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的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斗争,他想到假如自己一旦返回长安,必定受到钳制,无所作为,弄不好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连性命也难保住;如果留在河北,孤注一掷,或许可以大展宏图,实现当初的誓言。道理虽然明显摆在那里,但这样一来,是不是就一帆风顺了呢?
“伯昭所言自是有道理,只是……现在情况并不容乐观。根据最新消息,上谷、渔阳两郡已经易手他人,我们的力量被削弱了,况且若不听命回京赴任,那可是抗旨的杀头大罪呀。抗旨杀头似乎还远一步,只怕咱们脱离了更始朝廷,从名义上就成了叛臣,若众叛亲离,众人群起而攻之,凭咱们眼下的兵力,只怕孙膑重生,也难以应付。”
“明公不必多虑。”有个声音飘然进来,紧接着人影一闪,有人款步进来。原来邓禹已在殿外恭候多时,见刘秀犹豫徘徊思前想后始终下不了决心,而话语中已经透出松动,便忍不住进来接过耿弁的话题:“明公,如今长安政局破败,更始只是个空壳而已,民心皆失,所谓是不是正宗的汉室,许多人已经不放在心上。明公自奉命北渡以来,威德加于四海,如果树起自己的大旗,天下人必不以叛逆之臣加罪明公。所谓多一位神仙多一炉香,谁能使百姓安居乐业,谁就是百姓拥戴的明君,请明公大胆决策吧。”
跟在邓禹身后的虎牙将军铫期也按捺不住:“明公切不可优柔寡断,贻误时机。耽搁一时,上谷、渔阳落入对方手中,再耽搁下去,必然要付出更多不必要的代价。”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句句说在刘秀心坎上,面对一张张急切激动的面孔,刘秀深深为之动容,立马精神大振:“诸位费心,多谢各位赤心进言。好!既然都这样说,那咱们就定了,下一步我要辞朝命而不就,决不落入朝廷那帮小人的陷阱,至于后事如何,还需要我们风雨同舟,和衷共济。”
“哈哈哈……”
温明殿内传来刘秀和诸将久违的爽朗笑声。太阳拨开云雾探出脑袋,阳光普照温明殿外。
次日晚上,天色刚刚暗下来,估摸着大家用过晚饭,刘秀衣冠严整,只身前往黄全他们下榻的温泉客房。黄全闻听刘秀这个时候来访,不由心中忐忑不安,但表面上很是热情:“萧王军务如此繁忙,还要夜间过来,真是太辛苦了,等回到京师,一定得好好歇息将养一阵子。快请进,请进。”
说着,两人携手走进前厅,黄全客气地坚持让刘秀坐于上座。
刘秀满面春风,抬眼环视一下四周,客气地问询一句:“御史大人住在这里还算舒心吧,军营中什么都简陋,委屈大人了。深夜叨扰御史,真是抱歉。”
“萧王多虑了,现在没人打扰,咱们正好可以坐下来,议议萧王回京上任的具体事宜了。”黄全赶紧以攻为守,把话题向他最关心的方面转移。
刘秀含蓄地一笑,声音平稳地婉言说:“不瞒御史大人说,离开京师这么久,孤身漂泊在外,我也想快马加鞭,尽快奔赴京城,奉命于皇上左右。可是静下心来仔细想想,现在就这样回去,似乎不甚妥当。”
黄全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从椅子上直起腰身,不由得一阵惊愕:“有何不妥?如有难处,我会奏于朝廷,来分大司马之忧。不过话说回来,自古都是官大一级,如泰山压顶,更何况是朝廷圣命?不管千难万难,还望大司马尽快回京,有困难慢慢处理,我也好得功而返。”
“御史大人久在朝廷,对河北一带形势不大了解,所以才这样说。其实河北远不像朝廷和御史大人想的那样简单。”刘秀手指关节轻敲桌面,王郎刚刚覆灭,但河北仍一片狼藉,远未平定。当下铜马、尤来、五校、檀乡等众多杂七杂八的乱兵,或大或小,加起来拥兵数百万。他们独霸一方,擅自专权,抢掠百姓,闹腾得地方乌烟瘴气,而且还有彼此勾结联合的形势。如果我们现在撤兵回京,这些力量一旦结集起来,河北重地必然得而复失,我们全军上下浴血战场的功绩,势必要功亏一篑,付之东流。所以我打算,京城圣命暂先缓一缓,待我发精锐之师,快刀利马,为朝廷征讨四方。待河北完全平定之日,我愿即刻回京。这样做并非刘某擅自大胆抗旨,实为情势所迫,御史大人是最明理的,这话一听就明白,还望大人在皇上跟前讲明黄全眨眼听着,定了定神随口说一句:“萧王办事一向考虑周全,不过嘛……”他忽然冷笑一声,“怎么偏偏这次就犯糊涂了呢。萧王说的这些情况,朝廷都考虑到了,圣旨上讲得明明白白,河北方面,其余萧王未完成的战事,皆由皇帝派来的蔡充、韦顺和苗曾处理。况且他们已奉旨任命,萧王向来待人宽容而不苛刻,大概不会不相信他们的能力吧?如果萧王执意要抗旨留守河北,那可就是犯了抗旨,要背负上叛贼之名的大罪。后果如何,萧王想必知道得更清楚吧。”
刘秀听他说话不阴不阳,好像还有点威胁的意味,心里哼一声,我还没回朝廷,你就拿大了,要是赤手空拳地回去了,你们还不定怎样呢!心里的念头立刻坚定许多,脸色不免有些激动:“御史大人也是知道的,当初河北告急,满朝文臣武将,一个个缩着头不敢吭声,是刘某不畏艰险,仗着一颗赤胆忠心,挺身而出,接下圣旨,奉命北渡。一路经历无数艰险,多少次险些丢了性命?这才镇抚州郡,平定四方,除王莽苛政,复汉室旧制。对突然崛起的叛贼势力殊死抵抗,终于平灭王郎,收复邯郸,始有根基。如今更始陛下一张圣旨,将蔡充、韦顺、功曾三个无功无德、人地两生的将领安插在这里,且不说他们能力如何,单是对形势和地理位置不熟悉,就是致命的弱点。平定叛乱乃是关乎多少兵将的大事,岂能儿戏?!还请御史如实禀奏于皇上,恳请皇上恩准。”
黄全见刘秀声色渐渐严厉起来,不禁有些心虚,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应对,本想说句软话,可朝廷钦差的大架子拿惯了,硬着头皮说句:“难道……萧王想……想造反?”
刘秀义正词严、不卑不亢地回应道:“御史说到哪里去了?不要妄加罪名嘛!御史大人不是不知道,更始陛下整日贪享富贵,不理朝政,圣旨命令仅仅能在长安城内行得通,其实已经名存实亡。这话刘某本不想说破,但大人非要听,只好说出来,如今更始朝廷佞臣当道,滥下圣旨,不虑河北战事,凡事只从争权夺势出发,从不为百姓考虑半分。这样的圣旨,刘某不必遵从!”
话说到这份儿上,黄全知道不撕破脸皮也不行了,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指手画脚虚张声势地叫喊:“萧王果真明目张胆,存心要造反。不管你有千万条理由,就是抗旨不遵这一条,也能定你一个反叛朝廷、大逆不道的罪名!”
刘秀听他话语不留情面,也气愤地站起身,提高了声音:“我汉室委靡,全都因为更始昏庸无能,致使外戚趁机篡权,奸臣当道!如今我刘某于公于私都不会投奔那昏君,我就是要给天下百姓更换一番崭新天地!好了,什么都不用多说,你回去归址把我的话说给更始帝就行。只是麻烦御史空跑了一遭。”
黄全见他越说越露骨,竟然忘了身在何地,伸手从腰里要拉出刀来,可手握刀柄,立刻想起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左右都是人家的人,他若是彻底翻了脸,自己这个御史这个钦差算个狗屁?弄不好人家嘴角一歪,自己就得落个死无葬身之地,那就太不值了。紧张地思量一下,也不好再争执下去,黄全又一屁股坐了下来,摇摇头无奈地叹口气:“不管怎么说,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萧王还是要三思。若萧王执意如此,我也没办法,只能如实禀报。”
刘秀心里冷笑一声,已经走到门口:“我还有事情,明日恕不远送,劳御史在更始帝面前多费口舌。”
次日凌晨,黄全悻悻离去,回京复命。来的时候热热闹闹,走的时候却冷冷清清,全军上下没一个人打声招呼,听任他们仓皇而走。
黄全走出邯郸城时,刘秀正召集诸将齐聚温明殿内,商讨接下来面临的新情况。大家料定黄全回京后,长安一定会采取对策,有所行动。所以下一步如何抓住兵权,扩大自己足以和更始朝廷对抗的实力,就成了当务之急。
刘秀雷厉风行,趁着和朝廷决裂的消息还没扩散的时机,决定迅速派兵潜至渔阳等城中,斩毙新到任还不熟悉情况的渔阳、上谷、幽州三位太守,换上自己的人。刘秀拜耿弁、吴汉为大将军,前去执行这个特殊任务。另外,命诸大将四处出动,招兵买马,扩充军力,蓄势待发。
耿弁、吴汉两人横刀立马,立刻奔赴上谷、渔阳、幽州三郡。这里大部分是他们的老部下,二话不说,放下吊桥,打开城门,放他们冲进来。耿弁和吴汉火速收集这些旧部人马,蔡充、韦顺和苗曾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对方已经冲到眼前,刀起头落,干净利落地斩下他们的脑袋。他们从长安带来的兵将见主帅都死了,衡量利弊,自然是归顺了刘秀的阵营。如此一来,不但几个要紧城池被自己牢牢控制住,麾下兵马也充实不少,刘秀方面很快又重新把握住河北地区的军政大权。
内部稳定了,就要向外扩展。按照他们的计划,接下来要平定各地割据势力,彻底肃清地方叛乱。可是在出兵之前,刘秀不得不考虑到家门口一个随时都会发作的隐患——留守邺城的谢躬及其率领的数万长安汉兵。现在自己已经公开和刘玄翻脸,谢躬也就是自己的敌人,他会容忍自己肆意扩张而无动于衷吗?
夺回幽州突骑,刘秀重新占稳河北,便准备征讨盘踞邬城一带的铜马义军。但是还有邺城的谢躬时刻威胁着邯郸,不可不防。邓禹说:“尚书令为人忠厚守信,明公可约谢躬共同破贼,只要他答应出兵,便可解除后顾之忧。”
刘秀依言而行,便亲自去邺城拜见尚书令说:“河北贼寇四起,为祸地方。如今王郎已灭,我与大人当合力共灭贼寇,平定河北。我方出兵,追贼至射犬,一定可以大破之。聚在山阳之地的尤来贼寇,势必闻风逃窜,如果大人能够出兵征讨,双管齐下,一定可以全歼贼寇,共建大功。”
谢躬爽快地答应说:“我与萧王同为汉臣,剿灭贼寇,扶保社稷乃是份内之事。”
刘秀得到谢躬的承诺,告辞而去。谢夫人从屏风后走出,责怪丈夫说:“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皮。夫君忠于陛下,而萧王抗帝命,杀苗曾、韦顺、蔡充,叛逆之心已暴露无疑。信其虚谈,不知应付,恐有灾祸临头。”
谢躬摇头叹息道:“我为尚书令,当然比你清楚这些。跟你实说吧,陛下已有密诏,命我找个借口杀了萧王。”
“夫君为什么不遵旨行事?”
“借口并不难找,只是我一向钦佩萧王,不忍下此毒手。汉室已复,可是陛下先受朱鲔、李轶等将的控制,后受赵萌的摆布,身为天子,有名无实,汉室天下也一样有名无实。王莽已灭,可是至今陛下连一纸废除王莽苛政的诏令也没有颁行。唯有河北,萧王执节,安抚郡县平遣四徒,除王莽苛政,复汉官兵,气象为之一新。汉室复兴的希望在河北闪光,相形之下长安黯然失色,人心失望……”谢躬说着,泪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谢夫人从来没听丈夫说过这种话,惊恐地摇着谢躬肩头说:“夫君来河北这些天,难道也归心萧王了?”
谢躬拭去眼泪,摇头说:“我为长安汉臣,怎么会归心萧王,只是为汉室悲哀而已。”
“夫君,妾身也感觉萧王才是成大业的人,何不归附萧王?”
谢躬闻言,突然推开夫人,正言厉色道:“万万不可,我为大臣,应守君臣大义,怎么可做出背主逆天的事情。此次与萧王合作,只是为灭寇贼,待河北平定,我便监督他回长安复命。”
谢夫人摇头叹息。
“迂夫子,你既不归心萧王,又不心向长安。两头不讨好,必有祸患。”
有了谢躬的承诺,刘秀放下心来,率兵离开邯郸,出徇河内郡。河内太守韩歆听命长安,风闻萧王抗旨欲叛,关闭城门,不纳刘秀。岑彭时为韩歆幕宾,力劝道:“长安政乱,诸将擅命,必不得长久。萧王执节河北,兵强马壮,吏民归心,必成大业。大人不明形势,恐有祸患。”
韩歆不听,说:“长安虽乱,仍为汉室天子,为人臣者不可逆天。何况,长安已遣使夺河北郡国,与萧王争衡,形势不明,不可附逆。”
刘秀见韩歆拒纳,大怒,欲发兵攻打。邓禹劝阻道:“初徇河内,妄动刀兵,恐郡县惶惑,归附韩歆,合力抗拒。不如弃河内,徇行郡县。郡县归附,河内孤立,不难攻取。”
刘秀依言,率兵离河内而去,到了怀诚,忽有河内使者赶上,献上韩歆降书,说明河内愿开门迎接萧王。
刘秀疑惑难决,这时探马来报,说。
“韩歆刚刚听到苗曾、韦顺、蔡充的消息,自知独力难敌,所以急迫开门迎降。”
刘秀放下心来,回师河内。韩歆果然率官属开门出迎。萧王大军入城,刘秀在府衙召见官属,一一亲切询问后,突然怒喝道:“来呀,把河内太守推出军门,斩首示众!”
河内官属惊慌失色,不知所措。萧王刀斧手不由分说,拿下韩歆,押到中军军门的鼙鼓下,只等时辰已到,便可开刀问斩。
韩歆幕宾岑彭,抽身而出,质问萧王道:“萧王素以威德服人,凡归附愿降者皆免其罪。奈何专杀河内太守?”
刘秀注视着岑彭,坦然道:“君然(岑彭字君然)曾为我兄长令属,是以实言相告,如今我东有寇贼,西有更始,后有谢躬,前面有个韩歆,四面包围,孤军立足。韩歆反复无常,图谋本王,不杀不足以警告包藏祸心,首鼠两端之辈。君然既为兄长令属,奈何与贼加害于我?”
岑彭不慌不忙地说:“大司徒遇害,明公委屈求全。岑彭办为形所迫,归为大司马朱鲔校尉,随征王莽扬州牧,迁为淮阳都尉,将军徭伟造反淮阳,岑彭征讨不力失官,辗转从河内太守。如今,赤眉西进,长安危殆,诸将纵横,天子无实,道路阻塞,四方贼起,群雄竞争,百姓无所归依。岑彭听闻明公平河北,开王业,此乃苍天佑汉天下之福。没有大司徒的全济,岑彭早该命丧宛城。未能报德,大司徒旋即遇难,岑彭永恨于心。今日与明公相逢,愿竭力效命。”
刘秀素知岑彭之才,闻言转怒为喜,说:“君然知我,我知君然。”
岑彭坦诚地说:“明公东征寇贼,河内未经兵乱,可作转运之地,韩歆乃地方大姓,颇有名望,免其死罪,可稳定人心,望明公明鉴。”
刘秀依允,命人推回韩歆。韩歆先谢萧王后谢岑彭。刘秀令其归属邓禹军中,河内其他官属官复原职。人心归服。
汉军至清阳,清阳接近铜马军盘踞之地邬城。刘秀在清阳勒兵备战,站在城头远远望见突骑精兵奔来,尘土飞扬,马蹄声如同暴风骤雨。大将军耿弁、吴汉纵马队伍最前面。诸将看了眼热,交头接耳说:“突骑精兵如此威猛,倘若分到自己部下何愁不立大功。”
耿弁、吴汉率领突骑入城,向萧王呈上兵籍薄。刘秀认真查看。诸将在旁,纷纷请求道:“明公,可否分突骑精兵给各营?”
刘秀合上兵籍薄,笑道:“诸位都想倚仗突骑立功。可是,一个指头难以迎敌,五指变拳,才可以出重拳,致敌于死地。分突骑无益,聚之有力。何况,突骑凶悍,寻常人难以接近。吴汉贩马为生,来往于燕蓟之间,交结豪杰,所以能控掌突骑。耿弁父为上谷太守,自幼长于边地,所以也能。其余诸将则难以驾驭。”
诸将心悦诚服。
诸事具备,萧王率兵出清阳征讨。地方义军距邹城二十里安营下寨。铜马渠帅东山荒秃闻听刘秀引军来攻,自恃兵众,立即率兵出邬城挑战。
吴汉与诸将争着出营接战。刘秀说:“铜马兵众,以逸待劳,势不可敌,我军只宜坚营自守,不得应战。违令者,军法处置。”
吴汉等将只得退下。铜马军见汉军不出战,强行攻击。汉军早有准备,营寨周围挖好陷马坑,设置路障,并有弓弩手严阵以待。铜马兵跌落陷马坑,中箭落马者不计其数,只得各退去。
数日之后,忽有探马来报。
“启禀大正,距邬城西北五十里发现铜马军运输粮草的人马。”
刘秀笑道:“该是重拳出击的时候了。吴汉听令,速率突骑潜师出击,截获粮草辎重。耿弁听令,速率突骑扼住粮道,以防邬城之敌出兵增援。粮草辎重得手后,两队突骑即刻回营交令,不得恋战。”
诸将这方明白刘秀之计。吴汉、耿弁当即引突骑潜出,手脚利索地夺回粮草辎重。
如是数次,一个多月过去,邬城铜马兵粮草断绝,人马饥饿,求战不得,只得趁夜色逃跑。刘秀早已派出探马监视邬城动静,得知铜马遁逃,立刻下令汉军倾营而出,追击贼寇。汉军寻踪追杀,一口气追到馆陶,终于追到饥乏不堪的铜马大部,一场大战,胜败立见分晓,铜马兵抵不住汉军的攻势,溃败逃命。
刘秀就地歇兵一日,正欲回师老营,忽然探马飞报,高湖、重连两部兵马来攻。原来,高湖、重连两部渠帅闻听萧王来攻铜马,唇亡齿寒,便引兵赶来增援,不料,正遇铜马败兵。于是纠集铜马残部,合三部之众,意欲与萧王一决雌雄。
刘秀得报,大喜道:“来得好,省去我追杀之劳。”
当即遣耿弁、吴汉率突骑从两翼包抄,自领大军与诸将奋力向前。与高湖、重连、铜马之众战于蒲阳。汉军挟得胜之威,士气高昂,锐不可挡,耿弇、吴汉所率幽州突骑纵横驰骋追逐残敌。三部兵众大败,无处逃窜,只得举械乞降。
铜马、高湖、重连三部渠帅被押解刘秀跟前。刘秀坦诚地说:“铜马、高湖、重连三部原为反莽而起,堪称义军。只是王莽灭后,长安不加安抚,不得已为乱地方。只要三位渠帅愿意归附,既往不咎。”当即命令放了三人。
三渠帅跪拜施礼,道:“萧王如此宽仁,恩德服人,我等情愿归降。”刘秀封为列侯。
三部降卒甚众,人心不安,惟恐日后有变被杀。降卒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见汉军行动,哗然纷乱。
吴汉禀奏萧王,请求将哗乱者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刘秀摇头笑道:“不可。降卒心有不安,所以哗乱。昔日长平之战,秦将白起坑杀赵国降卒四十万,祖宗的惨痛教训他们忘不了。子颜(吴汉,字子颜)莫急,我来处之。”当即脱去甲衣,摘下宝剑,轻骑出营,单人独骑巡行营寨,尤其对三部降卒,关切询问,亲切交谈。降卒又聚在一起,私语说:“萧王对咱们推心置腹,与汉军无二。这样贤德的主子,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我等怎能不誓死效命。”
降卒心服。刘秀分配各营,归属诸将,得兵数十万。汉军兵力倍增。河北兵力最强的铜马军被汉军收编,关西尊称萧王为“铜马帝”。
刘秀拥有了争衡天下的力量。
蒲阳大捷后,萧王召见吴汉、岑彭,面授机宜,令二人悄悄回师邺城。
吴汉、岑彭领命,引兵而去。
刘秀大军继续征讨地方义军,探马来报,大彤渠帅樊钟、青牍军等十万余众聚集射犬城。萧王立即下令全军出动,发起猛攻。兵多将广的汉军势如破竹,连破敌营数十座,进至射犬城,青牍军损失惨重,余众败走。聚集在山阳之地的尤来部众见汉军势大,不敢抵敌,仓惶北逃隆虑山。
屯兵邺城的长安尚书令谢躬闻听贼寇谍报,果然遵守诺言,当即留下大将刘庆、魏郡太守陈康据守邺城,自己亲率长安将士,北去进攻尤来。
奉萧王之命回师邺城的吴汉、岑彭,悄然兵临城下。吴汉率兵驻扎,由岑彭与辩士入城劝降陈康,里应外合,兵不血刃,取得邺城。
岑彭与辩士潜入城中,趁着夜潜入太守府衙。陈康见萧王使者夜间造访,慌忙迎入内室跪拜施礼道:“尊使夤夜光临,有何指教,下官一定从命。”
岑彭见他识时务,便开门见山地劝说道:“古人云:‘上智不处危以侥幸,中智能因危以为功,下愚安于危以为之。’当危难来临的时候,如何化险为夷,转危为安,就要看人的应付能力了,不能不谨慎从事。如今长安政乱,四方纷扰,太守大人一定有所耳闻。萧王兵强马壮,吏民归附,这也是太守大人亲眼所见。尚书令谢躬内背萧王,心向长安,不识大势,必有祸患。大人现据孤危之城,面临灭亡之祸,虽死而无节义。生死关头,不如开城门迎接汉军,化危难为安全,因祸得福,避免下愚之败,收中智之功,此计实为大人及全城将士、百姓看想。”
陈康惊讶不已,沉思良久,才说道:“尊使金玉良言,我当听从。”
当晚,陈康突然发兵,围困大将军刘庆及尚书令谢躬的府邸,拘捕刘庆、谢夫人和长安心腹将士,迎接吴汉兵马入城。谢夫人含泪悲泣说:“愚夫不识权变,始有今日之祸。”
吴汉,岑彭不动刀兵,夺取邺城,悄然等待谢躬的归来。
谢躬率长安将士,将尤来部众逼近隆虑山,困兽犹斗,走投无路的尤来部众凭借山高林密突然偷袭,杀死汉兵数千人,谢躬吃了败仗,转身向邺城败退。
邺城城门大开,城头依然飘扬着“谢”字大旗。仓惶奔逃的谢躬望见邺城,总算松了一口气。不待大队败兵赶到,便与数百骑兵径奔城门。见城门洞开、抖缰直进。突然,一声鼓响城门洞内冲击无数汉兵,拉起铁索,绊倒入城的坐骑。谢躬摔落马下,被拥上来的汉兵绳捆索绑起来。
岑彭大步走上,手指谢躬,高呼道:“谢躬内背萧王,图谋不轨,已被拿问,从者归降无罪。”
数百轻骑亲兵不敢反抗,纷纷跪地乞降。
谢躬明白过来,怒吼道:“我虽为长安尚书令,却不曾图谋萧王,萧王如此待我,不仁不义。我要见萧王理论。”
吴汉大步上前,厉声喝道,“老贼死到临头还如此猖狂。实话告诉你,我等就是奉萧王之命前来缉拿你,你还有何话说?”
谢躬恨声骂道:“刘秀卑鄙小人,我以君子之腹待他,他以小人之心害我。天公有眼,也不会放过无信无义之徒。”
吴汉大怒,怒喝道:“侮骂萧王,其罪当诛!”话没落音,突然拔剑,刺进谢躬胸膛。岑彭大惊,惶然道:“大将军,萧王之意,并非……”
吴汉说:“老贼猖狂,不杀何以威服长安兵马。”命人将谢躬尸首弃市示众。
谢躬夫人听说丈夫死讯,痛不欲生,大骂萧王,咬舌而死。
事发猝然,尾随谢躬,率败兵而回的振威将军马武闻昕尚书令被杀,激凌凌地打个冷颤,突然勒马抖缰,战马腾空而起,冲过汉兵的拦截,快马加鞭,直奔射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