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不完兜着走”是当今社会颇为流行的一句话,按《汉语大辞典》的解释是“比喻担待不起,禁受不住”。《现代汉语辞典》则说:“指出了问题,要承担一切后果。”且举例说:“主意是你出的,出了事儿你可吃不完兜着走!”看来,两说并不完全一致。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句话都不属褒义词。
但是,此语用在饮食生活方面,倒是一句最有价值的话。
说它“最有价值”,那是因为吃不完的剩余食物仍是食物,仍然可以充饥补养,必然也能继续食用,既如此,打包带回自然顺理成章,当然也是最正确的。
其实,“吃不完兜着走”起始于唐代,据方以智《通雅》记载,有一次,唐宣宗李忱“宴百官罢,群臣拜谢,遗下食物,怪问,咸曰:‘归献父母,及遗小儿。’上敕今后大宴,给食两分于父母,别给果子与男女。所食余者,听以帕子怀归”。皇帝的御宴,食物之珍奇与精美当是没什么可说的,因此,不少大臣便将食后剩余之物,抑或是自己不忍食的美馔佳肴藏在怀中。可宴罢一拜一跪,怀中所藏的食物就掉在地上。李忱感到奇怪而问,大臣都回答说是带回去让父母和儿女一尝。皇帝听后十分高兴。因为封建统治者对臣民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忠孝”二字,何况是朝中大臣。所以唐宣宗便大施恩德,下令今后举行的宴会,要备两份与大臣的父母,另外再加些点心、果子让大臣带给子女。至于吃剩下的食物也允许“帕子怀归”。也就是打包带(五代)顾闳中韩熙载夜宴图回。据说此例一开,“吃不完兜着走”从此也就成为冠冕堂皇之事。联想到关中一带群众至今仍有从筵席上用手帕包馍夹肉、夹丸子带回家的习惯,原是唐代遗风。
近来看到不少饭店、餐馆都备有“吃不完兜着走”的塑料袋或饭盒,也看到不少食者将剩余之物打包带回。不禁为之叫好。我之所以叫好,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这种做法,既符合中华民族爱惜食物的优良风尚,也是对“帕子怀归”传统的继承。但是,听到的似乎并非都是叫好声,“这也是因为穷”就是其一。可我以为不论穷富,惜食总是应该的,这种优秀的传统是不该舍弃的。相反,糟蹋粮食、糟蹋饭菜是暴殄天物,也是罪恶之事。“帕子怀归”打包带回就是自己不食,也还是有人吃的。即便是在大城市,愿意食用残羹剩饭的人何止千万。再说,倘若不愿打包带回,理应少点,四菜一汤或六菜一汤都可以嘛,为什么必须是八菜、十菜乃至十几二十个菜才算好呢?满桌鸡鸭鱼肉、山珍海错,看起来确实很丰满,好像也很有脸面,可这脸面是否也太贵了!当然,我们有些大款、大腕和大官的脸面就是比别人大些、重些,我们无须畏忌,也犯不着生气,只感到这面子没用在正项上。
说到面子,又使我想起了美国饭店的“狗食袋”,举凡去过美国的人,常常会看到美国人在饭店吃饭如有剩余食物,先要向侍者要个“狗食袋”,然后将剩余食物放入,表示是拿回去“喂狗”的。实际上并非如此。大多数美国人,包括百万富翁在内,是不将“狗食袋”的食物真的喂狗吃,而是留给自己下一顿享用的,而且在吃这“狗食”时,同样吃得津津有味。这件事告诉我们,一般美国人在别人面前似乎也有爱面子、讲虚荣的一面,但回到自己的家里却很实际。曾在饭店视作的“狗食”,回到家后无须任何手段就转换成人食了。中国饭店餐桌上的剩余食物不只有,恐怕比美国饭店餐桌上的剩余食物不知要多多少倍。一次,我见到某位大官为儿子举办婚宴,一千多元一桌的饭菜约有四十多桌,所剩食物用了五个泔水桶还未装完。
面对白花花的米饭鱼肉,这位大官及其家属竟不屑一顾,屁股一拍走人就完了。这种死爱面子、穷大方的做法与美国人既顾面子又讲实际的做法,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不过,我倒觉得美国人这种吃“狗食”的做法有可取之处,起码不浪费食物。在物资还不十分富裕的中国,学习一下这吃“狗食”的节俭精神,不是很有现实意义吗?其实,节俭,不仅是一种生活方式,更是一种价值取向,一种高尚的精神境界。写到这里,我不知道如今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大款、大腕、大官们,未来会不会有穷困潦倒之日,那时又会有什么样的东西可食,要不要今天拿手帕包些什么吃的留住,以备将来充饥度日。
筷子文化说略筷子,中国古代叫“挟”、“箸”、和。《礼记·曲礼上》云:
“羹之有菜者用。”《广雅·释器》说:“挟为之箸。”汉字是从象形发展而来的,“箸”是由“竹”“者”相拼而成。不过这还不是筷子最早的“箸”体。《韩非子·喻老》称作,此字既是“木者”又是“竹者”,从木为主,从竹为副,这大概是因中华民族较早的发祥地—黄河流域木多竹少之故吧。后来有一个时期,筷子又别称,唐陆羽《茶经》说:“火挟,一名……”至于这些名称后来为何演变而统称为“筷子”,现今尚难考证清楚。
有人推测,这很可能与古代的“避讳”习俗和“谐音”有关。明《推篷寤语》
记:“世有讳恶字而呼为美字者。为立箸讳滞,呼为快字,今因流传之久,至有士大夫间,亦呼箸为筷子者,忘其始之。”明《菽园杂记》也说:“民间俗讳,各处有之,而吴中为甚。如舟行讳住,讳翻,以箸儿为快儿。”另外,《康熙字典》里也只有“箸”而无“筷”字。看来“筷”字从“快”从“竹”,大约问世于康熙之后。这个推断是否确定姑且不论,但从字义上讲,叫“筷”比叫“挟”、“箸”、似乎更贴切些。筷者,快也,是颇能表达出中国人热食时的动作节奏和心情的。
关于筷子的起源时间,大致可追溯到陶鼎之类用水煮食物的炊具问世之后。那时人们围鼎(锅)进食兽肉等,因汤水沸滚无法将食物拿出,就折树枝戳夹,久而久之,用木、竹刮削的筷子也就应运而生了。不过,从树枝、竹棍在陶锅中拨拌夹取烫食到筷子正式形成,可能经历了几百年甚至千年漫长的时间。夏商时期,中国出现了琢磨过的牙筷和玉筷。春秋战国时期,铜、铁问世,出现了铜筷和铁筷。汉魏六朝时期,制作出精美的木漆筷。稍后的隋唐时期,精致名贵的金筷和银筷脱颖而出。尔后直到当今,又先后出现了玻璃筷、电木筷、铝筷、密塑筷和不锈钢筷等等。
筷子的根本用途与刀、叉、匙一样,都是作为进餐时将食物送到嘴里的中介物。刀、叉、匙是三者合成一套的西餐食具,在一般情况下,先用刀切开食物,再用叉子扎取食物送到口中,匙是专门舀汤喝的。筷子则不同,它集多种功能于一身,不只在进食时有搅、挑、抄、捞等功能。而且在制作食物时,还发挥着拨、扎、抖、扭、拣、按、挤、捅等作用,远非刀、叉、匙哪一件能单独比拟。中国的一些风味菜点—涮羊肉、菊花火锅、面条等等,不用筷子是很难进餐的。
其实,使用筷子不单有以上用途和作用,它还有进食中介物之外的特殊功能。国外一个有心的学者,从杠杆作用和力学原理的角度,对人使用筷子进行了研究,发现人们用筷子夹食物,牵扯到手指、手掌、胳膊和肩部等三十多个关节和五十条肌肉的运动,并和神经有关。诺贝尔物理奖获得者李政道博士就说过:“如此简单的两根东西,却高妙绝伦地应用了物理学上的杠杆原理手指能做的,它都能做,真是高明极了刀叉又哪能跟筷子比呢?”他认为使用筷子不但能使人心灵手巧,还有助于训练大脑的功能。倘若一次进餐半小时,一日三次便是一个半小时,对脑子是一种很有益的刺激。特别是和胳膊有关的大脑皮层面积较大,故胳膊的活动可以促进脑子运转。正如美国的科学家们所发现的:“华人智商为世界各国之冠,这显然同他们世世代代使用筷子和喝茶有关!”
有人说中国人“心灵手巧”,特别是中国的手工艺品十分精美,与中国将筷子作为餐具有密切关系。这恐怕不无道理。因为筷子构造极其简单,用它摄取食物全在于驾御的技能。小孩子从吃饭开始就学用筷子,他们从实践中揣摩体会出持筷的奥妙,久而久之,自然得心应手,也使手指技能更为发达。另外,由于筷子与人民生活关系密切,不少民间文艺作品也以筷子为创作题材,中国不仅有筷子诗、筷子谜语、筷子故事、筷子杂技,而且还有筷子舞。这种舞蹈原是蒙古族历史久远的男子独舞,后来发展为男女集体舞。表演时舞者手持一束束筷子,伴随乐曲,用力击打,时而旋转,时而跪蹲,动作刚劲,节奏强烈,有浓厚的草原生活气息。可见筷子也促进了中国其他文化艺术的发展。也许正是由于上述种种原因,西方国家的人们对中国的筷子越来越发生浓厚的兴趣,有些国家近几年来还掀起“用筷热”,一些企业、学校和政府有关部门竟建立了专门教人学用筷子的“培训中心”。
中国筷子的类别很多,据上海收藏筷子的兰翔先生说,以材质而论,中国筷子主要分为金属筷、竹木筷、牙骨筷、玉石筷和密塑筷五大类。金属筷中分铜筷、金筷、银筷、铁筷、铝筷、钛筷和不锈钢筷。铜筷历史最久,金筷最为名贵,钛筷是金属筷中的后起之秀。竹木筷中分竹、木两目,而竹筷中较有名气的是天竺竹筷、紫竹筷、楠竹筷;木筷中又以红木筷、华梨筷、楠筷、铁凝木筷、冬青筷、杜仲筷、枣木筷、乌木筷等较受欢迎。而乌木筷在木质筷中身价最高,冬青筷与乌木筷相比,则显得较为朴素淡雅,使用者最多。牙骨筷中,除历来被认为是上等高级餐具的象牙筷和犀角筷外,还有用象骨、驼骨、鹿骨制筷的。玉石筷的最大特点是以色取胜,分白玉筷、粉玉筷、墨玉筷、糖玉筷、黄玉筷、碧玉筷、岫玉筷。现在市场上卖的大多为岫玉筷,以绿松玉石筷较为名贵。密塑筷是筷子家族中最年轻的品类,它色泽乳白,很像象牙筷,制作简便,物美价廉,便于携带,轻巧牢固,流行很快。此外,历史上也有人以瓷制筷的,但因易断,难以发展。后世也有玻璃筷,透明晶亮,非常可爱,但易破碎,人们总有不踏实之感。筷子的形状主要有圆筷、方筷和尖头筷三种。
在这些不同质地、形状的筷子品类中,有许多又是观赏价值较高的工艺品。它们或方圆有致,样式精巧;或描龙绘凤,玲珑剔透;或妆金铺银,鲜艳夺目;或精雕鸟虫,千姿百态;或镂刻诗文,刀工细腻,均能使人爱不释手。福建的漆筷、杭州的天竺筷、陕南的冬青筷、北京的牙筷等,无不纤巧秀丽,享誉世界。
使用筷子可以健身前已述及,这里要讲的是筷子家族中有些还具有特殊的保健医疗作用。银筷可以试出毒物早为我们祖先所运用,现代科学也完全解开了其中之谜。银在水中不断释放出大量银离子,它能迅速渗入一切细菌的细胞膜,使细菌很快脱水、缺氧而死亡。其杀菌力之强大,令人咋舌。据测定,一份银粉可杀死一千万份水中的细菌。实验表明,野外断饮用水时,只要将银筷(器)浸泡在水中搅拌一会,沉淀后即可安全饮用。玉石筷的杀菌去毒作用也极为神奇而明显。生物物理化学分析表明,许多玉石中含有对人体有益的微量元素,如铜、钴、锌、镁等,用玉石筷子进膳,能经口腔接触和食物汁浸润进入人体,调节生理机能,强身祛病。还有一些玉石具有奇妙的物理特性,像金刚石能吸收并积蓄阳光短波,成为理想的天然“紫外光贮器”,如果用金刚石筷进食,它可杀消食物中的菌毒。而另一些玉石,明处吸光,暗处(如送饭菜进入口腔)放光,而当光束对向某穴位时,就像针灸一样,能产生极佳的治疗和强身作用。至于用某些木竹筷可治疗疾病更是中医实践所证明过的。像用杜仲木制的筷子,性温味甘,具有很强的补肝肾、壮筋骨、益气脉、降血压的作用;枣木筷插在饭中,能隔餐不馊;
天竺筷性寒味甘,可清热去寒、生渴镇呕。还有像用名贵珍稀中药材犀角制的犀角筷,性寒味苦,其凉血、清热、解毒的作用相当强大,对治疗昏狂、热谵、斑疹、呕血、鼻血有着十分明显的作用。
说到筷子文化,就不能不涉及到刀叉文化。众所周知,当今世界饮食文化,就食物送到嘴里的中介物而言,大致分为以非洲大陆和西亚为主的手拿文化,以欧洲为主的刀、叉、匙文化和以中国为主的筷子文化。这里且不说手拿文化,仅就筷子和刀叉匙的使用做一简要比较,就可看出筷子蕴含着强烈的中国文化气息。
食物原料是选用进食工具的前提,以欧洲为主的西方国家,历来以渔猎、畜牧、养殖为主,以采集、种植为辅,肉食较多。刀子曾是欧洲社会家长权力的象征。整块烤肉由家长用刀子切开分给每个家庭成员享用,这种传统一直遗存到现在,至今分割烧鸡等烧烤大件食品仍是父亲的任务。使用刀子和叉、匙,从而确立了按每个人分餐盛盘的欧美进餐模式,这是近代才有的事情。中国不同,是以采集、种植为主,以渔猎、畜牧、养殖为辅,素食较多,故用筷子。早在周朝,筷子不仅是进食的工具,而且还被视为一种礼器,足证它是多么重要。碗与筷子一样,都是重要的食器之一。不难想象,用碗盛饭或面类食品,若不用筷子而用刀叉,那可真有几分杂技表演的滑稽意味了。
东西方文化所具有的根本特性是进食工具不同的又一重要原因。西方文化重视个性,讲究单一,追求独享。一餐虽然食用许多不同原料,但多是一个个单独的烹调,至多是烹调好后再组合在一起。进食时多实行分餐制,加上因怕破坏营养,火候不足,食物块大而硬,所以用刀叉匙配套工具。中国文化崇尚中庸,讲究调和,追求的是整体效果。制作菜肴是将多种材料综合烹调,牛、羊、猪、鸡等肉多是切碎成丝、片、丁、块,完全可以用筷子自由夹食。即使是像烤乳猪、烤鸭等大件菜,也是由厨师用刀削成片上席食用。至于“德州扒鸡”、“蜜汁火鸡”等另一类大件菜,也是烤制得十分酥烂,不需要用刀子切割。
可见,中国使用筷子既是中国饮食文明的重要标志,也是中国文化特色的具体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