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凌宝漪的肚子日渐胀大,衣服里就像放进了一只圆滚滚的皮球。随着饭量增大,这只皮球显出了原型,变成了会动的小婴孩。凌宝漪的孕期反应不太剧烈,就是挑嘴得很。偶尔会焦躁不安,托着肚皮像没装电池的玩具小火车,终日躺着。
凌准的生活几乎就是围着女儿转,给她变着花样地做饭,买各款的孕妇装,尽量把她打造成优雅的孕妇。当然,她不是那种安分守己的女人,时不时也偷懒,跑去参加周太太的派对。不过,她的艳遇总是浅显地停留在吃一顿饭的层面上。
优势变成了劣势,当别人知道她是田书记情人的母亲时,就会立刻撤退。于是,她只好安心做待产孕妇的妈妈。
自从凌宝漪怀孕以来,田有利呵护有佳,他是愿意要这个孩子的。当他得知凌宝漪怀孕之初,当即赠送了一栋单元房给宝漪。他太期待这个小生命的到来了。姚云朗也突然改了口风,默认了他们的关系。这个孩子,成了他们和睦相处的纽带。凌准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不过,为了钱她什么都可以忍下去。
凌准本应该高枕无忧,只是近来两个月,田有利来探望凌宝漪的次数减少了。女人的知觉往往很准。凌准判断,他可能在外面又有了女人。
她不敢和凌宝漪说,因为她是个怀有身孕的孕妇。她更不可能跟眉姨说,因为她是田有利派来监视她们的“卧底”。她给杜晓染打过两次电话,都被杜晓染吱吱唔唔地搪塞过去。杜晓染是个不善于说谎话的女孩,她的含糊更笃定了凌准心中的想法。
就在米妮带着蓝宇航去找小金的那天,她亲眼看着田有利走进了那栋房子。约一个钟头左右,田有利在凌准睽睽之下,狼狈地走出来,脸上的血迹虽擦拭干净,肿缺没有消除,像漏馅的包子。倾刻,一个穿着睡衣的妖艳女人跑出来,拦住他,两个人不知在说着什么。
凌准躲在车子里,替女儿连连叫苦不迭。她们的竞争者出现了,现在是一个,以后可能是两个或者三个。她必须早做打算,应该让女儿尽快清醒,脱离这个男人。后来,她冷静地想了想,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她期盼他什么?当初就是为了钱。他不能给她们一个永远的未来,即便承诺,那也是男人的承诺,随时都可以改变。不过趁机大捞一笔,来能对得起女儿的付出。这样一想,她反而静下心来,当即决定,暂时不会把这件事告知凌宝漪,在有机可乘的时候,她还能敲诈一下田有利。
凌准酝酿好情绪,返回家中。
2
偌大的客厅冷冷清清,眉姨提着一桶水,正在做大扫除,马上就快新年了,她要做的事情特别多。凌宝漪坐在客厅里,欣赏自己的首饰。这些首饰都是田先生送的。她兴起时,就叫田先生为老官人;郁闷时,就称呼他为老头子。她喜欢灿烂的珠宝,首饰是一个女人的身份。她翻看了一遍,转头问眉姨:“阿姨,我妈咪呢?”
眉姨拿着抹布,手向上一指,说道:“太太在卧室。”
凌宝漪拿首饰,起身去楼上。走过凌准的卧室,想和母亲聊聊天,顺便打听一下准备产后复健的一些事宜,她推了推门,门已从内反锁。她扬起的手尚未落到门板上,就听见凌准的声线飙到很高。
她听见母亲直呼田有利的名字,她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一字不漏,所有的一切。母亲提到小金,提到他的风流,还有尚未出世的孩子。
凌宝漪一直自信地认为,他是爱她的,他的爱里有对她的迷恋,有痴情。她对男人和爱情的理解停留在浅显的认识上。她以为,男人都应该像赵饮那样爱她,对她百依百顺,一心一意。可是,他竟然在外面有了其他的女人。没有撕心裂肺,没有锥心刺骨,却被一股巨大的失落感侵袭着。她告诉自己,那不是爱情,她的失落不过是失望。肚子里的孩子,好象感应到了母亲低落的心情,它伸着小脚,使劲踢向母亲的肚皮。她疼得低呼一声,身体倒向墙壁。
凌准听到异响,忙挂上电话,见女儿瘫坐在门口,她抱起女儿,大叫:“眉姨。”
两个女人架着凌宝漪,把她安置到床上。眉姨立刻给凌宝漪的私人医生和田有利打电话。医生检查后,让她卧床休息。田有利一直没出现,他只打来电话,询问凌宝漪的情况。
“真是绝情的男人!”凌准含着委屈,发着牢骚。
“他不是那种绝情的男人,太太。”眉姨说。
凌宝漪听她那样说,失落成了忿怒。
“你凭什么说他不是绝情的人,我是他的女人,我从处女开始就是他的人了,他可以对我不闻不问,我们拿了他的钱,是他的玩具。可是,他不能不看他的孩子啊?他连孩子的死活都不在乎了,那我还在乎干嘛?如果没有它,我现在还是个漂亮的女孩,是它毁了我的身材。我不要了,我不要了。”她愈讲愈生气,一只手捂住肚皮,一只手恨恨地拍着腹中的胎儿。
凌准僵住脸,扑到女儿面前,骂道:“你个小孽障,我怀着你的时候,没这样对待过你。”她攥住凌宝漪的胳膊不放手。眉姨也扑过来,帮凌准一起按住她。
“傻瓜,你好好生下这个孩子,他会给你一个金饭碗,以后你想怎么折腾都可以。你就当是为了妈妈,再委屈一次。”凌准跟着凌宝漪哭了起来。
“你总是我一忍再忍,你从来没想过我的感受,你拆散了我和赵饮,你安排我和老田在一起,现在房子是你的,珠宝是你的,你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你再看看我,整天坐在房间里数钱,没有男人来陪我,没人爱我。我就是你们手里的棋子。我过不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凌宝漪似乎要把怒气发泄在母亲的身上。
“是,都怪我,你骂我吧,我也恨我自己,不能给你好的生活,还要让你去拼,让你受尽委屈,是妈咪不好,你恨妈咪吧!妈咪都理解。”凌准泣不成声。
眉姨在一旁长吁短叹,如果不是为了生活,就不会有那样多的贪欲。贪欲愈多,想要的愈多,最后失去的,就是自由。
她蹲在来,拿着纸巾为两母女拭去脸上的泪水。
“宝漪,站在你妈咪的立场,她不光是为了自己,你想想她拉扯你的艰辛,你就会明白,一个女人能走到今天这样,真的不容易。你就再相信她一次吧!”
凌宝漪推开母亲,停止了哭泣。
“眉姨,你给老田电话,他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睡觉,他不来,我就不睡。到时候,他的孩子没有了,别怪我任性。”
眉姨蹙着眉头,强撑道:“我试试看。”
凌宝漪的倔脾气发作,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墙壁上的欧式大钟,熬着精神。凌准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楼上楼下的两头跑。
煎熬了两个小时,老田来了。他戴着黑超,脖子上缠了纱布。手上有几条明显的青瘀。他扳着脸,进门后就直奔凌宝漪的房间走去。
凌宝漪看到他,故意把头扭过去使性子。凌准见他不苟言笑,猜他心中定有郁怒。如果现在不给他面子,伤了他的心,即使女儿把孩子生下来,也再难笼络住他的宠爱。
凌准截住田有利,扶着他的手臂,夸张又心疼地叫:“这么严重的伤,真是能下得去手,太歹毒了!别让我碰到那个王八蛋,我一定宰了他。”说话间,她转头哄着凌宝漪:“宝贝儿,你男人来看你了。他本来不能出门的,现在让你闹腾的。你快要当妈妈的人了,能不能让人省心一点啊?”
凌宝漪没有领会母亲的苦心,她火上浇油地说道:“不能!”
“你别不识抬举,人一辈子有多少机会,能遇到一个对你这样好的男人,哪个男人没风流过,哪个男人有他对你那样好?你如果再任性,我立刻收拾东西滚出这里,咱们母女永远不用再见面。”凌准必须在此刻表明立场,她要让女儿明白,她们此时拥有的一切,都是来自眼前的这个男人。
凌宝漪终于不吱声了,她把手掌放到肚皮上,歪着头望着田有利,望着望着,眼睛里渗出了浓浓的悲怆。
“是我做的不好,冷落了宝漪!”田有利摘下墨镜,走到凌宝漪跟前。他递过伤痕累累的面孔,虔诚地说:“你要打就打,要骂就骂,别委屈了自己和孩子。是我做的不好,我认错。”
凌宝漪看到他眼圈乌黑,角膜血肿,一瞬间,怒气消了。
她心疼地摸着他的脸:“我怎么舍得啊!”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说得她的心弦酸了,痛了。
凌准退出了房间,她听见凌宝漪探寻地问田有利:“那是个怎样的女人,能把你的魂儿给勾走。看来我是不如她。”
“不提她,她真的没你好,我已经和她断了,往后一心一意照顾你。”田有利告诉凌宝漪。
“不,我要知道。”
“那好,我都告诉你,不过你不许吃醋,不许生气。”
凌准缓步走下楼梯,嘱咐眉姨,给两个人做一些点心。
3
凌宝漪望着床边的白月光,她把脚放到那团白晕下,脸贴着田有利的胸膛。她知道了小金,知道了他们的故事。
十年前,他和小金在欢场相遇,彼时,小金和凌宝漪的年纪相差无几,同样是清纯脱俗。当时,他还不是W机构的书记,只是一个有名无实油水轻薄的办公室的主任。父亲见他资历不深,并没有通过关系提拔他。毕竟官场的资历需要心狠手辣来晋级。不然,就算身居要职,也会被人坑下来。官场很现实,没有回到原点一说,一旦被人弹劾下来,就会伤筋动骨。父亲让他安心修行,就这段沉积的时光,他喜欢上了小金,于是瞒着家人和妻子姚云朗,开始疯狂地追求小金。小金虽然被他打动,却并不爱他。两个人同居了大半年,小金又投入了别人的怀抱。最令他无法容忍的,那个人他认识,正好是他的顶头上司。嫉恨逼他做出了决断。他匿名上书检察院,不仅交代了上司的渎职,还把小金的事情和盘托出。没过多久,上司就被双规,并锒铛入狱。姚云朗得知,忙帮他疏通关系,趁机上了位。他见小金没了依靠,返回头再去找她。小金见他已名利双收,便跟他重修旧好,两个人又好了三四年的光景。当时的姚云朗不到四十岁,他们夫妻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姚云朗也放话,只要她还有生孩子的可能,就不允许他在外头拈花惹草后留下孽种。小金为他流了几次产,直到有一天,小金发现了当年的那个秘密。就是他破坏了她的幸福。如果他的上司没有入狱,他们早已经结婚生子。田有利的上司和妻子离异,就是为了打算迎娶小金。于是,小金取得了当年的证据,带着那些证据离开了他。她要他生活在惶恐之中。后来,他通过多方的打听,知道小金再嫁,并生了一个女儿,过着平淡的生活。他的心才渐渐放下来。事隔多年,小金再次找到他,他依旧抵抗不住她的魅力。带着赎罪的心情,他帮她还了赌债,给了她一些钱,要求她跟他在一起一年的时间,并把当年的证据还给他,小金答应了。他以为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不想小金的丈夫找上门来,并殴打了他。
这就是他们的渊源,十年前是负累,十年后依旧是负累。
他跟凌宝漪保证,他会送走小金,从此再无瓜葛。经历这些事情之后,他说,他的最爱就是凌宝漪,只有凌宝漪。田有利答应她,等她生完孩子,就给她一个公司管理,公司运营的钱款,她可以一个人操控。
第二天凌宝漪送走他。凌准见她面色红润,知道他们已经冰释前嫌。一高兴,她掏出一叠钞票给眉姨做为喜钱。
人就是这样慢慢被收买的。凌准笑着想。
4
乐极生悲,恒古不变。
凌准高兴得过了头,拖着眉姨去超市选购婴儿用品。她转了几圈,对商品总觉不满。不是嫌东西太便宜,就是嫌质量太差。不过,去欧洲已来不及了,去香港来回也需要几天,她实在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在家。于是,就随便挑了几件最贵的婴儿衣服、奶瓶,尿不湿和奶粉。
收银台前准备结帐的人排成长龙,凌准让眉姨先去排队,她看准了一款化妆品,准备买来送人。刚走到柜台前,一个男人就挡住了她的去路。她闪躲着,男人故意迎上去。
“走开。”她扬起头,厌恶地叫。
男人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这么快就忘记我了,你真是贵人多忘事。”
凌准抬眼一看,才发现这个男人竟然是跑路许久的肖翊农。
“是你,你的债务还清了?如果是那样,恭喜你了。我现在有事,先走一步了。”凌准想,要尽快地摆脱他。
“听说你发达了,我就回来了。现在能帮我的人,只有你。我要和你结婚,给你幸福。”他厚颜无耻地说着。
“你再不松手,我就要报警了。”凌准态度强硬。
肖翊农干笑了两声:“我不怕你报警,我巴不得你报警,我现在是穷光蛋,你现在有地位有身份,只要你不怕,我怕什么!”
凌准急得不停拍打他黏住自己胳膊的手掌,那双手铁钳一样夹住不放。她跺脚,瞪眼,放狠话,招数用尽都无法摆脱他。超市的人很多,很多目光射向他们,凌准不想丢人显眼,便向他求饶。
“你想要多少钱?”她问他。
“我不想要钱,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他轻佻地说着。
“休想!”凌准抬起高跟鞋,踹向他的小腿。
他大叫一声,这才放开了手。
“还是武力最有用。”
他再次袭向她,一个老外挡在凌准的身前,中文流利地说道:“先生,欺负一个女士,太不应该了。”挺身而出的男人是白种人,四十多岁,金色的微卷的短发,棕褐色的眼珠,皮肤晶莹剔透的白,他的汗毛很长,匍匐在袒露的皮肤上。他的笑容像硬糖,甜蜜中带着硬朗的霸气。
“小姐,遇到流氓,你要学会求助。”他攥紧拳头,在肖翊农的眼前晃了晃。
“算你走运。”肖翊农啐了一口。
凌准认识这个叫做Joy的英国人。
Joy很绅士地帮着惊魂未定的凌准提着东西,远处的眉姨正东张西望找寻凌准的影子。凌准定了定神,走向收银台。
“我希望有机会还能再见到你,美丽的女士!”Joy说。
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凌准仰着头,露出浅浅的笑:“本该请你吃饭,今天太晚了,改天咱们再约会。”
Joy也笑了,说道:“一言而定。”
眉姨望着Joy远去的背影,用手背蹭了蹭凌准的胳膊,诡秘地说:“这老外看太太的眼神好色。”
凌准推了她一把:“我都快当外婆的人,别取笑我。”
“您才几岁啊,看上去像二十七八的大姑娘,有人喜欢太正常不过。”眉姨见风使舵,专挑凌准爱听的说。
凌准有点飘飘然,轻托了托发梢道:“你嘴上抹了蜜,不过,这些话还是少说,不然,我真以为我二十七八了。”
两个人到家没有一刻钟,肖翊农就按响她们家的门铃。虽然他胡子拉茬,但是,凌宝漪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凌准冲到他面前打算把他赶出去。
“想让我走,肯定没那么容易,我可以不进你家的门,我就直接躺在你家的门口。看到人,我就说,这对母女傍上了高官,高官花钱养活她们。到时候,别怪我无情。”
凌宝漪见此情形,生怕被田有利知道,便打发眉姨到二楼的抽屉里取了五万块,装在一个袋子里,交给他。
“港农叔叔,这些钱是我孝敬你的,虽然不够你养老,也够用一阵子的。我妈咪不容易,她受了很多苦,你们曾经好过,你也对她好过。既然好过,就不能互相拆台。妈咪自你之后,就没有找过男朋友。你就当心疼一下她。放过她吧!”
他瞧了一眼袋子里的钱,放话:“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过段时间再来。”
眉姨关上门,凌准朝女儿说:“他是个无底洞,当初没那么坏,现在整个一个狗皮膏药了。”
“当初他有钱,当然要顾及脸面。今日不同往日,人为了钱,什么事情都能干,您和他还不是一路人!”凌宝漪瞅了瞅眉姨,又吩咐她:“我妈咪的事情,别和老田说,免得让他分心。”
“我不说,就怕他不是善茬,将来事情闹大了,恐怕对你们都不好。”眉姨担忧地说。
凌准赶紧捋下手上的一枚宝石戒指,立刻套到眉姨的手指上,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赞道:“你看你这双手,整天干活儿,还是那么好看。”然后,话锋一转,语带机关:“将来再说将来的,宝漪的孩子没几天就生了,听B超的医生说,是个带把的男孩。”
眉姨一听,立刻会意。
“我会保守秘密的。”她说。
5
这些天,凌准像关在笼子里的小仓鼠一样慌张,她提心吊胆,唯恐一开门,肖翊农就站在大门口,指着她叫“婊子”。她不敢待在家里,也不敢在这座城市里乱逛。周太太约了她几次去打牌,她都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她好怕他出现在她们的牌桌上,把她的结痂重新掀开,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成为笑柄。
还好,他没出现。不过,Joy出现了。他们是第二次相遇,凌准把一个下午的时光消耗在咖啡厅里。她起身,准备离开。Joy突然站在她身边,打着招呼:“嗨,美女,我们的机率很高。”
凌准一头雾水:“机率?”
他坐下来,笑吟吟地望着她:“就是你们中国人说的缘分。”说着,他打了一个响指:“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我们在一起吧!”
凌准沉底的心,被他的爽直和幽默逗得渐渐浮出水面,终于见到了阳光,还有和煦的暖风。她掩着嘴笑起来。她和Joy喝完咖啡,Joy又强行拉着她去吃西餐,吃完西餐,两个人又去跳舞。在舞厅的暧昧灯光下,凌准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她忘了自己的年龄,也忘了自己是谁。她迷醉在Joy的怀抱里,他身上的古龙水和好闻的烟草味儿,熏得她昏昏然。
Joy的手掌在她的身上游弋,他低声说:“达令,你真美,真让人陶醉。”
这些甜言蜜语犹如烈焰,在她的血液中瞬间沸腾。她被Joy带到了舞厅顶楼的旅馆,在一片混乱中,她成了他的俘虏。她被一片明晃晃的日光叫醒了,窗帘完全敞开着,强光才霸道地闯入。身边的Joy还在睡,他仰面躺着,胸前茂盛的绒毛,脸上高挺的鼻子。凌准说不清此时的感受,脑海里竟然浮现出田有利的面孔,如果他知道,他会怎么看她?她强迫自己停下思考,当务之急,她必须赶紧回家。
她穿好衣服,在洗手间找到提包,一共二十几个未接电话。有女儿的,有田有利的,还有家里座机的号码。她一下慌了神,匆匆忙忙地走出门。身后的Joy喊:“宝贝儿,我爱你!”
凌准嘲笑起自己,她饥不择食地选了一个大鼻子老外一夜情,一夜之后,他竟然说爱她。外国人的感情令人难以捉摸,却又坦白得可爱。
她一进门,就想好了应对之策。看到客厅坐着的凌宝漪和田有利,还有一旁忙碌的眉姨,她就知道,这些人一夜未睡。她赶紧跟众人说:“真对不起,昨晚打牌的时候,把包放到另外一个房间了,因为打得太紧张,就忘了给你们报平安了。”
“您在哪里打的牌?”田有利不动声色地问。
凌准估摸他肯定会给周太太电话,她灵机一动,便脱口而出:“我认识了一个新的牌友,你们都不认识。昨晚就在她家玩的。”
“不过,你的精神很好,玩了一夜,也不见黑眼圈。”田有利搂住了凌宝漪的肩头,意味深长地说。
凌准尴尬地笑了两声,准备上楼。左脚登上了第三级台阶,电话就叫嚣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她犹豫了数秒,接了起来,却不想,因为太过紧张,连按了两下,电话成了免提状态。Joy用带着洋味儿的中文肉麻地说:“达令,我的宝贝儿,你到家了吗?我好想你,今晚我们还能见面吗?”
她忙着撇清关系,对电话里的Joy说道:“打错电话了。”她迎着田有利犀利的目光,噔噔噔跑上楼。
“妈咪恋爱了。”凌宝漪对田有利说。
田有利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妈咪终究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女人。”
“她才三十几岁。”凌宝漪替母亲辩驳。
这时候,田有利的手机响个不停,他极不耐烦地接起电话。凌宝漪就听他说了不到十个字,“行,我知道了,是杜晓染。”
他的脸阴的黑沉沉。
“杜晓染,她怎么了?”凌宝漪听到田有利的语气极为吓人,便打听和杜晓染有关的事情。
“你认识她?”
“我当然认识,我们还是朋友,当初你让她来接我们来别墅的,后来我们在一起拍杂志封面,她对人很好,跟我也谈得来,更不在意我是不是别人的二奶。”她想极力证明杜晓染是个好人,可没有想到,适得其反。
田有利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这个女人…”他心里想到一个剔掉杜晓染的计划,这个计划,需要小金来完成。他和小金并没有真正分手,而是把她藏在了另外一个地方。小金的丈夫蓝宇航,他已经派人去处理他,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意外身亡。对凌宝漪,他不可能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能让她知道自己的过去,已经是够爱她。
他欠起身,用拳头捶着肩膀和前胸。
“最近好多事情要处理,我该走了。你注意身体,好好保护咱们的儿子。”
凌宝漪站起来,压住他的手,亲了亲他的额头说道:“不用担心,只要你心里有我们,我就不会闹事。”她做了一个鬼脸,调皮地说。
眉姨朝着二楼喊:“太太,田先生走了。”
凌准出现在楼梯上:“你慢慢行。”
田有利抬起头,看到凌准脸上飞着的红霞,知道她确实有了男人。
6
凌宝漪舍不得杜晓染,虽然她们交往并不频繁,可每一次她见到杜晓染,都有一种亲切感,她像姐姐,像亲人,能在她最需要关爱的时候出现。最重要的一点,杜晓染不是爱财的女人,她不是带有其他的目的接近她。她想联系杜晓染,想弄清楚,杜晓染到底知道田有利的什么事情,才会导致田有利的愤怒。
大概过了三五天,她打通了杜晓染的电话。
“晓染,你能陪着我做妇检吗?我妈咪出去约会了,不在家,眉姨不太明白医院的事情。”她找了这样的一个借口。
电话那头的杜晓染问:“明天可以吗?明天我放假。”
“好啊!”凌宝漪愉快地说。
凌准问女儿:“怎么这样高兴?”
“妈咪,明天晓染陪着我去做妇检,你就不用去了,赶紧去约会吧!有时间的话,把你的达令带回来让我看一下。”
“我哪有?”凌准死不承认。
“都是过来人了,我还不知道你!”凌宝漪咯咯地笑着。
凌准和Joy好上了,她甚至有些无法自拔。他们互不了解,更没有更深一层的交流,他们之间的交流,是肢体语言的交流。什么都可以不用说,只要一个拥抱,一个吻,一个深深地侵入,就能令彼此魂牵梦绕。这是凌准从来未有过的经历,她的身体,好象是一块湿地,因为Joy的介入,湿地澎湃成湖。
她见女儿对自己的行为表示支持,凌准稍微安下心来。
“明天见到杜晓染,你要送给人家一点小礼物。”凌准打开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往唇上抹了一点口红。
“她不是爱财的人,我总是送她东西,她会有压力的,上次送她的干货,她就想办法回送了一些礼物。她是赚工资的,哪里像我这样手头阔绰。”凌宝漪抠着指甲说。
凌准没听完女儿的话,就匆匆忙忙出了门。
凌宝漪捧着巨肚,期待和杜晓染的相聚。
7
她们约在凌宝漪家的门口见面。杜晓染提前五分钟到了,她依旧很瘦,干涩的头发被她随意地扎在脑后,不同的是,脸上的小雀斑淡了些,她穿着一身草绿色的运动休闲服,显得皮肤黝黑。凌宝漪见她手上提着一盒婴儿的百日衣。她拉下脸:“你又乱买东西?”
杜晓染不好意思地说:“知道你不缺这个,可那是我的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凌宝漪道了谢,吩咐眉姨把礼物拿进房间。宝漪打算开她的兰博基尼,杜晓染不同意,一个孕妇招摇过市地开着豪车,实在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最后,两个人决定步行去医院。
深市的这个冬天,特别温暖,天桥上的花很绚烂,绿化带的棕榈树也枝繁叶茂。
凌宝漪直截了当地吻杜晓染:“那个,小金比我漂亮吗?”
杜晓染被她问的愣住了。
“我都知道了,真的,你是我的朋友,应该站在我这边。”凌宝漪又说,眼中挂着无限惆怅。
“她没有你年轻。”
“我特别想看看她。”凌宝漪放缓了脚步。
杜晓染攥着凌宝漪的手说:“你这是在让我为难。”
两个人各怀心事,杜晓染觉得凌宝漪的态度太过淡定,能轻松自如地谈论情敌,她的心恐怕并不在田书记那里。如果换做她,她定似五雷轰顶,太痛苦了,比撕扯身体的痛还痛一百倍。凌宝漪想的则是她们之间的友情已不纯粹,她不会再信任友谊万岁这句话。
突然间,她们就没了话,杜晓染为了让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就自作主张地打了一辆的士。的士车的司机见到是两个女人,便没话找话。一路上,幸好司机滔滔不绝,省了杜晓染的挖空心思去安慰凌宝漪。
做完检查,凌宝漪觉得有些累,便和杜晓染挤在躺椅上休憩了一会儿。她们就要离开之际,有一撮人急急忙忙地推着一个人赶往抢救室,不远处,一个人一跛一拐地拼命叫着那个人的名字。
凌宝漪听清了,杜晓染也听清楚了。
“小金,小金!”男人叫着。
杜晓染揉了揉眼睛,见那个叫小金的男人,他的五官痛苦得脱了形,眼眶里蕴着深度的恐惧,他挽着裤脚,鞋子上染了一层嫣红的鲜血。他艰难地行走,走着走着,双腿突然跪倒在地板上。
“蓝宇航…”杜晓染低低唤了一声。
凌宝漪也凑过来问:“她是不是小金?”
杜晓染点头默认。
凌宝漪追上医生,拉住其中一个问道:“她怎么样了?”
“很危险,你不要妨碍我们抢救。”医生答。
凌宝漪不知深浅地又跑到蓝宇航的身旁去确认,蓝宇航瞪着猩红的眼睛问杜晓染:“这个人是谁?”
她捧着肚子,晃到蓝宇航的面前说:“金子是不是认识一个叫田有利的人,田有利是我的男人。她抢了我男人!”
站在一旁的杜晓染,见拦不住凌宝漪的嘴,只能干着急。她心里头嘀咕着,事态看来很严重。躺在抢救架上的女人不知道是死是活,看她刚才的情况,应该凶多吉少。最伤心的应该就是最爱小金的男人-蓝宇航。蓝宇航最恨的人,又恰恰是田有利。此时此刻,凌宝漪不合时宜地提到田有利。杜晓染不敢再想下去。
不出所料,蓝宇航听到田有利这个名字,突然发了疯,他跳起来,眼珠凸出。两只手在衣角上摩挲。
“你真是田有利的女人?”
凌宝漪“嗯”了一声。
“找的就是你们。”蓝宇航伸出手,掐住了凌宝漪的脖子。
凌宝漪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忘记了躲闪,反抗,呼救。
杜晓染大叫:“来人啊,来人啊…”她一边叫,一边扑过去。她拉不开蓝宇航的攥住凌宝漪脖子上的双手,见凌宝漪的小脸被憋得通红,杜晓染拼尽全力,低头朝着蓝宇航的胳膊撞过去,三个人一起倒地。
几个护士蜂拥而至,把跌倒的凌宝漪扶起来,凌宝漪吓得面如死灰,大口大口喘着气。
杜晓染揪着已失去理智的蓝宇航叫:“你知不知道,她是无辜的人,而且还是孕妇,就算报复,你也不能这样对待她!”
凌宝漪指着蓝宇航:“不要放过他,报警,赶紧报警。”
蓝宇航咬牙切齿:“你不要管。如果不是田有利,小金就不会从窗户栽下去。”
他倒在地上,捂住脸,像尸体一样挺直。杜晓染听到他从指缝间钻出来的一句话:“她死了,我活着也没意思了。”
杜晓染大致听出了这件事的脉络,她从地上爬起来,发现手肘磕破。
凌宝漪掏出电话,哭哭啼啼连续打了几个,一个是给警察局,一个是给田有利,还有一个是给母亲凌准。做完这些事,她对扶着自己的护士说:“我肚子好疼。”
有经验的护士拉起她的裙子一看,发现羊水已经破了。凌宝漪肚子里的胎儿早产,护士们七手八脚把她搀扶走。
杜晓染赶紧通知了关木一,她又把表妹米妮叫来。这趟浑水,她不可避免地陷进去了。
8
凌宝漪早产下才七月大的男婴,母子均平安。孩子放进了有氧舱,凌宝漪的麻药没过劲,躺在病床上昏睡。
田有利和凌准前后赶来,田有利的冷静是过人的,即使面对生孩子的大事,他还能在意手下的存在,他告诉杜晓染,周一上班的时候,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有事要通知她。
杜晓染默默点头,她对一切要来的结果都有所准备,不然,能如何?
她站在角落里,看着
关木一,米妮和赵饮三人同行来到,然后,警察们也风风火火地来赶场。
凌准见有了救星,便走到奄奄一息的蓝宇航,伸出手掌抓着蓝宇航的头发厮打起来。蓝宇航筋疲力尽,任由她的拳头密密地落在身上。
警察们似看戏的大爷儿,等凌准闹够,才劝解开。
护士小姐从手术室出来,很烦躁地责怪他们:“你们不要大声喧哗,这样会影响手术效果的。”
米妮见势不妙,一把拉住凌准,劝她说:“手下留情,你打死了他,还要坐牢的。警察大哥会替你们收拾他。你这样做,有失贵妇的风范。”
凌准这才消气。
田有利把那些出勤的警察叫到一旁,不知嘀咕了什么。他们看了一眼蓝宇航,并没有带走他。
蓝宇航见状,对米妮哭喊说:“就是他,让小金掉到了楼下。他是杀人犯,为什么警察不拘捕他?”
凌准又跑过去踢了他一脚,骂道:“你别诬赖好人,小心告你诽谤罪。”
“田书记养了多少女人,玩了多少女人,你们都不管,现在他的私生子出生了,你们这些警察就不知道该验DNA来取证吗?他在犯罪,他杀人,他包养二奶……”
围观的人哄笑起来,没人把他的话当真,他们当他是疯子。警察们临走之前对护士说:“该把这人关进精神病院了。”说完,嘻嘻哈哈地走出医院。
米妮把蓝宇航搀扶起来,这才发现,他的脚受了伤,脚筋险些被挑断。做了简单的手术包扎后,护士给蓝宇航注射了一阵镇定剂,蓝宇航终于安静下来。
“我们该走了。”杜晓染走到凌准的跟前。
凌准用埋怨的口气对杜晓染说:“杜小姐,你和宝漪一起出去,竟然让这样一只疯狗给咬了,幸好她们福大命大,不然就是两条人命,你能担待得起吗?”
杜晓染忙不迭地说着对不起。
关木一见杜晓染被人数落得落水狗似的,心里特别不痛快。他把杜晓染拉到身后,胳膊交叉在前胸,冷着面反驳:“你不感谢杜晓染也就算了,还把脏水泼到她身上,你闺女是宝贝,她就是一堆烂草吗?我来的时候,听说了一些事。你那高贵的女婿-田书记,到处拈花惹草,惹下了风流债。把人家一家逼得家破人亡。小金到现在生死未卜,蓝宇航的精神崩溃。他为什么见到警察让他们走,他那是心虚。你们别不知好歹了。”
米妮也站出来维护表妹说:“这件事我比较有发言权,具体的来龙去脉,我也知道大概。田总是什么人,你比我们心里都清楚。”
赵饮接过话:“您是什么人,我心里也很清楚。”
凌准看赵饮眼熟,一时想不起来,见他这样语气冲撞,才想起来,他就是女儿的初恋情人。她撇了一眼站在远处的田有利,一颗心悬了起来。
“没事了,我们不计较你们的事情了。现在看到你们就烦躁,你们赶紧走吧!”凌准把几个人往外赶。
“这是公共的地方,不是属于你个人的。”赵饮带着米妮绕过她,直奔蓝宇航的病房。
凌准见他们散了,也跑去产房探望女儿。
凌宝漪刚醒,见母亲气急败坏,田有利黑着一张脸,就问他们:“那个死鬼,你们有没有帮我教训他,一定不能让他好死。”
“行了,你才做完手术,不要说太多话,那条疯狗,妈咪已经帮你教训过了。你放心吧!”凌准坐在女儿的床边,帮她拉了拉被角。
“妈咪,那孩子没事吧?”凌宝漪才想起那个小婴儿。不过,她实在不适应初为人母的角色。
提到孩子,凌准这才舒展了一下眉头,脸上终于了有了笑容。
“是个男孩,六斤六两重,如果要是足月出来,肯定是个八斤九斤的大胖小子。你放心吧,他现在躺在保温箱里,护士说不足月的孩子,要在保温箱里待一段时间。”然后,她转头对田有利说:“宝漪的月子怎么做?是不是该请个月嫂!”
“已经都有安排了,明天月嫂就过来照顾宝漪。”田有利听到她们谈孩子,脸上的紧张颜色也缓和下来。
“妈咪,我好困,我再睡一会儿。”凌宝漪打了一个哈欠,把眼睛闭上了。
“好,我回家让眉姨做一些吃的。妈咪一会儿就回来。“凌准和田有利擦肩而过的时候,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胳膊。
田有利会意,立刻跟了出来。
“那么大的事情,你都不让警察出面,看来你真是做了亏心事?我知道,我不该在这个时候问你这些,但,你的事情关系到我们母女的安危啊!刚才多危险,宝漪的脖子上都有瘀血手印,如果真的让人掐死了,我可就她一个女儿。”凌准推诚置腹地跟他又说:“你在外头养多少女人我都不管,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将来,一个依靠,让我们踏踏实实跟着你生活。”
“永远都不会有事,他闹腾不起来。我也没有那么容易就下台,更不可能出事。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出事了,也给你们安排好出路了。你们的绿卡已经拿到,现在中国的法律约束不了咱们的。明天,我就会派人把东西给你们送过去。”田有利说。
凌准见他根本无惧这些人这些事,知道他的能量足够保护她们。她松了一口气,立刻笑起来恭维他:“我就说啊,我的女儿好福气。以前给她算命打卦,都说她的命贵如金。”
“别高兴太早,我还要跟你说另外一件事。”田有利从包里拿出一张瑞士银行的存单。
“都是英文,我不认识啊!”凌准手里拿着存单。
“里面的数字你应该认识的。”他把头扭到一旁,不愿意看凌准面对巨额数字的谄媚态,他补充说道:“这些钱,你们母女就是打着滚花,一辈子也花不完。但是有一个条件,孩子不能归你们,他必须以收养的关系进入到田家。名字姚云朗都已经想好了,就叫田顺顺。”
凌准的心情好比坐过山车,刚才还是兴奋到爆炸,现在一下就萎靡了。
“这不是卖孩子吗?那肯定不行。”凌准把存单递还给田有利:“我们不做这种买卖,女儿我可以给你,但是女儿的孩子我不能再卖了。”
“你们不是再卖孩子,是给孩子一个更好的未来,你也不想孩子的身上烙上私生子的印章吧?而且,他是我的孩子,我比任何人更希望他好。”他把存单拦住,严肃地说。
凌准知道没资格和他讨价还价,便把存单收入包内,无奈地叹道:“我只能尽力去劝了,至于成不成,我不能跟你保证。”
9
凌准见田有利走出医院,她又返回去,跟护士小姐打听到蓝宇航的住处,她准备要去问清楚。她走到蓝宇航的病房门口,从玻璃窗望进去,米妮、杜晓染、关木一,还有赵饮全部都在。
蓝宇航刚醒来,他正断断续续给他们讲述事情的经过,凌准躲在门外偷听。她听到蓝宇航说:“当我赶到的时候,小金站在阳台上要跳楼,田有利站在一旁,他不但不帮小金,还说她有本事就跳下去。他不让她离开,故意折磨她,并且找人来威胁我,打我。让我不要再见小金。”
米妮不解:“那你是怎么找到小金的,她不是搬家了吗?”
蓝宇航接着说:“之前,我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上面告诉了我小金的地址。我放不下她,就去了。结果,我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小金说她想孩子,想家人,想看看我们,他就是不允许。小金本来是打算威胁一下他,当时她脚一滑,就掉下去了。我听见她在下坠的时候喊救命。我听见了,却没办法救她。然后,田有利就跑了。现在小金成了植物人,她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开始哽咽。
“你这是在做什么?”护士小姐从凌准的背后说。
凌准心乱如麻,她三步并作两步,匆匆逃离。田有利是个有故事的人,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捉摸不透。你明明问他A的问题,他回答你B,最后让你误会为C,可是他心里装得正确答案是D。他是个可怕的男人。他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她摸不清他的路数,和他作对,根本没有胜算的可能。
她一溜烟跑回家,眉姨已经得到消息,在厨房忙着砂锅炖猪脚。
凌准捏着鼻子问:“这么腥臊的东西管什么用啊?”
眉姨笑着说:“下奶啊,你当初生宝漪的时候,没吃猪脚汤吗?”
凌准难堪地说:“早都忘记了,谁还去记那些陈年往事!”
“这样重要的事儿,一辈子都忘不了。当年我生儿子的时候,奶水不够,吃过很多东西催奶,还是这个猪手最管用。”眉姨打开砂锅的盖子,搅动着白花花的猪手。
凌准走过去关掉瓦斯:“宝漪不喂奶,喂奶会影响女人身材的,你别折腾了。”
眉姨赶紧赔笑道:“好好,不吃就不吃,我不做了。”
凌准懒懒地坐在高脚椅上,看着眉姨把猪脚倒进垃圾桶,她忽然感到很伤感,从包里小心掏出那张存单,还有手机,Joy来了无数的电话和短信。她不想拒绝和他约会,却不知道该跟他怎么说,说她已经是小孩的姥姥,她的女儿是个二奶,而她竟然不可思议地喜欢着女儿的男人。
“眉阿姨,一会儿你去医院给宝漪送汤,我有点累,先休息一会儿。”凌准站起来,走进卧室。她和衣而卧,想起这么多年的经历,她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她爱自己甚于任何人。她曾恨过凌宝漪,如果没有那个孩子,她或许早就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有爱她的丈夫,有爱她的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当年,凌宝漪两三岁的时候,她把凌宝漪送给一个商人,过了不到三四个月,她去看孩子,孩子遍体鳞伤,哭着喊着要妈妈,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抛弃过女儿。女儿渐渐大了,她遇到的男人多数只是想和她发生露水情缘,于是,她带着女儿,周旋在男人中间,处心积虑地为了得到一点好处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如今,女儿的孩子又要被别人抱走,她担心女儿会受不了打击,再多的钱也弥补不了亲情的缺失。
隐隐约约,她听见眉姨关门的声音。回忆如金戈铁马在脑海中奔腾,她又想到肖翊农,自从他拿了钱,已经有些日子没来。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跳出来。这个地方除了不幸,就是梦魇。她恨不得马上就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她想的头疼欲裂,便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吃过两片止痛药,她又想,关于那个孩子,她该怎么向女儿开这个口呢?她觉得太亏欠女儿,这种亏欠像被狂风捣碎的乌云,带着被撕裂的痛楚,沉甸甸的让人窒息。
10
凌准赶在晚饭前到了医院,女儿仍在睡觉。她就那样仔细地盯着女儿的脸,刚生完孩子的凌宝漪,脸部有些浮肿,头发蓬松地挽在脑后,发梢湿润。她长得真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她伸手抚摸女儿的脸,凌宝漪被弄醒了。
“妈咪,我的胸部胀痛,痛得睡不踏实。如果知道生孩子这样遭罪,我肯定不给他生。想一想做了妈妈,我就感到恐怖。”她揉着眼睛撒娇地说。
“是啊,你自己还是个孩子,现在又多出一个孩子,真不知道往后怎么办?”她试探性地说着,然后跑到饮水机处接了两杯水,一杯热水递给她,一杯凉的留给自己。
“让老田自己带好了,我是不想带,一个小累赘。”凌宝漪把热水推开:“我不要喝白水,我想喝摩卡。”
“不行!你不知道你自己刚生完孩子吗?咸的不能吃,太酸的不能吃,太辣的也不能吃。总之,你现在要乖乖的过完月子。以后随便你怎么吃。不然,身材会变样,健康也不会好。”
母女两个很久没有这样和谐了。
吃过晚饭,田有利又来过一次,他亲自送来了母女两人的绿卡,又把下属公司人事任职合同带来。他把附属公司送给了凌宝漪。
“我说到做到。”他对凌准说,他捏着手里的纸张又说:“孩子再过一个礼拜就脱离危险了,我找了一个顶级保姆,让她来照顾孩子,宝漪这段时间就先好好休息。”
凌准知道他所指的意思,凌宝漪却蒙在鼓里。
她让母亲把床的位置提升了一些,她半倚在枕头上,高兴地说:“太好了,我和妈咪正说这个孩子的事情,我可不想这么早就养他,我才十八岁,我想周游世界,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被孩子从此拴住。”
凌准看着女儿一张一合的嘴,她真不想捅破那些幼稚和天真。她迟早有一天会后悔,可能是二十五岁,可能是三十岁,还有可能是四十岁五十岁,但是,总有一天会发现真相。
田有利见她这样说,不由得露出了喜悦之情。
“等你身体恢复,我就给你报各种班,你可以去学骑马,学高尔夫,进上流社会,做明星。干你一切想干的事情,我会在背后全力支持你。”
三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表面看起来,的确像一个完整和睦的家庭。可凌准却揪着心,虽然女儿嘴上这样说,如果她真的知道田有利的目的只是为了孩子,她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大部分女人不管爱不爱一个男人,都会在乎男人爱不爱自己,在乎自己在男人心中的位置。
凌宝漪嫌头发溢出了油脂,非要闹着洗头,凌准亲力亲为,给女儿把头发干洗了。
“有妈咪真好!”凌宝漪得意地对田有利说。
凌准叠着毛巾,不在意地对凌宝漪说道:“他给了你一部分钱,现在放在我那里,等你过了二十岁,我就把它交给你。现在我先替你保管着。”
凌宝漪直白地问:“多少钱啊,够不够我买项链的?”
田有利走到她跟前,啄了啄她的香腮:“你是我的大功臣,别说够不够你买项链的,够你买一座城市的。”他拿起手包,挤出微笑:“我要回去了,明天还要处理一些人和一些事。”
凌宝漪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千万并要处理杜晓染,她是最好的朋友。”
“既然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不会处理她,我会奖励她,你放心。”他跟她们道晚安。
凌宝漪看着他走出房间,心情似旭日明媚,她歪着头看凌准,情不自禁地感叹:“这世上,只有你们对我最好,你们是我最信任的人。”
凌准低着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