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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几度逢春不变心

不变心和自信心还有责任心是不可分的,是自性真心的一体三用,是对真理的确认和久经历炼才能进入的境界。同时,还有对自己的认识,也就是自知之明。进入这个境界,才具有独立的人格,才不会受任何虚荣诱惑或误导。

唐代有个法常禅师,读经参禅多年,还没彻悟,于是便去江西洪州(今南昌)礼觐大禅师马祖道一。马祖道一是禅宗六祖慧能门下二世法孙,对中国禅宗的发展鼎盛,是作用仅次于慧能的大宗师。禅宗“一叶五花”中,有两枝花开在马祖门庭。

法常见到马祖后,开口就问:“什么是佛?”

马祖答:“即心即佛。”意思是清净心就是佛。

“即心即佛”这一命题,源自《六祖坛经》。“真心是慧,佛性是定,定慧不二,心佛一体。”所以说“即心即佛”。常说“修心养性”,就是保持自性真心的纯净。“修养”一词,即出于此。

仅听此一句,法常顶礼致谢,便告辞了。一口气从江西云游到浙江明州(今宁波)的大梅山,见山深僻静,人迹罕至,就在此结庵修行。后人称之为大梅法常禅师。禅宗法门,悟后还须保任,还须相当长时间的巩固,才能站稳脚跟。也叫“顿悟渐修”。

他这一去,就没了音讯。过了好几年,马祖才听说他在大梅山潜修。心想,这家伙只听我说了“即心即佛”,就头也不回的走了,也不知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悟了。就派一个弟子去考察。

就在法常离去的这些日子,马祖的“即心即佛”说已广为流传。诸多禅僧虽然并未开悟,却也都熟知“即心即佛”。“即心即佛”已成了教条。鉴于这种情况,马祖换了个说法,把“即心即佛”改为“非心非佛”。说法变了,意思丝毫没变。心是佛,不是心当然不是佛。可这一变,许多和尚就晕头转向了。马祖很担心,法常是不是也会晕头转向。

那弟子在深山老林里找到了法常,对法常说:“和尚见马大师得个甚么便住此山?”

法常道:“大师向我道即心即佛,我便向这里住。”

那弟子说:“大师近日佛法又别。”

法常问:“作么生?”

答:“又道非心非佛。”

法常道:这老汉惑乱人未有了日。任他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即佛。

弟子回去向马祖汇报。马祖放心的说:“梅子熟矣!”

法常住大梅山,是大梅山的佛子,故马祖称之为“梅子”。“梅子熟矣”,从字面解,梅子成熟了,可以摘了。内涵是法常确实是彻悟了。

说禅宗是完完全全中国化了的佛教,甚至可以说是印度佛学与中国儒家道家融会贯通后,脱胎换骨的中国化的佛学都可以。要说禅宗与原始印度佛教的区别,“即心即佛”、“非心非佛”这一命题,可作禅宗标志。

虽说佛教各宗也都把明心见性作为修行的目的,但都没到心佛不二的高度。佛教以为,要想成佛,要历经许许多多的阶段,要历经几乎说不清的,一世又一世的功德累积。即便如此,也不见得就能成佛。而禅宗却把这一切全部推翻了,只讲“明心见性”,“见性成佛”。人人皆有佛性,心即佛性,一旦明了,人人都是佛。心佛一元,其实也就是人佛一元。

除自己真心外,无第二佛。

天台山丰干禅师,与寒山、拾得是好朋友,邀寒山、拾得同去五台山说:“汝共我去游五台,便是我同流。若不共我去游五台,便不是我同流。”和我一起去,就是同道朋友。不和我一起去,就不是同道朋友。

寒山问:“你去游五台作甚么?”

丰干说:“礼文殊。”无台山是文殊菩萨道场,去礼拜文殊。

寒山说:“你不是我同流。”寒山、拾得都拒绝和他同游五台山。

后来丰干禅师独自去了五台山。途中雪夜在山洞点了一堆火,突然有一个老人出现在火前。丰干很惊讶,此时此地怎么会有老人出现?就问:“莫是文殊么?”

老人答:“岂可有二文殊?”怎么可能有两个文殊呢?

丰干恍然大悟,纳头就拜,抬头时,老人已不见了。

什么意思?会么?明心见性,见性成佛。自己就是佛,自己就是文殊菩萨,就是普贤菩萨,就是观世音菩萨。除了你自己这个菩萨,哪里还有第二个菩萨?

丰干信服寒山、拾得,后对人说:“寒山文殊,拾得普贤。”

这则禅话所隐喻的,就是“即心即佛”。大梅法常禅师已悟彻精髓,所以不管马祖后来怎么说,怎么翻来覆去,他只是个“即心即佛”。

马祖道一之所以将“即心即佛”,变为“非心非佛”,除了不使“即心即佛”成为空洞无物的教条,更重要的是,心不可说,“说似一物即不中”,佛同样“说似一物即不中”。不经历参学,真正彻悟,心也不是佛,佛也不是心,所以“非心非佛”。

马祖对大梅法常的肯定,顿时令法常名声大振。杭州盐官海昌院齐安禅师,也是马祖弟子,被当时的唐德宗尊为国师。和大梅法常是好朋友,就派徒弟去请法常出山,要将他引荐给皇上,一起弘法天下。法常却认为自己还没到出山火候,有待进一步修行。否则,贸然入世弘法,只怕担不起济世利人的担子。就作诗叫来人带给盐官禅师。

一池荷叶衣无尽,

数树松花食有余。

刚被世人知去处,

又移茅舍入深居。

这诗虽然表示了不屑虚荣,但有悖六祖“佛法在世间”的教诲,也有住空之嫌,所以他又写道:

摧残枯木倚寒林,

几度逢春不变心。

樵夫过之犹不顾,

郢人那得苦追寻?

“郢人”即楚国人,这里作知己解。意思是最了解自己的朋友。你了解我,就不要苦苦追寻了。典出《庄子·徐无鬼》。庄子和惠子是经常争论不休的朋友。后来,惠子死了,庄子很悲伤。别人问他,惠子和你总是吵架,你为什么还这么悲伤?庄子就给他们讲了个故事。楚国有个人,把石灰抹在鼻尖上,他的朋友是石匠,挥起斧头就把鼻尖上的石灰削去了,鼻尖毫无损伤。当那个敢于把石灰抹在鼻尖上的朋友去世后,那石匠的技艺也就无从表现了。庄子失去了惠子,再也没有相得益彰的朋友了。

将自己的清净心比喻为不会发芽的枯木,意思是不会萌发任何世俗的杂念。送走盐官国师的使者,他就移居到更深的深山里去了。

这个不变的“心”,就是即心即佛的“心”,就是佛。不管怎么说,只认定了心即是佛,佛即是心。必须到炉火纯青,才能向世人弘法。就如六祖当年受五祖衣钵,十五年后才出山一样。

不变心和自信心还有责任心,不是一个概念。但又是不可分的,是自性真心的一体三用,是对真理的确认和久经历练才能进入的境界。同时,还有对自己的认识,也就是自知之明。进入这个境界,才具有独立的人格,才不会受任何虚荣诱惑和误导。当然,此说只是依俗情而言。

大梅法常敢说马祖折腾人没完没了,能断然谢绝盐官国师的好意,真正是“梅子熟矣”!

不说佛禅,说说我们这些俗人的事。很久以前读到过一个故事。

老父亲和儿子牵着一头驴到集市去。儿子孝敬父亲,让老头子骑着驴。碰上几个老太婆。老太太们就说老头子,自己骑驴,儿子走路,真不疼孩子。老头子一听,赶忙下来,让儿子骑了上去。走了不远,碰上几个老头子。老头子们就骂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年轻人骑驴,老父亲步行。儿子听了,也赶忙跳下来。谁骑也挨骂,大家都不骑吧。刚过一会儿,碰上一群年轻人,那伙人一见就笑开了,说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傻的人,放着驴不骑,傻傻地跟着驴走。父子俩商量一下,两个人都骑了上去。可怜的驴吃力地迈着步子,正巧被几个赶集买牲口的看见了。那些人就说,这驴到集市上就累趴下了,还卖得出好价钱吗?

父子俩傻眼了。谁骑都遭非议,不骑遭人笑话,一起骑还是被人指责!怎么办?想了半天,到底是年轻人脑子灵活。儿子想出一个高招,抬着驴子走。

就这样,父子俩抬着驴走了。经过一座独木桥时,驴子一挣扎,三个人,也可说是三个驴,一起掉到河里去了。

这故事太浅显,离“即心即佛”太远了,也算是“方便说法”吧。

比如你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条路你已走过无数次,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你还会听别人说向左向右向东向西吗?

抬着驴走,不全是笑话。认真反省一下,也许在我们心中,都有一头躁动不安的驴,折腾得我们不知所措。放它出来,骑着走、牵着走都行。所谓放出来,即一切放下。敢于担当,原则也就有了。

“几度逢春不变心”,不变的是清净无染的恒常心。不是我们常说的“变心”、“见异思迁”的心,而是“自性真心”。是“天不变,道亦不变”的本体之“心”。更不是固执己见的“死心眼”的心。

说透彻了,就是明心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