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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不落因果不昧因果

人的一生不可能没有波折起伏,坦然自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才是正确的态度。整天算计利害关系,整天患得患失,显然是不可取的。

禅宗有一桩“野狐禅”的公案。这一公案广为流传,以至于后世把那些一知半解,似是而非,乃至胡说八道,都一言以蔽之,曰:“野狐禅。”

这野狐禅公案出自马祖道一弟子,百丈怀海禅师门下。

百丈怀海每次为弟子们上堂说法时,总见一个老人随众听法。有一天说法后,大家都散去了,只有那老人没离去。

百丈怀海问:“汝是何人?”

老人曰:“某非人也,于过去迦叶佛时,曾住此山。因学人问,‘大修行人还落因果也无?’某对云,‘不落因果’。遂五百生堕野狐身。今请和尚代一转语,贵脱野狐身。”

百丈怀海说:“汝问。”

老人曰:“大修行人还落因果也无?”

百丈怀海答:“不昧因果。”

老人言下大悟。礼谢说:“某已脱野狐身,住在山后。敢乞依亡僧律送。”说完,礼辞而去。

次日,百丈怀海召集弟子到后山,将野狐尸体火化了。

这则禅话一读便知是佛学隐喻,哪有人变成野狐狸的道理?

这则公案里学僧所说的“大修行人”,就是功德圆满的人。老人前身回答“不落因果”,百丈回答“不昧因果”,只有一字之差。一个字的差异,或堕野狐,或得超度,真是天差地别。

佛禅讲“不住两边,取其中道”。老人说“不落因果”,是相对于“落于因果”,只住一边。说不落因果,自己已经在因果里转不出来。所以不能说“不落”,而是“不昧”。“不昧”,就是不即不离于落与不落,是“中道”。“中道”即“正观”,即“自性本体”。再进一步说白了,“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有什么落不落的?根本不必去区分。百丈怀海的意思就是如此,所以说“不昧”。

“野狐”隐喻心中妄想,不符佛道,就是“野狐”。这野狐也只存在于心中。反之,没有妄想,自然而然就会脱离野狐身。一切源于心,一切归于自心。千变万化,说神说魔,只是在说自性真心。此乃读禅读佛之纲,纲举目张,一切尽在把握之中。

把“因果”作命运解,说得明白些。“不落因果”,就是不受命运安排,趋利避害,只得到好处,不会有任何灾难。

而“不昧因果”,则是不趋利不避害,一切都有定数,顺其自然。

人的一生不可能没有波折起伏,坦然自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才是正确的态度。整天算计利害关系,整天患得患失,显然是不可取的。

此类要求言辞准确的禅话很多。

两个禅师准备过河时,甲禅师对乙禅师说,就过河这件事,说一句禅理。

乙禅师说:“不湿脚。”

甲禅师摇头说:“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乙禅师说:“那你怎么说?”

甲禅师说:“脚不湿。”

同样三个字,只是把一个字的位置换了一下。

但是,“不湿脚”是心有所住,住于湿还是不湿,是刻意为之。“脚不湿”则心无所住,无分别心。湿不湿,与河里有没有水无关。心染不染,与世间有没有尘埃无关。不住于法,不住于相,自然没有沾染。住于法,住于相,早已沾染了。脚不湿,脚不沾水,自然不湿。不湿脚,已经沾水,又怎能做到不湿脚?

禅宗如此慎言,当然与佛门戒律有关。出家人不打诓语,戒律中就有此一戒。不过,禅宗是生长在中国的教外别传,更多的还是与中国传统文化的融汇。

孔子教导学生慎言,对学生言谈话语的要求,可谓慎之又慎。《论语》多处谈到慎言,认为慎言是君子的标准之一。要求弟子们“敏于行而讷于言”。“讷”就是慎言。要求弟子们“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听得再多,自己没弄清楚的先放到一边,不要说。即使明白的,说的时候也要谨慎。“仁”是儒家的最高境界,孔子认为:“刚、毅、木、讷近仁矣。”把慎言提高到仁的高度了。修养、交友、做事、当官,都必须慎言。做不到慎言就不是君子,而是小人了。整天胡说八道,肯定不是君子所为。

道家崇尚顺其自然,反对人治,当然一贯慎言。老子说:“大智若诎,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大智慧者,都好像是笨拙而木讷的。

无论儒、释、道,“慎言”都是一个原则。“三家村”之所以和谐,慎言应该说是又一个重要原因。儒和道且置一旁,继续读禅。

禅门中也有些人,于佛禅一窍不通,满口胡言,连“野狐禅”都算不上,而且还很狂妄自大,那就无可救药了。对这种人,只有一顿棍棒打出山门,以免败坏宗风。此类和尚不多,也不少。百丈怀海高足黄檗希运禅师,有则“死羚羊”的禅话。

有一天,有六个参学的和尚来见黄檗希运。五个人见了大师,都依禅门规矩礼拜。只有一人以手在空中画了个圆,傲然挺立。

大师看了他一眼说:“我闻有一只猎犬甚凶。”

那和尚说:“寻羚羊的声而来。”为佛法而来。

大师说:“羚羊无声到汝寻。”实相无相。

和尚说:“寻羚羊迹而来。”

大师说:“羚羊无迹到汝寻。”

和尚说:“寻羚羊踪而来。”

大师说:“羚羊无踪到汝寻。”

和尚大声说:“与么则死羚羊也!”

这段对话从头至尾,大师都在启发那个和尚。

“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是佛经典故。说有几个猎人追捕一只羚羊,羚羊就用角倒挂在树上,使猎人无迹可循。隐喻真如存在而无相,不可以声音形象追求佛法,否则就会一无所得。那个和尚大概耳边刮到过“羚羊”两个字,但因从不学习,对内涵一点不知,居然也敢在大师门前大放厥词。

黄檗希运不再理他,回方丈去了。第二天上堂,黄檗希运说:“昨日寻羚羊僧出来。”那和尚出列,很是得意。

黄檗希运问:“昨日公案未了,老僧休去。你做么生?”昨天的事没完,我暂停没有往下说。今天你怎么理解。

那和尚若稍有头脑,昨夜醒悟,今天向大师认个错也就罢了。可他实在是一窍不通,此刻只有瞠目结舌的分。

黄檗希运当即让弟子们给他一顿棍棒,赶出山门。

棍棒交加,也是一次醒悟的机会。可对那个佛门混混来说,依然无动于衷。

我们都不是圣人,也不是一默如雷的大德。记住“慎言”古训,能少说好多错话。须知语出如箭,绝对不可追回。一时口滑,说上一通“野狐禅”,堕入五百年“野狐身”,那就苦不堪言了。此说不必当真,也不必探究个中佛禅的道理。无边风月,一杯清茶,少去许多口舌烦恼,岂不乐在其中?

读一些人的文学作品,作者关注的不是人物命运,不是人物的悲欢离合,不是人物命运的完成。而是借人之口,大谈似是而非,似懂非懂的人生哲学。人物命运最能说明一切,作者想说的一切都在人物命运中。

不关注人物命运的作者,“不落因果”。关注人物命运的作者,“不昧因果”。好坏对错是非曲直,都涵盖在命运中,何须你品头论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