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稳定下来后,邓禹率领大军继续向西挺进。所到之处,百姓踊跃支持,壶浆箪食,进展很是顺利。在这种形势下,许多人都向邓禹建议说,何不趁此机会,再加把劲一举攻打下长安,把西边的功劳全抓在自己手里。邓禹却有不同想法,对众人说:“诸位有所不知,我军现在看上去人数固然不少,但很多是沿路招募起来的普通百姓,没经过真正的战争,战斗力并不是特别强,并且咱们深入敌境,前边无人接应,后边粮草转运相当困难,眼前热闹现象并不能掩盖实质上的薄弱,还是应当谨慎些的好。再说,赤眉军新近攻入长安,掠夺了大量财富,又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不可小觑。”
说着见大家不免有点泄气,邓禹便笑笑接着分析当前形势:“其实咱们就是不忙着进兵,赤眉军也撑不了多长时间。因为赤眉军主要将领一个个目光短浅,没有长远计划,他们掠夺的财物虽然多,但大多都被个人中饱私囊,军队上可用的并不多。并且他们军纪涣散,内部很可能会发生变乱,他们习惯于流窜作战,对于坚守长安这样规模巨大的城池,还是头一次,必然坚持不了多长时间。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积蓄力量,等他们一露出破绽,就立刻进攻,轻而易举地攻占长安。我仔细分析过,上郡、北地和安定三个大郡,都是地广人稀,粮食和牲畜不少,正适合养活咱们这样一支大军。如今我们就到那里驻扎囤积,等待长安城内的变故,到时候事半功倍,何乐而不为?”
大家听邓禹分析得头头是道,纷纷点头称是。于是挥动兵马绕过长安,向北进发,抵达枸邑。一路上所过之处,遇到赤眉零散兵力,就倚仗兵力庞大的优势,猛烈攻击,顺利占领了上郡、北地和安定三个大郡。实现了初步的战略部署。
长安城内的赤眉军本来十分担心邓禹前来进攻,起初还是小心地防守,不敢有丝毫大意。后来见他们竟然绕城而走,丝毫没有攻打城池的意思。虽然搞不懂他们耍的什么把戏,但人家既然不来攻打,自己也就乐得逍遥。赤眉军上下都松口气,赶紧抓紧时间搜刮钱财,尽情吃喝。见汉军没有触动长安,暂时没了征战的忧患,王匡和张印等人便又打起了刘玄的主意。他们找到樊崇,再三陈说留下刘玄迟早是个祸害。忠心于更始朝廷的兵将知道自己的皇帝还在,一定不死心,说不定哪天就卷土重来,赤眉凭空多了许多威胁。樊崇是个大老粗,对刘玄的价值本来也没怎么重视,听两人反复劝说,也就息事宁人地答应下来,嘱咐让谢禄去操办。
谢禄得了命令后,便找个机会,邀请刘玄同自己一道去郊外放马散心。因为上次谢禄在朝堂上及时把自己拉到院外,也算救了自己一命,刘玄对谢禄还是比较相信,也就欣然答应。谢禄带了几个亲信,和刘玄一起观看放马的壮观情形。看了一会儿,谢禄怂恿刘玄到马群中间去看看,说那样感受更加真切。刘玄不知是计,骑在马上来到马群中。谢禄在旁边吹了声口哨,马群忽然狂奔起来,刘玄猝不及防,被冲撞得从马背上掉了下来,几匹马从他身上踏过,不等他叫喊,已经被踏得半死。谢禄唯恐刘玄没死透,指使亲信上前,把草绳套到他脖子上,使劲勒一勒,看看确实没气了,这才一哄而散。可怜刘玄享了几年做皇上的乐趣,最后落得个暴尸荒野的下场。
后来还是刘恭得知刘玄被人害死,悄悄打听清楚地址,赶到郊外,收殓了他的尸骨,草草埋葬了事,算是尽了君臣最后一点情分。
刘玄死后,宛王刘赐正好奉命巡视武关,打探到刘玄夫人和他三个儿子刘求、刘歆和刘鲤的下落,亲自护送着回到洛阳,在金殿上向刘秀引见。当年刘秀要求出巡河北,借机会逃出虎口的时候,刘赐帮了很大的忙,刘秀一直感念不忘。如今刘赐又以大义为重,极力保护宗室后裔,刘秀更是欣赏他的忠厚诚恳,封他为慎侯,同时又封刘求为襄邑侯,继承刘玄遗祀,封刘歆为谷孰侯、刘鲤为寿光侯。他这种不计恩怨以宗室大义为重的行为,同样得到大臣将领和吏民的赞赏。
在料理刘玄后事的同时,刘秀也听刘赐禀报了前方的情况,知道邓禹率领兵马在北地等郡屯驻,迟迟不发兵攻打长安,不知是什么原因。考虑到长安不拿下,一直是心头的隐患,便让使节前去传旨,让邓禹赶紧抓紧时机,及时进攻长安,安定西北民心,尽快统一西北割据势力。
邓禹接到旨意后,却仍旧不慌不忙,还是按照计划行事。但皇上有圣旨,一点没有行动也说不过去,于是在休养兵马的同时,派遣建威将军邓寻和赤眉将军耿诉等人,分别进攻上郡所属的各县,让积弩将军冯愔和车骑将军宗歆留守在枸邑,巩固住这个大后方。安排好后,自己挥动大军,前往北地边境和长安接壤的地方驻扎下来,一边派人四处招募更多兵力,准备一旦发现长安有风吹草动,就立刻发起攻击。
而长安城内的赤眉军对此还浑然不觉。转眼到了建武元年的腊月,天寒地冻,没有别的事情可做,赤眉将领们每日在长乐宫大摆酒宴,把所有搜罗到的好东西拿出来,吃肉喝酒,热闹异常。这天又照常摆开酒宴,满桌子酒肉珍馐,热气腾腾,大家几天来接连大醉,还没饮酒就一个个两眼通红,话音轻飘,真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皇上刘盆子坐在正殿的大案后边,几个黄门郎拿着明晃晃的兵刃,护卫在左右。众位将领陆续来到,酒宴尚未正式开始,大家因为谁的功劳大谁的功劳小而争吵起来,越吵声音越大,大殿内如集贸市场一般,喧哗声震耳欲聋。刘盆子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
吵嚷声中,就见一员将领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刘盆子跟前,抱拳施个礼说:“陛下,得罪了,俺要在这御案上刻下俺的名字,将来写历史书的见了,也好把俺的名字写进书里去。”说着抬起一脚踏在御案上,拉出腰刀,在案上刻刻画画,写自己的名字。刘盆子见状,忙躲闪到一旁,唯恐他的刀走空,伤了自己。其他人见了,顿时受到启发,争相跑上来,围着御案:“俺也写个名字,让史书上也记下俺的功劳!”“俺也来!”
吵嚷声更加激烈,有人因为着急,把桌子都给掀翻了,酒菜洒得到处都是,经众人在上边踩过,脚下直打滑,酒气冲天。看看实在不成体统,大司农杨音再也压不住怒火,拔剑而起,横眉怒目地破口大骂:“你们这些老土包子,到底是泥人改不了土性,走到天边也是贼!咱们现在是在长安金殿里,不是他娘的在你家炕头上。皇上还在跟前,你们就这么没礼貌,就凭这德行,还能争夺了天下?!都给爷爷滚过来,再有乱吵闹者,看我不一剑把他砍成两截!”
见杨音大骂,众人并不服气,还以为他挤不到跟前,嫉妒自己,也不在意,仍旧争抢着要在御案上刻自己的名字。有个将领还忙里偷闲地回骂一句:“你说俺们是土包子,你比俺们能强多少?别忘了,前两年你还在家里挑大粪呢!你他奶奶的,现在装起好人来了,再叫唤,老子一把捏得你两头出屎!”
杨音大怒,仗剑冲那个回骂的将领冲上去,就要拼命。那将领也不含糊,跳下御案,叮叮当当地就在大殿中央打斗起来。有人赶紧劝解,但刀光剑影中,如何能劝解得成,于是也拉出刀剑上去分开两人。就这样,两个人打斗,变成三个人,又变成四个人,最后整个大殿内刀枪撞击声响成一片,桌子轰然倒地,椅子乱飞,有好几次从刘盆子头顶擦着过去,吓得刘盆子哇哇大哭,更加热闹。
还是黄门郎们官位卑微,和人家这些将领掺和不到一块去,就掩护着刘盆子悄悄从后门出去,躲在殿后的床下,总算没被误伤了。吵闹打斗声惊动了在皇宫外护卫的各营兵马,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又不敢轻易闯进去。有人禀报给卫尉诸葛稚。诸葛稚又把情况禀报给樊崇。樊崇因为有事耽搁了,还没顾上去赴宴,听到禀报,知道自己手下兵将的秉性,倒也不奇怪,挥挥手对诸葛稚说:“这帮狗东西,不杀他几个,简直还管束不了啦。你去,看谁最张狂,别管他官大官小,杀掉就是!”
诸葛稚得了命令,立刻带兵冲进大殿,喝令大家停下来。起初大家谁也不听,照样拼杀,诸葛稚指挥兵士上去,接连砍翻几个。众人见动了真格的,也就骂骂咧咧地慢慢退开,一场哄闹这才勉强结束。听见外边动静平息下去了,刘盆子让黄门郎扶着颤颤巍巍地从里边走出来,探头向殿中一看,满地狼藉,酒肉被踩成了稀糊糊,和血肉搅和在一起,几个人头随便滚在地上。这情形吓得他身子一软,几乎要昏过去,捂住眼睛放声大哭。
从此以后,刘盆子说什么也不到大殿去了,每天哭哭啼啼,夜里总做噩梦,有时半夜醒来还大哭大叫,非得让两个黄门郎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后来索性搬到大殿上边的上观阁内,不再出面。当时宫廷内尚留下少更始朝廷来不及逃走的宫女和内监,他们被幽禁在后殿的大院中,没人管没人问。实在饿得不行了,只好挖草根充饥或者下到院子中央的水池里捞鱼吃,从上观阁向下望去,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尸体。那些宫女和内监抬头见刘盆子正趴在窗户上向这边张望,也不知道这个小孩是干什么的,立刻犹如饿鬼般扑过来,乞求给他们扔点吃的。
刘盆子毕竟是个小孩,见他们的惨状,忙让黄门郎找来一些食物,从窗户中扔下去。看他们争抢食物的情形,觉得很有意思,以后天天往下投掷食物,好像喂养鸡鸭一般。等赤眉军被打败仓皇退出长安后,这些宫女和内监最后都被活活饿死在深官大院内。
很快就到新年。长安城内,樊崇召集众将领,想在年前好好聚会一番,商议一下来年向哪里发展。刘恭在长安这几个月,目睹赤眉军上下乱哄哄的场面,知道赤眉军必然要失败,一方面担忧自己性命难保,更担忧自己兄弟刘盆子不管怎样,应了个皇帝的名声,将来赤眉军被打败了,他自然是罪魁祸首,罪在不赦。不过他听说建武皇帝刘秀是个仁人君子,待人宽宏,只要能表示出投降的诚意,保全性命或许还有可能。于是他暗中教导刘盆子,让他作好准备,将来赤眉失败,被建武汉军生擒活捉后,要赶紧先把传国玉玺献给人家,并且教给他如何行跪拜大礼,如何说请罪的话。刘盆子一一记在心里。
就在这个当口,金殿内已经按照樊崇的命令,摆开大盘的猪羊肉,一坛坛的美酒揭开了封口,香气缭绕。樊崇派人把刘盆子请来,让他在大殿正中的宝座上坐稳了,接受大家的朝贺。刘盆子早已对大殿充满了恐惧,但樊崇让他来,他又不敢违抗,只好心惊胆战地拉住哥哥,非要哥哥和自己坐在一起。最后实在没办法,刘恭陪着刘盆子在御案后的宝座上坐了,让大家恭恭敬敬地叩头吆喝万岁。
叩拜结束后,刘盆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偷偷扯一把哥哥的衣服。刘恭便替弟弟对大家说:“今天是年末喜庆,承蒙诸位将领的美意,把我弟弟推立为皇上,不过他还是一个孩子,德行浅薄,恐怕难以承担重任,还是请诸位将军另外选择有贤能的人来坐这个位子,免得耽误赤眉前程。”
听他这样说,樊祟知道是自己手下胡闹,把刘盆子吓怕了。但急切之下,到哪里再去找个能说得过去的皇室后裔?况且全国上下都知道自己拥立了刘盆子当皇帝,忽然给免掉了,未免要招人嗤笑,于是忙上前一步说:“惊吓了陛下,都是俺们这些人的过错。特别是我,不能很好地管束手下,罪责在我,跟皇上没关系,皇上还是安心当你的皇上,以后我把他们管束严厉些就是。皇上请坐端正了,咱这就开始宴席。”
刘恭又推辞一句说:“我不敢责怪诸位将军,我弟弟实在没这个能力……”
不料话还没说完,赤眉军将领们急着要吃喝,已经不耐烦起来,有人高声大喊:“你是什么东西,在这里胡乱哕嗦什么?!俺们立他当天子,是俺们的意思,干你什么事?再敢胡言乱语,小心脖子上的脑袋!俺们给皇上磕头,你坐在跟前占什么便宜,快点滚下来。”
刘恭知道这帮人无章无法,一时火气上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不敢再多说,起身坐在一边。刘盆子听他们的话音,还当他们又要和上次一样动武,顿时吓破了胆,哥哥又不在身边,六神无主之下,无师自通地从御座上跑下来,趴在台阶上给大家连磕几个响头,从腰里解下玉玺捧着要还给樊崇:“诸位将军,你们先别动手,听我把话说完。你们推立我当皇帝,我实在感谢不过。可是我当了这么长时间的皇帝,听人家说,如今各地仍然是乱哄哄的贼人四起,咱们设立的地方官员根本管不了地方,他们给朝廷贡献的财物,还没送到长安就让人给抢了去。并且如今咱们四下征战,得罪了许多人,百姓和官吏都心怀怨恨,这都是我这个皇帝当得不好,请大家重新换个人吧。我……我知道自己没能耐,情愿让位,并不是大家逼迫。还是请大家可怜可怜我,让我回家放牛去吧,我……”说着趴在地上痛哭失声,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好歹人家是个皇帝,见这番惨状,樊崇看不下去,忙上前把刘盆子扶起来,连推带抱地送回到宝座上:“这都是俺们当臣子的不是他娘的东西,惊吓了陛下。陛下你坐好了继续当皇帝吧,以后他们谁再敢撒野,看我怎样收拾他!”说着把玉玺重新给刘盆子系到腰间。刘盆子仍然哭个不住,樊崇冲下边的将领狠狠蹬一眼,大家会意,一起上前请罪,好说歹说,把他送归后宫。
刘盆子闹腾一回,还真管了点事,樊崇把众将领斥责一顿,让他们回去管束好自己的部下,再不准到街上去抢劫。并传下令去,向长安百姓宣布,赤眉军已经知错改过,让大家放心上街做买卖,好好过个新年。但也只是说说,大家已经成了习惯,军纪丝毫不见好转,长安依旧如人间地狱般,百姓躲藏在家里,战战兢兢,唯恐祸从天降,三下两下的就家破人亡。
新年过后没几天,赤眉军储存的粮食渐渐用尽,便出城四下掠夺。邓禹得到探马禀报,知道时机到来,立刻率兵靠近长安,伺机进攻。没有粮食,赤眉军上下顿时人心惶惶,邓禹的兵马又从西边气势汹汹地压过来,更让他们感到惊慌不安。于是赤眉军在樊崇率领下,把长安城内的珍宝搜刮一空,一把火烧了宫殿,用三匹马拉着一辆车子,让刘盆子坐了,拔起营寨,向后退却。一路上他们从南山转战各郡县,在郿城和更始皇帝麾下的大将严春相遇。严春自从更始破亡后,一直拥兵自重,独霸一方,谁也不隶属。两军接战后,没几个回合,严春就被打败,死在乱刀之下,赤眉军就此占领了安定郡北地,掠夺粮草,暂且安身。
邓禹军队径直挺进长安空城中,驻扎在昆明池附近,见大汉历代宗庙已经被战火破坏得不成样子,便择定吉日,修谒高祖陵庙,收集到大汉历代十一位皇帝的神像,供奉起来,派遣兵丁把守,一边张贴告示,安抚百姓。奏折送到洛阳,刘秀对邓禹修复宗庙的行为大为赞赏,特意遣使到长安,封邓禹为梁侯。
邓禹占领长安后,立刻率领兵马紧随其后,围攻赤眉军。不料此刻赤眉军已经得到给养,士气略有振作,又都是一帮打起来不要命的强悍之徒,战斗力依然相当强大。邓禹对此估计不足,结果双方交战不久,邓禹方面就感觉不妙,没想到原以为乱作一团的赤眉军还能这么厉害,早知道这样,应该多带兵力才行。但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来不及调兵,结果汉军大败,仓皇撤退。邓禹不得已率了残兵败将退守云阳。军败如山倒,怎么也遏制不住,赤眉军反守为攻,继续进攻。邓禹没有办法,只得极力把营寨设置结实,阻挡住赤眉军凌厉的攻势,双方在长安郊外对峙起来。
建武二年一开春,仍旧是傅俊护送,把阴丽华从老家给接到了洛阳。与其同来的还有她的兄弟阴识和阴兴。两人新婚一别,就是这么多年,夫妻再度相见,自然别有一番滋味。让刘秀略感惊讶和高兴的是,这几年过去,阴丽华仍旧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当众人知趣地退下后,两人久久无言,相拥而泣,是庆幸是喜悦,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已经被封为皇后的郭圣通也匆忙赶来迎接阴丽华。两人尽管早已经在彼此心中留下深刻印象,但初次见面,仍很新鲜,交谈得很是亲热,尽管这种亲热里都有着隐约的酸意,不过能熬到今天,大家都还是感到很知足。刘秀深为没能践行当年的诺言,不能让阴丽华成为皇后而愧疚,好在阴丽华并没提到这些。他当即封阴丽华为贵人,整个后宫洋溢着浓浓的喜气。
让刘秀感到高兴的事情接踵而来。叔父刘良从长安潜逃回来,姐姐刘黄也让王常从南阳接到洛阳,一个家尽管已经永远的残缺不全,但总算团聚了,亲情激励着刘秀,他更加精神抖擞。
王常是这年夏天时候忽然从南阳来到洛阳的,他来向刘秀请罪要求归顺。当年自从刘秀出巡河北离开洛阳后,王常被更始皇帝任命为廷尉兼南阳太守,一直驻扎在南阳。听说更始皇帝刘玄已经死掉,想着自己和刘秀关系非但不坏,还有许多交情,他应该能重用自己,便亲自来到朝廷表示愿意归顺。见到王常,想起他以前对自己的帮助,刘秀既感慨又惊喜,走到大殿台阶下,拉住王常的手,促膝坐下,亲热地谈论别后情形。随后封王常为山桑侯,官拜左曹。王常一向讲究公允,终于在乱世中保全自己,他很知足,主动请命到南边去安抚各地。王常在南方经营这么多年,名声也很好,在他的努力下,洛阳以南的地区,没耗费什么兵力,就基本平定下来。
可是西边的赤眉始终不能彻底攻破,刘秀不免有些焦躁。他忽然想到冯异,冯异不仅作战英勇,而且心胸宽容,懂得恩威并用,何不让他试试?于是刘秀下了决心,派人传送诏书,让邓禹回洛阳休整,由冯异接替,继续剿灭赤眉军。诏令发出后,接着命令冯异率领兵马从华阴向西进攻。
邓禹接到诏书后,想想自己和赤眉对峙这么长时间,却没能取得实质性进展,也感觉很是惭愧。不过赤眉军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已经相当壮大,要想尽快剿灭,谈何容易?但既然皇上有了旨意,也不得不遵从。恰好当时关西出现灾荒,粮食奇缺,百姓大半逃难,少半饿死,遍地饿殍,有的地方几乎方圆百里都不见一个人影。赤眉军再没地方掠夺粮饷,实在没办法,决定还是再回到自己东边的老地盘上去混日子。
这年十二月,赤眉军主动放弃在长安一带的活动,率领大军向东撤退。尽管受到重创,赤眉军的兵力还是很强大,总计兵力在三十万以上。得到情报,刘秀立刻命令破奸将军侯进屯兵新安,建威将军耿弁驻扎在宜阳,兵分两路,钳制住赤眉军东归的道路。分派任务的时候,刘秀特意嘱咐他们,赤眉军若是从东边走,宜阳的兵力前去会同新安,若他们从南边走,则新安的兵力主动会同宜阳。总之,决不能让这只猛虎回到原先的山林,那样就会很难制服。
冯异领命带兵从华阴向西进发,正好和向东撤退的赤眉军狭路相逢。两军互相攻杀,大小打了十几仗,互有胜负,谁都没占到太大的便宜。不过冯异发挥自己宽容待人的优势,收降了赤眉军将领刘始和王宣等好几员大将,还招降了五千多人马,略占上风。
很快到了建武三年春天。刘秀任命冯异为征西大将军,负责全权指挥西路兵马。邓禹料理完西边的军务后,带兵回归洛阳。途中正好遇见从东向西而来的冯异,冯异邀请邓禹和自己一道攻击赤眉:“邓将军,如今我和赤眉打过几仗,觉得赤眉力量确实不小,怪不得邓将军打得如此艰难,看来圣上不了解实际情况,过于心急了。不过我看他们尽管强大,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只要恩威并用,徐徐进兵,别把他们逼得太紧,他们必然会发生内部分裂,到时候就可以轻易消灭。如果进攻太紧太急,反而会让他们作困兽犹斗,白费许多力气。如今圣上已经命令其他将领驻扎在渑池,扼守住咽喉要道,不用担心他们逃走。咱们再布置好阵势,以逸待劳,肯定能把他们完全吃掉。”
听冯异说得头头是道,邓禹好胜心上来,表示愿意带领自己的兵马前去打头阵,主动进攻。冯异再三劝阻,邓禹就是不听,结果一打照面,才知道冯异的话确实有道理,赤眉军仍然势力很强大,邓禹又一次吃了败仗,死伤三千多人,冯异前去援救,也差点儿被人家活捉了去,坐骑受伤,徒步跑了回来。
回到军营中,冯异一边下令坚守大营,拒不出战,一方面召集将领,紧急磋商,决定改变徐徐作战的方针,利用赤眉军刚打了大胜仗,难免骄傲大意,并且急于寻找东去道路的弱点,来个速战速决。
制订好计划后,冯异命人前去赤眉营寨下战书,约定来日会战,决一雌雄。赤眉军刚打败了邓禹和冯异,还俘获了冯异的坐骑,认为冯异也不过如此,况且自己也急着迅速打败这只拦路虎,尽快回到东方,就立刻答应下来。
当天夜里,冯异下令,全军三更做饭,从各营寨中挑选出几千英勇善战的强壮兵丁,让他们饱餐一顿,换上赤眉军的服装,眉毛上也描成红色,悄悄出了大营,埋伏在大路两旁,以鸣金为暗号,夹击赤眉军,给他来个出其不意。
拂晓时分,天还没大亮,冯异这边已经吃饱喝足,作好了准备,敲起战鼓,做出立刻要进攻的架势。而军赤眉军没想到这么早就打仗,还没顾上吃早饭,但人家已经出动,只能空着肚皮前去抵挡。两军拉开阵势,空气分外紧张,一场决定生死的大战就要展开。赤眉军用万余人打头阵,个个杀气腾腾,大有黑云压顶之势,直冲过来。面对对方如此强悍,冯异选派两千多精兵前去抵挡。赤眉军见对方派出的人马只是自己的一个零头,感觉这一定是冯异的汉军上收损失过多,兵力严重不足,获胜把握更大,也就更加骄横。
看到这种情形,赤眉军丞相徐宣提议说,根据他们派出的前锋人数,我估计他们总兵力也就有两万左右,两万人哪里能抵挡得住我们十万大军,就是踩也把他们给踩扁了!不如咱们一起冲杀过去,如洪水冲破堤坝一般,把冯异和邓禹给活捉了,省得一阵一阵地对打,太麻烦!
樊崇认为说的有理,令旗挥动,倾巢而出,吼叫着向冯异大营冲杀过来。冯异等的就是他们全体出动,也令旗招展,打开营门,所有兵力全部冲出来。几十万人马厮杀在一处,顷刻间血肉横飞,烟尘蔽日,喊杀声几十里外都能听见,场面蔚为壮观。
整个厮杀从天刚亮一直到接近中午,仍旧胜负未分。此刻赤眉军因为没吃早饭,砍杀了这半天,肚中空空,已经精疲力竭,动作明显迟钝下来,死伤人数顿时增加。这情景早让站在高处的冯异看在眼里,他大声命令道:“快,鸣金!”
话音刚落,立刻响起阵阵铜锣敲击声,声音激越,响彻整个战场。正激战中的赤眉军听到鸣金声,立刻都是一愣,鸣金就是让收兵,对方不是占了上风吗,怎么忽然又要收兵?正疑惑间,忽然从大道两旁涌上来无数赤眉军装束的强壮士兵,他们个个憋足了劲,生龙活虎地窜到两军阵前。
原来是自己这边来了援兵,怪不得冯异要鸣金收兵,他娘的,不能让他跑了!樊崇带头,迎着援军跑过去,想和他们会合了,继续冲杀。孰料从大道两旁窜出来的赤眉军却并不答话,挥舞着大刀长枪,直向自己这边杀来,由于防不胜防,立刻死伤一大片。赤眉军大惊,吃惊过后才明白上了人家的大当。但此时双方已经混战在一起,谁是自己人,谁是汉军,谁也说不清楚了,许多人惊慌失措地呆立在那里,莫名其妙地让人家给砍翻在地。
冯异哪肯错过这个大好机会?立刻指挥兵马猛追上去,一直穷追到崤底,赤眉军终于彻底土崩瓦解。冯异命令众人高声大喊,投降者可以免死,并且还让回家种地。走投无路的赤眉军很快大批投降,共有八万多人乖乖归附。剩余的几万兵将在樊崇带领下,拼命向宜阳方向狂奔,企图从那里潜回自己老家。
冯异见他们逃窜,冷笑一声,也不再追赶,命令收拾战利品,清点战场,结果缴获的财物堆积得如小山丘般,乐得大家都敞怀大笑。
樊祟没命逃窜,他们还不知道,刘秀早已经安排好了重兵,正养精蓄锐地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听说樊崇残余兵马接近宜阳,刘秀亲自率领汉军主力,盛兵列阵,由大司马吴汉率领的突骑为先锋,严阵以待。
赤眉军如逃出虎口的兔子,惊慌地闷头乱窜,好容易来到宜阳地界,还没等喘口气,忽听一声战鼓敲响,无数汉军威风凛凛,好似天兵下凡,横亘在眼前。樊崇等人慌忙中抬头一看,对方大军中间,一面米黄色的大纛旗下,车驾上分明是汉军皇上刘秀。这下知道人家肯定兵力不弱,硬拼可能死得更快。顿时个个面如土色。
急切间,樊崇和徐宣等人商量一下,都觉得刘恭在自己这边,他是汉室后裔,说不定刘秀能看在他的面子上,饶过这帮人一命。于是众人推举刘恭前去参拜刘秀,表示愿意投降。
刘恭来到刘秀大军前,跪倒叩头,参拜刘秀:“陛下,赤眉军刘盆子若情愿归降,陛下将如何对待这些罪人?”
刘秀冷冷一笑:“能有条活命也就算了,还有其他更高的指望吗?!”
刘恭脸色一红,暗想果然是君王,威而不怒,其威自露,赤眉这帮人被打败,看来势在必然了,没什么好遗憾的。忙回去报信,大家想也不想地就决定下来,既然能活命,还愣着干什么?由刘盆子在前头,樊崇和徐宣等三十多员主要将领,跪在地上挪动到刘秀跟前。刘盆子双手捧上传国玉玺。赤眉兵丁见主帅投降,也都自动解除武装,丢下的器械盔甲堆积在一起,如同一个个小山丘。
刘秀这才传令,拿出酒肉,让这群快要饿昏了的兵将饱餐一顿。为了让这帮无法无天缺少管束的赤眉军彻底服气,刘秀特意安排了一次浩大的阅兵仪式。望着如此雄壮的汉军,刘盆子脸色煞白,双腿直打哆嗦,怎么也站不直。刘秀眼角余光看他一眼:“刘盆子,你看看,你们赤眉犯下的罪过,是不是该死?”
刘盆子打个激灵,忽然想起哥哥教给自己的话,忙回答说:“论罪过当然该死,只是陛下饶过了我们一命,还可以勉强活下去,以后为陛下效劳。”
刘秀听他回答得有意思,不禁大笑着拍拍刘盆子肩膀:“看你年龄不大,还挺狡猾。好,好,朕刘家宗室怎么会有痴人?既然已经饶了你们,那朕就不会食言,你放心就是!”说着又转过脸对樊崇等人说,“你们如果后悔不该投降,现在还来得及,朕把兵马器械都还给你们,咱们一决胜负,朕向来以德服人,决不压制!”
樊崇等人忙叩头不迭,口呼万岁,再不敢多说一句话。阅兵完毕,刘秀吩咐下去,分给降兵田地,准许他们回乡安居乐业。有不愿意回去的,可以编入汉军营寨,照常发给军饷。大家无不悦服,齐声高呼万岁,个个感恩戴德。横行中原的赤眉至此终于融入大汉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