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考清华
我是属牛的,属牛的人都会有点儿牛脾气,但总是勤奋劳作、不畏艰辛、任劳任怨、奋力向前。我常常想,自己的天分并不很高,也不那么聪明,但笨鸟先飞,从小读书刻苦用功,所以学习成绩才比较好。在中学时期,尽管我担任过三个中学的学生会主席,社会工作比较多,但由于能够较好地处理工学矛盾,因此每年考试都排在年级前10名之内。无论在班上、在年级、在学校,都深得领导、老师和同学们喜爱,他们都称赞我是出类拔萃的。
我们农村缺电,县城里也缺电。我刚到县城里念书时用的是蜡烛,后来好一点儿,用汽灯,点亮之后发出白光,每个教室两盏,这就算很先进的了。一直到我们毕业前一年,学校才开始有了电灯。学物理时,自己就感觉到电的重要,学校用上电以后,就更深刻地认识到没有电国家就发展不起来,所以高中毕业我就想报考清华电机系,将来搞发电。有这样的愿望,班主任陈烈老师、教物理的李才昌老师都很支持,极力向我父亲推荐,鼓励我报考清华大学。父亲也很同意我报考清华大学电机系。
当然,能不能考得上清华,自己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当时高考的录取率比较高,好像80%以上是可以录取的,因为那时高中毕业学生也比较少。
有一天父亲突然找我,要我每天回家吃点儿鸡蛋、蒸肉丸子。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父亲说学校有老师向他透露消息,要选我读留苏预备生。后来留苏预备班没有去成,有可能主要是因为家庭出身不好。但没过几天,父亲又告诉我说组织要推荐我报考北航。后来我才知道是北航的一位名叫张仲禹(即后来北航发动机系的党总支书记,是个老革命)的领导带队到我们学校招生,挑选优秀毕业生。经政审后,选定了8个学生,其中有我一个,要求我们第一志愿一定要填报北航。当时虽然是推荐保送的,但还是与其他同学一样,要到衡阳去参加全国统考,成绩太差的也不行。当时我向学校党支部书记邓国瑛提出,能不能第一志愿报清华,第二志愿报北航,他说不行。
跨进北航
北京航空学院成立于1952年,是在原清华大学、北洋大学、厦门大学、四川大学等八个高校航空工程系基础上合并建立起来的,是我国培养航空航天工程技术和科学研究人才的著名高校。它拥有包括沈元、高镇同、高为炳、陆士嘉、徐华舫、宁榥、林士谔、王俊奎、王绍曾、张桂联在内的一大批著名教授,水平很高,实力雄厚,是培育中国航空航天科技人才的摇篮。
北航是国家重点高校,政审很严,有些神秘,能保送考北航,我自己当然很高兴,父母也很高兴。最后考试得多少分我不知道,反正就这么考进了北航。
1955年9月初,当我跨入北京航空学院的大门时,第一眼看到一条非常醒目的大标语———“欢迎您,未来的红色航空工程师!”那一刻,仿佛有一股热流涌向我的全身,心里感到无比振奋和喜悦。
当年能考入北航学习是很不容易的,因为北航不仅对学生的学习成绩要求很高,而且政治条件要求也很严格。学习再好,如果政审不合格,也进不了北航。所以,能被北航录取,我感到是党对自己的信任,内心十分激动、骄傲和自豪,有一种无以名状的优越感。
祁阳中学有8位同学考入北航学习,除我之外,还有何祥铁、许岐山、于福星、蒋崇寅、雷荣钧、邓家斌和雷久章同学,以及后来从留苏预备班转入的何正楚同学。因我在祁阳中学曾经当过学生会主席,自然成为大家的一个中心,每逢节假日经常相约聚会,我们就一起到颐和园、北海、香山去玩。那时不管到天安门、到香山都是步行去。北航位于北京西郊,坐公共汽车一是太挤,二是没钱,虽然票价便宜,也舍不得花钱乘车,当然主要还是仗着我们血气方刚,年轻力壮。
与北航百岁老校长武光先生在一起
刚进北航,印象最深的就是参加国庆游行和狂欢。
那时每年两次,一次“五一”,一次“十一”,白天有天安门前的阅兵、游行,晚上有天安门广场的狂欢。我们是9月份进校的,高年级同学负责组织。到三年级后,有些同学就不争着要去了。为什么呢?一是要把名额让给一、二年级同学;二是实在太累了。每次游行的头天晚上要步行到天安门附近的一所中学集结,天未亮就要排队,等到10点才开始阅兵和游行。中午回到中学休息、午餐,晚上再参加狂欢,一直持续到半夜才能步行回学校。
1955年10月1日,我第一次参加国庆游行,通过天安门时,仰望城楼上的毛主席、少奇同志、周总理、朱总司令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心情无比激动,是毛主席和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闹革命,推翻了“三座大山”,灾难深重的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我眼里含着泪花,发自内心地同大家一起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晚上又去天安门广场参加狂欢、看烟火,真可以说是“心潮澎湃,心花怒放”。自己从一个小县城来到首都北京,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宏伟壮观的场面,感到非常震撼!当时曾想过,将来工作后如果有机会把父母接来看一看,那该有多好啊!那时没有电视转播,他们在湖南根本看不到北京那种鼓舞人心的场面。我心情非常激动,思绪万千,对国家的繁荣富强信心百倍,也充满着种种幻想和期待。
后来学校分专业,将我分配到发动机系设计专业,从此与航空发动机结下了不解之缘。当时不存在你想选择什么专业的问题,填表的时候,只写上“服从分配”四个字就行了。我们是在毛主席教导下成长起来的新一代,我是共青团员,一切听从组织安排,党的需要就是我的志愿。那时对航空发动机真的不了解,领导安排了,我就老老实实地学好发动机,将来为之付出自己毕生的心血和精力,结果一干就是50多年!
我搞了一辈子航空发动机,老实说并不是自己从小就立志“航空报国”,爱好航空发动机,当时我确实没有这个想法。那时候自己一心想搞发电,想为国家电气化、工业化建设出点力。我之对于航空,特别是对于航空发动机,可以说是“先结婚、后恋爱”,但爱得很深沉、很迷恋,从来没有后悔过!
班上的总干事
发动机专业一个年级分为两个大班———前大班、后大班。前大班学设计,后大班学工艺。每个大班又分为几个小班。我分到了前大班的5305班。
第一次开全班会议,由班主任老师宣布班干部,一个小班有三个干部———团支部书记、班长、总干事。团支部下有团小组,负责领导团组织活动。团支部书记是魏昭光同学,他父亲当年是傅作义的部下,对北平和平解放有功,后来因病到了香港。魏昭光现在深圳市工作,为某企业老总,我们两人关系挺好。班长是刘春义同学,负责领导几位学习小组长和课代表。后来他担任中航工业沈阳飞机设计所所长,以学发动机的出身来领导飞机设计,一时传为佳话。
老师宣布我担任总干事,负责班上同学们的生活。我领导三个干部,即体育委员、文艺委员和生活委员,都是为同学服务的。他们分工明确,其中生活委员负责组织打扫卫生、检查、评比。很多同学把我这个总干事戏称为“后勤部长”,当时北航的班干部设置就是这么一个体系。
我们整个前大班设一个党支部,小班没有党支部。大班第一任党支部书记是徐才通同志,他毕业后分配到中国科学院工程热物理所工作,当过世界著名学者吴仲华先生的学术秘书。
当时北航为五年学制,前两年主要学基础课,前、后大班不分专业,在一起上大课。那时专业课程也就是活塞式和喷气式发动机两大类。
系学生会文化部长
到三年级下学期,我当选为系学生会干部,小班的总干事就不当了。当时系学生会主席叫张津,是一位非常能干的女同学,比我高两届,我就叫她师姐,她毕业后留校任教,后来当了教授,在发动机行业内很有名气,现已退休。
我在系学生会第一个学期当生活部长,领导各小班的总干事,主要组织全系同学生活、福利和卫生方面的一些活动。第二年改任文化部长,负责活跃同学们的业余文化生活。
北航特点是男生多,女生少,个别班上清一色的“光棍儿”。有些同学议论,女同学太少了,将来找对象都难啦!那时候北航管理很严,不允许在校学生谈恋爱,但周末在一起跳交谊舞还是比较普遍的,许多系在周六、日晚上借用大食堂组织舞会,邀请老师、同学参加。
在三系党总支书记张仲禹领导下,发动机系的体育活动非常出色,好几届校运动会上得第一,拿过不少冠军,如许立芳同学的100米短跑成绩达到10.7秒,保持北航最高纪录长达20年。但文艺方面偏于保守,有一次系学生会开会讨论,有人提出,为了活跃业余文化生活,促进大家交流,希望我们系里多举办些舞会,也可跟北京医学院(简称北医)搞点儿联欢,并决定由我这个文化部长负责组织。
尽管中学时期我男扮女装扭过秧歌,但从来没有和女同学跳过交谊舞。中学时我会吹笛子,参加过文艺晚会的伴奏,到北航后还报名参加过军乐队,吹背在背上的低音号,后来因为家中老人不同意,说对肺部有影响,就退出了,索性连笛子也不吹了。我这个人很保守,交际舞始终没有学会,也很少去舞厅看热闹。
我将组织发动机系的“交谊舞会”一事交给一位副部长来主持,并找了几位文艺骨干分子参加,出海报,找场地,给北医发邀请信。以后搞了几次规模较大的舞会,声势虽不算很大,但来的人还真不少。作为文化部长,出于职责,我不得不去看看,帮助张罗,有时也参加乐队打打鼓。但究竟取得了什么“成果”就不得而知了。
那时北航还搞文艺比赛,每个系都要出节目。我找来一些人当编导、选演员,组织演出。为了编好、演好节目,还带他们下农村去体验生活。效果不错,当年我们发动机系,体育在全校第一,文艺比赛获得了第二名。
差一点儿掉进河里
1958年初,北京开始建设十三陵水库,各高校学生分批去参加义务劳动。
因为我是班上的总干事,管生活,所以我要先去号房子。十三陵水库工地离北航挺远,是坐汽车去的。当时我刚刚学会骑自行车,回来的时候,也许有点心血来潮吧,就借了马云凤同学的一辆自行车。马云凤是干部子弟,当过党支部副书记,自行车骑得很快、也很灵活,有人说他可以背过身子倒着骑。
结果骑车回校的路上出了洋相,我差一点儿掉进河里。
我事先并不知道,马云凤的自行车没有闸。路上遇到一座桥,上桥的时候,我推着走,下桥时就骑上去,因为是下坡,想快速放下去“过把瘾”,结果越骑越快,突然有一辆卡车迎面开过来,靠得很近,我想刹车,这时才发现车闸失灵,刹不住了。情急之下,我就用脚踩住自行车的前轱辘,速度虽然降低一点儿,但失去了平衡,一下子就歪倒在栏杆上。想起来真有点儿后怕,如果没那个栏杆我就掉到河里去了。那个桥很高,我又不会游泳,真要是摔下去,不摔死也可能会被淹死。
这件事对我的教训非常深刻,自那以后我就不敢再干太冒险的事儿了。
回学校后我找马云凤“算账”:“怎么搞的?你这个车连个闸都没有,害得我差一点儿掉进河里。”他说:“我骑车是从来不要闸的。”我说:“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呢?”他说:“你也没问我呀!”就这样,我们进行了一场毫无结果的对话,最后四目相对而笑。
参加十三陵水库建设
十三陵水库工地义务劳动,10天一期。去之前开了各班总干事会。总干事去号房子,就是把去的同学分到老乡家里住,睡火炕。火炕中间很热,大家都不愿意睡在那个位置。我是总干事,要起带头作用,就主动说我就睡这儿吧。那些天确实自己被烤得一点儿都没有睡好觉。
十三陵水库劳动很艰苦。去了之后,工地领导跟我们讲,某大学有个学生,因为晚上吃包子撑破了胃,被送往医院治疗。领导以此作为典型例子,教育大家不要再出类似的事儿。整个劳动期间,我们早餐吃得比较简单,中午送一些咸萝卜、窝窝头到工地。那时是初春季节,天气仍很冷,窝窝头都冻得很硬,难以下咽,大家都是随便啃两口就算了,吃得较少。晚上回来改善生活,吃的是包子、饺子、蛋炒饭,还有土豆炖牛肉,不定量,敞开吃。那是1958年以前的事儿,当时物资供应还比较好,所以领导提醒同学们,别把胃吃坏了。
我这个总干事管的就是住房、安排上工,谁有了病就照顾一下。我们的任务是挖土、挑土,往大坝上垒。夯实、压实是专业工程队的事儿。后来看到报道,毛主席、周总理、朱老总和少奇同志,这些中央领导同志都去劳动了,为我们做出了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