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胤禛二十七年历史版
16541400000049

第49章 上卷(上)

康熙五十七年十月,大将军王十四阿哥胤禵出征青海。康熙皇帝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堂子祭天,亲自送行。此外,在京的成年皇子,二品以上官员也全部都出城送行。一时场面热烈也算是不小的盛况了。

大将军王刚刚出了京城,雍亲王府的舅爷,侧福晋年姝莹的二哥四川总督年羹尧就回京了。这是殳懰第一次见到年羹尧。她对于这一天记忆很深刻。

已经是康熙五十七年岁末,新年将至的时候了。那天刚刚下过雪,雪后初晴,空气特别清新。天气并不算是特别的冷,太阳却耀眼得很。殳懰出了自己的院子,王府里银妆素裹一片妖饶。

正有人在扫雪,把要走的路清理出来,以免让人不小心滑倒了。殳懰穿着红色鹿皮靴和大红羽缎面紫貂斗篷正要出来踏雪清游,瞧着人把雪扫了,不免扫兴,吩咐道,“把路扫出来就好了,总要留点。都扫干净了还看什么?”扫雪的小厮不敢怠慢,答应着照做。

此时,一中年男子从外面进来,一边走,一边笑道,“‘燕山雪花大如席,纷纷吹落轩辕台。’这点小雪有什么可看的。”

这男子年纪将近不惑,穿着深蓝色缎面皮袍。长得一双顾盼生姿的眼睛。这双眼睛如果长在女子面上定然妩媚,在他脸上更觉得精神熠熠。男子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心情。只是初次见面的人,不免觉得他疏狂。

殳懰其实心里并不太喜欢这样的张狂之人,只是不愿意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的。便站定了答道,“‘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豪放婉约自然各有可看之处。”

身后却传来大笑声,雍亲王胤禛已经走过来。显然是刚刚回府。霁霁雪光趁得他爽朗的笑声格外悦耳。

“羹尧,你回来的正是时候。”然后看看殳懰又向年羹尧示意,“这是喀喇沁部的多罗格格。”

年羹尧自然也听年姝莹说过这位格格的来历。立刻上前行礼,“扰了格格赏雪的雅兴,请格格恕罪。”

殳懰还礼,笑道,“王爷经常说起年制台,在西边的战事都是多多仰战制台。制台倒像是个带兵打仗的大将军了。”这无意中的一语让四阿哥心里一动,和年羹尧各有深意地面面相觑。

殳懰觉得自己说话不太妥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解释道“看年制台面相,重武功而轻文治,将来必然开疆拓土,为皇上建立奇勋。如今制台协理十四爷西征粮草的事也同十四爷一样责任甚重,也算是为皇上守土有责了。”殳懰一边说着一边汗颜色,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胡乱说什么。但是四阿哥却颜色和悦起来。

年羹尧却大笑,抢在四阿哥前面道,“格格说话甚投年某脾气。多谢格格抬爱。”殳懰偷偷看看四阿哥却并无不悦之色。只是不知道此刻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自己却在心里想,都说年羹尧倨傲不凡,果然如此,怪不得年侧福晋也一样的脾气。

进了万福堂,四阿哥吩咐人去请侧福晋年姝莹,:“舅爷来了,请侧福晋来见见。”听说娘家人来了,果然不大会儿功夫年姝莹便来了。

烹雪煮茶,临窗赏梅,四人闲话。四阿哥吩咐把年姝莹的座位安在熏笼上。年姝莹这一年来倒真的是贞静了不少,只是笑笑,“哪里就那么冷了,王爷也太小心了。”只是眼风一扫又瞟了殳懰一眼。殳懰却并不在意。

四阿哥已经正色向年羹尧道,“羹尧,在京城逗留多久?”

年羹尧略一想答道,“不超过十日。大将军王那里要大举进攻拉萨,粮草的事情很急。”他只说了一半话。粮草从筹备到押运事情多得很,时间也紧,但是年羹尧并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年羹尧看看四阿哥,此时要看四阿哥的态度。

按理说,西北的战事已经过半,基本上该打的仗都打得差不多了。这里边有年羹尧一大半的功劳。这个时候十四阿哥代天子亲征,等于是来坐享其成。

说起这事,四阿哥倒毫不犹豫,很爽快,“粮草的事你一定要上心。尽快筹备,不可延误,如果有可能,尽量多筹备今年的新粮。无论如何一定要保证大将军王所需。”

年羹尧有点不解,可是又不好直接问四阿哥。总不能说,是不是只有表面上支持十四阿哥,却喊声大做事少。只是诺诺连声。

四阿哥早就洞察了他的心思。大笑道,“羹尧啊,做人不能这么小气。不管怎么说,西藏也是我大清的疆域。如今策妄阿拉布坦已经囚禁了****喇嘛,等于控制了西藏,这对朝廷不是好消息。不管以后的事怎么样,这个时候断断不能闹意气,一定要全力支持大将军王驱逐策妄阿拉布坦,收回西藏。如果这个时候不尽力做好这事,只会让别人看轻了我雍亲王。大将军王是在为大清效力,也是在为皇帝效力。你只管放手去做,一定要促成大将军王。”四阿哥一翻话已经说得相当的坦白了。看来这件事上他的看法并不是那么狭隘的。甚至说是相当的豁达。

年羹尧当然也很灵透。完全理解了四阿哥的意思,欣然道,“奴才一定尽心尽力帮着大将军王,为皇上效力。”

四阿哥笑道,“做事就是要务实。”然后又笑向年姝莹笑道,“二哥此番要建功立业了。”

年姝莹浅笑道,“二哥建功立业成就的也是他自己的好事,与我不相干。”

四阿哥拂然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年姝莹也低下头,只管用小手帕捂着嘴道,“男人在外面拼拼杀杀,女人还不是独守空闺。”

四阿哥和年羹尧都没说话,年姝莹却喝了一口茶又道,“我只是可怜我的嫂子。”气氛一下子冷却下来。

殳懰看看这夫妻、郎舅之间似乎要说私房话,正在想着要找个借口退出了。年姝莹却不容她走,看了雍亲王一眼,忽然向年羹尧笑道,“二哥怕是要做卫青了。”没头没脑的一句,年羹尧很是不解。

年姝莹轻笑道,“将来也好有个像霍去病一样的好外甥。”

年羹尧大笑,四阿哥却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殳懰一眼。殳懰却偏是偏过头去并不理他。

康熙五十九年,雍亲王侧福晋年姝莹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儿子。此前四阿哥只有弘时、弘历和弘昼三子。子息不旺,所以四阿哥显然是特别喜欢这个新生儿,只要一有时间总会去年姝莹那里看看孩子。而且,亲自不厌其烦地给孩子指定了各色服侍的人。

虽然说孩子的名字要由宗人府官员拟了,然后再由皇帝圈定,但是四阿哥还是煞费苦心地给这个儿子起了个乳名叫作“福宜”。

福宜百禄之喜的这日,四阿哥赏赐给他玉如意、双鱼玉佩和银餐具。赏给他的生母侧福晋年姝莹缎、绫、丝等各色衣料。这天还有一件新鲜事。一位道士主动找上门来,说要给福宜算命。

四阿哥听了禀告,只是一笑置之。他虽崇佛道,但是并不是什么人只要顶着僧道的名义就可以蒙蔽他。可是第二次门上人又来回报,并且拿了一封信,说是道士呈上的。

这封信是戴铎的荐书。戴铎在信里详细讲了自己如何与这道士相识,拿了四阿哥的八字给这道士看,道士说四阿哥是“万”字命。正好现在王府里皇孙诞生,所以特遣这道士来给皇孙相看。

四阿哥看完了信,笑道,“也罢,福宜这孩子我寄予厚望,就让他看看吧,也算是玩笑一回。”

“寄予厚望”这四个字清清楚楚地进入了所有人的耳朵,不知道李氏、耿氏、钮钴禄氏作何感想。但是四阿哥又说了是“玩笑一回”,所以,谁也不好说什么。于是留下几个嬷嬷照看着孩子,大福晋乌喇那拉氏、年姝莹、殳懰等人隐于屏风后面。

道士进来先给四阿哥叩头。这个道士看来年纪并不算大,大约二十七、八岁而已,长得眉清目朗。四阿哥先不动声色打量一番,只说,“看来倒也有些仙风道骨。”

“贫道贾士芳。”道士自称。

“贾士芳……”四阿哥又念了一遍,却忽然目光凌厉,问道,“你知不知道钻营到皇子的府里搞这些巫术、妖言惑众是什么罪?”

贾士芳却直视着四阿哥的目光,毫不畏惧,“贫道即不会巫盅之术,也不晓得什么是妖言惑众。贫道在深山修行日久,得天地之精华,如今只是点化世人,红尘历劫再返仙界。”

“你如何点化世人?”四阿哥神色依然凌厉,声音却稍稍缓和了一些。

贾士芳朗声道,“点化世人为善为恶,顺天而行,渡尽劫波,早日超生。”

“为善要点化,为恶如何也要点化?”四阿哥劈头便问。

“为善为恶和六道轮回一样是上天的安排。为善为恶不可只看一时,必有前后因果,所以善未必是善、恶未必是恶。该行善时自当行善、该做恶时也要做恶。自觉行善对他人也许是恶,自觉做恶对他人也许是善。”

这话说的大有深意,引得四阿哥愍然有所思,倒不敢小瞧了他。

命嬷嬷抱了孩子来,让贾士芳相看。贾士芳只看了一眼,叹道,“皇孙的命相如天降纯露,不染尘埃,朝露夕去,再降凡尘便两世为人了。”这话说的不算不明白,可也不算太明白。唯有屏风后的殳懰听着却大有不祥之感,不过大好的日子也不用说出来徒乱人意。

却不料贾士芳忽然大声说,“请屏后叹气的夫人出来相见。”

殳懰一惊,不知道这道士唤的可是她。待要不出去,却听四阿哥又唤道,“出来见见无妨。”

事已至此,殳懰便移步从屏风后出来,尽量镇定神色。不知这道士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贾士芳却仔细打量起殳懰来,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殳懰便索性大方地站着,由着贾士芳看。四阿哥看贾士芳迟迟不说话,只是看,心里也觉得奇怪,只在一边冷眼旁观。屏风后的福晋乌喇那拉氏诸人也无一不紧张的。

贾士芳看了好久,只说,“难得,难得。”再看一回,又说,“可惜,可惜。”再看看,又说,“不妨事,不妨事。”然后便请殳懰坐在四阿哥身边,向殳懰道,“夫人可知,业由心生。凡事如果心里先想定了,只管一心这么想,便终有变梦为真的一天。”又叹道,“夫人也是来历劫的,虽然是意外因缘,但是缘分未尽。待到天翻地覆之后自当再续前缘功德圆满。”

四阿哥问道,“照你一说岂不是人人都来历劫?”贾士芳先没有回答四阿哥的话,跪下大礼参拜。跪奏:“唯有王爷此来不是历劫的。千年修行换得十载风云。王爷此来风随虎行,云伴龙生,王爷是做得大事的人,并不是普通人能比。只是白龙腾空,青龙过海,终究是阳春白雪。”再看贾士芳竟也堕下泪来。

殳懰已被他说得心乱如麻,四阿哥却面无表情,问道,“你即知道所有人的结果。可知道你自己是什么结果?”

贾士芳笑道,“不外是我马玄黄,为王前驱,即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还有何计较。”

接着贾士芳又笑道,“王爷还有一件可喜可贺之事。屏后有两位夫人着实有福有寿。王爷后继有人青出于蓝也着落在一位夫人身上。”这句话估计屏后的几位,包括:乌喇那拉氏、年姝莹、李氏、耿氏、钮钴禄氏都听到了,可是贾士芳并无所指,各人只是心下猜度,估计人人心里都是一番滋味。

四阿哥大笑,“好。玩笑一回倒也有趣。”

福宜的百禄日就这样过去了。待到夜半无人私语时,四阿哥也曾经和殳懰闲聊白天的事。四阿哥只是笑道,“凡事虽有定数,天行健,君子也当自强不息。天事定,人力也当勉为之。何必还要不问苍生问鬼神呢?”

殳懰以前只当他此时是郁闷无比的时候,却谁知他竟已如此的自信。只是回想贾士芳说的话,似乎隐隐有不祥之意,难道还要经历什么大的劫数吗?但是自己的习惯一向是凡事往好处想。觉得这样才能保持一个好的状态,天人感应,事情也可以往好的方面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