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实验,“理性选择”根本无法解释,同样也无法解释过去十年来,心理学家和实验经济学家所做的数不清的实验。假如你想找到合理的解释,那么必须得另辟蹊径。而普林斯顿大学心理学家丹尼尔·卡尼曼的“两个系统”的观点,或许能给我们提供一个不错的途径。
卡尼曼提出,在人类大脑中存在两个系统,其中一个系统是理性的。这个理性的系统能够有意识地根据逻辑处理信息,它工作效率有些低,需要按部就班地干活,而且只有依靠持续不断的努力和全神贯注才能运作。
但是,在这个计算的大脑之外,还有另一个“本能”的大脑系统,它运作起来快速、自动,让人类无法掌控。我们本能的大脑看到了1.1,于是就把这个数字分成了1和0.1,它迅速抓住了重要的细节,很快地给出了答案,做事风格利落迅速,根本不把“理性”的分析考虑在内。
于是,卡尼曼和一些专家开始逐渐把理性的幻觉从经济学中拆离。1970到1980这十年中,卡尼曼和已故的阿莫斯·特维斯基合作,研究在许多简单的情况下,思维的本能是怎样对信息的接收和使用产生影响的,并探讨聪明人为什么会渐渐偏离了经济学家的理性理念。他们发现如何“框定”一个问题,或如何呈现一种情况,会对人们的处理方式产生不可思议的影响。比如,告诉癌症患者手术的成功率有80%,和告诉患者手术有20%的可能会失败,这两种告知方式会使病人作出截然相反的决定,前者更有可能使病人接受手术。同样地,对相同的金额进行不同的描述,价值也会产生差异。假设你要买的玩偶是15美元,店员说再走两分钟到另一家店里,同样的玩偶只卖10美元,你可以节省5美元。很多人都会努力省下这5美元,但是研究发现,假如同样的人要买的是一件125美元的外套时,他们就不介意能否省这5美元。从理性的角度来讲,两种情况下的5美元都是一样的,然而本能的大脑却并不认同,它觉得前一种情况中的5美元,比后一情况中的5美元更有价值。
很明显,这种想法完全是非理性的。但典型的人就是如此,假如你把本来很简单的问题复杂化,生硬地给它们套上一件满是灰尘的数据外套,那么情况就更糟了。如今,对艾滋病病毒HIV的抗体检测准确率高得令人无法置信。假如某人身上携带HIV病毒,那么从他的化验报告中就能体现出来,检测的准确率是99.9%。假如某人没有HIV病毒,那么化验结果的准确率更高达99.99%。
现在,让我们到大街上随便找个人来为其做HIV抗体检测,只要他不是静脉吸毒者,不是男同性恋,或不属于其他患爱滋病的高危人群就行。假如化验的结果呈阳性,那么这个人就一定是艾滋病病毒携带者吗?准确的几率又是多少呢?可能你会觉得问这些问题的人没有脑子,问得多余,这个人携带HIV病毒几乎是肯定的了。这么想对吗?
不对。正确的答案是,化验准确的几率只有50%。
假如你的答案错了,不要沮丧,因为这个问题德国马普研究所的心理学家歌德·吉戈仁泽问过数百人了,从学生到数学家,再从数学家到经验丰富的医师,结果却发现,大约95%的大学生和40%的医师都会答错,虽然后者经历过特别的训练,但在处理这类问题时还是出错了。也就是说,问题就出在我们的思维本能。
其实,假如你跟大多数人一样,那你的思维正在被本能的大脑所掌控,使得你没发现,而且,我还没给你提供足够的信息,以便让你得出正确的答案。要做出理性的判断,你首先要知道这个我们从大街上“随便”找来的人,本来就不太可能是HIV病毒的携带者。因为只要不属于高危人群——男同性恋、静脉吸毒者等,10000个美国人里只有1个人会感染HIV病毒。这就是说,这个人患有HIV病毒的概率和检测结果呈阳性的概率只有万分之一,而没有HIV病毒的人抗体检测却呈阳性的概率也是万分之一。所以,呈阳性的结果,对错的可能性各占50%。这么说你应该已经清楚了吧?如果还在困惑,那你应该是被可能性这个问题迷糊了大脑。赶紧清醒过来吧!
总之,即便真的犯错了,也不是因为我们失去了理性,而是我们惯常的思维背离了理性。许多经济学家喜欢把这种背离称作为“反常状态”,似乎它们是对理性观念的背弃,莫明其妙,叫人费解。但是进一步思考,也许我们思维的本能根本没有反常,这不过是另一种本能罢了。
本体真相与逻辑真相
所有的逻辑推理,所有的论证,只为了一个目的:找出某个事物的真相。这是个艰巨的任务,因为在有些情况下,真相是无法捉摸的。但不探寻真相更荒谬,因为只有真相才能体现我们所有努力的价值。
一般来说,真相有两种基本形态:一是,本体真相;二是,逻辑真相。其中,本体真相更为基础。本体真相,顾名思义,就是关乎存在的真相。某个事物被认定是本体真相,假如它确实是,则必然存在于某处。桌上有一台电脑,这是本体真相,因为它确实是在那里,而不是幻象。本体真相的对立面为虚假的幻象。
所谓逻辑真相,就像你猜测的那样,是逻辑学家直接关注的真相形式。逻辑真相仅仅是关乎命题的真理性。更宽泛地说,它是在人类的思维和语言中自动呈现出来的真相。请仔细考察一下逻辑真相的概念,你很快会认识到它的重要性。
还记得关于命题的定义吗?一个可以做出真假判断的语言表述。其中,肯定一个命题就是判断它为真,反之亦然。
假如一个命题真实地反映了客观事物,那么它就为真。比如,有这么一个命题,“一艘船泊在码头上”。假如这里确实有一艘船,确实有一个码头,而这艘船确实泊在码头上,那么这个命题就是真的。一个真命题的作用,就是以语言为媒介,将大脑中的观念(主观事实)跟相应事物的真实状态(客观事实)对应起来。上例中,假如那个命题所说的跟现实情况并不相符,那命题就是假的。
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对真相的确认都要去检查别人所认定或推测所得的真相在现实中是否存在依据。确认真相的目的是实现主观与客观的统一。但是,这里我们所要关注的焦点是事物的客观情况。假如不能确认一个命题的真假,比如说“小明在公园里”,那么仅仅在大脑中反思小明啊、公园啊或者其他相关概念对解决这个问题是没有助益的,我们应该亲自到公园去看看。从这一点我们不难看出,为什么说本体真相更为基础。决定命题真假的依据是现实情况,而逻辑真相又是在本体真相的基础上获得的。
让我们来重新解读谎言。其实,撒谎是一个心理问题而并不是逻辑问题。当一个人撒谎时,脑子里其实很清楚现实世界中真相是什么,他是刻意在表述时欺瞒篡改。用符号来表示更为直观,某人知道“A是B”,但他说出来的却是“A不是B”。
逻辑真相,如我们所见,反映的是命题内容与客观事实之间的关系。因此,对真相的本质的理解被形象地叫做“符合论”。就符合论而言,要以其中的融贯说比较有意思。
融贯说很好理解,假如一个命题跟某个已经得到证明的理论或思想学说一致(相融贯),那它就是真的。以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为例,假如说某个关于物质世界的特殊命题是真的,那是因为它跟相对论是一致的。使这个命题逻辑上成立的就是相对论本身,因为相对论被认为是真实地反映了物质世界客观规律的理论,它跟真实的物质世界是相符合的。我们不难发现,如果融贯说想成立,必须依靠符合论,因为符合论更为基础。
值得注意的是,依据融贯说得出来的结论可能是十分荒谬的,因为它所仰赖的基础并不是客观世界中的现实情况,而是某种理论或思想学说;而任何理论或者思想学说都可能是错误的,或者已经过时,跟现实世界并不相符。
当然,那种真相永远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想法同样荒谬,因为它否定了人类的一切努力,使之看来毫无理性,毫无意义,并且使真相沦落为一种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