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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福楼拜(3)

讲到这里,他突然停下,他眼睛的表情变了,他把手放在额头上,好像要集中全部记忆,然后突然抓住院长的手臂:“救火!”他惊恐地喊叫道,“国王,你走不了多远,你被出卖了!”他的嘴唇直打哆嗦,牙齿格格作响,脸色惨白,眼睛露出愚蠢与凶恶的神色;接着,他突然离开,跑到他的寝室里;他蹲到寝室的一角里,一面哭泣,一面呻吟。王后列席最高法院的这次会议。散会后,她到王室出纳员那里交了巴黎铸造的硬币四十二个苏,要他转交给马商的女儿佩蕾特·拉雅基伊。“这就是,”她一面把硬币放到让·德·拉罗什手里,一面说道,“这就是给我丈夫值夜班的报酬。”她微笑着离开了。

四、出卖

“两百金西昆在钱袋里,是给你的!如果你照我就要说的事去做,事成之后明天你可以得到双倍的钱。”(维克多·雨果《安杰洛》)

德·博谢维尔老爷的遗体在他临终的床底下已经睡了很久,伊萨白哭了很久,她一直思念着他。在伊诺桑街的一所肮脏、狭小、拥挤的房子里,发生了稀奇古怪的事情。这所房子的唯一进出口,就是通向这所特别的简陋房子的梯子。

然而,那是阿曼亚克党的俱乐部。中间悬挂着一盏灯,给屋里投射着摇曳不定的灯光,在一张圆桌子的周围,凳子上坐着带武器的人,他们一声不吭。一个人心事重重地看着短剑;另一个人,一只肘头支在桌子上,手掌托着脸,用长剑的剑尖拨动灯芯。有些人在玩纸牌,这表明他们是出入宫庭的贵族,因为这种游戏是新近发明的,只有国王身边的人才会玩;有些人在屋里高声谈笑,有些人安静地喝酒,一杯喝完,一杯又斟满,不停地喝。然而,在那里可能说明什么呢?那里有权杖需要指挥,有光荣需要闪耀,有百合花需要开放。

“怎么?先生们,我们不正是为了这才集中起来开会吗?”一个人的声音如响雷般大声说道,他是塔内吉·迪夏泰尔,“你们谁也不想想阿曼亚克!谁也没想到我们应该摆脱这个勃艮第人!王太子殿下,不是很自在地追求阿涅斯吗?皮埃尔·德·孔布,不是认为弗朗德勒的啤酒,要比公爵的鲜血好得多吗?拉乌尔·德·罗什波,不是认为在敌人背后像胆小鬼一样开玩笑,付出的代价比当面怒骂的代价要小吗?里昂侯爵,不是认为掷骰子比砍一剑要容易吗?罗贝尔·布里,不是认为剪去灯花以便看得更清楚,比在一个人的胸膛搜寻,以便得到他的心脏,要有趣得多吗?我都认不出你们原来的样子,我的朋友们,我忠实的战友们!什么!你们就这样眼看着德·博谢维尔的骨头变白,而不去报仇吗?唉!你们知道吗?阿曼亚克长眠在大理石床里,看见了(无畏的)让的尸体,会不会激动呢?你们知道吗?用那个勃艮第人的血来浇祭这些已变质的骨,你们通过报仇,会不会使骨头复活为血肉之身呢?会的,我已拿我们的朋友的身体打赌,我发誓要替他报仇!我在他弥留之际,立下了誓言;我在他的坟前,再次发誓,我决不会忘记,一定要叫另一个人进坟墓。”

“是的,我们很愿意,”王太子说道。

“越快越好。”罗贝尔补充道。

“那么,殿下就建议举行一次会晤,比如说在蒙特罗。”

“噢!一次会晤,先生们?你们相信野兽就这样来自投罗网吗?”

“应该有诱饵。”

“好吧!我们已决定采用会晤的方式。”

“但是,应该有一个计策,促使他去接近诱饵。”

“收买他的一个随从去说服他。”

“噢!我想到办法了!”德·罗什波伯爵高声说道,同时拍打自己的前额,“我想到办法了!依靠金钱、请求和许诺,收买他的情妇德·吉亚克夫人。”“他的情妇,”王太子说道,“但是,你们相信她会出卖情人吗?噢,这个情妇将永远受到良心的谴责。”“对不起,殿下,”一个还没有讲话的平民说道,“对不起,因为我小时候听一个很有教养、很有判断力的人说过,我听见他把良心比做一架天平。这天平一边用于善,另一边用于恶;每次你往天平里放一块硬币,善的那一边就变轻了,心就这样被收买了。”“好吧,”塔内吉说道,“你说得有道理,亲爱的。”

“是的,德·吉亚克夫人是要卖的了。塔内吉,我派你去做这笔买卖,你说得到就做得到,去从我的钱袋里拿钱,什么也不要害怕。”他们分手了,梯子在他们的脚下摇晃。

五、再也不能伸手!再也没有王冠!

“公爵非常害怕某种出其不意,他终于下定决心,这却使他遭殃。”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出发……噢!那一天如果我能幸免于难的话,对我来说也是很残酷的一天,我目睹了许多战斗,昂里埃特,我看到一些围攻,接待了不少伤员,听见许多枪弹呼啸,总之,比起我现在所经历的,我更喜欢最血腥的战斗,最激烈的围攻,最大的伤口。”

“为什么?”

“为什么?我根本不知道。有时偶尔得到出乎意料的惊奇。”

“出乎意料的惊奇?”——夫人的脸色变了,——“噢!不,什么也不要害怕,你就去吧;不然,你会失去你的称号‘(无畏的)让’。”

“噢!(无畏的)让,已经成为过去;现在,他已经死了。”

“死了?你的意思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他马上就要死了。”

“赶走这些令人悲伤的想法,骑上你的黑马。去吧!你没有听见黑马等得不耐烦发出嘶叫,用前蹄蹬踢吗?你的部下都在院子里,等着你呢。出发吧,别让人家说你是个缺乏信义与勇气的人。”

“好吧,对,我走了,再见。”

“再见,”昂里埃特说道,同时发出叹息,“再见!快点回来。”

她刚关上房门,就想赶快跑到他身边,提醒他有危险,但是她又想起自己对塔内吉的承诺。她看见他上了马,越过了门槛,噢!于是,她忍不住,冲向阳台,请他来跟她说话。

“你要多加小心。”她嘱咐道。

公爵及其随从奔驰而去。五分钟以后,她再也听不见马蹄踏在尘土上的声音,再也看不见公爵帽子上的红蓝两色羽毛在远处飘荡,她蓦地哭起来。“那么,不,”她突然说道,“不,我要救他的性命。”

她立即高声叫来一个侍从。“噢!我勇敢的保罗·德·阿尔库尔,”她说道,“请你骑上马厩中最好的那匹马,跑到让公爵那里,告诉他……”说到这里,她的头低垂到胸脯上。“告诉他,”她继续低声说道,“告诉他,要提防他的对手。”侍从出发了,时间非常紧迫!

会晤在将近中午的时候举行,地点在蒙特罗的桥上。两位国王分别从桥的两端走向桥中央,走进专为这次会晤而搭起的木板棚里,彼此鞠躬致意,公爵首先脱帽。这是两个谋杀者相互敬礼,两顶王冠相互碰撞;这是(无畏的)让和查理七世,这就是狼狐相见。“殿下,”勃艮第公爵说道,“除了上帝,我最挂在心上的,是你和你的王国;如果有人向你报告,说我的坏话,我请你绝对不要相信。”

“我不会相信,”王太子扶起他,说道。这时,塔内吉举起斧头,向公爵砍去,大声喊道:“杀呀!杀呀!”阿曼亚克党人响应这一信号,都拔剑刺杀起来。公爵还在呼吸,奥利维埃·莱埃把他翻过来,把匕首插进他的背里;里昂侯爵把尸体扛在肩膀上,扔进塞纳河里。傍晚,尸体从河里被打捞上来,游街示众,最强大的勃艮第公爵的尸体,成了一场骗人把戏中的主要演员。几天以后,伊莎白死于穷困与屈辱。那个集中了三个君主的爱情的女人离开人间,她被查理六世爱过,被奥尔良公路爱过,也被勃艮第公爵爱过;坟墓对于她来说,不是安息的床,她生活过的那个世纪诅咒她,历史学家谴责她。至于塔内吉·迪夏泰尔呢,据史书上说,他舒适地安度晚年,“因为他身经百战、屡建奇功、善于辞令、正直刚烈、办事利索,每天从国库支取巴黎铸造的硬币十个苏的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