

在文章里,她叙述了创作小说的艰辛过程,令人感慨唏嘘。

还有她写画家写老师的散文,文字凝练传神。

我以我的方式爱我的西安。她充满感情地这样表白。

写作中的吴文莉,是疏朗开放的。

后来,她来我的办公室,翻阅着我的摄影小册子,莞尔笑了。

怎么啦?我问。

她指着那幅名叫《宫墙上的小野花》的摄影作品说,我也画过这种角度。

她又翻开她的画册,把《长安一片月》指给我看。

我拍得是大雁塔老围墙上长起的一朵小黄花。

她画得是小雁塔的塔影、圆月、宫墙、花丛。

英雄所看略同。

审美比较接近。

我用文学的目光在看摄影。

她用文学的目光在看绘画。

现在,关于吴文莉的发展,各有所论。

美术界的人士说,你要多画,绘画是你的专长。

文学界的人士说,你应多写,你的文笔很好。

我说,这不矛盾呀,画家吴冠中、黄永玉、韩美琳、陈丹青等都写得一手好文章,作家中也有不少丹青高手。现在,艺术越来越边缘、多元化,不必强行划界。

她笑了,点点头。

其实,当初从待遇丰厚的银行辞职,她的心底就有了坚定的选择。

过几天,她发来一则手机短信。

内容是:感谢你的支持,我会多写一些散文给你看。

我回了一信,内容是:

阅读吴文莉,这是一种美好的期待。

2007,11,6日朱雀门

精神供品

老A是个工程师,在岗位的时候颇有些权威,但六十一过退休回家,突然变成了闲人。于是,精神一松懈,身上各种毛病都显露出来,前天腿疼,昨日腰酸,今朝又是血压上升,弄得他心绪难宁,烦躁不安,动不动就发脾气,老伴不吃他这一套,为一点点小事,俩人便斗嘴,吵架,整天气哄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