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审美教育书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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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审美教育书简(1795年)(8)

只要关键仅仅在于从人性的一般概念来推导美的普遍观念,那么,除了直接植根于人性的本质并与有限性概念不可分割的界限以外,就不必想到人性概念的其他界限。我们并不关心人性概念在实际现象中可能受到的偶然的限制,我们是从作为一切必然性源泉的理性之中汲取人性的概念的,因此有了人性的理想同时也就有了美的理想。

不过,现在我们要从观念的领域下降到现实的舞台,为的是找到处在一种确定状态之中因而处在限制之中的人,而这些限制根本就不是来源于人的纯粹概念,而是来源于外在环境以及他的自由的偶然运用。但是,人性观念不论在人的身上可能受到多么形形色色方式的限制,人性观念的纯粹内容已经向我们说明,从整体上来看,只可能有两种背离人性观念的对立的偏向。也就是说,如果人的完善在于他的感性力量和精神力量的协调能力,那么,他之所以失去这种完善,只能不是由于缺乏协调,就是由于缺乏能力。因此,在我们尚未倾听经验为此所作的证明之前,我们早就预先通过纯粹理性而确信,我们将会发现,现实的、因而受到限制的人,不是处在紧张的状态,就是处在松弛的状态,按照情况来看,这不是由于单个力量的片面活动破坏了人的本质的和谐,就是由于人的本性的统一性是建立在他的感性力量和精神力量的同样松弛上面的。正如现在要证明的,两种对立的界限将通过美来消除,美在紧张的人身上恢复和谐,在松弛的人身上恢复能力,并以这样的方式,按照美的本性,把受到限制的状态再引回到绝对的状态,并使人成为一个在他自身上就是完整无缺的整体。

因此,美在现实中绝不会否定我们在美的思辨中所理解的概念;只不过美在现实中比在思辨中具有少得多的自由活动,因为在思辨中我们可以把美运用于人性的纯粹概念上。在经验所提供的人身上,美遇到一种已经腐败而又在进行反抗的质料,这种质料从美那里夺去的理想的完善正好同它给美掺进去的它的个体的性质一样多。因此,美在现实中处处都只表现为一种特殊的、受到限制的种,而绝不表现为纯粹的类。在紧张的心灵中,美将放弃它的自由和多样性,在松弛的心灵中,美将放弃它的活力。不过,现在我们熟悉了美的真正性质,那么这种自相矛盾的现象就不会使我们迷惑。我们与大多数判断者相去很远,他们从个别的经验出发去规定美的概念,并把人在美的影响下显示出来的缺陷归咎于美;相反,我们知道,恰恰是人把他的个体的不完善转嫁给了美,是人通过他主体的限制不断给美的完成设置障碍,并把美的绝对理想降低为两种受到限制的现象表现形式。

我曾经断言,柔软的美适合于紧张的心灵,而刚毅的美适合于松弛的心灵。但是,我不仅把处在感觉的强制之下的人叫做紧张的人,而且把处在概念的强制之下的人也叫做紧张的人。人的两种基本冲动中每一种的单独的统治,对于他都是一种强制状态和暴力状态;而自由仅仅在于人的两种本性的共同作用。因此,受感觉片面控制的人,或者感性方面紧张的人,会通过形式而松弛下来并处于自由之中;受法则片面控制的人,或者精神方面紧张的人,会通过质料而松弛下来并处于自由之中。为了充分完成这双重的任务,柔软的美就会显示出两种不同的形态。第一,它将作为宁静的形式,使粗野的生活缓和下来,并开辟从感觉通向思维的道路;第二,它将作为活的形象,用感性的力量装备抽象的形式[21],把概念引回到直观,并把法则引回到感觉。它为自然人作出第一种服务,而为文明人作出第二种服务。但是,因为在两种情况下它都不是完全自由地支配它的质料,而是依赖于或是无形式的自然、或是反自然的艺术提供给它的质料,所以,在两种情况下,它都还会带有它的起源的痕迹,在前一种情况下更多地消失在质料的生命之中,在后一种情况下更多地消失在纯粹的抽象形式之中。

为了能够得到关于美怎样才可以成为消除那两种紧张的手段的概念,我们必须试图探讨美在人的心灵中的起源。因此,请您下决心在思辨的领域里再作短暂的停留,以便之后永远离开这个领域,并以更加坚定的步伐在经验的原野上继续前进。

第十八封信

感性的人通过美[22]被引向形式和思维,精神的人通过美被带回到质料并被归还给感性世界。

由此似乎可以得出结论:在质料与形式之间、在受动与主动之间必定有一个中间状态,而美就把我们置于这种中间状态之中。只要对美的作用开始进行反思,绝大多数人就会对美实际上形成这种概念,并且一切经验也都指明了这一点。但是,另一方面,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样一个概念更荒谬和更矛盾的了,因为质料与形式之间、受动与主动之间、感觉与思维之间的距离是无限的,并且绝对不可能通过任何东西来居中调节沟通。那么,我们究竟怎样消除这个矛盾呢?美把感觉和思维这两种对立状态联结起来,然而在这两者之间又绝对没有中介。前者是由经验确定的,后者是由理性直接确定的。

这就是关于美的全部问题最后要归结到的真正要点,如果我们能够满意地解决这个问题,那么,我们同时也就找到了引导我们穿过整个美学迷宫的线索。

但是,这里关系到两种极其不同的研究程序,它们在这种探讨中必须相互补充。这就是说,美把两种彼此对立的、永远不可能一致的状态相互结合起来。我们必须从这种对立出发,我们必须在其全部的纯粹性和严格性上把握和承认这种对立,从而使这两种状态最明确地区分开来;否则,我们就是在混合两者,却不是在结合两者。其次,这就是说,美把那两种对立的状态结合起来,因而也就扬弃了对立。然而,因为两种状态永远是相互对立的,所以,它们要结合起来,除了它们被扬弃以外,没有其他方式。因此,我们的第二项工作,就是要使这种结合达到完善,使这种结合纯粹而又完全地贯彻下去,以致使两种状态完全消失在第三种状态之中,而在整体中不留下任何分裂的痕迹;否则,我们就是在把它们分成个体,却不是在把它们结合起来。在哲学界对美的概念曾经流行的和在今天仍有部分流行的一切争论,没有别的根源,根源就在于,不是研究没有从应有的严格区分开始,就是研究没有一直达到完全纯粹的结合。有一些哲学家在反思这个对象时盲目地信任他们感觉的引导,他们不可能得到一个美的概念,因为他们在感性印象的总体中没有区分出任何个别来。另外一些哲学家仅仅把知性当做向导,他们也绝不能得到一个美的概念,因为他们在美的总体中除了看到部分以外,其他任何东西都看不见,即使精神和物质达到了它们的最完善的统一,对他们来说这二者仍然是永远分离的。第一种哲学家担心,如果他们要把在感觉中依然结合的东西分离开来,就会从动力学方面扬弃美,即把美作为作用力扬弃了;第二种哲学家担心,如果他们要把在知性中依然分离的东西综合起来,就会从逻辑学方面扬弃美,即把美作为概念扬弃了。前一种人希望,他们能像美在起作用那样去思考美;后一种人希望,他们能像美被思考那样让美起作用。因此,这两种哲学家都肯定达不到真理,因为前者想以他们那受限制的思维能力去模仿无限的自然,而后者则想按照他们的思维法则去限制无限的自然。第一种人担心,由于过分严格的分解,就会剥夺美的自由;第二种人担心,由于过分大胆的结合,就会破坏美的概念的规定性。但是,前者没有想到,他们完全正确地把美的本质归于自由,可这种自由,不是无规律性,而是各种规律的和谐,也不是随意的任性,而是最高的内在必然性;后者则没有想到,他们同样正确地要求美有规定性,可这种规定性,并不在于排除某些实在,而是在于绝对地包括一切实在,因而它不是限制,而是无限性。我们将要避开使这两种人遭到覆灭的暗礁,只是我们应该从美在知性面前所划分出的两种因素开始,而随后又要上升到纯粹的审美统一体,通过这种统一体,美就对感觉发生作用,并在这种感觉中那两种状态也就完全消失了[23]。

第十九封信

在人的身上一般可以区分出被动的可规定性和主动的可规定性这两种不同状态,同样可以区分出被动的规定性和主动的规定性这两种不同状态。解释这个命题会引导我们以最短的路径达到目的。

人的精神状态,在由感官印象给予它一切规定之前,是一种无限的可规定性。空间和时间的无限是提供给人的想象力自由运用的,而且因为根据前提,在可能事物的这个广阔的领域里无论什么东西都没有被确定,因而也就无论什么东西都没有被排除,所以,可以把这种无规定性的状态称为空虚的无限性,但绝不可以把它与无限的空虚相混淆。

现在他的感官应该被触动了,而从无限数量的可能的规定之中应该保留下唯一的一种现实性。在人的心中应该产生一种表象。在单纯的可规定性的上述状态中只不过是一种空虚能力的那种东西,现在变成了一种作用力,它获得了一种内容;但是,作为作用力,它同时也获得了一种界限,因为作为单纯的能力,它曾经是没有界限的。因此,在这儿有了实在性,却失去了无限性。为了描述一个在空间中的形象,我们必须限定无限的空间;为了表象出时间中的一种变化,我们必须分割时间的整体。所以,我们只有通过限制才能达到实在,只有通过否定或排除才能达到肯定或现实的确定,只有通过扬弃我们自由的可规定性才能达到规定。

但是,假如不存在某种可以排除的东西,假如不是通过精神的绝对活动把否定同某种肯定的东西联系起来,并从不确定之中产生出对立,那么,从单纯的排除之中永远不会产生实在,从单纯的感官感觉之中永远不会产生表象;这种心灵的活动叫做判断或思维,而这种活动的结果叫做思想。

在我们在空间中规定一个位置之前,对我们来说就根本不存在空间;但是,没有绝对的空间,我们也永远无法规定一个位置。时间也是这样。在我们具有瞬间之前,对我们来说时间也根本不存在;但是,没有永恒的时间,我们就决不会有一个瞬间的表象。因此,我们当然只有通过部分才能达到整体,只有通过界限才能达到无界限;但是,我们也只有通过整体才能达到部分,只有通过无界限才能达到界限。

因此,如果现在断言,美为人开辟了从感觉过渡到思维的道路,那么,对此绝不能这样来理解,似乎通过美就可以填平使感觉与思维、受动与主动分离开来的鸿沟;这条鸿沟是无限的,如果没有一种新的、独立的能力的中介作用,就永远不可能从个别之中产生出任何一般,也永远不可能从偶然之中产生出任何必然。思想是这种绝对能力的直接行动,这种绝对能力虽然必须由感官引起并表现出来,但是在它的表现中,它本身那样少依赖于感性,以致它反而通过与感性的对立来显示自己。绝对能力的这种活动的独立性排除任何异己的影响。美所以能成为一种手段,把人从质料引向形式,从感觉引向法则,从一个受限制的存在引向绝对的存在,这并不是因为它帮助思维(思维包含着明显的矛盾),而仅仅因为它为思维力创造了自由,使思维力能按照它自己的法则来表现自己。

但是,这里必须有个前提,就是思维力的自由可能受到阻碍,而这一点看来又与独立能力的概念相矛盾。也就是说,一种能力,如果它只从外部接受其活动的质料,那么,就只能通过剥夺质料,因而只能消极地阻碍它的活动;这也就是说,如果人们把一种能够积极地压制心灵自由的力量附加给感性的激情,那就是没有认清精神的本性。虽然经验提供了大量例证说明,当感性力量更激烈地活动时,理性力量似乎就会相应地受到压制,但是,人们不能从感情的强烈推论出那种精神的衰弱,而应该相反,通过精神的那种衰弱来解释感情的过分强烈;因为除开精神自由地拒不证明它自己是一种反对人的力量,感性是不可能有别的办法表现出一种反对人的力量的。

但是,在我通过这种解释力图反驳一种异议的时候,我似乎又被卷入了另外一种异议之中,并只有靠牺牲心灵的统一性来挽救心灵的独立性。因为假如心灵本身不是分裂的,假如心灵本身不是自身对立的,那么,心灵怎么可能从它自身之中同时取得不活动和活动的基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