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众山的拴马桩
17137800000035

第35章 家里的柴院儿垛满,大致就是未来婚礼的规模(1)

婚礼的前奏,是从马木提·达吾提、哈斯木·达吾提和买热买提江·祖木来提三兄弟打柴开始的,吆着家里的全部骆驼还有另外借的骆驼,一个浩荡的驼队一天往返一趟,驮回来的柴火堆成山。在这之后,三兄弟的驼队陆续又跑了几天,直到把家里的柴院儿都垛满,惊人的用柴量,大致就是未来一个婚礼的规模。

东部帕米尔高原的塔吉克人,婚礼一般举行四天。

第一天,男女双方都在各自的家里准备、待客;

第二天,新郎会去女方家里住一夜,举行结婚大典;

第三天,新郎驮着新娘回家,新婚夫妻才可以真正住在一起;

第四天,新郎挑开新娘的面纱,新娘给一家人烧第一壶奶、给公婆敬茶,从此开始新生活。

不过,现在塔吉克的婚礼仪式省去了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或者更多地是换了方式秘密履行:

在新婚夫妻第一次圆房之后,第二天会将沾着女儿红的白布向众人展示。

这种久已不见的仪式,有表明女人贞操的意思,也有生命欢悦的寓意。与现代大多数人不同,帕米尔高原的塔吉克人,除了生存层面的所需所求没有更多外延,衣饰足以蔽体但没有时装,吃喝足以果腹但没有更多味觉上的滥施,一切的动机止于生存的需要而不会有任何挥霍和奢侈的意味,两性最初的欢悦被赋予最神圣、最高级别的期许,成为整体部族的欢乐。

由于后两天主要都是新郎家的事,女方以婚礼的前两天最忙、最热闹。婚礼当天,各家的女眷最先到,年轻的姑婶姨嫂会操持打揣了足够多清油和奶子的普莱馕(男专用)与哈翁克西堤克馕(女专用),炸阿尔则克(油炸食品),最德高望重的几位老年妇女会把新娘领到一个僻静的房子烧了热水给新娘全身沐浴,其间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为新娘剃去阴毛。与此同时,差不多相同的内容也在新郎家进行,在完成洗漱的同时,德高望重的老人会把新郎除了眉毛以外的所有毛发剃去。进行这个相同环节选择的人和所要做的事,集中体现了整个部族的关注,体现了对生命欢悦的最大重视,在即将踏入生命最重要历程前的一瞬,让每个人保持全新的状态亦如新生,而后向那扇巨大的生命欢悦之门渐渐走去,直至全部撞开、升华,这是生命之河一次最壮丽的波涌。

30年前,穹托阔依草甸仅是羊群路过会有一片草吃的地方,经老吾守尔·尼亚孜一家30年的经营,这里成了帕米尔高原东部边缘最美的草场和农居地。即使轮牧的人多了,走动的客人多了,也没有改变常有人路过这样一种情况。西仁·达吾提婚礼这一天完全不同,这里成了目的地,勒斯卡木各个居民点每一家都来了代表,最远的人从两天路外的依沙布拉克来,从五天路外的辟力来。来的客人都带了礼物,女宾以绣花布片和女孩子的饰品为主,男宾有送三块五块钱的,有送布的,一般不送过于贵重的礼品和礼金,最重要的是要求人到、心到,送了礼物众人齐诵祝福,恭贺主人家大喜。这时候,达吾提·吾守尔这一年做的那面新鼓被拿来了,婚礼主持人把这面鼓依次递到每个人面前,对有家人去世的家庭表示抱歉,对所有前来祝贺人表示感谢,最重要的是征询每个人对这桩婚事的认同,众人击鼓面以示同意,手鼓打起,婚礼的序幕由此拉开,达吾提·吾守尔一次就牵进来6只羊行宰牲礼。

在塔吉克人的婚礼程序中,每一层、每一步都隐含着神秘、久远的暗喻,核心内容是强调部族的整体关注,这是塔吉克人能够在帕米尔高原繁衍生息最重要的认知,通过尽可能多的人的参与,通过许多情境感受,通过欢悦进一步证实、进一步再强调,高涨的热情和流动的血脉,一个婚礼的场景是塔吉克人所有生存意识、哲学和所有丰富内心活动最形象的演示。

最先起舞的人是族中最受尊重的几位长老,老吾守尔·尼亚孜和他须发全白的弟弟们在屋中翩跹旋转,不时还较着劲儿看谁比谁跳得更好看,手臂翻转的花儿更多,脚下的舞步有力,屋里的人都停下来给他们拍手。

帕米尔高原的的生存条件,没有给定让塔吉克人创造足够多乐器和让乐器精致到极致的条件,这使他们表达快乐的方式也与他们的生存状态一样简单,只有手鼓和鹰笛,前者是游牧文化最精粹的提炼,后者是他们最极致想象的再现,就有了踏着鼓点的鹰的飞翔。

在喀拉苏峡谷和穹托阔依山地,我已无数次看见鹰的飞翔,有抬头仰望的追逐,有站在山顶看着鹰从我脚下飞过,舒展自如,随风挥意,不知道性情内敛的塔吉克人何以会如此地痴迷于鹰?过去,我曾以为,鹰高空凌绝的气骨和它挥洒飘逸的自由写意,都是塔吉克人痴迷鹰的原因。后来,我发现这种认识尚未触及塔吉克人的灵魂。重山的逼压,久远隔绝的孤寂,和与大多数人在一起表达的失语,这一切都使塔吉克人更渴望像鹰一样一览众山的眼界和胸怀,云霄间往复穿梭的鹰是塔吉克人心底最大的梦!

几曲过后,跳舞的老者都退去了屋外,年轻人成了主角,我又见到了霍斯洛和长媳塔吉古丽·吾加木娜扎尔那位大眼睛的弟弟,他们更多地引起了女士们的注意,两位老奶奶级的大妈攥着花头巾在他们的头上摆,年轻的姑娘们躲在人群里不时用眼睛往他们身上瞄。以霍斯洛的年龄,在这样的场合,他的影响了已持续了10年都不止,不过,他已不太贪恋以他的舞姿让更多的人关注了,一曲没跳完就退回屋角重新操起鹰笛吹。我估计,一个原因这是在他老岳丈的家里,多少让他有所顾忌;另一个原因,现在跳舞跳得最起劲的已不是像霍斯洛这样已有三个孩子的父亲了,而是更年轻、更无所顾忌的几个小伙子,由此可以看出帕米尔深山里那些男人们的成长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