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这一天,圆月仿佛银盘一样,好不吝啬地将皎洁的月光撒向人间。从岸边看去,湖面上波光粼粼,汉军将士们连日征战,此时早已疲倦地已进入了梦乡,营帐里也是一片寂静。但此时只要有人稍微留意一下,他就会发现,在军营之中,始终存在着一顶帐篷,里面的灯光直到深夜还没有熄灭。
亮光是从更始将军刘玄的帐篷里发出的。此时,刘玄披着棉衣,焦躁不安地在灯前走来走去。当中的地上,被他踩出一条明亮的脚印,显然,他这样走来走去很长时间了。门口侍候的兵卒困得眼皮直打架,不明白这位新提拔的将军大人哪根筋出了毛病,半夜三更还不睡觉,便忍不住上前,关切地道:“将军大人,天太晚了,你该歇息去了,明儿个还要商议军情呢。”
刘玄知道这些兵卒平时不把自己当回事,这时做了将军,也该摆摆威风了。于是郑重其事地干咳一声,威严地道:“本大人正在考虑军机大事,休要打扰。你要是困了,先去睡吧!这里不用侍候了。”
“谢将军!”
兵卒刚退下去,帐内旁边小室的帘子一动,走出一个年约三十、风姿绰约的女人。女人半披着棉衣,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走到刘玄背后,张开双臂抱住刘玄的背,娇声道:“相公,天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咱们好几天没有……”
刘玄转过身来,陪笑道:“对不起,夫人,今天太劳累了,明晚加倍补偿!”
“又是明晚。”韩夫人显然忍受不了丈夫的应付推开刘玄,双手叉腰,讥诮道:“我说姓刘的,你不过刚提升为更始将军就烧得睡不着觉,要是将来做了大司马,更是不得了喽!”
刘玄连连摇手,苦笑道:“夫人真会说笑,如今这种乱世,谁不能自称将军?有什么可喜的。”
“要不就是在外面有了女人,想娶一房小妾,嫌我人老珠黄不是?”
刘玄急得指天划地发誓。
“我刘玄今生只喜欢你一人,天日可鉴。”
“那你深更半夜不睡觉,搞什么鬼?”
“夫人有所不知,近日来,陈牧不仅提升我为更始将军,而且王匡、王凤、朱鲔、廖湛等渠帅突然变得态度谦恭,非常客气。我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因而心神不安,彻夜难眠。”
韩夫人释然一笑,拉着丈夫坐下,手指一点刘玄的额头,娇嗔道:“亏你还是个男人,这点事儿都看不透,愁成这样儿。”
“夫人有何高见?”
“新市、平林渠帅看重你,还不是看重刘汉这块招牌?当初他们与舂陵合兵,就是想利用刘汉的招牌,号令天下,发展自己。不然,说不定现在还躲在深山老林里呢。”
刘玄似有所悟,赞赏地道:“夫人言之有理。可是,我刘汉宗室中,伯升、文叔战功卓著,声名远播。王凤等人为何偏对我厚遇有加?”
韩夫人又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道:“你真是榆木疙瘩不开窍。王凤他们与刘演、刘秀是一路人吗?刘演、刘秀以复高祖之业为主,一心想推倒王莽,自己做汉家的皇帝。王凤他们当然不乐愿,才抬出你来,挤兑刘演、刘秀。”
刘玄听明白了,顿足叹道:“伯升、文叔是我宗室兄弟,我怎好与他们争权夺利,这可如何是好?”
韩夫人气得以掌击他,骂道:“没用的东西,这是天大的好事,你高兴还来不及呢。你也是刘氏子弟,为什么不能跟刘演、刘秀相比?为什么不能复兴汉室?”
刘玄低下头来。
“刘玄无能。哪能比得上伯升、文叔兄弟!”
“瞧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事在人为,你要依着妾身的话去做,日后的出息决不会比刘演、刘秀弟兄差。”
刘玄半信半疑,道:“夫人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韩夫人面露笑意。
“机会就要来到,就看你怎么行动了。”
话音刚落,帐外传来守门兵卒的声音。
“禀将军,陈渠帅到。”
刘玄吃了一惊,陈牧深夜来此,到底会有何事,忙一推韩夫人道:“快,更衣,迎接渠帅大人!”
“不必了!”话到人到,陈牧已昂然而入,笑道,“怎么,刘将军和夫人还没有歇息?”
刘玄、韩夫人慌忙整整衣衫,躬身施礼道:“不知渠帅大人到此,有失迎接,请大人恕罪!”
“陈帅请坐,贱妇给您沏茶!”
韩夫人手脚麻利地沏好茶水,亲手端上来,笑容满面道:“大人有公事要谈吧!贱妇告退了。”
“夫人请便!”
陈牧待韩夫人退出帐外,方道:“刘将军是刘汉宗室,难道没有恢复先祖之业的志向吗?”
刘玄虽然从夫人的话里得到启示,明白王凤、陈牧的意图,但没想到陈牧会突然来到自己跟前,这么直露地问自己。显得有些慌乱,局促不安地答道:“王莽篡汉,宗庙被毁,宗室子弟无不痛心疾首。刘玄也不例外,当然希望恢复高祖之业。只是在下德薄才寡,实在无能……”
陈牧哈哈一笑,道:“将军只要有复兴汉室之志就行。今儿个我就明说了吧,王帅、朱帅有意扶立将军南面称尊,恢复汉室。特命在下前来请教将军。”
刘玄顿时目瞪口呆,做梦也没想到要做皇帝。好半天才醒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煞白,头冒虚汗,连连磕头,哆嗦着道:“刘玄……不……不敢……求大人莫开玩笑。”“谁跟你开玩笑,这是王帅、朱帅商议后决定的事。快起来,你日后就是汉朝的天子,我可受不起你这样的大礼。”刘玄还是战战兢兢,推辞道:“宗室之中,伯升、文叔最贤,大人为何不扶立他们?”陈牧气得一瞪眼,骂道:“看来你真是稀屎糊不上墙。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也难找,你为何推辞?”“小人之意,是怕军中人心不服。”“放心吧,有我们几位渠帅为你作主,谁敢不服!”“可是……”“可是什么,这事就这么定了。更始将军,这事也由不得你,你可要好自为之,先不要到处张扬。我走了。”陈牧说完,也不理会呆立在那儿的刘玄,径自转身离去。
陈牧刚走出帐外,韩夫人就掀帘跑进来,俯身施礼,欣喜地叫道:“陛下,妾妃恭喜你了!”
刘玄一甩手,没好气地道:“妇人之见,你以为皇帝是这么好当的,弄不好要掉脑袋的。”
韩夫人气得小嘴儿一撇,道:“嗬,你说个君子之见我听听。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你都不敢吃,还算什么男人。有王凤、朱鲔、陈牧他们支持,你怕什么?如果你不依着他们之意,倒真的会掉脑袋。”
“可是,伯升、文叔兄弟战功卓著,最有贤名,我哪里比得上他们。何况我们是宗室兄弟,以后如何相见?”
韩夫人不屑一顾地道:“这就是你的君子之见?刘演、刘秀拼死拼活,还不是为了复兴汉室,做汉朝的皇帝。你也是刘氏子孙,为啥不能做皇帝。要知道做皇帝可是人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事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何等的威权;万乘之尊,出警入跸,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何等的威仪;天子发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杵,何等的威严;要不用说山珍海味琼浆玉液大饱口腹;奇玩异宝奇管异弦耳目常新;三宫六院天下美女任意享受。如今,上天有意赐良机于你,如果不抓紧在手,让刘演、刘秀做了皇帝,将来受制于人,岂不是天下的最大的傻瓜?”
刘玄本是最贪于享乐的,经韩夫人一番鼓动,也真动了想做皇帝的念头。其实,天下人谁不想做皇帝,刘玄不过胆小怕事罢了。因此仍心有疑虑地道:“王凤他们也真是,让我做个大司马,司徒都行。为什么非要我做皇帝,太招人眼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韩夫人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你呀,真是榆木疙瘩一个。刘演、刘秀兵权在握,王凤想利用你制他们,只有扶立你做皇帝。这些人鬼精得很,你以后做事要多想想,小心点儿。”
刘玄一听,为难地道:“这么说,我和伯升、文叔岂不是冤家对头?我们是宗室兄弟,怎么忍心……”
“什么宗室,刘演弟兄野心勃勃,要是他们得了天下,还讲究你这个宗室兄弟吗?相公的性命现在握在王凤他们手里,稍不如他们之意,便有性命之忧。”
刘玄打了个冷战,左思右想,最后破斧沉舟,一拍书案,道:“就依着王凤的主意。世人谁不贪图荣华富贵!只是对不住伯升、文叔兄弟了。”
韩夫人一听刘玄做出决断,欣喜若狂,笑道:“相公,今天是个不寻常的日子,妾身去弄些酒菜来,陪相公酌饮几杯如何?”
“好,反正今晚也睡不着,就与夫人彻夜长饮,一醉方休。”
连日征战,柱天大将军刘演也是疲惫至极,直到日上三竿,还在帐内呼呼大睡,忽然,守门的兵卒跑到床前,喊道:“柱天大将军!”
刘演惊醒,一骨碌爬起来,慌忙问道:“怎么,有军情回禀?”
“不,是刘三将军求见。”
“既是文叔,让他进来就是,何用通报?”
兵卒退出。不一会儿,刘秀走进来,刘演边穿戴衣服边问:“三弟,是否又有军情?”
刘秀笑道:“大哥一心扑在军务上,只知军情,不知其他。小弟这次来,却是为了私事。”
“私事?”
刘秀点点头。
“是为三妹的事。我军征战在外,三妹一个姑娘家,随军在外,多有不便。小弟以为,不如给她找个合适的男子嫁出去。一来行军方便,二来也了却母亲大人的遗愿。”
刘演脸上笑意顿失,心里内疚极了。作为长兄,他只顾领兵打仗,从来没想到三妹的终身大事。亏得刘秀提起,便点头道:“三弟言之有理。只是戎马倥偬,一时之间哪里去找合适的男子?”
“小弟倒是相中一人,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谁?”
“李通!”李通与我相约举事起兵,宗族因我刘氏惨遭屠戮,把伯姬嫁给他,一来是我刘氏报恩于他;二来伯姬终身有靠;三来郎舅之亲,更加亲密。苍天有眼,祖家神灵,‘刘氏复兴,李氏为辅’。李通将佐之才,应该为我所用。
刘演深表赞同。
“李通仪表堂堂,才智不凡,的确是个难得的英雄。伯姬嫁给他,该知足。不过,这只是我们一厢情意。伯姬跟李通是否乐意,还得征求他们的意见。大哥对男女之事一窍不懂,还得有劳三弟从中撮合。”
“大哥放心,小弟亲自做三妹的媒人,李通那里,请王常为媒。”
刘演放下心来,亲自送刘秀到帐外,谆谆叮嘱告诫,刘秀走出几步远,突然又回折回低声道:“大哥,这几天,新市、平林渠帅聚会频繁,不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刘演笑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刘伯升做事,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人,何惧小人非议?”
刘秀叮嘱道:“话虽如此说,大哥还是小心点好。”
清水河边,百无聊赖的刘伯姬坐在枯草地上,抓起石子,抛击水上的薄冰。刘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背后,突然用双手蒙住了她的双眼。嗲着嗓子道:“你猜我是谁?”伯姬果然没有听出他的声音,忙用双手乱抓,突然摸到刘秀身上一样东西,哈哈一笑道:“我猜着了,是三哥。”
刘秀松开双手,笑问道:“三妹,你怎么一猜就中?”
“我不是猜中的,是这个东西告诉我的。”伯姬说着,从刘秀身上掏出一只金钗来,笑道,“这可是我未来的三嫂送给你的?”
刘秀慌忙夺过来,小心放回身上,板着脸道:“三妹,三哥的东西不许你乱动。”
“不就是一只金钗吗,用得着这么小气么。”
刘秀气得坐在地上不理她。伯姬笑道:“我知道,这是阴小姐送给你的定情之物,所以你时时带在身上,对吧?”
刘秀眼望新野方向,无限深情地道:“小妹,要是有一天,有一个你钟情的男人送给你礼物时,你就会理解三哥的心情。”
“可惜,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一个男子送东西给我。”伯姬沮丧极了,又捡一粒石子,狠狠地抛向河里。过,这只是我们一厢情意。伯姬跟李通是否乐意,还得征求他们的意见。大哥对男女之事一窍不懂,还得有劳三弟从中撮合。
“大哥放心,小弟亲自做三妹的媒人,李通那里,请王常为媒。”
刘演放下心来,亲自送刘秀到帐外,谆谆叮嘱告诫,刘秀走出几步远,突然又回折回低声道:“大哥,这几天,新市、平林渠帅聚会频繁,不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刘演笑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刘伯升做事,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人,何惧小人非议?”
刘秀叮嘱道:“话虽如此说,大哥还是小心点好。”
清水河边,百无聊赖的刘伯姬坐在枯草地上,抓起石子,抛击水上的薄冰。刘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背后,突然用双手蒙住了她的双眼。嗲着嗓子道:“你猜我是谁?”伯姬果然没有听出他的声音,忙用双手乱抓,突然摸到刘秀身上一样东西,哈哈一笑道:“我猜着了,是三哥。”
刘秀松开双手,笑问道:“三妹,你怎么一猜就中?”
“我不是猜中的,是这个东西告诉我的。”伯姬说着,从刘秀身上掏出一只金钗来,笑道,“这可是我未来的三嫂送给你的?”
刘秀慌忙夺过来,小心放回身上,板着脸道:“三妹,三哥的东西不许你乱动。”
“不就是一只金钗吗,用得着这么小气么。”
刘秀气得坐在地上不理她。伯姬笑道:“我知道,这是阴小姐送给你的定情之物,所以你时时带在身上,对吧?”
刘秀眼望新野方向,无限深情地道:“小妹,要是有一天,有一个你钟情的男人送给你礼物时,你就会理解三哥的心情。”
“可惜,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一个男子送东西给我。”伯姬沮丧极了,又捡一粒石子,狠狠地抛向河里。
刘秀突然想起此来的目的,忙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道:“小妹,咱爹娘都不在了,我和大哥又忙于军务,无法照顾你。你这么大的姑娘,随军在外,多有不便。三哥想为你物色一个男子为婿,你看怎么样?”
伯姬没料他会突然提起自己的终身大事,脸上一红,心头一热,禁不住泪水夺眶而出。自从小长安兵败之后,随军的着属中,只有她一个单身女子,内心的孤寂凄苦,别人无法知晓。可是,刘秀没说出那男子是谁。伯姬忐忑不安,道:“母丧在身,戎马倥偬,怎好谈出嫁之事。”
刘秀摇头道:“如今是非常时期,就不能按常规办事。三哥看李通仪表不凡,才智过人。不惜抛弃万贯家产,与我共举大事,算得上顶天立地的汉子。不知小妹意下如何?”
伯姬听了,满心欢喜,却羞得面红耳赤,低下头来,好半天,才扬头问道:“三哥,你都二十九岁了,为什么不把阴小姐娶过来,你什么时候把新嫂嫂娶过来,我才嫁人。”
刘秀脸上笑容顿失,正色道:“小妹,三哥的心事你应该知道。当年我曾经发誓,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如今,功不成,名不就,怎么能把阴小姐娶过来?你是女子,与三哥不同。找一个如意郎君嫁出去,一来了却母亲的遗愿,二来也去了我和大哥的后顾之忧。这样两全其美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伯姬钦敬地看了刘秀一眼,低头道:“小妹一切听从三哥的安排。”
刘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转身回营,刚到自己营帐门口,正遇王常,王常欣喜地道:“李将军非常仰慕三小姐的才貌,已经应下了亲事。”
“太好了。”刘秀高兴万分,拉着王常一起来见刘演,说明李通伯姬之事。刘稷大喜道:“既然他们同意,我看择日不如撞日,趁着大军休整之际,明天就给他们完婚。”
王常赞赏地道:“柱天大将军公私兼顾,非常时期办非常事,令人钦佩。”
刘秀高兴地道:“既如此,小弟马上派人通知全军将帅,明日来喝三妹的喜酒。”
刘演点点头,刘秀正要往外走,忽然,一名新市兵兵卒走了进来,向刘演跪地禀道:“禀柱天大将军,王渠帅、朱渠帅、陈渠帅请您马上升帐,说有重要的事情相商。”
刘演一愣,全军正在休整,既便有什么紧急军情也该来禀明自己,王凤等人反宾为主,请军中主帅升帐议事,太不符合常理了。
刘秀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站在那里,待那名新市兵卒出帐之后,皱眉道:“新市、平林将帅这几天行动诡秘,恐怕有事瞒着我们。”
王常忙道:“君子背后不论人短。不管怎样,总要以反莽大局为重。王凤既然有要事相商,就请柱天大将军立既升帐,一问便知。”
刘演一想,王常言之有理,眼下王莽未灭,大战、恶战还在后头,义军的团结比什么都重要,千万不能因小失大,引起内部不和。于是立即传令中军,升帐议事。
中军大帐内,汉军各部将帅衣甲鲜明,分列两侧。刘演在帅位上坐下,扫视一遍众将,最后把目光落在王凤脸上,含笑问道:“王渠帅,到底有何要事,请说来大家听一听。”
王凤一听刘演直接点到自己,便不慌不忙地抱拳道:“王莽篡政,新朝政令苛刻,天下深受其苦。柱天大将军顺天应人,率我等起兵反莽,杀甄阜、破严尤,锐不可挡,威名远振。可是反莽灭新任重而道远,仅凭一时之勇难以成功。在下以为,我等应该应天下思汉之心,推立汉裔,复兴汉室,号令天下。”
刘演一听,暗吃一惊,王凤、朱鲔等人一向对刘氏心存芥蒂,这次为什么突然提出要拥立刘氏,恢复汉室,莫非其中有诈,他心中谨慎,故作感激,慨然道:“王渠帅欲推立刘氏,恢复汉室,此德此情,我刘氏感激不尽。可是,以刘某愚见,眼下尚不是推立天子的时候,如今赤眉军聚集在青、徐两州,兵众数十万,比我军势力还强,如果听说南阳立了刘氏为帝,必然依样施行。那时,这里一个天子,那里一个汉帝,必会引起宗族内部的争斗,如果王莽未灭,宗室竟互相攻击,天下岂不笑话,刘氏还有何威权可言!何况,自古以来,率先称尊的,往往功败垂成难以成功。陈胜、项羽就是前事之师。宛城就在眼前,我军尚未攻克,就这样自尊自立,耽搁时日,岂不是给了王莽喘息之机?在下愚见不如暂时称王,号令军中。如果赤眉所立宗皇贤德,我们就率部归附;如果他们没立宗皇,我们便可破王莽,收赤眉,推立天子,也为时不晚。”
刘演不述自己战功,陈明天下形势,句句在理,掷地有声。王凤一时无语,呆立在那儿,这时,朱鲔手抚剑柄,上前大声道:“议立天子乃是大事,刘大将军总不能一个人说了算吧!在下有意立更始将军为天子,诸位将帅以为如何?”
新市、平林将帅早已串通,共定策立之事,见朱鲔开了口,便一起举双拳高呼:“我等愿立更始将军为帝!”
躲在角落的更始将军刘玄听到众人拥立自己的声音,忙低下头来,不敢往舂陵将士看一眼。
刘演、刘秀暗暗着急,却毫无办法。人家立刘氏宗皇,他们不便强硬反对,否则便有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嫌疑。
舂陵诸将,平日最钦敬刘演,一听朱鲔等拥立刘玄为帝,哪里肯依,齐声反对邓晨道:“柱天大将军战功卓著,威名远扬,为何不立他为帝?”
刘稷性格直爽,平日最看不起胆小怯懦的刘玄,这时,双眼瞪着缩在角落里的刘玄叫嚷道:“刘玄,你站出来,比一比哪一点胜过柱天大将军。你要是做了天子,我汉室天下岂不又要被奸臣篡夺。”
朱鲔大怒,喝道:“今天是议立天子,刘稷不得无礼。”
刘稷哪里服他,正要上前理论,却被刘秀劝阻住了。
正争得不可开交,下江兵渠帅王常突然开口道:“诸位,我等举兵反莽,就是为了天下太平,百姓乐业。议立天子是关乎天下众生的大事,希望大家要以天下为念,不可以一己之私有所好恶。”
王常是下江兵渠帅,对新市、平林与舂陵之间,无所偏倚,说话自然有份量,众人一时平静下来。陈牧亢然道:“王常兄弟,说了半天你也没说出准意见,到底愿拥立谁做皇帝?”
王常不加思索,正色道:“天子是天下共主,当然是贤德者居之。柱天大将军战功赫赫,众望所归,非更始所能及。复兴汉室,当然应拥立柱天大将军这样的英雄做我们的天子。”
“对,柱天大将军素有贤名,当立为天子。”下江兵将领李通、李轶表示赞同。形势转向有利于舂陵诸将。
朱鲔、陈牧等岂肯罢休,立刻上前争吵起来。刘演大怒,一拍几案,斥道:“大帐之内,如此争吵,成何体统!天子未立,内讧先起,我汉军还怎么破莽灭新。”
刘秀也面露愠色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有话一个个说,再有喧闹大帐的,军法从事。”
刘演扫视着怒形于色的新市、平林兵将帅,心知今日议立之事没个结果,必会引起义军的内部的纷争。只得强压怒火,看了王凤一眼,道:“王渠帅,诸将意见不一,你看怎么办?”
王凤面带冷笑,昂然道:“我等情愿拥立你刘氏恢复汉室,不管立谁为天子,都是你们姓刘的。柱天大将军却有意阻拦,莫非柱天大将军也有南面称尊之意?”
刘演的脸上实在挂不住了,怒目而视道:“王渠帅何出此言?刘某一世只为恢复高祖之业,情愿战死沙场,决没有南面称尊的奢想。”
“柱天大将军有如此胸怀,王凤钦佩之至,在下倒有一计,既可拟立汉室天子,又可令诸将信服。”刘演忙问:“王渠帅有何妙计?”
“很简单,可以请在座诸将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决定立谁为尊。”
王凤的提议非常公道,刘演不便反对,只得说道:“好,就依你而行!”
于是王凤走到当中,面对诸将大声道:“诸位,凡愿拥立更始将军刘玄为尊者请站起来。”
新市、平林诸将除刘玄外忽啦全站了起来,齐声道:“我等愿立更始将军为尊!”
下江兵诸将除王常、李通、李轶等数人,其余如张印、成丹、马武等也站了起来,表示拥立刘玄之意。众将中,新市、平林、下江将帅占去大多数,很明显,拥立刘玄者占了优势,王凤望着刘演、刘秀,面露得意之色,道:“大将军,更始将军众望所归,您不会阻止他南面称尊吧!”
刘演颇感意外,但只是默默无语,内心深处在痛骂道:“山贼草寇,无非是暗使奸谋,拥立怯懦的刘玄,篡夺汉室而已。”
舂陵诸将大多愤愤不平,性格刚猛的刘稷忍耐不住,挺身而起,手指王凤骂道:“姓王的,你在这儿假充什么公正,其实你们早已串通一气。”
王凤反唇相讥:“难道你们不是串通一气?吃不到葡萄就别说葡萄是酸的。”
刘稷大怒,以手按剑,叫道:“他奶奶的,今儿个这事邪乎,俺老刘说啥也不答应!”
新市渠帅朱鲔“唰”地抽出宝剑,一剑砍断坐椅,怒叫道:“今日之议已决,不得有二,谁敢不从?”
舂陵将朱祐、臧宫、邓晨、刘赐等一见此情,全站了起来,抽兵刃在手,怒目而视。新市、平林、下江诸将也纷纷拔出兵刃、怒目相向。空气也似乎紧张得凝固了似的。
一直在默默观察事态的刘秀最后一个站了起来,上前挡住刘稷,喝斥道:“刘稷不得无礼,舂陵诸将先行退下!”一边说,一边目视刘演。
刘演的怒火也被朱鲔点着了,正欲发怒,忽见刘秀出面制止,才霍然一惊,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意识到稍有不慎,义军就会四分五裂,而舂陵汉兵必遭灭顶之灾。忙向刘稷等人斥道:“胡闹,绿林诸将是我们同生死,共患难的弟兄。大家为着反莽复汉才走到一块儿的,怎可如此对待?还不退下!不然,军法从事。”刘稷本想痛杀一番,以消心头之恨,闻听刘秀、刘演之命,只得宝剑人鞘,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舂陵诸将于是悄然退下。朱鲔、王凤见刘稷等人退下,才把宝剑收起,新市、平林、下江诸将也将兵刃收回,回到座位上。刘演见事态平息,努力作出轻松愉快的样子,道:“争执归争执,但恢复汉室是我们共同的心愿,也是天下人的愿望。今日之议已决,就立圣公为尊。择日登基。”
王凤、朱鲔等绿林将帅闻听大喜,一起躬身,道:“柱天大将军圣明!”
退帐之后,刘演立即命人找来刘秀,向道:“今日之事,三弟有何高见?”
刘秀道:“王凤、朱鲔早有预谋,串通绿林诸将,才有拥立圣公之议。他们这么做,目的是通过软弱怯懦的圣公,达到把持汉室的目的。可惜大哥空有复汉之志,半世英名,竟与汉室无缘。”
刘演努力克制住沮丧的心情,故作坚强地道:“大哥一生奋斗只为复高祖之帝业,并无面南称尊的狂想。忧心的是圣公软弱,为盗匪掌握,如何复兴汉室?”
“大哥说得对,圣公软弱,今日被王凤、朱鲔利用拥为汉帝,必不能复高祖之业。复兴汉室,只有仰仗大哥。王凤、朱鲔等人就是惮忌大哥英明,才共推懦弱的圣公。所以,大哥日后行事不可锋芒太露,免遭绿林将帅忌恨。来日王莽被灭,我刘氏与绿林水火难容,必有一番较量。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一面与绿林合作,戮力讨贼,一面笼络诸将,争取为我所用。李通、王常素有扶汉之志,又仰慕大哥贤名,可作心腹之用。绿林诸将如马武等将性格直爽,思想单纯,只要加以笼络,就能为我所用。以前,我们这方面做得太少,是个教训。”
刘演转忧为喜,赞叹道:“三弟见识不凡,愚兄以后就依你之言而行。今日之事,就说到这里。三妹的事几怎么办?”
“大哥不是说过,明日就为小妹和李通完婚么?仍按原定之议进行,一则拉拢李通,二则借以迷惑绿林将帅,让他们以为我弟兄并不介意刘玄称尊。”弟兄二人正在说话。这时,守门兵卒进来禀道:“大将军,刘稷将军求见。”刘演笑道:“刘稷兄弟心直口快,最见不得使奸耍滑之人,此时来见,必有怨言。快快请进。”
兵卒退出,转眼间,刘稷一步跨进帐内,未及施礼,便口出怨言。
“伯升兄,俺受不得这怨气。此次举兵讨贼,谋划起事,恢复高祖帝业,全是你们兄弟的功劳。刘玄这个软蛋,有何德能,敢妄称尊号?”刘演、刘秀双双站起,劝他落座。刘演劝道:“贤弟,此事不应只怨圣公,他不过受王凤等人所用而已。如今,王莽未灭,义军的团结至关紧要,望贤弟以大局为重,不要与他们争一日之长短。以免激起我军内部纷争,不利反莽复汉之大业。”
刘稷一跺脚,急道:“伯升兄,汉室江山都是人家的了,再去反新讨贼又有何用?小弟不明白,柱天大将军的威风都到哪儿去了,就这么任人在头上拉屎撒尿。”话没说完,气得转身就走。
刘演也不阻拦,望着他的背影赞叹道:“好一个性情直爽的刘稷!”
刘秀却不无担忧地道:“锋芒太露,易遭奸人忌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