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小窗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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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卷九绮(3)

9.46竹粉①映琅玕②之碧,胜新妆流媚。曾无掩面于花宫③,花珠凝翡翠之盘。虽什袭④非珍,可免探颔于龙藏⑤。

【注释】

①竹粉:指笋壳脱落时附着在竹节旁边的白色粉末。②琅玕(láng gān):指竹子。③花宫:相传佛说法处天雨众花,故以佛寺为花宫。④什袭:把物品层层叠叠包裹起来,比喻珍藏的东西。⑤探颔于龙藏:《庄子?列御寇》:“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子能得珠者,必遭其睡也。”

【译文】

竹笋上脱落的粉末映着美石的碧绿,胜过刚画过妆的美女。不曾在花圃中掩面,花上的露珠凝结在翡翠盘中。虽然层层包裹的并非珍宝,可免去探骊得珠的麻烦。

【评点】

竹子在竹粉的映衬下格外青翠,胜过新妆流媚。很多时候,自然淳朴之态胜过刻意求之。

9.47绕梦落花消雨色,一尊芳草送晴曛。

【译文】

梦中萦绕的落花消去了雨色,一片芳草送来晴天落日的余晖。

【评点】

美梦如春景。

9.48无端泪下,三更山月老猿啼。蓦地娇来,一月泥香新燕语。燕子刚来,春光惹恨。雁臣甫聚,秋思惨人。

【译文】

没有来由地流泪,三更天的山上,月亮下老猿在啼叫。忽然来了一阵娇媚气息,小燕在正月的泥土香里吱吱呜呜。燕子刚来,春光惹人恨恼。大雁刚聚,秋思让人凄惨。

【评点】

人非圣物,一日能有几次知心话?人非闲物,一年里能有多忙碌?月夜胡思乱想,白日泪打衣裳。

9.49韩嫣金弹①,误了饥寒人多少奔驰?潘岳②果车,增了少年人多少颜色。

【注释】

①韩嫣金弹:韩嫣字王孙,西汉人。好弹,常以金为丸,所失者日十有余,长安为之语曰:“苦饥寒,逐金丸。”少年每闻韩嫣出弹,辄随之,望丸之所落,辄拾之。②潘岳:晋代人,字仁安。

【译文】

韩嫣的金弹子,耽误了多少饥寒人的奔忙?潘岳的果车,增添了少年人的多少色彩。

【评点】

奢侈不是富贵,贫寒也要保住节气。

9.50微风醒酒,好雨催诗。生韵生情,怀颇不恶。

【译文】

微风酒醒了,好雨催着人诗兴大发。生出情韵,构思不错。

【评点】

古人的诗情有两种:一种是清绝飘逸,不食人间烟火。另一种是写情写景,却又总是隐士情怀。独独缺少记录生活与百姓的文字,缺少现实的感觉。

9.51苎萝①村里,对娇歌艳舞之山。若耶溪②边,拂浓抹淡妆之水。春归何处?街头愁杀卖花。客落他乡,河畔生憎折柳。

【注释】

①苎(zhù)萝:在今浙江诸暨南。相传西施生于此地。②若耶溪:即浣纱溪。相传西施曾浣纱于此。

【译文】

苎萝村里,对着大山娇艳歌舞。若耶溪边,拂动浓抹淡妆的水流。春将要归向何处?卖花人愁死在街头。客人流落他乡,心生憎怨折去了河边的柳枝。

9.52同气之求,惟刺平原于锦绣①。同声之应,徒铸子期②以黄金。

【注释】

①平原锦绣:即“平原绣”。战国平原君养士好客。后人对其敬仰,将其绣像。此作敬仰解。②子期:即春秋钟子期,与伯牙号为知音。

【译文】

同气相求,只有刺绣平原君像。同声相应,惟有用黄金铸钟子期。

【评点】

如果不是知音,钟子期又有何用?如果不是知己,平原君又有什么光华?

9.53胸中不平之气,说倩山禽。世上叵测之器,藏之烟柳。

【译文】

胸中的不平之气,说给山禽听。世上无法测度的东西,藏到柳林之中。

【评点】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有什么蝇营狗苟、块垒郁结是不能消散的?只是不禁要问,如果将不平之气、叵测之心都交付于鸣禽烟柳,是否会玷污了这位世外好友?为什么人间总有一些龌龊不平?又为什么人不能自我化解?

9.54论声之韵者曰:溪声,润声,竹声,松声,山禽声,幽壑声,芭蕉雨声,落花声,皆天地之清籁,诗坛之鼓吹也。然销魂之听,当以卖花声为第一。

【译文】

论说声音韵味的人说:溪流声,雨润声,丝竹声,松涛声,山鸟声,幽谷声,雨打芭蕉声,落花声,都是天地的清绝之音,是诗坛的鼓吹曲。然而听来销魂的声音,应当以卖花的声音为第一。

【评点】

世间万物有万声,只是人耳有限,能真正听入耳中的很少。然而只要心里面充满阳光,则四野之内都是美妙之声。

9.55石上酒花,几片湿云凝夜色。松间人语,数声宿鸟动朝喧。“媚”字极韵,但出以清致,则窈窕但见风神。附以妖娆,则做作毕露丑态。如芙蓉媚秋水,绿筿媚清涟,方不着迹。

【译文】

石头上饮酒赏花,几片湿云凝住了夜色。松树间有人言语,宿鸟几声鸣叫搅起了早上的喧闹。“媚”字极有韵味,但如果是出于清致,就会窈窕中更显出风度。附加上妖娆,就会做作露出丑态。如同荷花妩媚于秋水,绿枝妩媚于清涟,美丽而不着痕迹。

【评点】

任何事物都有一个“度”,稍微过“度”,便会味道全变,色彩俱消。

9.56武士无刀兵气,书生无寒酸气,女郎无脂粉气,山人无烟霞气,僧家无香火气。换出一番世界,便为世上不可少之人。

【译文】

武士没有刀兵的杀气,书生没有寒酸穷气,女郎没有脂粉香气,隐士没有烟霞瘴气,和尚没有香火烟气。换出另一番世界,便成为世上不可缺少的人。

【评点】

出淤泥而不染,才能锻造出荷花之高洁。

9.57情词之娴美,《西厢》以后,无如《玉盒》《紫钗》《牡丹亭》三传。置之案头,可以挽文思之枯涩,收神情之懒散。

【译文】

言情之词的娴美,《西厢记》以后,没有能比《玉盒》、《紫钗》、《牡丹亭》三部言情小说更加传奇的了。放在案头,可以挽救文思的枯竭,也可以收起懒散的神情。

【评点】

世界上有男有女,便会有爱有恋,有情缘,有伤痛,有遗憾。与其说爱情是文学永恒的主题,还不如说爱情的遗憾才是文学永恒的主题。

9.58俊石贵有画意,老树贵有禅意,韵士贵有酒意,美人贵有诗意。

【译文】

俊俏的石头贵在有可画之意,古老的树木贵在有参禅之意,诗人贵在有酒意,美女贵在有诗意。

【评点】

自然万物与人一样,都必须有丰富的内涵和气质,才能显得与众不同。

9.59红颜未老,早随桃李嫁春风。黄卷将残,莫向桑榆怜暮景。销魂之音,丝竹不如著肉①。然而风月山水间,别有清魂销于清响。即子晋②之笙,湘灵③之瑟,董双成④之云璈⑤,犹属下乘。娇歌艳曲,不全是尽混乱耳根。

【注释】

①著肉:指人喉咙里发出的歌声。②子晋:即王子乔,神话中的人物,相传为周灵王太子,喜欢吹笙作凤凰鸣,后在嵩山修炼,升仙而去。③湘灵:传说中湘水之神,善于鼓瑟。④董双成:神话传说中西王母的侍女,自吹玉笙,驾鹤升仙。⑤云璈(áo):乐器名。

【译文】

红颜还没有老去,早就随着桃李嫁给了春风。书将要残破,不用向老年人可怜晚景。销魂的音乐,丝竹乐器不如酒肉。然而在风月山水间,有特别的清雅魂魄销溶在山水的清响中。就是子晋的笙,湘水女神的古瑟,董双成的云锣,还是属于下等。娇歌艳曲,不过是混乱耳根罢了。

【评点】

山水清响世人难听,春花秋月世人难赏。如今世人皆为笼雀,想出笼门去寻找一些天籁之音,谈何容易?

9.60高僧筒里送信,突地天花坠落。韵妓扇头寄画,隔江山雨飞来。酒有难悬之色,花有独蕴之香。以此想红颜媚骨,便可得之格外。

【译文】

和尚竹筒里送来信,突然觉得天花落地。有风韵的妓女在扇子上绘画寄情,隔着江山雨飞来。美酒有其独特的色泽,花有独自蕴育的馨香。由此想到红颜美女,便可有格外的收获。

【评点】

美酒有其独特的色泽,鲜花有其独特的芳香,美女也有其独有之处,能于身边俗事中时时发现诗意的美,才是切实功夫。

9.61每到日中重掠鬓,衩衣①骑马试宫廊。

【注释】

①衩衣:一种适合骑马的衣服。

【译文】

每到中午重新整理一下鬓角,穿着骑马衣服的人在宫廊中试马。

【评点】

本句选自唐王建《宫词》,写的是宫女们的日常生活。

9.62绝世风流,当场豪举。世路既如此,但有肝胆向人。清议可奈何?曾无口舌造业。

【译文】

绝世的风流,当场的豪放之举。世路已经这样,只凭着一腔肝胆对待别人。遭受他人议论又有什么办法?不要在口舌上造业。

【评点】

别人的嘴巴不必防,因为防也防不住。但是管不了别人的嘴巴,却必须管住自己的嘴巴。

9.63莹以玉琇,饰以金英。绿芰①悬插,红蕖倒生。

【注释】

①绿芰:即绿色菱荷。

【译文】

用晶莹的美玉点缀,用金黄的鲜花妆扮。仿佛是在水中悬空摇曳的绿芰红荷。

【评点】

美不在过度修饰,真正的美在于自在天然。

9.64浮沧海兮气浑,映青山兮色乱。

【译文】

苍茫的大海上,气象雄浑;青山映照其间,色彩斑斓。

【评点】

一副波澜壮阔的美妙景象。

9.65视莲潭之变彩,见松院之生凉。引惊蝉于宝瑟,宿兰燕于瑶筐。

【译文】

看莲花潭的色彩变幻无穷,见松院顿时生出凉意。弹瑟琴惊动蝉鸣,把兰燕装进瑶筐里。

【评点】

莲潭变彩,松院生凉,惊蝉兰燕,这些都是预示着季节的变化。

9.66蒲团布衲,难于少时存老去之禅心。玉剑角弓,贵于老时任少年之侠气。

【译文】

蒲团僧袍,难处在于少年时存有老去的禅心。宝剑良弓,宝贵在年老的时候仍有少年侠气。

【评点】

少年而有老成之心,老来而有率真之性,这两种都是极为难得可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