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义会议,在最紧要关头,挽救了红军,挽救了中国共产党,挽救了中国革命。毛泽东、张闻天、王稼祥的“三角同盟”又是如何合作的?周恩来又起了什么样的作用?
1935年1月上旬,红军胜利攻占黔北的重镇遵义。中共中央在遵义旧城一个军阀柏辉章的公馆二层楼上,召开了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这就是具有伟大历史意义的遵义会议。参加这次会议的有中央政治局委员博古、周恩来、毛泽东、朱德、张闻天和陈云同志,政治局候补委员王稼祥、刘少奇、邓发和凯丰(即何克全),总参谋长刘伯承,总政治部代主任李富春。会议扩大到军团一级干部,有一军团长林彪、政委聂荣臻;三军团长彭德怀、政委杨尚昆;五军团政委李卓然因故迟到,在会议开始后才赶到;邓小平同志以党中央秘书长身份参加会议。李德也参加了会议,我作为翻译,也列席了会议。会议中途彭德怀同志因为部队又发生战斗,提前离开了。九军团长罗炳辉、政委蔡树藩因为部队没有渡过乌江,未能参加会议。
会议一般都在晚饭后开始开会,一直开到深夜。因为中央政治局和军委白天要处理战事和日常事务,会场设在公馆楼上一个不大的房间里,靠里面有一个带镜子的橱柜,朝外是两扇嵌着当时很时兴的彩色花玻璃的窗户,天花板中央吊着一盏旧式煤油灯,房间中间放着一张长条桌子,四周围着一些木椅、藤椅和长凳子,因为天冷夜寒,还生了炭火盆。会场是很简陋狭小的,然而正是在这里,决定了党和红军的命运。
会议开始还是由博古主持。他坐在长条桌子中间的位置上,别的参加者也不像现在开会,有个名单座次,那时随便找个凳子坐下就是了。会议开了多次,各人的位置也就经常变动。开会以后,首先由博古作了总结第五次反“围剿”的主要报告。他也看出了当时的形势,对军事错误作了一定的检讨,但是也强调了许多客观原因,为临时中央和自己的错误作了辩护和解释。接着,由周恩来作了关于第五次反“围剿”军事问题的副报告。
稍后,毛泽东同志作了重要发言。像通常一样,他总是慢慢地先听听人家的意见怎么样,等他一发言就几乎是带结论性的了。他讲了大约有一个多小时,同别人的发言比起来,算得长篇大论了。他发言的主要内容是说当前首先要解决军事问题,批判了“左”倾冒险主义的“消极防御”方针和它在各个方面的表现,如防御时的保守主义,进攻时的冒险主义和转移时的逃跑主义。他还尖锐地批评了李德的错误军事指挥,只知道纸上谈兵,不考虑战士要走路,也要吃饭,也要睡觉,也不问走的是山地,平原还是河道,只知道在地图上一划,限定时间打,当然打不好。又用一、二、三、四次反“围剿”胜利的事实,批驳了用敌强我弱的客观原因为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作辩护的观点。他指出,正是在军事上执行了“左”倾冒险主义的错误主张,才导致了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造成了红军在长征中的重大牺牲。毛泽东同志的发言反映了大家的共同想法和正确意见,受到与会绝大多数同志的热烈拥护。
紧接着发言的是王稼祥同志。他旗帜鲜明地支持毛泽东同志的意见,严厉地批判了李德和博古在军事上的错误,拥护由毛泽东同志来指挥红军。张闻天和朱德同志接着也表示了明确态度,支持毛泽东同志的意见。朱德同志历来谦逊稳重,这次发言时,却声色俱厉地追究临时中央领导的错误,谴责他们排斥了毛泽东同志,依靠外国人李德弄得丢掉根据地,牺牲了多少人命!他说:“如果继续这样的领导,我们就不能再跟着走下去!”周恩来同志在发言中也坚决支持毛泽东同志对“左”倾军事错误的批判,全力推举毛泽东同志为我党我军的领袖。他指出,只有改变错误的领导,红军才有希望,革命才能成功。他的发言和倡议得到了与会绝大多数同志的积极支持。
会上的其他发言,我印象中比较深的是李富春和聂荣臻同志。他们对李德那一套很不满,对“左”倾军事错误的批判很严厉。彭德怀同志的发言也很激烈。他们都是积极支持毛泽东同志的正确意见的。
林彪本来是支持李德那一套的,会上被批判的“短促突击”等等,也是林彪所热心鼓吹的。1934年6月,他还写了《论短促突击》的文章,推销李德的货色;行动上他更是积极执行王明在军事上的“左”倾错误主张。会议上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地批判他,但是在第五次反“围剿”的“左”倾错误中,他确是一员干将,他在会上实际上也处于被批判的地位,基本是一言不发。聂荣臻同志长期与他共事,对他早就有所认识,那时就看出了他的毛病。
会上被直接批判的是博古,批判博古实际上就是批判李德。因此,会议一开始,李德的处境就很狼狈。当时,别人基本上都是围着长桌子坐,他却坐在会议室的门口,我也坐在他旁边。他完全是处在被告的地位上。别人发言时,我一边听一边翻译给李德听,他一边听一边不断地抽烟,垂头丧气,神情十分沮丧。由于每天会议的时间都很长,前半段会我精神还好,发言的内容就翻译得详细些,后半段会议时精力不济了,时间也紧迫,翻译就简单些。会议过程中,李德也曾为自己及王明在军事上的“左”倾教条主义错误辩护,不承认自己的错误,把责任推到客观原因和临时中央身上。不过这时他已经理不直、气不壮了。事后有人说他在会上发脾气,把烤火盆都踢翻了,把桌子也推翻了,这我没见到。当时会议的气氛虽然很严肃,斗争很激烈,但是发言还是说理的。李德本人也意识到已是“无可奈何花落去”,失势无权了,只得硬着头皮听取大家对他的批判发言。
会议前后共开了三四次,开会的具体日期,我印象是在1月12日左右,不会太前。遵义会议决议上印的日期是1月8日,我看不准确,可能是1月18日之误。因为1月8日部队刚进遵义,还没来得及召开会议,决议不会那么早就作出来。
会议的后期,委托张闻天同志根据毛泽东同志的发言精神,起草了《中央关于反对敌人五次“围剿”的总结决议》(遵义会议决议),决议指出,博古和李德(用华夫代名)等人“在反对五次‘围剿’战争中,却以单纯防御路线(或专守防御)代替了决战防御,以阵地战堡垒战代替了运动战,并以所谓‘短促突击’的战术原则来支持这种单纯防御的战略路线。这就使敌人持久战与堡垒主义的战略战术,达到了他的目的。使我们的主力红军受到一部分的损失,并离开了中央苏区根据地。应该指出,这一路线,同我们红军取得胜利的战略战术的基本原则,是完全相反的。”《决议》还就博古、李德等在组织路线、领导作风上及利用敌人内部冲突等等问题,一一作出了结论。这个决议在会议上被通过了。
遵义会议集中全力解决当时具有决定意义的军事问题,并在组织上作了调整。会议选举毛泽东同志为政治局常委,决定取消三人团。在由遵义出发到威信的行军中,常委分工,决定以洛甫同志代表博古同志负总的责任。以后,又成立了以毛泽东同志为首,有周恩来、王稼祥同志参加三人军事指挥小组,作为最高统帅部,负责指挥全军行动。全党信服毛泽东同志,把当时最有决定意义的、关系到我党我军生死存亡的军事指挥大权托付给他,从而确立了毛泽东同志在红军和党中央的领导地位。这是遵义会议的最大成就,是中国党内最有历史意义的伟大转折。
遵义会议的成功,表现出了毛泽东同志杰出的领导才能与智慧。他在会议上,只批判临时中央在军事问题上的错误,没有提政治问题上的错误,相反还在决议中对这个时期的政治路线,说了几句肯定的话。这是毛泽东同志的一个英明的决策。在会议上,曾经有人提出批判和纠正六届四中全会以来的政治错误,毛泽东同志机智地制止了这种做法。正是这样,才团结了更多的同志,全力以赴地解决了当时最为紧迫的军事问题。会后,曾有同志问毛泽东同志,你早就看到王明那一套是错误的,也早在反对他,为什么当时不竖起旗帜同他们干,反而让王明的“左”倾错误统治了4年之久呢?毛泽东同志说,那时王明的危害尚未充分暴露,又打着共产国际的旗号,使人一时不易识破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过早地发动斗争,就会造成党和军队的分裂,反而不利于对敌斗争。只有等到瓜熟蒂落,水到渠成时,才能提出和解决这个问题。毛泽东同志还注意把推行“左”倾错误的头头,同仅仅执行过这一错误的人严格区别对待。在遵义会议上,他只集中批判博古和李德,对别的同志,则采取耐心的说服帮助,争取他们转变立场。毛泽东同志这种对党内斗争的正确态度和处理方法,也是促成遵义会议成功的重要原因。
正由于这样,原来曾经支持过王明“左”倾错误的王稼祥、张闻天等同志,在遵义会议这一历史转折关头,都转而支持了毛泽东同志。这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王稼祥同志。毛泽东同志曾说,在遵义会议上,王稼祥同志投的是“关键的一票”。又说,他是第一个从王明的教条小宗派中脱离出来的。周恩来同志也说,王稼祥同志在遵义会议上是有功的。张闻天同志也起了很好的作用。博古同志虽然是会上主要批判对象之一,但是,他的态度也是比较端正的。他主持会议,却不利用职权压制不同意见,表现了一定的民主作风和磊落态度。会后,他又坚决服从和执行中央的决定,并严正地拒绝了别人的挑拨性意见。直到10年以后党的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他还作了认真的自我批评。这些都体现了一个共产党人的应有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