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公务员是怎样炼成的·第一号:亲历公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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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刺破你的心脏

两种想法,两个不同的声音在心底不断地互相攻击着,吵着,闹着,让人不胜其烦。就仿佛正电子和负电子一样,翻越崇山峻岭,冲破重重阻碍,最终相遇,却化为乌有。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一切照旧,原地不动。

——柳池云语

绝壁探梅之旅,前路越发陡峭,我伸出双手,死死抓住藤蔓,双脚狠狠蹬在崖壁之上,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着,眼看指尖都已经触及到腊梅了,却一脚踩空,摔了个半死。是继续前行,还是就此放弃?很明显,继续攀爬将面临粉身碎骨之险,而回去的路已彻底断裂。怎么办,怎么办?

"5·18"考试一拖再拖,又没有其他适合的公招考试,于是我彻底将书抛到了一边,过着沉沦消极的日子。见我这个样子,企企多次劝慰:"你这一步都迈出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啊;前面已经付出这么多,而且也有所收获,至少你第一次就进入了面试;再说了,你这次的落榜不也有'萝卜'从中作祟的原因么,为什么不坚定地走下去呢!"

我知道她说得有道理,而且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郁闷的心情让我听不进去,也没有继续看书的动力。

有时候一想,爷爷的,这次不就是遇见"萝卜"了么,下回我笔试弄个第一名,看你还咋操作,管你是萝卜还是花菜,老子横刀立马,一个不留。

有时候又想,算球了,人人都说公招的"萝卜"多,自己偏不信邪,看嘛,这下子遭了吧!得了,干脆另外找个工作,骑驴找马吧,柳池云,你也就这命了,别折腾了,认命吧你。

两种想法,两个不同的声音在心底不断地互相攻击着,吵着,闹着,让人不胜其烦。就仿佛正电子和负电子一样,翻越崇山峻岭,冲破重重阻碍,最终相遇,却化为乌有。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一切照旧,原地不动。

我还是原来的我,内心的挣扎和纠结之后,依然无所事事地过着日子,既没有去找工作的行动,也没有拿起书再行征战的勇气。

现在看来,当初的想法是无聊而可笑的,心有万丈雄心,脚却未迈半步,寂寥难耐。但此情此景,此时的我,就是这样一个消极的心态,无法控制和自拔。

我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很想找地方咨询一下,可一想心理咨询的主力军都开上抗灾第一线了,我怎么也不能去占用这一资源吧,想一想又搁下了。

柳姨打来电话,听说我面试败北的消息,说:"正好,前段时间我打听了一下,我以前工作的那家国企正需要一位文字工作人员,只是一时解决不了编制问题,先做临时工,你跟家里商量商量,有意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吧。"

其实企业的临时人员比机关临时人员更可怜,典型的别人坐着你站着,别人吃着你看着,我自己也曾在国企干了整一年呢。但毕竟是柳姨的一片好心,再说了,这年头要想为祖国和人民打工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我说:"好,谢谢柳姨,我还是与家人商量一下再说吧。"

柳姨继续说:"小柳哇,上次你进面试之后,我确实是没有时间给你辅导,实在不好意思哦。现在好了,心协第一批援助团已经服务结束了,我也回到了虎钥市,下次你进面试之后跟我说说,我一定为你好好辅导一下,好吧?"

我心想这有什么不好的,不过这进面试可不是我说了算的,下次再进面试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可柳姨为我的事儿这样上心,人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有这份儿心就是上天的恩赐了呀,我连说感谢。

眼看多次劝慰没起到任何效果,我依然放任自流,企企有些着急了。在多次春风化雨无果,歇斯底里又无效之后,她最终使出了撒手锏。

一天,我正在漫不经心翻一本杂志,突然,电话响起来。由于担心接不到电话,我将铃声设置成最为响亮的那种,电话一来,手机就开始撕心裂肺,让人听得失魂落魄,不怕你听不到。

拿起手机一看,是远在西北的泰山大人——老岳父的,老岳父温文尔雅,十分善良,他从医一辈子,做了不少救死扶伤的好事儿,每次回老家,过年过节,总有不少患者前来致谢。他辛苦勤劳,将大部分精力用在了下一代身上,在重男轻女的时代和家族之中,忍辱负重,最终抚育一双女儿健康成才。老爷子对我很不错,打见我以来就将我当作亲生儿子,视如己出,甚至从来没有一句重话。

我向来十分敬重他,一看是他老人家的电话,不敢怠慢,赶紧接了起来:"爸,我是柳池云,您最近好吗?"

岳父未置可否:"小柳啊,你最近怎么样?考试成绩出来了么?"

我一听话头不对,赶紧说:"挺好,挺好,爸,我挺好的哈!您呢?"

老爷子并没有顺着我的话说下去,紧问不舍:"我和你妈都很好,你成绩出来了吧?"

我一听就知道企企告状了,心想企企你出卖兄弟,我恨你!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不得不如实相告:"爸,我这次遭惨了,就差了零点几分……"

岳父沉默了几秒钟,说:"池云哪,其实你成绩出来当晚我们就知道了。我们也知道,没有几个人能一次就考上的,你想嘛,现在这个社会竞争这么激烈,哪儿有那么多顺风的船好坐啊。但是为什么你一开始准备参加公考的时候,我们都对你那么支持呢,因为我们相信,你的选择有你的道理,没事儿的,啊……"

我内心五味杂陈,不知说什么好,支支吾吾地"嗯,嗯"着。

岳父继续说:"我们周围就有不少孩子参加过公招考试,这种考试啊,涉及的利益比较复杂,因此难以预料和把握的因素比较多,你听我给你讲一件发生在身边的真实故事吧。"

我不知道老岳父要讲些什么,但既然是发生在身边的故事,就不会是孟母搬家、岳母刺字之类的了,只得耐着性子听下去,于是赶紧说:"好,爸你说吧,我听着呢。"

岳父讲的是堂姐小燕的一件事儿,她是企企伯伯的女儿,前几年大学毕业之后,她被分到一个乡镇,是事业编制,主要工作就是每逢赶集就上街收取摊贩的税费,我估计是工商所之类的。工作一年多之后,她参加了市委办秘书的招考,由于是公务员编制,又是市委办这样的好单位,竞争何其激烈。小燕紧赶慢赶地复习,可算进入了面试,可惜排名靠后。从军时曾为师部参谋的大伯获知这一消息,将情况告知了在区直机关工作的一位堂兄。话说几年前的公考更不规范,加之我那位堂兄也是办事能力极强之人,通过请客送礼等多番运作,硬是将小燕的二寸免冠照提前送到了考官手上,最终,小燕得以入围,如愿以偿。后来初次见面的时候,有人介绍她是市委副书记秘书,让人好不羡慕,但我并不知道她是通过这种渠道实现的梦想,要不然,对她的印象至少也得打个七八折的。

我说:"原来是这样,我说小燕怎么这么能干哦。"

岳父说:"这就是公考啊。像你们在虎钥市,人生地不熟,又没有关系,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嘛。"

我说:"都怪企企,当初让她走选调她不走,非要跑来虎钥市,说是要冲破家族的藩篱,自谋出路,现在该后悔了吧。"我嘴上这么说着,却没想她要是回老家而不留在虎钥市,怎么可能有我们后来的感情呢。

岳父笑了笑,说:"考不上你也不要丧气,凭着你自己的才智和努力,我和你妈都坚信你总有考上的一天的,我们都相信你,支持你!放心吧啊,没事儿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我还能怎样,只好说:"爸,你们放心吧,我自己知道,没事儿的,我会处理好的!"

岳父的话让我感动不已,转眼辞职快一个月了,天天猫在家里复习,不上班,不领工资,我都感觉自己成吃软饭的了,自卑不已,同时也生怕岳父岳母的埋怨,其实,他们的表态和鼓励就是对我的最大支持,这让内心漂泊不定的我,又仿佛找到了支点。

挂断电话,我陷入沉思。是啊,那么多人公考,有几人能一举考上的呢?看看周边的朋友,有一位十分能干的大学同学,毕业时情非得已地参加了"西部计划",却获得了"全国十佳志愿者",还受到了春华书记的接见,现在不也天南海北地参加着公考嘛,而且人家也没能一次就考上。别人都能这样,我又有什么特殊呢,为什么不继续努力?为什么要选择放弃?我反复思索考量着,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知难而退的理由,企企不顾一切地帮助我,岳父母也最大可能地支持我,我还有什么退缩的借口?

虽然我接受了岳父的抚慰和建议,但要做出奋战公考的决心,并不那么容易,毕竟要等到下一次公考。半年上不了班,也就意味着我将在家赋闲半年。况且,每次重大决定,我都试图多问几个人,这些都是与我家、与我自己关系亲密的亲戚或朋友,通过他们的建议,更进一步验证我选择的正确与否。

事实上,每一次我一旦决心一下,周围人的劝诫是不太起作用的,通过我从成都国防单位辞职就可以看出,但我偏喜欢这样多问几个人,我只是希望通过商量和征求意见,对自己施加心理暗示,增强做出决定的自信心。

我首先拨通老家的电话,这次是姐姐接的,这样也好,父母一辈子在农村摸爬滚打,对公考上的这些个事儿也了解不多,他们的建议起不到建设性作用。

接起电话一听是我,姐姐很高兴:"是小云啊!你怎么想起打电话回家啦?"说得我很惭愧,其实我也算个不孝之子,一般没有大事很少打电话回家,只是想着反正自己父母也没什么可客气的,没事儿就别烦他们啦。由此可见,我孝顺的观念是多么淡薄,我不由得在内心里用鄙视的眼光盯着自己的灵魂——一个不孝自私的小灵魂。

我说:"没事儿,就是想打个电话回家随便问问。"

我没有直接说考试的结果,主要是想让我姐有个接受的过程,一般坏消息都是这样,你得娓娓道来,千万别竹筒倒豆子似,那样会炸锅的。

没想到,我姐张口就来了一句:"你考试成绩出来了吧,怎么样?"

我只得如实说:"笔试第三,面试第二,总分第三,这次没考中……"

令人没想到的是,我姐接下来的话充满戏剧性,对我又是一通打击:"第三,又是第三哪。唉,小云,你读了这么多年书,考得最多的就是第三了。我记得,你上初二那年,好不容易考了个第二名,也没稳起,第二学期就又是第三……"

我晕了,老姐总结的这个规律的确是个"怪圈",多年来,这个怪圈就像"百慕大"一样萦绕在我心头,挥之不去。屈指算来,我读书以来,凡是涉及考试的,无论是大考小考,无论是期末考或是半期考,反正考第三名的次数占到70%以上,我曾经算过,初中三年,6个学期,14次考试(含期末、期中、结业、升学四大类考试),我得了11次第三名,硬是邪了门了。好不容易考上高中,念完大学了,这一参加公招考试,又是第三!唉,这就是郁闷的我,郁闷的柳池云,一辈子的三把手,NND!

我只好说:"这有啥子办法,我都拼死累活地复习这么久了,面试分数也够高了,可就是功亏一篑啊……"

姐看我有点郁闷,说:"弟,你也别着急了,反正考都考了。先想想接下来的事儿吧,对了,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说:"职也辞了,说狗不爬树吧,都爬了一半了,这折回去好像也不划算啊,我想还是再复习复习,再考一次看……"真无奈啊,都把自己比喻成狗了,这其实是引用老爹的一句话——抽猴子爬树(抽,推的意思),推狗不爬树。

姐一听,笑了,又说:"那你也不能总闲着吧,要不然,找个啥活儿,先干着?"

听到姐的话,我超级郁闷,接近崩溃。本来这赋闲准备考试的日子就够难受的了,我的小心肝十二分的敏感和自卑,生怕别人说"闲着"这俩字,所以前面岳父的表态才让我感动不已。老姐啊老姐,你为啥就不知道你弟娃的苦楚呢,非要揭人家的伤疤啊,为啥不能更委婉一点,更人性化一点呢。

听了老姐的话,我眼冒金星,脑子一团糨糊,回应道:"没事儿,我自己先想想再看吧,家里有什么事儿给我电话啊!"

赶紧把电话挂了,要不然,我会直接被老姐整崩溃的。话说这最亲近的人哪,往往是最容易伤害你的人,她本来是很担心你,很为你着想,但说话毫不顾忌,更不委婉,直来直往。往往就能刺破你的心脏,直达你心底最柔软之处,疼就疼得你死去活来,伤也伤你个该着活该,而且是毫不经意,不易察觉。

我接着给老家的二哥打电话。

二哥本是我的二表哥,但由于俺爹只有一个姐姐,那即是我唯一的姑姑。两家没多的亲戚,我和几个表哥就比好多亲兄弟还亲了。因此,网上经常闹出某某坐直升机的太子党,是走了什么便捷之路,当事人往往出来澄清,奉出"我的父母三代贫农,祖父母一字不识,何来便捷之路"之类的说法,我向来哑然失笑,人家的舅子老表、堂兄师妹之类的,你查得了么,你又不是纪委。就此而言,如果我这二表哥能当封疆大吏,我也肯定坐得上直升机,就这种关系。所以,我们比亲兄弟还亲,他常关心我的大小事儿,而我也乐于向他汇报。

二哥19岁下派任副乡长,当然,那是知识分子甚为缺乏的九十年代初,在那个偏僻的小县城,高中毕业也算知识分子。由于没有关系,混了近二十年,也没能弄个"七品"干干,即使"从七品"也没弄成。不过,在至亲中,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而且对公考之类的事情,就他熟悉一些。

拨通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喂……"二哥比我大十好几岁,已步入不惑之年,其身材高大魁伟,声音不免有些低沉。

我说:"二哥,是我,柳池云!"

二哥:"是小云啊!最近怎么样啊?"

我说:"二哥,我最近参加了公招考试,报考的大江县建设局,是一个事业编制……"

二哥:"那可以啊,还是不错嘛!但是,你为什么不考行政编制呢?"

我说:"这次招考只拿出了事业编制的,而且,我也只考了个第三名,人家招两个,我落榜了……"我详细介绍了参加考试的过程,当然,包括遇到"萝卜"的事情。

二哥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考官见到熟悉的人,为她打高分,这可以理解,也很正常。"

我说:"是啊,所以我虽然很不服气,但也认命了,就是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简单分析了自己欲考无力、欲罢不能的处境,长期不上班,虽然企企没有二话,而且她和她父母都十分支持,但我心理压力太大,有些承受不了,几近崩溃。

听我十分郁闷的样子,二哥说:"既然已经这个样子了,你不如干脆抛开杂念,好好准备一下,拿出个半年来复习备考,实在考不上,到时候放弃也来得及嘛。"

二哥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在我心底却掀起层层涟漪,冰冻的内心有回暖的迹象。由于打小对他的崇拜,我很能听进他的话。同样的语言,别人说和他说,在我这里就能起到截然不同的作用。

放下电话,我想,干脆老子拿出个半年来整,不成功便成仁,虚个铲铲(虚个铲铲,方言,怕个什么的意思)!

与岳父、老姐、二哥通完电话之后,我轻松了些许,似乎又重新拾回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