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蓟城刘接困住广阳王,与蓟城令共谋刘秀时,耿弁奉大司马之命去北镇征集粮草。等他回到阵营时,天已经黑了。大司马一行已是人去屋空。耿弁赶紧拨转马头,奔上大街。此时,刘接、蓟城令的部属正在到处搜捕大司马刘秀的部属同党。城里乱成一片,人声鼎沸,逃难的人们互相劫掠撕打,阻塞了道路。耿弇好不容易才奔到南城门。但见城门前死尸枕藉,血流遍地。大司马一行肯定在这里厮杀过。他想出城追赶,可是,辎重横拦,城门落锁,守兵虎视眈眈。出不去了。
怎么办?耿弁退到偏僻之处。左思右想,留在蓟城无益,一定要想办法出城方行。捱到天亮,只得硬着头皮去找城门管事。
“我乃上谷太守耿况之子,因为出事羁留蓟城。现在有紧急事务要赶回上谷,烦请开城,放我出去。”
因为上谷是突骑所在,归属尚不明朗,所以城门管事说话很客气。
“原来是上谷的耿公子,按说应该放您出城,可是上头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城。小人也没有办法,耿公子是不是等过了风头,再出城如何?”
耿弇急得心头冒火,但是,这时候发怒不得,还得好言好语地求人家。他满面堆笑道:“管事大人,我家里有急事,耽搁不得。您看,我又不是洛阳汉使的人,偷偷地放我出去,既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有风险。我一定酬谢大人。”说着,把身上仅有的一块佩玉送到管事面前。
城门管事等的就是这句话,登时脸上乐开了花,等他看见只有一块佩玉的时候,乐开花的脸又拉得老长,耿弇一见不妙,忙道:“我还有一匹坐骑,权且送给大人,只求放我出城。”
城门管事勉强答应,悄悄开启城门一条缝,放耿弁出去,“咣”地一声,又关上了。
茫茫旷野,哪里还有大司马刘秀的踪影。耿弁没有了坐骑,自知追赶不上。猛然想起曾与大司马相约,说劝上谷、渔阳两郡兵马,共击王郎。此时,不如且回上谷。蓟城距上谷郡所属最近的昌平县也有二百里地,耿弁硬是靠两条腿,走了一天一夜,才赶到昌平。得了坐骑,填填肚子,人不歇息,又奔上谷驰去。
上谷太守耿况见儿子独自回来,吃了一惊问道:“弁儿,你去洛阳进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孙仓、卫包他们呢?”
耿弁把从吏孙仓、卫包中途挟裹财物,投奔王郎的经过说了一遍,道:“如今王郎假托帝嗣之命,窃夺天下。洛阳大司马刘公德高泽厚,素怀高义。可惜,被王郎追逐奔逃,生死未卜。上谷郡听命汉室,应速发突骑,进击王郎,驰援大司马。”
耿况沉思道:“我儿所言极是,只是上谷力孤,须与渔阳合力。爹已遣子翼通结渔阳太守彭宠,共约起兵。子翼也该回来了。”
说寇恂,寇恂就到了。耿况、耿弁听到禀报,父子一同出府,迎接出使渔阳归来的寇恂,寇恂进了府衙,刚刚落座。耿况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子翼,渔阳态度怎样?”
寇恂面色平静,微微叹息道:“渔阳官属多为河北人,皆有归附王郎之心。”
“那么,彭公呢?”耿况吃惊地问道。
“彭公有归附洛阳之心,只是顾忌部众不服,犹豫不决。彭公麾下猛将吴汉,字子颜,南阳宛人。素闻大司马刘秀的贤名,有心归附。我与子颜多次劝说,彭公才答应与上谷合兵据守,不附王郎。”
耿弁闻听,愠怒道:“彭宠目光短浅,不明大义。上谷、渔阳纵有天下精骑,若不归附汉命,师出无名,人心不安,也难抵御王郎的进攻。必招致灭顶之灾。”随后,向寇恂说明刘秀仓惶南逃的经过。
寇恂耸然动容,向耿况再次请命道:“伯昭所言甚是,关乎上谷安危,不可不察。属下愿再次出使渔阳,说服彭公,共同归附大司马刘公,平灭王郎。”耿况犹豫不决,说道:“子翼刚刚出使回来,再去渔阳,能说服彭公吗?”寇恂坚定地说道:“说服渔阳,共归汉使,关乎上谷安危,属下就说破嘴皮,也要说服彭公。”耿弁心里一动,起身说道:“爹,孩儿随子翼一起去,也许可助他一臂之力。”
耿况欣然答应。
“弁儿长大了,也为国建功立业了。有子翼在,爹放心。”
于是,寇恂、耿弁携重礼,再次出使渔阳。
渔阳太守彭宠听说寇恂又来做说客,心中不悦。推说身体不爽,不予召见。寇恂没办法,只好再走吴汉这条路。便与耿弁夜深时去吴汉府上。吴汉听说是上谷使者,热情出迎。与耿弁、寇恂论起天下大势,侃侃而谈。三个谈得非常倾心,互生钦佩之情。当谈到渔阳、上谷何去何从时,吴汉说道:“彭公犹豫不决,一则是因为王郎假托刘子舆之名,彭公不辨真假。部属多为河北人,愿意就近归附邯郸;二则洛阳更始帝朝政日益混乱、败乱,恐难成大事;三则大司马刘公徒有威名,无一兵一卒,为王郎所追,疲于奔命,彭公岂敢将渔阳生死押在大司马身上。”
耿弁听着,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笑道:“彭公既有此狐疑,我们可以想办法释其疑虑。子翼、子颜(吴汉字子颜)再乘机进谏,便可说服彭公归附大司马。”说道,又低语几句,寇恂、吴汉笑道:“好计,好计!”
彭宠一夜没能睡好。渔阳何去何从的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在心上,推磨不开。临进天亮时才恍惚入梦。忽然,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就听亲兵喊道:“大人快起来,大司马使者到了城外!”
彭宠被惊醒,没好气地问道:“哪里的大司马?”
“洛阳大司马刘公!”
“是刘秀的使者?”
“正是!”
彭宠吃了一惊。刘秀不是被王郎的兵马追赶,南逃了么,怎么突然派使者来渔阳?他来不及多想,赶紧传命道:“让子颜(吴汉字子颜)先迎使者进城,我马上就到。”
渔阳郡府衙,吴汉率府吏将卒恭恭敬敬地引领大司马刘秀的使者走进客厅。装扮成使者的耿弁手执假汉节,正容肃然,身后的从吏都是一同出使渔阳的上谷部吏装扮,表情威严不苟言笑,满是那么回事。
耿弁落座,故作恼怒地道:“请问太守大人何在,既不出迎,也不相见,莫非是目无大司马?”
吴汉满脸陪笑,正要向使者解释,忽听门外彭宠大声说道:“尊使息怒,本室来也!”话没落音,彭宠已步入门内。
耿弁勃然大怒,斥道:“彭宠,你眼中还有汉室天子吗?”
彭宠没想到大司马使者还有这么大的脾气,冷笑道:“尊使不就是大司马刘秀的使者么,与天子何干?”
“哼,大司马执节河北,我为大司马使者同于天子使者,你藐视大司马使者就等于藐视天子使者。”
彭宠哈哈一笑,突然道:“请问,大司马现在何处?派尊使来渔阳有何贵干?”
耿弇面色威严,朗声答道:“大司马收信都、臣鹿之兵,传檄河北,共击王郎。如今,正率兵北进,特遣本使出徇渔阳。这里有大司马手书讨伐王朗的檄文,渔阳何去何从,太守大人该有个交待吧!”说着,将一份寇恂手书的檄文扔到彭宠面前。
彭宠哪里认得刘秀手书,以为真是大司马手书,仔细看来。檄文声讨王郎假借刘子舆之名,蒙骗天下,窃夺汉室,悖逆天遁之罪。赖令河北郡国明大义,识鬼魅,辅佐大司马平灭叛贼,共兴汉室。彭宠看完,对这位大司马使者再无怀疑,满面堆笑道:“尊使千里迢迢,一路风尘,辛苦了。来呀,请使者大人回驿舍歇息,好生伺候。”
耿弁见彭宠没看出破绽,知道下面的戏该由吴汉主演了。便向吴汉会意地一笑,跟随司礼官员出厅而去。
耿弁走后,彭宠赶紧召集部众,共商大计,吴汉劝道:“大司马刘秀当年昆阳大战时,曾以不足万人的兵力大败王莽四十三万大军,威名远震,德深泽厚。王郎以假子舆之名,欺骗天下,逆凶于一时,必不得长久。长安汉帝必遣大军往助大司马,必灭王郎无疑。渔阳、上谷突骑,天下闻名。主公若合两郡精骑,归附大司马,进击王郎,可建不世之功。”
“这……”彭宠也觉得吴汉的话有道理,但仍然犹豫不决。扫视两旁的部属。部属中河北人居多,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显然,人心不一。
正在这时,忽然有专门打探军情的部卒跑进来,报告道:“禀大人:洛阳大司马刘公合信都、和成两郡之兵,连下王郎十余县邑。檄文所至,郡县响应。另有谍报称:长安汉室天子遣尚书谢躬与振威将军马武率军渡过黄河,援助大司马刘公共击王郎。”
彭宠得报,更加相信耿弁和吴汉的话,遂下决心归附刘秀。渔阳部属听到探卒禀报的军情,纷纷改变主意,表示愿意渔阳归附大司马,渔阳的归属已成定局。
其实耿弁并不知道刘秀已收信都、和成之兵,出击王郎的实情,只不过信口说出,诈彭宠归附刘秀而已。没想到竟被他说中了。吴汉也不知道更始帝已遣将驰援河北,也只是巧合而已。
彭宠与部属一致同意渔阳归属刘秀,不听主郎号令。便请来上谷使者寇恂,共商两郡合兵,驰援大司马刘秀的事宜。商议已毕。彭宠即令吴汉、盖延、王梁为将,率渔阳突骑与上谷兵马会师,并军征讨,挥戈南向。所过之处,尽斩王郎兵将,攻城夺邑,所向披靡。
渔阳上谷的去向关乎河北的得失,不但大司马刘秀关注着,邯郸王郎也在虎视眈眈地审视着。当探马向赵王宫禀明两郡的动向时,王郎大吃一惊,慌忙在温明殿召集群臣商议对策,谏议大夫杜威说道:“刘秀从洛阳出徇河北,与上谷耿况、渔阳彭宠没有任何往来。上谷、渔阳为其所用,一定受人蛊惑,如果陛下使用重金贿赂耿况、彭宠,即使两郡不为我所用,也可保持中立。此后,再派人出徇四地,宣扬上谷、渔阳为我邯郸而战,刘秀与两郡相互必疑,必然内讧。邯郸坐收渔利,再遣将把守关隘、严阵以待,河北紧密如铁桶,刘秀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插进来。占稳了河北,陛下就可以逐鹿中原,汉室天下就是您的了。”
王郎觉得有理,当即调整战略部署,派大司马李育出徇郡国,谋划渔阳、上谷之事。用大将军张参把守柏入城,太守王饶、将军儿宠把守巨鹿,横野将军刘奉把守广阿城。
王郎已拥有雄兵猛将,假帝嗣之名以令天下,何愁坐不稳天子之位。王郎和心腹之臣对此毫不怀疑。
入夜,汉军大司马帐中灯光明亮。刘秀与众将正围坐在地图前,商讨军情。忽然,探马来报。
“禀明公,王郎大将李恽正率兵驰援部城,距离都城只有一百余里。”
刘秀与众将吃了一惊。耿纯说道:“鄗城令得大司马檄书,已有归附之意,如果李恽赶到,部城令必附王郎。”
刘秀点头说道:“部城是我进兵邯郸必经之地。如果被王郎夺去,再想攻取,付出的代价就大了。我军距都城有多远?”
“大约二百里地。”邳彤看着地图说道。
“传令各部:辎重押后,轻骑立即出发,一定要在天亮前赶到鄗城。”刘秀威严地下达命令,双目炯炯有神。
“遵命!”
众将各回本部,传达大司马的命令。刚刚进入梦乡的汉军将士二话没说,披挂整齐,抓起兵器,飞身上马。一条长龙在夜色中向北飞驰。急骤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天色微明,大军终于赶到鄗城西。刘秀刚刚勒住战马,便有探马来报。
“禀明公,邯郸李恽的兵马正在城东安营。”
刘秀欣慰地笑了,自己总算没有落在李恽身后。都城归谁,要看各自的实力了。
天色大亮,鄗城令登上城头,一手拿着出自李立之手的邯郸檄文,一手拿着出自信都太守任光手笔的檄文,不知所措。城中百姓吓得关门闭户,街上冷冷清清。
李恽、刘秀因不知鄗城心归何处,都不敢冒然进攻对方,双方就这样夹城列阵对峙着,不知不觉日头西坠了。
刘秀正在焦急不安,忽然探马送来一封帛书,拆开一看,却是部城令手书。信中说,鄗城大姓苏公,是王郎大司马李育的至亲,不愿迎大司马,已潜出城东去见李恽,约定今晚里应外合,共击大司马的汉军。
刘秀把书信交给众将传阅,多数将士认为信中有诈,唯独前将军耿纯坚信部城令有归汉之心,请命道:“属下愿率所部兵马今夜埋伏在城门口,待苏公与李恽会面时,发动突袭,斩此二贼之首级,部城必为我所有。”
刘秀沉声道:“不管信中是否有诈,今晚一定要发起对李恽的进攻。不妨依伯山所请,我自率军押后。”
入夜,天色阴沉,城外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耿纯自领前车,马衔枚,人蹑足,悄悄埋伏离城门只有几步远的树林里。城门楼上灯光明亮,巡逻的兵卒来回走动。耿纯躲在树林里,借着灯光,正好把城门口看得一清二楚。
时间在飞速流逝,天近亥时,城头上突然出现三盏红灯,在空中转了三圈。耿纯一见大喜,猜测一定是苏公信号。转眼向李恽营中看去,只见人影晃动,好像有人马向这边走动,越来越近,到了城门口,耿纯看清楚了,为首之将一身大将军披挂,必是李恽无疑、这时,随着城门“吱呀呀”地打开,城内走出一队人马,自然是苏公了。耿纯见时机已到,突然大喊一声:“杀!”
只见李恽马前突然弹起一根绳索,战马一惊,把李恽摔落马下。
“杀呀!”
耿纯又是一声大喊,战马已窜出树林,冲到李恽跟前,大刀一举,寒光一闪,李恽的脑袋滚出多远,连“哼”一声也没来得及。苏公惊呆了,等他清醒过来时,发现李恽已死,慌忙招呼兵将来围耿纯。耿纯大喝一声,抖擞精神,与苏公厮杀在一起。
埋伏在后面的汉军主力,见前军已与敌人交锋,登时鼓角震天,杀了过来。大司马刘秀头戴舆整,身披甲衣,腿扎行腾,足登革靴,挥刀跃马,冲在最前面。中坚将军杜茂、护军朱祐、骑都尉刘隆、骁骑将军刘植紧随其后,各举刀枪,猛砍猛杀。李恽兵马挡不住汉军的攻势,纷纷弃戈曳旗,四散逃命。苏公见势不妙,心头慌乱,被耿纯一刀砍下战马。此时,鄗城令也率亲兵吏卒,杀向苏公人马,出城归降刘秀。
天色大亮,部城城头飘扬起“汉”字旌旗,大司马刘秀率军进驻部城。骑都尉刘隆慨叹道:“多亏大司马决断英明。如果我军不及时赶到,部城必为李恽所得,据城固守,我军攻坚而战,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了。”
刘秀在府衙坐定,毫无矜持之意,谦逊地一笑,道:“部城固然重要,但毕竟是小邑,我军尚可以吃掉它。前面的真定王刘扬拥兵十万,兵多将广,听命于王郎,阻住我北进的道路,这可是块硬骨头。大家来商议一下,如何啃掉它。”
众将尚未开口,刘隆笑道:“明公,真定用得着动刀兵吗?真定王刘扬也是宗室,跟明公一样,是高祖九世孙。明公檄文所到,再遣使招降,刘扬岂有不降之理?”
刘秀沉思道:“宗室之中,良莠不齐。刘扬既然归附王郎,恐怕再也难以归汉。不过,元伯之言,不妨一试!”当即遣使者携带重礼去真定郡招降刘扬。
两天后,使者空手而回,脸上一道道伤痕哭倒在刘秀跟前。刘秀心头一沉,忙问道:“快说,怎么回事?”
“禀明公:刘扬真不是东西,大司马檄文还没有看完,就扔在地上,喝令侍卫驱赶属下。您瞧,我这脸上的伤就是被竹鞭打的。请明公速发大兵,平灭真定,砍下刘扬的狗头。”
刘秀让使者回营休养,环视众将,怒气冲冲地说道:“刘扬背弃列祖,悖天附逆,神人共愤,我大军到此,若不施以薄惩,上天也不会答应。诸将听令……”
“明公且慢!”
骁骑将军刘植突然挺身而出,拦住正要发布军令的大司马,说道:“属下与真定王俱在河北,有过一面之缘。据守昌城时,亦有来往。愿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刘扬,归降明公。如果刘扬死心塌地,为王郎卖命,明公再发兵不迟。”
刘秀摇头道:“使者既遭驱逐,说明刘扬已经死心塌地为邯郸卖命,伯先前去,恐怕凶多吉少,还是别冒险了。”
“不,明公。”刘植昂然道,“如果属下能劝降刘扬归附,明公不仅可得十万兵力,也可得到真定一带豪强大姓的支持,对于孤立王郎的势力有很大的作用。属下虽死也是值得的。诚请明公准允。”
刘秀深受感动,他当然清楚劝降真定王的重大意义,便上前执刘植手说道:“伯先千万小心,我为你备办重礼,派人护送去真定。”
刘植摇摇道:“劝降刘扬,只需真诚,无需重金。只有打消他的疑虑,才有希望劝降他。属下单人独骑前去。”
刘秀觉得有理,便与诸将出营,为刘植送行。刘植脱下大将军服,挽上儒衣冠带,向刘秀和众将拱手告别,然后上马,独自一人向真定驰去。
刘秀驻军部城,白天率军操练,晚上与众将谈论兵事。表面谈笑风生,处事如常,内心无时无刻都在为刘植担忧。转眼三天过去了,众将都沉不住气了,营中议论纷纷,传说刘植已经凶多吉少。刘秀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只有邓禹劝慰道:“不论骁骑将军是凶是吉,现在情况不明,切忌冒然行动,只有耐心等候。”
刘秀只得强作镇定。又是两天过去了。正当他坐卧不宁时,忽然兵卒兴冲冲地进来禀道:“明公,骁骑将军回来了。”
刘秀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忙率众将迎出帐外。刘植依然儒衣冠带,单骑而归。回到帐中,刘秀未及落座,忙问:“伯先,结果如何?”
刘植满面喜色,道:“真定王已被属下劝服,愿以兵归降明公,彼此同心,共灭王郎。不过……”说着,面露迟疑之色。
刘秀猜测,必是刘扬提出了苛刻的条件,便宽容地一笑,说道:“只要刘扬愿意归降,我会尽可能地满足他的要求,决不让伯先为难。”
刘植突然跪倒道:“明公请恕属下僭越擅权之罪。刘扬为表诚意,想与明公结为姻亲,属下已替明公答应。”
刘秀上前,双手扶起刘植,温言笑道:“伯先能劝降真定王,已是大功一件,何罪之有?只是姻亲之事,太过孟浪。我尚无子嗣,又无姊妹兄弟,如何结亲。”
刘植道:“明公自身不是可以联姻么?真定王有个外甥女郭氏圣通,愿侍奉明公左右。”
刘秀顿时脸胀得通红,愠怒道:“伯先胡闹。我已娶妻,与夫人意笃情深,白头偕老,岂能再娶。此事不必再议,我决不答应。”
刘植没想到大司马如此震怒,而且一句话就把路堵死了,登时尴尬万分,但还是强笑着说道:“天子一聘九女,诸侯一娶三女,明公两妻,也不算多么!”
“伯先,我念你劝降刘扬有功,不加罪于你,休要再说。”
刘植也恼怒起来,冷“哼”一声道:“明公不答亲事,真定王就不会真心归降,属下原以为明公慷慨而知大义,没想到竟以儿女之情而害邦国之事。算我刘植眼拙,错投了主子。”说着,就要告辞而回昌城。众将慌忙拦住。邓禹劝刘秀道:“骁骑将军一心为公,甘冒生死,所言甚是有理。刘扬亲附,若不给为姻亲,怎肯真心归降。一旦我军经过,发生祸变,邯郸兵从南来,真定兵从北进,南北夹击,我军将有灭顶之灾。明公因小失大,能成大业么?何况,寒了将士的心,谁还会为您拼死效命呢?”
校尉傅俊也进言道:“明公情系阴夫人,此心天地可鉴。今纳郭氏,实为大业,阴夫人明识大体,断不会妒嫉的。况且郭氏并非寻常女子,与明公有缘,千里姻缘一线牵么!”被从将劝阻住的刘植见刘秀仍低头不语,愤然,道:“我已许诺真定王,如今失信于人,如何立于天地之间。”说着,抽出佩剑,就要臼刎,吓得刘秀连声叫道:“我答应,我答应!”众将转忧为喜。围着刘秀欢呼起来。刘秀走到刘植跟前,深施一礼,赔礼道:“伯先冒死为公,刘秀不及,险些铸成大错,惭愧,惭愧!”刘植脸露喜色,道:“明公这个媒我属下保定了。明日该执雁聘亲了。”
郭氏名圣通,真定人,为郡中显姓。父亲郭昌素有贤名,曾经把数百万的田产让与异母弟,在地方七很是轰动,赢得仁义之人的美誉,因而做了郡功曹。郭母刘氏,是真定恭王的女儿,人称郭主。真定恭王乃为汉景帝七世孙,郭主就是汉景帝的八世外孙女,她虽然贵为王女,却无骄贵之气,尊循礼教,持身节俭,有母仪之德。生下女儿郭圣通和儿子郭况。郭昌早逝,因儿女幼小,郭主归于娘家。舅父刘扬待圣通如己女,闻听刘秀大名,故有为外甥女择婿之意。
刘秀早已听闻郭圣通之名,并无恶感,只是觉得有负阴丽华的……片痴情。当年,自己立下誓言:“仕官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阴丽华苦等上千天,相思几年,终于等到喜结连理的那一天,可是,自己被当时形势所迫,不得不与新婚燕尔的妻子再次分开。临行前的夜晚,阴丽华的千般柔情、万般蜜意,令他终生难忘,她要他在她身上留下一条根,他尽力而为了,但不知能如愿么!
刘秀被逼无奈,只得应下亲事。令刘植为媒,执雁赍金,送作聘礼,议定婚期。因为时逢战时,真定王不拘礼仪,一切从简。择日不如撞日,从议亲、定婚到举行合卺礼,前后不过六天。
迎亲之日,大司马刘秀带领护军朱祐、后大将军邳彤、中坚将军杜茂、左大将军李忠等将士,由鼓乐队开道,执事队在前,前往真定郡迎娶郭圣通。真定百姓夹道迎接,争睹大司马风采。真定王刘扬大开城门,率吏民倾城而出,迎接大司马进城。刘秀下马,以晚辈身份拜见刘扬。真定王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见刘秀,果然气宇轩昂,举止不凡,乐得脸上开花,慌忙双手扶起外甥女婿,亲自迎刘秀等人进客馆。大摆宴席,宾主频频举觥,欢声笑语响彻真定城。
真定王府后院,一幢小巧别致的绣阁内,年方二八,端庄娇媚的郭圣通端坐在铜镜前,侍女们忙着给她插金钗、画柳眉,妆扮得更加俏丽动人。美满幸福的笑意荡漾在她那俊美的脸蛋儿上,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掩饰不住内心的满足和甜蜜。出身尊贵的郭圣通最仰慕的是英雄豪杰。昆阳大捷后,刘秀声名日盛。郭圣通仰慕其名,顿生爱慕之情。奈何山高路远,无缘结识。大司马驻部城,遣刘值劝降真定王。郭圣通顿觉有了希望,便央求舅母劝说舅父归降刘秀。舅母明白了甥女的心意,也有归附大司马之意,便在枕席间向真定王吹风。刘扬正为刘植的到来犹豫不定,便召来外甥女问计。郭圣通落落大方,向舅父分析天下思汉,人心归一的形势,力劝刘扬弃王郎,归附大司马。真定王终于决定归附刘秀,但要刘秀做自己的外甥女婿,一则圣通终身有靠,二则也可试探刘秀的诚意。劝降刘扬,与其说是刘植的功劳,不如说是郭圣通的功劳。
妆扮完毕,郭圣通身穿大红绸衫,披上红盖头,被众人簇拥着下楼,来到前厅,依礼成亲。
前厅的宴席早已结束,刘秀挽上大红吉服被众将推到郭圣通身边站定,司仪立刻用一条红绸带将二人连结起来。
“吉时已到。”随着司仪的呼喝声,礼乐响起,一对新人拜天地、拜宗庙、拜高堂完成了结婚大礼。大司马刘秀不知是激动,羞怯,还是喜酒喝多了,英俊的脸胀得通红,摇晃着完成了大礼。
“大礼已毕,送新人人洞房。”司仪一声高唱,众人哄笑着,把新人推进洞房。
装饰得富丽堂皇的洞房里,张贴着大红“喜”字,两只巨大的红烛照得满室通亮。天黑了,客人们渐渐散去,侍女们也退出房去,把房门关上了。屋里只剩下一对新人。刘秀可能是酒喝得多了,感到头有点儿发晕,努力地睁开眼睛,望着端坐在床榻边披着红盖头的郭圣通。这就是他的新娘么?他没有一点喜悦之情,内心却在隐隐作痛。这种痛苦当然是因为愧疚而引起。他是那种感情专一的人,阴丽华是他最喜欢的女人,也是他自以为最美的女人,而阴丽华对他的痴情,更让他痛心彻骨的爱她。可是,现在他的身边又多了一个女子,远在千里之外的阴丽华竟毫无所知。这种负情的债恐怕要压在他心头一辈子。
但是,刘秀毕竟是清醒的。不管怎样,娶了郭氏,可以平空增添十万兵力,对将来灭王郎、成大业至关重要。他努力平抑一下自己的心情,尽量地以一种喜悦的神态走到郭氏面前,轻轻地揭开了红盖头。
一位华服靓妆、俊眼修眉的美丽女子显现在大司马面前。尽管刘秀已经想象过新夫人的美丽,但是,还是被郭圣通的美貌打动了,刚才的愧疚之情不见了,心头涌起一丝喜悦之情。
“娘子,刘秀有礼了。”刘秀脸儿更红,屈身施礼,谦恭备至。
郭圣通羞怯地低着头,偷偷地打量着自己心仪已久的英雄。高大、威武,楞角分明的一张脸,跟想象中的刘秀相差不大。只是没想到堂堂的大司马会向自己屈身施礼。慌得她赶紧起身,道了个万福,声如玉珠击盘,羞怯怯地说道:“大司马如此多礼,折煞奴家了。”
一声“大司马”使刘秀突然意识到自己和新夫人相交言浅,不似阴丽华与他总有一种默契,有一种心灵的感应。他喊他“丽华”,她喊他“文叔”。多么亲切、多么自然、多么令人心潮涌动。想到阴丽华,刘秀不由自主地把她和新夫人作着比较。如果说阴丽华秀雅外露,带着点儿民家之女的野性,那么新夫人则是纤纤合度大家闺范,令人望而生敬。
“丽华,你在哪里?”刘秀在内心深处呼唤着,却还要应付眼前的新夫人。几案上摆放着两只觥和一壶酒。结过婚的刘秀知道下道程序该是喝交臂酒了,便挪步上前,将两只觥斟满了。温颜道:“娘子,你我既成大礼,现在该喝交杯酒了。”
郭圣通低着头,悄声道:“奴家从命就是。”举莲步上前,端起两只觥,交给刘秀一只。
“娘子,请!”
“大司马,请!”
两人交臂,一饮而尽。共饮三杯,刘秀感到头晕脑胀。他还不明白,自己因为对阴丽华总有一种愧疚感,强颜欢笑的背后,隐藏着一颗痛苦的心,心情不好,自然易醉。论说今天喝的酒不算太多,但在成婚大礼上,他就感觉到头晕了。
虽然刘秀的心里只有一个阴丽华,但大丈夫不可为儿女私情绊住手脚,与郭圣通结婚实属无奈,千秋大业更为重要。这么想来,刘秀也便释然,与这位新婚夫人相处地很是融洽,不但解决了刘秀大军的忧患,还得到了刘扬的帮助,这场联姻也算圆满。
但大婚没几天,就传来了消息,新都失守。刘秀立即带领众将士,告别了新婚夫人,继续北进。
此时的朝廷更是混乱,刘玄觉得自己的皇位来之不易,因此有了享乐之心,整日沉浸在声色犬马之中,不理政事。所有的朝政都交由赵萌代办。赵萌一手遮天,恰在此时安定王逃走,赵萌就以此为由,将自己的对手郑汉除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