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工业水调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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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探寻源头

在宁强县水利局监察站曾波副站长的陪同下,我们去寻找汉江源头。

关于汉江源头,我国第一部地理书《禹贡》上曰:“嶓冢导漾,东流为汉。”说是当年禹王爷治水来到嶓冢山,他手持利斧“开嶓冢以导漾”,漾水导出汇成汉江。人们为了纪念大禹功绩,还修了一座禹王宫。30年前,我曾探访过嶓冢山的汉源。那时,从汉中坐车到大安乡烈金坝,在乡政府住一晚,第二天早上,从国道边禹王宫遗址前那枝繁叶茂、形若华盖的古桂树旁上山,沿着小溪前行,约十多里后,来到一座高峰耸立,半山腰有一片白色岩石的山崖下。攀至半壁,发现一个高5米、方圆10米左右被藤木掩映的石洞,一股细流从洞里淌出来,这就是汉源之水。

由于古代科考条件所限,再加上嶓冢山又叫汉王山,传说刘邦曾在那儿练兵,出于对皇家的敬仰,所以古时将汉江源头定在此处是可以理解的。

现在,汉江源头又有了南源之论。科学家根据“河源唯远”为正源的标准,确定县城南边、玉带河的起点为汉江源头。

我们去踏行的,就是这个新汉江源。

汽车出县城沿108国道南行10公里,到达高速公路大桥下一个叫黄家岭的地方,看到右侧沟口一面上书“汉江源头水源地保护区”的水泥塔,从此处离开大路,右转上山。河沟边的公路很窄,只有3米多宽,仅容一辆小车独行。山越来越高,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峭壁。爬了十多公里,山顶出现一个挖开的口子,状若山门。进了山门,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群峰环抱的谷地,地上散布着几十户人家,农家的屋顶炊烟飘升,鸡犬争鸣。农家的房前屋后,置种着木耳架群、香菇大棚。谷地中央有一大片水田,有人正驾牛拉耙耕田,吆牛的鞭声时而凌空爆响。面对着一派世外桃源样的美丽风光,我们都叫好起来,同时嫌自己手中的照相机镜头不够宽广,无法拍摄下这幅人与山水、与自然和谐相生的全景画面。

车下到谷地,来到简易公路的尽头,便是汉源镇马家河村6组,一个叫朱家河的地方,这是汉江源头第一村,它安静幽雅的田园景色,是我没有想到的。

问了群众,得知源头之水在村子后边的一个窄长的山峡中,我们便弃车前行。从村中穿过时,几间土房前有一位老大娘正收拾院中的杂物,见我们到来,热情地招呼客人歇脚,并端来木板凳,提出电壶,为我们沏上热茶。休息期间,我与老人交谈起来。

老人名叫张清莲,家中有6口人,住着3间土墙瓦顶旧房。她有一个腿有残疾的儿子,儿子身残志坚,自学成才当了厨师,现在县城里的饭馆打工,还在城里找了一个没有残疾的媳妇,生的孩子已一岁多了,在城里租房安了小家。现在,就他们老两口住在村里。今天,老伴进城看孙子去了。

我问她:知道南水北调吗?

老人摇摇头:不知道。

我又问:知道一江清水送北京吗?

老人捂着嘴笑了:那当然知道。

我问她怎么知道的,老人说,乡里村里干部天天讲呢。这几年退耕还林,国家每亩地给补贴200元,家里有13亩山地,每年要拿到三千多元的补贴款,已经4年了。现在林子密了,野猪很多,有时下山来吃庄稼,赶不走。有的野猪还钻进圈里与家猪交配,产下的猪崽生长快。野猪肉虽然不好吃,肉丝粗,还有一股怪味道,但交配后生下的猪崽肉质好,瘦肉多。

听到这儿,我们哑然笑了。这老人比较善谈,表述也通俗生动。她又告诉我们,2008年5月12日地震时,她也是一个人在家,忽然听到灶房里的锅盖叮当响,地面在晃动,于是就跑出来,抱住院中一棵大树稳住身子。但见房上的瓦一片一片滑下来,掉在院子晾晒的包谷堆里。听到地底下吼着响,就像过汽车,轰隆隆一片。眼看着墙壁裂开一尺宽的缝子,但还好,没倒。灾后政府给了600元,让把房子重新收拾了一下,现在住人没事。

谢过张清莲老人,我们继续前行,来到靠近山根的村子南边缘,门牌是“汉源镇马家河村6—1号”,这就是汉江源头第一户,也是国家南水北调中线水源地的第一户人家了。

院子里,两个老人在扫地。男的名叫张邦贵,今年71岁;女的叫张俊芳,65岁。他们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城里打工。两个老人身体健康,自食其力,他们养着6桶蜜蜂,这儿花粉好,每桶可收10斤蜂蜜,每年收入一千多元。他们还喂了13只鸡、5只鸭子,鸡蛋和鸭蛋也能卖不少钱。

我问张邦贵老人,知道自己家是汉江源头第一户吗?老人说,知道。这两年,有不少西安人、四川人、湖北人还有北京人来寻找汉江源头,就在他们家吃饭,说是汉江源头第一家的饭菜没有污染,自然生香。吃完了还买些鸡蛋、腊肉、蜂蜜、柿饼等土特产带走。有的还专门用矿泉水瓶子去河里灌满清水,说是要带回去给亲人品尝。前几天,有个城里的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也来了,还住了一晚上,不想走,说这儿空气养人,水土好,舒服。

那你们搞农家乐呀。曾波副站长建议。

张邦贵说,朱家河村有三十多户农民,一百三十多口人。这几年死了二十多个老人,新添的孩子不多,村里人口在减少,并且年轻人都出外打工了,留在家里的全是老弱病残,经营意识不强。

老人说的是实话。但我觉得,随着南水北调工程的完成和通水,这个风景如画的小村,势必会引起外界关注,前来探望源头的游人也会越来越多,发展农家乐,应该是很有前景的。到时候,出外的年轻人可以回来经营,外地的商家也可以来此地投资发展。

我们请张邦贵老人带路去峡谷中的源头,他爽快答应了。

出了村子,开始进沟,沿着沟边的茅草小路前行1公里后,到了一面宽阔的白色山崖前,水没了,路断了。张邦贵老人说,水在地下流呢,路有,在坡上的草丛中。于是,他带头攀崖,手脚并用,上了70度的陡坡,我们跟着他,在东拐西歪若隐若现的崖坡小径上找地方下脚,出了一身汗,气喘吁吁地爬到崖顶。我们瘫在地上,老人却轻松无事,还笑着说:你们年轻人缺乏锻炼。

休息片刻,继续前进。崖顶上的路平坦许多,不久,前方出现了一段几十米长的河谷地,还生长着一片整齐的鲜嫩的松树林子,一阵“丁零丁零”的清脆响声从林中传出,正疑惑,但见两头花脸黄牛嚼着草儿转出来。这沟里没有人家,又在崖坡之上,怎么会有牛呢?张邦贵老人说,主人把牛赶上来放在山坡上,就不管了,牛会自己吃草,自己睡觉,过一段时间,主人再把它们牵下山去。这真是一种自然放养,牛们很幸福吧。

过了林子,踩着溪流上的石头跳跃前行,终于来到一面峭立的崖壁下,再也无法举步了。张邦贵老人说,这就是汉江源头。我们抬头望去,看到几叠细瀑从数十米高的崖顶飞溅而下,崖下是一泓积水潭,潭水清澈见底,用手掬起一喝,凉爽甘甜,沁人心脾,清肚洗肠,十分舒服。这时又看见潭边岩石上,有人用红漆写了“汉江源”三个大字。

悬崖顶上不知还有什么?我问。

张邦贵老人说:上边只有采药人能攀登,我曾跟他们上去过一次,风景很好,站在顶峰能望到山那边,就是四川地界了。

能看到水从哪儿出来的吗?

从草丛中冒出来的。咱这儿都是树根水。

至此,我终于明白,汉江的水属于地表水,它在树林中、草丛中、山体中滚动奔流,充满活力,一路吸收了许多生物元素,因此富有营养,不像城里抽上来的地下水,已经沉浸了不少对人体有害的成分。

汉江水要送到北京去了,你有什么感想?我问老人。

老人说:北京人要喝上咱们的水,那好啊!咱这儿的水多得很,好得很,随便喝。不过,咱要把这水源保护好,别弄脏了。我老汉啊,只有一个愿望:去看看天安门,看看毛主席纪念堂。

老人的想法简单朴素。他们这一代人,对毛主席、对首都怀着很深的感情。

记得一个汉中朋友告诉我,他去北京出差,在出租车上与司机聊天,说起自己从汉江源头来,说起南水北调,司机说,那是国家的事,是官老爷们的事,与我们无关。朋友说他很气愤,回来后想在汉江水中撒一泡尿,但良心上又过不去,就算了。

我在这里无意于贬低大城市人,可能环境不同、际遇不同,想法也就不一样了。但山区老百姓的淳厚,是我们应该崇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