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工业水调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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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灾后记痛

1983年的大水,被定为200年一遇。在水西门外的标志杆上,刚退的洪水痕迹比历史记载的最高水位高出数米。

据公布,7月31日11时到23时,汉江水位平均每小时上涨0.75米。到8月1日1时,安康段汉江流量达3.7万立方米/秒,最高水位高出安康老城防洪堤1—2米。水位最大变幅19.57米,最大涨幅为每小时1.36米,城区主要地段水深7—8米,低洼处13米以上。这次洪灾,7万多人受灾,4万人被困,八百七十多人遇难(又一说加上外来人口达到一千二百多人)。倒塌房屋3万余间,损失4.1亿元。

这次安康大洪水更是震惊了世界,被世界气象组织列为“1983世界之最”。

灾后,国家拨了巨资来重修家园。新的城堤坚固壮观,可抵御超过200年一遇的洪水。

可是,老百姓心中留下的阴影,却久久无法消失。

造船厂的马师傅左胳膊有一个被牙齿咬伤的疤痕,那是洪水到来时,他们一家三口往外逃,他一手抱着才半岁大的儿子,一手拉着生病的妻子,眼看洪峰就要将他们淹没,妻子说:你抱着儿子跑,别拉我了。他不肯放手,于是妻子就狠狠地在他左胳膊上咬了一口,太疼了,手一松,妻子顿时被波涛卷走,无影无踪,他只得抱着儿子挣扎浮水得以逃生。此后只要一看到胳膊上的伤痕,马师傅的心就发颤,就思念起亡妻来。

东关的刘大爷今年70岁了,家里陈设很简陋,他说:不是没钱,是不敢添置好家具,反正大水一来,都被龙王爷收走了,干脆将就着过吧。

路遥在《平凡的世界》一书第140章中,写到田晓霞于安康的抗洪救灾中牺牲,据说有真实原型。

如今已经过去快30年了,但每年的7月31日,大约傍晚时分,就会有一些安康市民陆陆续续走出家门,来到街头巷尾,或者十字路口,或者汉江边上,他们一边烧纸,一边倾诉怀念的话。天渐渐地黑了,哀声也渐渐连成了一片。许多安康人都谈到,我们这地方和别处不同:有三个鬼节,清明、农历七月十五,还有这一天。

人们碰在一起的时候,会时不时地提到当年那幕令人永世难忘的真实情景,这个说:“我很佩服我姐的沉着,当洪水冲到我家门口时,她就紧紧抓住并坐在多年前曾用来喂猪的大木盆里,风吹浪打地漂流到了二十多里开外一座山边的洄水湾中,是一位当地农民把她救上岸的。”那个道:“我哥哥命大,他使出了最后一点儿力气抱住了被洪水冲到他跟前的一根房梁木漂流到湖北郧县,被一座大桥给截住了。是几位当地人救了他,给他水喝,给他饭吃,还把他那身被浪花挂烂了的衣服,换成全新的,从此我哥就多了几位恩人干亲。”还有人叙述:“我的遭遇也可怕得很,眼看着洪水向我冲来,一个趔趄没站稳,水头就把我卷走了,我的运气好就好在被一棵大树枝挂住了衣服,后来是一名解放军同志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的命。不过,太多的人就不那么幸运了,我亲眼看见一大卡车人竟被一股凶猛的巨浪瞬间吞没,浪头过了,车不见了,待洪水退去后才发现那辆大卡车侧翻在一个低洼处,车底下还压着几具无名尸……”“还有一位做父亲的,站在二楼的阳台上边呼唤水中挣扎的儿子,他已经拉住了儿子的手,眼看就要攀上来了,但他们脚下的那栋老式楼房却不堪洪水的冲击,突然垮了,那对父子仅仅呼救了两声,就掉下去被压在塌下来的楼板底下……”

对于这次大水,人们都在悲痛回忆,并寻找原因,总结教训。

首先是自然界的失态,说明汉水流域雨量充沛,但变化多端难以掌控。要科学地认识和把握这种复杂性。

然后是人为因素,比如抗洪救灾不力。于是,一批当地的行政领导干部被撤职查处。

还有人说是上游的石泉水库先期蓄水过多,开闸放水太迟太大,造成特大洪流。

我看过一位外国学者写的论文,他把安康大水灾归结于下游的丹江口水库的修建,这使安康城下边的河槽内卵石淤高。且下游石梯一带为峡谷直壁,宽仅150米至200米。河床既高,峡谷又窄,洪水到来,流通不畅,自然水位必然抬高形成洪患。

2010年10月21日晚,我在丹江口市龙山宾馆的一个套房里,采访水利部长江水利委员会原主任、三峡工程副总经理魏廷瑐主任时,听到了另一种说法。

魏主任今年已经85岁,1953年他与林一山一起登上“长江”舰向毛泽东主席汇报水利工作,后来又接替林一山担任长江委主任。1983年安康大水灾,他曾陪同万里副总理到安康看望灾区群众。

当我谈及造成安康大水灾的原因争论时,他说:外国人在瞎说,丹江口水库距安康城有两百多公里,这么长的距离,怎么可能造成河槽内卵石淤高?要找原因的话,其实是当年修筑石泉水电站时,高程低了60米。本来石泉水电站的设计,大坝高程是461米,可是当时的陕西省负责人怕淹了上游牧马河一带的田地,硬是让少建60米,结果削洪能力减少了,就淹了安康城。

听到这个说法,我吃了一惊。

魏主任的言论,其真实性我没有考证。但这位国家级的老水利工作者掌握的资料和内情,应该比一般人多。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不尊重科学的个人意识,小利益眼光,着实害人不浅啊!

我向魏主任求教:怎样才能解决安康今后继续出现大水灾的问题?

魏主任说:加高大坝。像石泉水电站、安康水电站的大坝高程,都需要加固加高,提高蓄洪能力。丹江口水库就是明证,1935年下游淹死了8万人,可是1983年,由于丹江口大坝截洪,下游的死亡人数很少。

安康城有救了,我心里顿时亮堂起来。

可是,魏主任的话,是不是合理的论证?又何时才能实现呢?

这个问题不解决,它将是南水北调源区留下的重要隐患。

安康,是安宁康泰的意思,上游不安宁,下游怎康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