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养生中医祖传的那点儿东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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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吴鞠通,妙手回春的温病大家(7)

“啊?”吴鞠通一时愣在了那里。

汪廷珍急了:“还犹豫什么啊你,出版社那边就放心吧,我联系还不成吗?”

吴鞠通忍不住了,说:“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自己的学问能行吗?我学了这才几年啊,怎么就敢写书啊?而且,我这么年轻,写出来谁信啊(犹未敢自信,且惧世之未信之也)?”

汪廷珍望着吴鞠通气不打一处来:“太谦虚了你,这么个谦虚法儿,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看你就甭客气了,这么着,咱们就当是抛砖引玉了,你就先写个砖头出来,等着以后哪位高人再弄出个玉石来,还不成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吴鞠通正好有宣传温病理论的想法,于是就答应下来,开始构思,动笔。

这一写,就写出了中医历史上的四大经典之一:《温病条辨》。

估计您该问了,根据文献记载,吴鞠通是一个性子特急的人啊,怎么在汪廷珍同志的面前变得那么犹豫不决呢?

原来,这正是吴鞠通负责任的体现,他对学问是非常认真的,一点儿问题他都要思考透了才写,所以写书更是非常慎重。

这点从他写《温病条辨》的过程可以看出来,其实他要写的那些东西在脑袋里早就酝酿很久了,所以一下笔,很快就写了出来,一位叫征保的朋友曾给《温病条辨》写过序言,他说吴鞠通在“嘉庆甲子(公元1804年),出所著治温法示余,阅十稔而后告成”,就是说吴鞠通在1804年已经把《温病条辨》初稿给写好了,然后一直在不断地修改,精雕细琢地修改了将近十年的时间。

本来是想抛砖引玉,可这倒好,抛的哪里是砖头啊,整个儿一金砖。

这本《温病条辨》就这样和大家见面了,多不容易啊,各位绝对有必要买一本在手里。这书里的内容特别地有用,其中很多方子都是现在中医医生的看家法宝。

在这本书里,吴鞠通开创了一个三焦辨证的理论,他把人体的病症表现分入上、中、下三焦里,以此来确定病邪进入人体的程度和部位。这个三焦辨证理论是对中医理论的发展,现在我们还经常使用。

在书里,吴鞠通还把温病的各种证型都做了梳理,其中很多温病的类型比如暑温、湿温等都非常重要,从此温病成为一个理论完备的体系。

《温病条辨》这本书其实内容并不是很多,因此我们完全可以想见,在这十几年里,吴鞠通在诊疗之余,在半夜昏黄的烛光下,一点一点反复修改的情景。

温病治法

为什么吴鞠通这本《温病条辨》写得好呢?因为他这些内容都是在临床实践中练出来的,现在,让我们观摩一下吴鞠通是怎么治疗温病的吧。

这位患者是在癸亥年(公元1803年)六月初五来求诊的,患者姓王,我们就称呼他为王同志吧。

让我们先来看天气,北京的六月,天已经热了,那个时候北京绿化得还没有现在这么好,火球似的太阳炙烤着沙土地,路上的行人连个遮阳的地方都没有,这种情况下什么邪气盛呢?暑邪盛啊。

吴鞠通来到患者的家,一看患者的舌苔,好家伙,舌苔满布,这意味着什么呢?各位请注意了,一般的舌苔会分布在舌体的中心位置,在边上会留出空隙,露出淡红色的舌质。这位的舌苔整个把舌体的上面都给覆盖了,这种舌苔满布的舌象说明王同志的体内有湿气;同时,舌苔的颜色微黄,这意味着湿气已经开始化热了。

再看脉象,洪大,弦,而且“刚甚”,左脉大于右脉,这又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体内热盛啊,而且血分之热是很厉害的。

吴鞠通说了,刚开始患病就出现了这么严重的舌脉,恐怕“下焦精血之热,远甚于上焦气分之热也”,这就是三焦辨证,他把身体分成三个系统来分别思考。

吴鞠通还观察到,患者的手心很热,比手背热得厉害,这也证明了上述判断。

怎么办?下焦也热(这是虚热,大家要分清楚了),上焦也热(这才是外邪导致的实热),先治疗哪个好呢?

吴鞠通迅速地做出了判断,先清上焦之热,但是要记住下焦还有问题需要以后处理。

于是开了方子:连翘、细生地、粉丹皮、银花、桔梗、白茅根、麦冬、牛蒡子、香豆豉、元参、藿香梗、生甘草、薄荷,服用三服,一天之内服完。

各位,这个方子就是一个典型的治疗温病的方子,其中就包含了吴鞠通的名方银翘散,我给大家聊聊这个方子,如果各位看明白了,以后患了风热感冒,自己就知道如何去药店买银翘解毒丸了。

方子中的连翘是清气分之热的药,可以散结开郁。凡是热一定会有郁结,郁结散了热就散了。感冒了嗓子痛,连翘是比较适合的药。吴鞠通使用连翘是带连翘心的,连翘这个药外面是个心形的壳,里面有心,现在的药店把心都给去掉了。实际上吴鞠通认为连翘带心还能清心经的热,连翘心的味道很特别,熬后让人闻之欲呕,但是力道很大。

银花就是金银花,也叫双花,这种药材在中国各地都有。我前些日子回到老家,隔着玻璃向外一望,楼下的院子里就有很多株金银花正在盛开。但是采这个药材一定要在花还没开的时候,开了药气就泄了。金银花是清气分热邪的药物,可以透邪外出,最善于使用金银花的医家要属明朝的陈士铎(傅青主的徒弟)了,他在患者有疮痈的时候,一用就是几两,效果是立竿见影。

牛蒡子是解毒利咽之药,可以解去风热之毒,对于咽喉疼痛效果很好,我通常都要配上白僵蚕,疗效更好;薄荷也是清凉利咽的,但是记住,薄荷的药性是上升的,如果用多了,就会发散太过,所以通常用量较小,吴鞠通这次开方只用了三分。

其中的香豆豉又叫淡豆豉,这是黑大豆经过炮制而成的。在炮制的时候用到桑叶或者青蒿等,所以此味药具有清透之性。豆豉的特点是能够宣透胸中的邪气,能够把热从里面向外透,这是温病学家们手中的一种得力的药物。

桔梗药性上行,排脓清肺利咽,和甘草配起来就是张仲景用来治疗少阴咽痛的桔梗汤。原来银翘散用的是芦根煮汤送服,这里用的是白茅根,这个用得好,说明吴鞠通照顾到了下焦的热。白茅根的特点是可以使热邪从小便排去,一般喝了白茅根以后,小便就会增多,这味药民国时期的名医张锡纯用得最好。他的体会是不要久熬,用开水泡得沉底了就好了,我临床中体会的确如此,这是人家的经验。

方子里面的元参也叫玄参,因为避讳玄烨的玄字,而改成了元参,中药里面因为各代皇帝而改名字的很多,增加了很多不便。玄参的特点是上行的,可以解毒,同时它能够启动肾经的津液上行到咽喉。这就是为什么各位看到很多治疗嗓子的方剂里都有玄参。但是玄参最好不要单独使用,否则会导致肾经的津液不够。所以它通常是和滋养肾经津液的生地一起用的。这个方子里面吴鞠通用了细生地,是为了滋阴兼透热。

方子里的丹皮是清血分之热的,主要入肝经。而藿香梗这味药用得最好,为什么呢?说明吴鞠通没有忘记这个患者舌苔满布,体内有湿气,而藿香可以借芳香之气,化开湿气。

这个方子,王同志在一天之内连用了三服以后,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初六那天,吴鞠通再来看病的时候,热就已经退了大半。现在患者就是觉得胸中发闷,肚子不大舒服,这是为什么呢?吴鞠通判断,原来这体内是热与湿气相抟结,现在把热清去了,剩下的湿气开始作怪了。

于是在方子里加入了清湿气的药物:藿香梗、飞滑石、白扁豆、杏仁、连翘、广郁金、生薏仁、银花、白通草、香豆豉。

这个方子里面就把藿香梗放到了第一位。其中生薏仁和白通草都是泄湿气的;滑石是通利小便的,但是这味药现在我基本不用了,因为据说滑石的细小颗粒有引起肿瘤的嫌疑,现在都不提倡女性在生殖器附近使用含有滑石成分的爽身粉,婴儿在有黏膜的部位也最好不用;杏仁是吴鞠通在治疗水湿之气时最喜欢用的,因为杏仁是宣降肺气的良药,他认为肺主一身之气,肺气开则一身之气开,水湿便行。

以后的几天里,吴鞠通都是用这个方子来加减的,等到了初十的时候,这个患者的热和湿基本上也就清掉了。

这时候,患者原来的下焦之虚就显现出来了。他的手脚心开始感觉热,吴鞠通判断,这是阴气不足啊,但是两手脉象都是弦的,而且很细,这说明阳气也不是很旺,于是就开了张仲景的复脉汤,加上了生牡蛎和生鳖甲,用来滋阴。

同时,吴鞠通又给患者开了丸药配合着服用,是什么丸药呢?叫八仙丸,这个名字看起来很神秘,但是一看方子各位就知道了,原来就是六味地黄丸再加上麦冬和五味子,也叫麦味地黄丸,现在药店里都有卖的。

实际上,这个时候患者的病就已经痊愈了,吴鞠通后面开的滋补药是用来善后的。

从这个医案里我们看出,吴鞠通治疗温病,那是理法森严,条理清晰。各位可以多琢磨琢磨。如果自己遇到了感冒发热,咽喉疼痛,医生给您开了方子,您也就知道这些药都是干吗使的了。

好,今天的实习课就上到这里,感谢忙得水都没喝上的吴鞠通老师,也感谢现身说法的王同志,希望王同志以后多锻炼身体,增强体质,尽量少麻烦我们吴老师。

拜访针灸高人

在行医的道路上,吴鞠通似乎是一个孤独者,他走着与其他人不同的道路,在别人将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之时,他仍坚持以患者利益为重的行医准则,从未想过改变。他的周围很黑暗,他自己在秉持着心中的一点烛光,艰难前行。

但是,大道不孤,他手中的这点光亮,照亮了患者的人生,也照亮了后世我们的心灵。

但是,我们也不能说吴鞠通真就孤独得只剩自个儿一个人了,他的这种行医作风理所当然地会受到广大患者的欢迎,同时,只要是内心同样诚挚的医生,还是很容易与他成为朋友的。

这不,有一位搞针灸的郏芷谷医生,就最终成为吴鞠通的终生好友。

这事儿要从一个叫胡沄的读书人谈起。

这位也是一个打小身体就弱的主儿,家里虽然请医生给服了药,但是越服越不好,后来长大了到北京参加会试,干脆就不服药了,开始练习射箭。这样身体还算恢复了一点,但较正常人还是差。

说来也巧,一天,胡沄在一个叫觉罗毓的朋友家里见到了吴鞠通,两个人聊得非常投机,胡沄后来说吴鞠通聊天非常豪爽(论甚豪),古往今来的事情都特熟悉(上下古今了如指掌),特能侃,就这么着,两个人就认识了。

吴鞠通当着胡沄的面倒是没有说什么,估计回家琢磨了半天,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就对觉罗毓说了:“这位胡同志太胖了,还那么爱吃肉,我判断以后会患中风的啊,你哪天把他找来,我再好好给看看吧。”

觉罗毓一听,觉得事情不小,于是就赶快告诉了胡沄。

胡沄心里也是一惊,为什么呢?因为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于是就赶快登门,找吴鞠通问问清楚。

见面后,吴鞠通给胡沄费尽口舌地分析了一通,胡沄点头称是,但是回过头来,胡沄并没有找吴鞠通看病开方子,他心里还是没有彻底地相信吴鞠通(然亦未敢遽信也)。

有的时候患者的确是比较谨慎的。

又过了一年,胡沄的看法就开始改变了。原来,在这一年里,他亲眼看到了吴鞠通给别人看病,那是看一个好一个,这下才彻底相信,原来人家是真的有学问啊,敢情是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了。于是,胡沄重新坐下来,认真地听吴鞠通分析自己的病情。

吴鞠通也不客气,对胡沄说:“这样吧,想让我给看病,首先你要把肉给戒了。”

胡沄一听,啊,不吃肉,那吃饭还有什么意思啊?但转念一想,既然找人家看病,那就要听人家的,得,既然你说了,那我就戒,反正全听你的(这的确不容易,现在很多患者明知道自己有问题,但打死也不戒肉)。

然后吴鞠通就开始开方子治疗,果然,没服多久,疗效就出来了。

就在这年冬天,胡沄成为了吴鞠通的二儿子和女婿的老师,于是他的治疗就更加频繁了。

到了第二年,胡沄的妻子在老家患了寒痹,吴鞠通就开了方子,胡沄拿着方子玩命地跑回了老家。但是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当地的医生一看到吴鞠通的方子就不让用(估计这医生是娘家人请的)。胡沄此时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就是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结果没有多久,妻子就病死了。

此时的胡沄可谓悔恨不已欲哭无泪,安葬了妻子后,他手里拿着吴鞠通那份没有派上用场的方子,一路流着眼泪回到了北京,一见到吴鞠通就放声痛哭,然后倒地便拜。

吴鞠通愣了,这是要干什么?

胡沄说:“这年头不懂医实在是不行啊,这个世界上的庸医太多了。我要跟随您学习医学,请传授给我吧!”

这种由于自己不懂医,最终失去亲人的滋味,吴鞠通是最清楚的啊。于是,他点头答应了胡沄的要求。

吴鞠通对胡沄说:“你的身体,由于病得太深了,药物的力量很慢,我想让你快些好,就需要针灸来配合治疗。可是我的针灸水平没有那么高,现在有一个叫郏芷谷的医生,据说从天台山的高僧那里学的针法,很厉害,在北京行医呢,哪天我带你一起去拜访一下。”

于是,二人选了个日子,来到了郏芷谷的诊所。

郏芷谷一听,嘿,还有这样的医生?一般的医生互相诋毁还来不及呢,都争着说自己比别人强,这位这么大的名声了,还来登门拜访?那就快请进来吧!

于是吴鞠通和胡沄进屋来,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希望郏芷谷医生配合治疗。郏芷谷一听,这好啊,为了患者,我一定配合啊。

敢情人家也是一个有高尚医德的人啊,这下吴鞠通的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于是立刻与郏芷谷医生订交,两人从此成为了一生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