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趿着拖鞋,穿着白绸短裤短褂在烟波致爽殿里和马文对弈,奏事太监何国柱匆匆进来说道:“京师送来八百里快递的折子。”
“谁的折子,念!”康熙头也不抬地说。
“喳!”何国柱急忙念道:“启奏吾皇陛下,太子染病疾,乱语不止,病因未明。张廷玉奏。”
康熙手中的棋子啪地一声掉了下来,他不相信地从马文手中接过折子看了一遍,千真万确。康熙的心跳猛地加快许多,头脑嗡地一声几乎栽倒在地,何国柱与马文急忙扶住他,马文一边给康熙擦汗,一边安慰说:“请皇上冷静,也许是太子偶感小疾,而引起疯话,经御医诊治一定会痊愈的,皇上以龙体为重,不必过虑。”
过了好久康熙才平静下来,强撑着身子说道:“朕临行前就感到太子言谈举止不似往常,因此留张廷玉、王掞辅助太子监国,太子之病决非突然发作,只怕……传朕的旨意,回銮京师!”
马文抬头看看窗外白花花的太阳,劝阻道:“皇上年事已高,一路奔波,怎能经受住如此炎炎酷暑呢?依微臣之见派一阿哥回京探视,每日奏报太子病情,待到秋高气爽之时再回銮不迟。”
康熙微微摇头说道:“太子这病得的出奇,我怀疑与众皇子有关联,岂能派他们回京探视?稍一不慎,会把太子往死里推的。”
“如果皇上信得过微臣,让奴才回京师探望太子吧?”
康熙看着两鬓银白的马文:“你也不比朕年轻,又如何经受这酷暑中的奔波呢?让隆科多去吧,他做事沉稳,年轻身强,也深得朕的信赖。”
马文点点头:“隆将军再合适不过,是否要把这事公诸于众?”
康熙沉思良久说道:“此时密而不传,待隆科多回京了解到详细情况后再做处理。”
马文会意,立即传銮仪使兼步军统领隆科多。不多久,隆科多来到烟波致爽殿见驾,康熙见他汗流浃背赶来,待他稍歇才说道:“朕有要事需要你回京一趟。”
“请皇上吩咐,奴才万死不辞!”
隆科多把马文递来的奏折匆匆读了一遍也是大吃一惊,心中明白了七八分。康熙这才吩咐说:“你立即回京了解太子所作所为以及接触的人,并请张廷玉协助找御医诊断太子病情,问清致疯的原因后火速回来奏报,此事不许向任何人泄露,包括诸皇子。”
“喳!”隆科多领命而去,立即前往京城。
马文望着隆科多离去的背影,心有所动,揣测着问道:“皇上怀疑这事与皇子有关,是否有什么凭证呢?此事一旦事发牵连甚大,可能引起朝野震动,请皇上三思而行,尽量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康熙忽然问道,“你觉得胤禛这二年的表现如何?”
马文愣一愣,才道:“四阿哥追逐声色犬马,毫无争胜之心。”
康熙连连摆手:“知子者莫过于父也,从骨子里讲他不是这样的人,我认为他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因此,我怀疑太子发病与他有关。”
马文大吃一惊,心里想:“难道四阿哥真如皇上所说,阴险狠毒,城府深不可测?”。他想四阿哥做的事,并没有发现胤禛有什么可疑的举动,也许是皇上多疑了,只有等待隆科多回来再说了。
要说胤禛这两年为了不引起康熙的怀疑,也确实收敛了不少,每日只是将自己关在院子里,在外人眼里,胤禛此时就是一个毫无斗志的皇子。他接到邬思道命人带回来的信,知道康熙已经有所怀疑,并且派出隆科多彻查此事。胤禛立即让人一边密切关注皇上的一举一动,一边派人打听隆科多的情况。
隆科多见到太子,看到他的病情比自己想象得要严重很多,便立即调查。当他得知太子因为服药至此,便开始追查药的下落,谁知道所有的线索都被中断,根本查不出凶手。无奈,隆科多只好回承德向皇上复命。
隆科多先见过马文,把京城所了解到的全部情况汇报一下,马文唯恐皇上一时震怒做出什么事情,便冲突拦截了这件事,让他暂缓告诉皇上。于是隆科多在向康熙汇报情况时,并没有声称有人加害太子。康熙虽然心中有所疑虑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派人将十三阿哥找来,希望能从他嘴里问出点信心。谁知道十三阿哥心直口快,不但冒犯了皇上,还提出让四阿哥担任储君的话,气得皇上直接将他绑了起来。虽然众皇子和马文等大臣一起求情,但皇上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派人将十三阿哥押回了京城,命其在自己的府中闭门思过。
康熙瘫坐在龙椅上,看着马文满脸热泪苍老的容颜,心里也不是滋味,几位跟随自己多年的老臣死的死,回乡的回乡,身边只剩下马文寥寥几人,总不能一个叙旧的人也没有吧。
康熙哽咽道:“起来吧,朕向来以宽厚仁慈为怀,虎毒不食子,朕这样严惩他们也是被逼的。朕何尝不知道迫害太子之事与胤祥无关,朕这样做也是为了敲山震虎,给其他几人敲响警钟,再这样下去,到朕归天的时候只怕他们就互相残杀殆尽了。朕隐隐约约感到太子致疯与胤禛有关,但朕拿不出证据来,朕想从胤祥口中了解胤禛所作所为,他反帮着胤禛讲话,可见他已成为胤禛的死党。胤禛是何等狡猾阴险之人,他这样为胤禛卖命只怕最终落个悲惨的下场,朕将胤祥圈禁起来不是要惩罚他,而是救他的性命,他那么一个直肠子人怎会明白朕的一片苦心呢?”
马文道一声谢从地上爬起来,他想不到皇上考虑问题是这样深远,皇上如此英明都摆不平众皇子之间的矛盾,唉,多子未必多福!
尽管天气依然炎热,康熙也没有心境等到秋天去木兰围场秋猕了,他要亲自回京探视太子病情。
康熙回到京城,不顾旅途劳顿,便派人去毓庆宫把太子带到养心殿。太子来到殿内不跪也不拜,哈哈一笑,指着康熙说道:“你这老人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呆在我们家的殿内不走,来人,给我轰出去。”
康熙见胤礽满口胡话,又生气又心痛,看着胤礽的样子,他自己也是老泪纵横。几日后,康熙正式颁诏天下,废去胤礽太子之位。康熙听从马文的建议,没有追究其他皇子的责任,胤禛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但他多少有一丝歉疚,无论如何,胤礽是毁在他的手中,胤祥也等于为他背黑锅而遭到圈禁,如果不是胤祥被执,事情闹到何种地步实在难以预料,他总觉得自己欠下胤祥一笔感情债,永远也无法偿还的债务。
歉疚只是暂时的、偶然的,自从太子被废之后,胤禛沉积在心底的希望之火又慢慢燃烧起来,而且越烧越烈,他恨不得立即把皇位夺到手,只要他能够登上九五之尊,一切都将顺理成章,该偿还的他会加倍偿还,该治理的他会一步一步治理,该严惩的他也决不心慈手软。
胤禛几次催邬思道重新给他布置新的夺嫡计划,邬思道都以种种借口一一推辞了。胤禛觉得邬思道有点变了,不如先前那么热情了。
胤禛走进浴兰堂,邬思道正在闭目养神,对于胤禛的脚步邬思道不能再熟了,从他踏入门槛到这书房的任何地方需要几步,邬思道都一清二楚。从胤禛踏入室内的脚步轻重急缓,邬思道都能判断出胤禛的心事。
“四爷又是催促那事的吧?”
胤禛还没走进邬思道的书房,就被问个一愣,胤禛不好直说下去,又怕邬思道找借口推辞掉。
“四爷请坐吧,四爷是否明白我为什么三番五次推辞下去?”
“邬先生还没有制订出更加周密的计划吧?”
邬思道哈哈一笑:“四爷太小瞧邬某了,我虽无孔明之才,也应有周瑜之智,这点小事如何难住在下。”
“那邬先生为何以借口相推呢?”
“四爷只要站在皇上的角度思考,就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
胤禛沉思片刻,若有所悟说:“邬先生的意思是欲速则不达,心急喝不了热稀饭,性急吃不了热豆腐。”
邬思道拍掌笑道:“四爷心有灵犀一点通,把高深之理与通俗之语融为一体,可谓雅俗皆备。皇上二次废去太子之位后朝野并没有太多震惊,也不像第一次那样众朝臣各打算盘纷纷揣测圣意、推举各自的主子,相反,都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这是为什么?”
经邬思道一提示,胤禛也觉得反常,猜测说:“众人是不是害怕推举的人不合皇上之意而挨骂挨训,都在静观皇上的偏向?”
“四爷说对了一半,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一部分有先见之明的人估计出皇上不会再立储君之位,谁提出建嗣谁要倒霉,轻则挨骂,重则遭贬,甚至罢官充军。”
胤禛不以为然地问:“皇上已成强驽之末,犹如油尽灯干,不立嗣,一旦山陵崩,撒手人寰,国祚何人承袭?”
邬思道连连摇头,认真分析说:“四爷看到了立嗣有利的一面,也应该想到这样做的弊端,众阿哥各怀心机争夺了几十年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太子的下场已经让万岁爷警醒。立谁为嗣谁将成为众矢之的,今天太子遭忌致狂,明天的太子就有可能遭妒被杀,皇上不会眼睁睁看着众阿哥暗中拼个你死我活而置若罔闻。”
胤禛仍不信服地说:“不设储君之位,众阿哥之间争斗也不可免,这是长久积习留下的恩怨,面对东宫之位空缺,争储已如箭在弦,怎会自行消失呢?除非名份已定,让竞争者在优胜劣汰中自行败下阵来。”
邬思道微微摇首:“四爷的意思仍离不开一个斗字,而这正是皇上所忌讳的,皇上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立储太早是皇上一世英明中的瑕疵,他不会一错再错的。而不立储,众阿哥之间仍然要相互竞争,但谁也不是竞争的焦点,没有明显的目标,争斗自然缓和多了,这背后的竞争方式也绝不是置对方于死地式的,必须是互相比赛着做事以展示各自才干,互相争着在皇上面前献殷勤以显示自己至孝至诚,众阿哥也都会收敛锋芒以表明对大位无奢望的淡泊心境。在一个聪明的人面前尽量表现得愚笨些,这样,他会认为你容易驾驭,当然,也不能太笨,否则,他将不会瞧得起你。而我认为,四爷在皇上面前就应该这样,需要表现自己超群拔萃的时候绝不能谦逊,需要糊涂的时候就装得像一些,关键是把握分寸,掌握时机。”
胤禛也约略认为邬思道言之有理,嘘一口气问:“这么说,皇上不会再立嗣了,除非大限之期到来之际?”
邬思道轻轻挪动着双拐,来回走动着,忽然停了下来,驻足说道:“我以为皇上立嗣的事有两种可能……”
胤禛昏暗的眼睛忽然一亮:“哪两种可能?”
“皇上如果提前立嗣,可能会秘密建储,将遗诏放在秘密的地方,等到大限之际公之于众,或提前告诉几个贴心大臣,让他们在皇上龙驭上宾之后取出公布于众。”
胤禛品味着邬思道的话,嗯,这不失是一种好的办法。“那么另一种可能呢?”
“倘若皇上唯恐遗诏外泄,将会在大限到来之时由贴身大臣在场,将立嗣人选公布于外人,或当即拟定传位诏书。这两种选定皇位承袭人的做法至少有四点好处。”邬思道呷了一口茶,摆弄着手中的书说道:“一,皇上高屋建瓴,对诸皇子长期考查,认真比较,选出最满意人选。二,刚才我已经讲过,就是避免储君成为众矢之的。三,由于储君并不知道自己被皇上选中,必然失去骄纵之心,有利于其修身养性,磨练意志,锻炼才能。还有一点,就是避朝臣以阿哥为中心,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形成集团势力,将来架空新君。”
胤禛傻乎乎地坐着,邬思道后来讲些什么他一句话也没听进去,有点莫名其妙,这么一个从来没有居庙堂入仕途的穷酸书生为何深得帝王之心拥有帝王之术呢?
邬思道又问道:“四爷可知皇上心目中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胤禛迟疑片刻说:“早先是事事必争,处处抢在他人前面,一个精明强干而又有点蛮横刻薄的无赖阿哥形象。这两年呢?又变成了自暴自弃、声色犬马、安于现状的狗阿哥形象。”
邬思道哈哈笑道:“这是四爷的自画像,皇上心目中的四爷不是这样的。皇上有孙大圣那样的火眼金睛,只怕四爷的骨子里有什么皇上也能瞧得见,所以我劝四爷装得像一些。四爷这两年的所作所为瞒得了一般阿哥却瞒不了皇上,从皇上派隆科多入京查处太子疯疾一事就可见出端倪,特别是对十三爷的监禁,更说明皇上不相信四爷。”
胤禛又是一惊:“何以见得?”
“粘杆处的人汇报,皇上派隆科多回京就是调查四爷与太子的交往,试图查出什么破绽。皇上当然知道太子致疯与十三爷无关,可皇上仍然拘禁十三爷,四爷知道其中的原因吗?”
“那是因为胤祥脾气太犟,缺少圆通,在皇上盛怒之下仍然出言顶撞,并刺伤皇阿玛心中的痛处。”胤禛稍稍缓一下,又说道,“胤祥虽然被执,并没有像胤禔那样受到严厉处罚,他只是闭门读书,其他吃用所需与我等一样。”
邬思道放下茶杯,点点头:“这就对了,足以说明皇上并不是真正要惩处十三爷,皇上是杀鸡给猴看,一定程度上讲,是做给四爷看的。同时,也是为了保护十三爷。”
邬思道故意把“保护”二字吐得重一点,胤禛暗吃一惊,忙问道:“为什么要保护胤祥,难道皇上有把大位传给胤祥的心思吗?”
“那倒没有,皇上是怕十三爷成为四爷的人,这样,在众阿哥的势力中四爷的实力会更加优胜,对于皇上选定的继承人十分不利。当然,皇上也怕十三爷知道四爷的事太多而最终落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场,所以才将他圈禁起来,既是对十三爷的保护,又可拆解四爷的实力。”
胤禛惊得半晌也合不拢嘴,他万万没有想到皇上拘禁胤祥藏有这个心思,种种迹象表明邬思道分析得合情合理。此时,胤禛猛地凉到脚跟,多年来自以为城府深,心机过人,自己内心深处的所思所想无人看透,现在想来,自己太嫩了,不仅皇阿玛看透了自己的野心与伎俩,邬思道更看透了自己内心深处那些险恶阴毒的东西,自己拥有的杀人灭口之心从来没有向外表露过,为什么皇阿玛与邬思道都能看出自己的这份心思呢?既然邬思道如此洞悉人心,将来想除掉此人恐怕不可能。
胤禛突然有一种从来没有的失望之心,他哀叹一声:“照邬先生说来,无论我做什么也无法取信于皇阿玛,大位于我无望矣!”
邬思道看胤禛伤心失望的神情,心中有一种快感,但他也明白要想真正报复清廷皇室并从内部败坏这个皇室,必须牢牢控制住胤禛,尽一切可能促成他夺得皇位。于是缓缓说道:“四爷也不必失望,自古成大事者哪有一帆风顺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曾多次给四爷相过面、算过命,四爷不得人和而得天时,四爷命中注定大富大贵,以命理推之,四爷是万人中不抽一的万字命,注定有九五之相。当今圣上逆天运而行,才导致殿下疯狂。四爷请想,如果太子是真龙天子,四爷又怎能得手?”
胤禛一想,邬思道说的也有道理,心里宽慰了许多,便问道:“根据先生的分析,我应该怎样做才能改变皇阿玛对我的看法呢?”
“道家云:‘无为无不为’,四爷只要表现出一副无所为的样子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就可以改变皇上对你的看法。一句老话,收敛锋芒,由外而内,四爷可以把精力多放在家庭管理上,把几位世子调教好。俗话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扫一屋和扫天下道理一样,皇上也许会从管理王府中见出管理国家的才能。”
邬思道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向四阿哥恳求去终南山找一位贾道士为自己接骨。胤禛以为邬思道要远走高飞,他怎么肯放行,想请该道士入府医治。邬思道以求医需要心诚为名拒绝,执意要亲自前往,胤禛提出让金昆陪同。邬思道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好强行推辞,最终同意了。第二天,邬思道在金昆陪同下离京而去。
康熙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又是一个好晴天。
康熙起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伸了个懒腰,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康熙冲龄即位,一晃近一甲子了,这漫长的岁月中,他征战南北,平三藩,收台湾,定漠北,击败噶尔丹,出兵雅克萨与沙俄勘定东北边界条约。六次南巡,七次大规模治黄河。
康熙欣慰地笑了,笑得那么甜,那么纯真,又那么自信。十四皇子过来请安,康熙看着自己的儿子眼角处有了深深的皱纹,自己如何能不老呢。便决定带上十四阿哥一起到四阿哥的圆明园中赏景。
四阿哥对于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更是嫉妒,康熙对其异常赏识。
第二天,康熙带着马文、张廷玉、隆科多、胤禵等人在圆明园游览了一上午,又是赏景又是命名,忙得不亦乐乎。胤禵这次是出尽了风头,他命名了几处景致,大得康熙的赞赏。午膳前,康熙回到圆明园的正大光明殿刚坐下不久,正在闭目养神,内阁学士阿布兰闯了进来,跪下奏道:“西北边陲送来十万火急告急奏折,说准噶尔部头领策妄阿拉布坦派大军杀入青海,青海将军额伦特及其属下兵马全军覆没,青海失陷。”
这一消息对康熙无异于晴天霹雳,过了好大一会儿才醒过神来,急忙接过阿布兰递上的折子从头到尾匆匆看了一遍。
这时,马文、张廷玉、隆科多、胤禵与胤禛也都闻讯赶来。康熙把折子给众人看看,待众人看后,康熙铁青着脸,握紧拳头重重地捶在御案上说道:“朕要御驾亲征,不荡平准噶尔部誓不罢休!”
胤禵扑通一声跪下,急忙叩头说道:“皇阿玛,你如此年纪怎能再受鞍马之劳,让儿臣去扫平贼寇吧!儿臣虽然没有亲临沙场御敌,但孩儿自幼饱读兵书,又经阿玛悉心调教,如今掌管军务多年,对带兵之道、用兵之法都娴熟于心。儿臣决不会让阿玛失望的!”
康熙正在犹豫,胤禛也跪下奏道:“皇阿玛明鉴,领兵打仗之事非同儿戏,老十四虽然掌管几天军务,都是在毫无战事的情况下,他虽懂兵法,也只是纸上谈兵。万一胤禵领兵平叛出师不利,其后果实在难以想象。儿臣保举一人可率军迎敌,定能不负众望荡平逆贼。”
“你保举何人?”
“回皇阿玛,儿臣保举四川总督年羹尧,此人文武双全,精通兵法,又有领兵经验,在西部边陲任职多年,熟悉西部地理风情,实在是平叛最佳人选,望皇阿玛三思!”
胤禵又叩头奏道:“请阿玛明示,年羹尧虽为四川总督,领过兵,也只是小规模剿匪拿盗,作战经验未必胜于儿臣,更何况与凶猛残暴的准噶尔叛军对阵。儿臣与年羹尧相比,他只是朝中一臣,儿臣却能以皇子身份兼三军主帅,更有威慑力,也有利于振奋人心。”
康熙见两人所奏都有些道理,一时拿不定主意,挥手说道:“领军主帅人选也不是朕一人决定的,回宫后再详议,你二人也不必争执,赶快用膳吧,朕也饿了。”
国泰民安的大清朝又如开了锅似的,人们纷纷议论着西北战事。
这几天又不断有八百里快递将一份份告急文书送往京城,继青海将军额伦特全军覆没后又传来噩耗,青海失陷,藏北沦陷,藏汗第五世达赖喇嘛死难。整个大清王朝的西部半壁江山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准噶尔部这次突然发兵叛乱并非偶然。早在康熙即位之初,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就不断骚扰蒙古其他各部,对大清王朝进行挑衅,康熙被迫派兵平叛,双方互有胜负。先后派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分两路夹击,终于取得乌兰布通大捷,击败噶尔丹叛军,但噶尔丹贼心不死,多年后再次拥兵南下,康熙亲率大军分三路进军,摧毁叛军驼城阵,取得昭莫多大捷,噶尔丹也在清军追击下走投无路,最终落个惨死的下场。
噶尔丹死后,他的侄儿策妄阿拉布坦夺取汗位,成为准噶尔部首领。他曾是噶尔丹两次叛乱的前锋元帅,也是驼城阵的设计者,从惨败中吸取了教训,知道自己不是康熙敌手,便上书言和,愿意称臣归顺。表面上唯唯诺诺,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做出十分恭顺的样子,骗得康熙信任,暗中却搜集叛军残部,不断扩充实力,并向沙俄购得大批先进武器,以图选准时机东山再起,以决雄雌。
这两年,策妄阿拉布坦探听到大清的一些能征战的大将都老的老、死的死,康熙本人也无带兵远征的能力,知道时机成熟,便派小规模人马四处骚扰青海、西藏一带的大清领土,伺机抢劫杀戮。
一天,策妄阿拉布坦忽然探得消息。藏汗第五世达赖喇嘛从西藏到青海主持法事,他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立即派遣弟弟策零敦多卜率兵偷袭青海,活捉达赖喇嘛,迫胁他分裂大清归顺准噶尔部。
青海将军额伦特领兵迎战,终于寡不敌众全军覆没,第五世达赖喇嘛被俘后宁死不屈遭到杀害。
从传来的消息看,策妄阿拉布坦叛军已经控制青海、西藏,正在伺机策动陕、甘、川、滇等西北、西南各少数民族地区共同叛乱。本来这些地区的部落首领都是面和心不和,许多人怀有二心,也有部分头领处于观望的状态。一旦策妄阿拉布坦的阴谋得逞,大清将失去西部半壁江山,面对这种严峻形势,整个朝野如何不震动呢?出兵平叛势在必行,由谁带兵出征是一个争论的焦点。
内阁大学士马文府邸里,马文正在同张廷玉讨论这事,张廷玉直接问道:“马大人,你随皇上几十年应该了解皇上的心思,明日商讨出征人选推举谁更合圣上心意?”
马文踌躇片刻说:“皇上心思忽明忽暗,一时还摸不透,这出征人选一定和太子人选有着关联,从这点考虑,张学士推举何人?”
几个大人在这里一直商量,捉摸不定,最终大家把目光集中在了十四阿哥的身上。但马文却认为要是想立十四阿哥就不应该让其出征。他认为皇上年事已高,作为守阙太子岂能远离京师征战边陲,一旦大限到来,太子不能及时赶回,这些早有二心的皇子还不趁机夺宫。
张廷玉想想又提出异议说:“也许皇上觉得平叛一事不会持久,更何况皇上尚不足七十岁,龙体一向健朗,也许并无大碍。”
马文叹息一声:“张学士对准噶尔部族之事并不了解,当年平定噶尔丹叛乱,先后派出六次大军,皇上御驾亲征两次,用兵百万,其他资财所耗更无法统计。这次策妄阿拉布坦叛乱既是为其叔父噶尔丹报仇,也是蓄谋已久的与我大清分庭抗礼,从藏汗被杀、青海将军额伦特全军覆没,青海、西藏陷落这些奏报中可以窥见叛军势力,想很快扫平叛乱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是远征荒漠地带作战呢?如果十四皇子出征,胜则好,倘若兵败呢?其威信尽失,如何能够再立为皇储呢?”
马文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康熙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康熙也是拿不定注意。没想到此时十四阿哥正好主动请战,康熙看着他坚毅的面庞,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最终同意了让他前往平叛准噶尔部的叛乱,十四阿哥提出要带领四十万大军的请求。
四十万大军没有什么,凭大清的实力,百万大军也可很快组成,只是这三年的时间让康熙有点担心。当然,能在三年之内彻底打败叛军收复失地也实在不容易,康熙所担心的并不是这些,他担心自己能不能再活三年,万一胤禵远征期间自己突然宾天,胤禵能及时赶回京师吗?不过为今之计也没有更好的人选,康熙只能让自己保重身体,等待着胤禵的归来。
康熙看着胤禵补充道:“万一在你征战西疆之际朕不幸一命归天,朕会留下遗诏传位于你。只要你接到奏报说朕有病,不论有何等重要事都委托岳钟琪办理,立即赶回京师,朕将调派四川将军岳钟琪作为你的副手,此人忠勇厚实,能征善战,军中事和他多商量。”
“儿臣谨记阿玛训教!”胤禵挥泪告别了自己年迈的父皇,康熙也是老泪纵横,看着心爱的儿子远去的背影,希望自己所有的打算都不要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