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刘大响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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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北京航空学院(2)

那年天气很冷,我的手都冻裂了。南方来的同学中,手脚冻伤的很多。学校里有暖气,十三陵工地那边就没暖气了,北风一吹,地冻得很结实,一镐刨下去,只见一个小白点儿,但刨不动也得刨。我是总干事,必须带头干,最后双手都磨出了血泡,回校后得到了系里的表扬。

进了保密专业班

四年级的时候,北航成立了33A专业。当时北航新增两个绝密专业,一个是火箭专业,叫六系,在学校东南角专门建了一栋六系楼。我们叫33A专业,只一个小班,学冲压发动机,也属于绝密专业,把我选上了,看来学校领导对我是很信任的。

这个班主要由调干班的学生组成,有30来个同学。调干生基础相对较差,不少是从速成中学毕业后送到北航的,当然其中也有学得好的。学校从成绩较好的学生中挑了十几人与他们一起学习,显然是要在学习方面帮一帮他们。一共30多人组成了一个特别班。我担任班团支部书记。班上单独成立了党支部,曹楷同学当书记,毕业后他先分配到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简称哈军工)当教师,后调到沈阳606所工作,当过研究室的指导员、党支部书记,现已退休。

当时曹楷同学找我商量,要在班里开展“一帮一、一对红”活动。那时候讲政治,要保证全班同学顺利毕业。由我们团支部负责组织这一活动,分别结成“对子”。班上同学们的关系都很好,大家很团结,互相帮助,心情舒畅。党支部交给我的任务是帮助两个同学,一个是袁三民,还有一个是曹志稳。

袁三民同学为人正直。据说他当过林彪的警卫员,立过战功。到学校来之前,已享受部队连级干部待遇,带工资上学,而且组织上把他夫人调到了北航。我与袁三民两人课桌紧挨着,我经常帮助他,不懂的地方就给他讲一讲,一起讨论,直到他搞懂为止。其实这种方式也是我复习功课和深化学习的过程,应该说起到了互相帮助的作用。毕业前,他不幸得了黄疸型肝炎,因医治无效去世,实在太可惜了。后来,学校把我们几个跟袁三民接触最密切的同学都拉到医院去抽血化验,怕我们受到传染。我跟曹楷同学首当其冲,所幸两人都平安无事。

曹志稳同学政治上强,为人和蔼可亲,学习也很棒。他的夫人薛医生与我在祁阳同一所小学读过书,是同乡加校友,她被调进北航校医院工作。曹志稳毕业后分配到航天五院31所工作,后来调到国务院办公厅秘书局当处长,之后又调到国家监察部任办公厅副主任、中共中央纪委监察综合办公室副主任。他曾邀我有事可到中南海去找他,中南海是党中央、国务院所在地,由于怕给我们双方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因而,他在中南海工作期间,我没去找过他。但我们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密切,现在联系还很多。

我们班上这些调干的老同学都是好样的,有些人虽然基础差一点儿,学习有点儿吃力,但都非常认真,刻苦用功。

除曹楷、曹志稳、袁三民之外,杨思霜同学对我帮助也很大,他经常主动约我谈心,交流思想,帮我进步,毕业后,他分到西安430厂工作,当过吴大观同志的助手,后担任工厂设计所的试验研究室主任;唐瑞成同学原则性强,严格要求自己,敢于批评与自我批评,毕业后留校当教师,担任过教研室党支部书记,北航印刷厂厂长,后因患癌症英年早逝;王润宗同学,童工出身,踏实苦干,后来与我一起在624所山沟里搞高空台建设,是11室“八大金刚”之一,当过机动处处长和教育培训中心主任,默默无闻一辈子,为高空台和624所建设做出了重要贡献。

全班第一批入党

1959年,我入党了。我记得很清楚,入党时间是6月25日。我是大班中第一批加入中国共产党的,与我同时入党的还有王润宗同学。当时学生党员很少,但我所在的5336班,因调干生党员较多,单独设立了党支部,由曹楷同学担任书记,他是我的入党介绍人之一,还有一位介绍人就是曹志稳同学。

争取入党是我在中学时期就立下的志愿,这可能与我担任过三个中学的学生会主席有关。因工作关系,我同学校党支部、团委的负责人接触较多,受到他们的教育、帮助和熏陶也就多,如邓国瑛、刘纪生老师等。当时,他们都很年轻,但充满活力,很有修养,处处做表率,肯于牺牲个人利益。他们像一团火一样,能将全校师生团结在一起,得到校长、老师和同学们的拥护。尤其是祁阳中学邓国瑛书记,曾经关心和培养过我的父亲,推荐他为湖南省的优秀教师,出席了湖南省和中南区的先进教育工作者大会。他也多次同我谈话,讲革命道理,表彰我能牺牲个人学习时间当学生会主席,主动做好社会工作,与团总支书记配合得很好,还能把自己的学习搞好。他经常鼓励我要努力争取进步,不要背家庭出身的包袱。我从他那里第一次听到党的“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重在个人政治表现”的政策,他还对我说:“共产党信仰马克思主义,要消灭一切人剥削人的制度,要实现共产主义远大理想,解放全人类,达到人人平等,世界大同,这是世界发展的大方向。”邓国瑛书记还说过,共产主义理论的创始人———马克思、恩格斯都出身于资产阶级家庭,在我们党内,不少高级领导人的家庭出身也不好,但他们能够从思想上背叛那个阶级,投身于党的革命事业中,许多人还牺牲了自己的宝贵生命。“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他希望我正确对待,不背包袱,争取早日入党,这些道理给了我以巨大的鼓励和帮助。

回想自己的成长经历,我上大学,家里基本上没花什么钱。五年学习期间我只回过一次家,由家里负担来回路费。当年从北京到老家坐慢车需两天一夜,往返车费60多元钱,但这已相当于父亲半个月的工资了。当时父亲的工资要养活家里五六口人,还要供养爷爷,生活是比较艰难的。我一直享受学校的甲等助学金,除免交食堂伙食费外,每月还有4元零用钱,用来买笔、纸、牙膏和肥皂等生活用品。所以,我是党和国家一手培养起来的新中国知识分子,没有共产党也就没有自己的今天。

1956年下学期,我正式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向党表决心,要把一切献给党,不畏牺牲,为共产主义远大理想奋斗终生。当时,我们小班的徐才通同学是党支部委员,后担任过党支部书记。他接到我的申请书后很高兴,给了我许多鼓励,并送我一本刘少奇同志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此后,我就成了大班的入党积极分子,参加听党课,也常有党员同志找我谈话,我也经常向组织汇报个人的思想。

经过党课教育和党支部的培养、帮助,我深刻认识到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特别是通过学习刘少奇同志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使自己对如何加强修养,怎样才能做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有了很大的升华,消除了我曾背上的家庭出身不好的包袱。我更加相信党,相信群众,相信只要树立共产主义人生观,献身于党的革命事业,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办事,刻苦努力读书,将来报效祖国,同样有光明远大的前途!

经过党组织的长期培养和考验,我于1959年6月25日被批准为中共预备党员。1959年7月1日,我在党旗下庄严宣誓:“愿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从此,我正式成为伟大、光荣的中国共产党组织中的一名新党员。

“北京”4号

1958年“大跃进”,北航要搞飞机型号,我参加的是“北京”4号,是新中国第一架高空高速靶机。“北京”4号于1958年4月开始研制,设计马赫数2.5,采用冲压喷气发动机。由于种种原因,该机最终未能完成系统试飞,但1958—1960年,“北京”4号总计进行了7次回收伞外场试验和大量的释放可靠性试验。

当时,为了研制“北京”4号所需的冲压喷气发动机,以304教研室为主成立了一个设计班子,由教研室主任宁榥教授任总设计师。宁先生是国家一级教授,是全国航空界暂不退休的四位专家之一。当过吴大观先生的老师,在学校中有很高的威望。在课堂上,他画的图很漂亮,讲话幽默,深入浅出,深得同学们喜爱和敬重。

设计班子里分四个小组,即总体组、燃烧组、喷管组和控制组。每个组都由一位老师当组长,两个学生当副组长。我在总体组,组长是魏佑海教授。副组长一位是马继华,另一个就是我,主要是帮助协调参与该项设计的本班同学的一些事宜。马继华比我高一届,也在北航读研究生,导师也是宁榥教授,我常叫她马大姐,后来留北航当教授。她对我很关心,1961年我身体不好,胃痛很厉害,她经常安慰我,还从家中弄点好消化的东西给我吃,在一切都凭票供应的最困难时期给我以莫大的帮助。

魏佑海先生是我最尊敬的师长之一,他博学多才,学术造诣高,和蔼可亲,深得同学爱戴。改革开放以后,1985年他应邀到广东省江门市创办新型中心城市大学,任五邑大学副校长。1989年由国家教委领导推荐,广东省政府任命他为深圳大学校长,直至退休,为五邑大学、深圳大学的初创和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搞“北京”4号的研制,需建设暂冲式气源的高马赫数的冲压发动机试验设备,由杨再明老师担任实验室主任。我当时是学生,与老师、工人师傅一起劳动,积极参加实验室建设。有小零件需要焊接,我就提着零件骑自行车跑到清华去求援,请他们帮助焊接。我们实验室有一位工人师傅叫李文模,个子瘦小,技术水平高,人也很好,为实验室的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2000年我到北航后还见到过他,他一下就认出我来了,还记得我的名字。他年纪大了就去守航空馆的大门,退休之后又修自行车,始终在辛勤地劳作。

实验室建成后,在读大学和研究生期间,我曾参加过超声速扩压器和燃烧室的一些试验研究工作。

北航五年的学习,对我来说,既奠定了较为坚实的理论基础,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无论是在政治思想、文化知识,还是个人素养,都有了很大的进步和提高,同时得到了很好的锻炼。

师从宁榥教授

1960年,我大学毕业了,我们都等着分配。一宣布分配名单,唐瑞成同学留校任教师,我留下来免试读研究生。那时向苏联学习,叫副博士研究生。

到研究生班后,首先补工程数学、外语和马列主义课程,后又去听空气动力学、喷气发动机原理、燃烧理论和工程等专业课程。当时一起上基础课的研究生还有任汝根、岳承熙和曹玉璋等同学。

我的副博士研究生导师是宁榥教授,研究方向是燃烧学。

宁榥先生是我国著名航空发动机专家,1936年毕业于清华大学机械系航空组,1940年获英国牛津大学硕士学位。宁先生在英国有很好的工作和生活条件,但为了抗日,报效国家,他毅然回到祖国。1941—1946年任西南联大航空系教授,1946—1952年任清华大学航空系教授,1952年以后,任北京航空学院发动机系教授,校学术委员会副主任。曾与他指导的研究生高歌教授一起获得国家科技发明一等奖。

宁榥先生懂英、俄、德三国语言,他鼓励我一定要学好外语和数学,说“不懂外语是半文盲,不懂数学是全文盲”。在他的悉心指导下,我参加北航304教研室的冲压发动机和燃烧室实验研究工作,并编写了副博士研究生学习计划。只可惜这个计划未能实现,我就中断了研究生学习。

我大学毕业时,身体状态就不太好。医院出具诊断证明,查出来患胃溃疡,后来一段时间在北航病号灶吃饭,伙食比大食堂要好一点儿。但还是不行,胃疼得厉害,有时还有点儿便血。

曹楷的哥哥曹克强解放前是中共地下党员,解放后当过驻朝鲜大使馆参赞和大使,也当过外交部亚洲司副司长、西亚北非司司长,驻叙利亚、瑞典、法国大使。我曾随曹楷到他家里去过一次。他看我身体很虚弱,就让曹楷同学送我两支朝鲜高丽参,至今仍记忆犹新,是真正的野山参,对我的身体恢复起了一定的作用。

304教研室有一位女老师,叫李静明,见我吃得少,就给我弄一些炒面,用玻璃瓶子装上,对我说:“你饿的时候吃一点儿,要少吃多餐。”马继华师姐也这样做过,都令我十分感动。

后来经领导批准,我回湖南老家休养了一段时间,那时正值国家困难时期,没东西吃,母亲就拿毛衣给我换地瓜(红薯),弟弟冒着生命危险下河捉鱼给我吃,但在当地没有条件进行治疗。所以,两个多月后又回到了学校。当时我的思想负担沉重,一是担心所耽误的功课难以补上;二是感到身体无法再坚持下去。经过与一些老师和同学反复研究,思之再三,最后决定还是早点儿离校,出去工作为上策。

1962年2月,我正式写了报告给沈元副院长,他问了我一些情况、看了医院的诊断书,经研究后就批准了。我就这样提前结束了难得的副博士研究生学习机会,至今仍觉得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