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胤禛二十七年历史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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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上卷(上)

织毛衣除了绒线,还要竹针。这个殳懰也早就吩咐了李贵,命他去办。李贵不敢怠慢,很快就将几十支竹针送了来。从这一日起,殳懰除了必要的请安、用膳之外,几乎就很少出屋子。一心用来研究怎么才能做好给康熙皇帝的这件寿礼。

其实对于织毛衣来说,殳懰也不能算是内行。她既未穿过毛衣,也未见过有和她设想中相同的成形的毛衣。但是她坚信有这种东西存在。连约瑟也说过,在欧洲早就有了用来自动织毛衣的机器,可以随心所欲地编织任何东西。既然忽发奇想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大难题,而且事到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么也唯有潜心研究了。

不过幸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天下来终于有了个眉目。方法既明,下来就需要动手一针一线来完成这个浩大工程了。刚刚开了个头,不想就差点被四阿哥撞破。

殳懰要给康熙皇帝织毛衣做寿礼这件事,除了她自己和秋婵之外没有人知道。包括四阿哥都不知道。四阿哥隐约知道殳懰这几天非常忙碌,但是由于有约在先,所以他并没有去问殳懰在做什么礼物。而且,这几天万寿节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宫里也有好多事需要四阿哥亲自审定,他日日都早出晚归。万寿节的庆典是不能出一点差错的,四阿哥此时几乎用上了所有精力,格外费心。自然也就没有精神再去探望殳懰了。

据万寿节还有三天已经进入了花衣期,几乎是到处一片喜庆的样子。康熙皇帝六十圣寿的万寿典礼已经完全准备就绪。四阿哥依旧不敢怠慢,打足了精神,不料康熙皇帝忽然又派了他一桩差事,要他去通州查勘粮仓。皇帝表示说,自己的万寿节庆典固然重要,但是比不过黎庶的生计重要,因此命四阿哥即日就去。

殳懰为了加快速度,又不肯让秋婵假手,已经连续几夜不眠,严重睡眠不足了。不过好在也算是成绩斐然,估计到了万寿节前一天就差不多大致完成了。忙碌起来时间过得比较快,心里想的事也会少。但是那一丝失落却终究埋在心底无法完全消逝。尤其是在自己闷在屋子里的这些日子,四阿哥竟然没有来过一次。

去通州查勘粮仓的那日,一大早秋婵忽然看到雍亲王着了东珠朝冠、金黄色的蟒袍补服急匆匆地进了院子来,跟着服侍他的人都规规矩矩地守在门口等着。秋婵先上来请了个安,不等四阿哥问便先极其熟练地福了一福笑道,“王爷来得正好,格格刚刚梳洗过,正要去给王爷和福晋请安呢。”

四阿哥一边往里边走一边吩咐道,“你告诉她们,先不用进去服侍,我和格格有话要说。”秋婵应了一声“是”,便招呼所有在屋里服侍的丫头、嬷嬷们先出来候着。四阿哥进了屋子,自己亲手把门关上。

殳懰听得外面嘈杂,正要出来看看,又听丫头传话进来说“王爷来了。”然后纷纷退了出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迎出来,四阿哥已经进来了。一刹时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又忽然安静下来。

殳懰几日不见他,此时忽然看到他又出现在面前,心里七上八下,又是思念又是幽怨,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四阿哥也是几日不见她,此时忽然看到她刚刚妆成,刀裁鬓角,肤若凝脂,唇似含朱,眉目流盼地站在那里,又兼连日里没有见面,心里一时涌上万般柔情忍不住便走上来,握了手却不肯轻薄,低声笑道,“连日里都忙,也没看到你,心里真是想得很。”殳懰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四阿哥对她说的话已经没法像以前那样完全地相信了。四阿哥看她不说话,眉头却微微蹙着,还以为是嫌他来迟了,又柔声道,“看不到我恼了不成?我今日奉父皇之命要去通州查勘粮仓,明日晚上才能回来。此时来不及说话了,你好好儿地等我回来好不好?”

听他说有差使,殳懰又恐他悬心,便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你去吧。”四阿哥便欣然而去。看着他的背影,殳懰忽然又觉得自己已经心悬一线随着他离开了。

少不得这两日里又通宵达旦地费力气。就在康熙皇帝万寿节的庆典前一天,贺寿的礼物——毛衣,终于制作完成了。一件明黄色的羊绒线毛衣终于制成了。这件毛衣是先用竹针将线编织成片状,然后再用缝纫的方式连缀而成。看起来效果还不错,也算是有模有样的。这衣服摸上去手感极好,殳懰自己觉得非常满意,想必穿起来也一定又舒服又暖和。她已经让秋婵把另一部分绛红色的绒线收好了,这个她另有用处。

这件毛衣还不仅止于此。法国传教士白晋等人正在遵照康熙皇帝之命整理新的大清版图。康熙皇帝说过,这新的版图整理好,名字就叫《皇舆全览图》。她别出心裁地派人进宫去找了十六阿哥胤禄帮忙,把这份地图的总图,也就是大清全国版图的轮廓画了下来。然后她以刺绣的方式把这个大清全国版图的轮廓按比例缩小后用红色线绣在前胸。意寓康熙皇帝将大清万里山河系于一身。康熙皇帝生肖属马,殳懰又另外用红色线绣了一匹马在前胸。妙在这匹马有翅膀,就好像是振翅在大清万里山川之上飞翔一样。

这样下来,这件毛衣的效果真是出乎意料的好,连她自己都觉得很满意了。秋婵更是觉得叹为观止,她惊讶于自己的主子怎么会有这么别出心裁的想法。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殳懰命秋婵用一块事先准备好的黄地五彩团花包袱将这件毛衣包好,吩咐她在这件礼物交给雍亲王之前一定要好好保管。秋婵知道这事有多重要,干脆就守着这东西哪里也不去了。

殳懰连里日里劳累,终于可以轻松一下。走出房门,正是下午阳光最充足的时候,站在廊上忽然发现院子里的几株芭蕉好像格外的碧绿。隔着墙向院子外面望去,远处的几株不知是什么树木也都快要绿树成荫了,这才感觉到窗外已是另有一番景象了。忽然又哪里都不想去了,只想在这里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享受这难得清静又轻松的一刻。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侧身斜倚,一手扶着腮,闭上眼睛。眼前刚刚看到的所有景色都消失了,涌上心头的却是挥之不去的胤禛的影子。

她却不知道此刻院门已经无声无息地开了,雍亲王府的主人正顺着抄手游廊走上来。他有意放轻脚步,眼里却贪恋着她闭目养神时唇边若有似无的微笑,不知道她心里正在想的是什么。

忽然感觉到有人坐在身边,她睁开眼睛。刚才闭着眼睛时脑海里浮现出的四阿哥的影子忽然一下子就梦想成真了。他就坐在她眼前,并且看着她。殳懰一时觉得如在梦中一般。直到他把身子挪过来,挨近她,然后伸出双臂把她圈进怀里,在她耳边柔声低问,“我尽快赶回来了,这几天想你想的紧,你有没有想我?”

殳懰却并没有回应他的动作,只淡然答道,“这院子里想你的人多的很,并不少我一个。”

胤禛把手臂紧了紧,“你究竟要我怎么样?”她依然不为所动,“不是我要你怎么样,是你要我怎么样?”

胤禛忽然放开她,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她,似乎不认识她一般,目光无比的锐利,像是要看到她内心的最深处。良久,忽然站起身来,抱起她往里边的卧室走去,人如同疯狂一般。

晚膳的时候,在万福阁,福晋乌喇那拉氏,侧福晋年姝莹、李氏,格格钮钴禄氏、耿氏都一一来齐了。唯有殳懰未到。

四阿哥面沉似水却什么话也不说。秋婵被遣来说,“格格病了,下不了床。”四阿哥听了眉棱一跳,但还是什么都没说。饶是李氏嘴利,在四阿哥面前也不敢说什么。只有福晋一叠连声地说,“快着人去看看。”年姝莹轻轻放下自己的茶碗,却“啪”地一声脆响,无比的清楚。

晚膳过后,四阿哥一个人回了太和斋的书房。觉得无比的疲累,对着桌上的灯光出神,忽然听到小厮进来回禀说,殳懰格格房里的秋婵来送东西。这才想起来明天要进宫去参加康熙皇帝的万寿庆典,还不知道殳懰答应的礼物准备得怎么样了。想来秋婵就是送礼物来的。急忙传她进来。

看着秋婵捧上一个黄地五彩团花的包袱来,并不忙着打开,只问,“格格怎么了?要不要紧?”

秋婵对下午发生的事心知肚明,却有意为自己主子说话,另外答道,“格格是累的。为了给万岁爷的万寿节敬献寿礼,格格已经好多天没好好休息了。”

四阿哥听她如此说,才发觉自己疏忽了这件事,竟不知道殳懰为了做礼物如此付出心血。他看了看这个包袱,扁扁平平的并不太大,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也软软的。“打开看看”,四阿哥示意秋婵。

秋婵将包袱打开,双手提着毛衣的两肩让它完全展示出来。耀目的明黄色一下子仿佛让这间书斋里满室生辉。四阿哥好奇地盯着它,睁大了双眼。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衣服。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秋婵给他解释道,“格格说这叫毛衣。”

“这是怎么弄的?”四阿哥轻轻伸出手,犹豫着却还是好奇,终究忍不住去抚摸它。

秋婵给四阿哥详细讲了:选用什么样的羊绒,如何制成绒线;又怎么样把乱糟糟的绒线理好;如何用竹针一针一针织成片状;再如何用针线连缀起来;如何想到了要在毛衣上刺绣的图案;又如何把这些图案一针一针绣上去。

四阿哥这才明白殳懰在十几天功夫之内一针一线完成这么巨大的工作量需要付出多么大的努力。

等秋婵回去了,四阿哥在灯下对着这件奇怪的衣服看了又看。他相信这件完全出自殳懰诚心的礼物,一定会打动康熙皇帝。而她付出的这一切又是为谁?心里无法再平静下来,终于再也抑止不住自己,站起身便出了太和斋,趁着夜色向着殳懰住的院子踏月而来。

轻轻推开掩着的院门走进来,却一眼看到殳懰的房里一片漆黑。大概是连日里太累了,好不容易成功,可以放松下来,已经睡了吧。不甘心地站在院子里看着那窗户良久,终是再没有亮起来。在院子里踱着步,想着也许会有哪个丫头出来会看到他,那样一定会进去给殳懰通报。可是偏偏还是没有一个人出来,自然也不会有人看到他。他终于还是不忍心打扰她,又对着那窗户看了几眼便略有些失落地潜步而出,回了太和斋。

其实当四阿哥在西院外面徘徊的时候,殳懰并没有睡着。她躺在一片漆黑之中,闭着眼睛感受着周围的黑暗和安静。编织毛衣的工作算是完成了,精神也一下子松懈下来,所有的思绪也就趁这个时候喷薄而出,再也抑止不住了。四阿哥不在府里的这两天,她是无时无刻不挂念的。可是他真的回来了,他们照样还是不能像寻常夫妻小别重逢一样那么亲密。秋婵把她亲手制做的毛衣已经送到了太和斋,他应该看到了吧。本来以为他至少会觉得惊异,但是却平静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殳懰翻了个身,觉得头痛得像快要裂开一样,意识也逐渐不清醒,昏昏沉沉的。忽然觉得特别特别冷,简直就要浑身打颤。很想睡觉,可是不得不压抑着这种愿望,因为万寿的朝贺从子夜就要开始,在子时之前她就要随着四阿哥还有嫡福晋乌喇那拉氏还有皇孙们一同入宫去。是康熙皇帝特谕要她一起进宫去朝贺的。

“格格。”忽然听得秋婵的脚步声慢慢走近,在床帐外面轻轻唤了一声。躺着仍然未动,只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已经亥初一刻了。”略一思索,亥初一刻就是晚上九点十五分,这个时候可不早了。光是起床梳洗、上妆,从头到脚都弄妥当了少说也得半个时辰,还有去宫里路上的时间呢。

心里一急,忙支撑着坐起身来。秋婵已经把床帐前面垂的帘子都用帐钩钩起来。看她精神萎顿,秋婵忙用手向她额头上一探,忍不住惊道,“格格,这可不成,额头这么烫,得传太医。”

殳懰已经自己掀开了被子挪到床沿上,要下地。一边轻声说,“这可是乱说了。今天是皇上的好日子,我怎么能公然传太医。再说一点小病弄得人仰马翻的成什么提统。你别声张,悄悄去煮点大枣姜茶来,喝了自然就好了。”

这话说的是,秋婵也觉出自己失言了,不敢再说。况且万寿节皇上特谕了要殳懰进宫参加内朝贺礼是莫大的恩宠,无论如何也要去的。

月明星稀的时候在雍亲王府门口停着出行的车、轿。雍亲王胤禛、福晋乌喇那拉氏、侧福晋年姝莹、李氏、格格钮钴禄氏、耿氏都在等着殳懰。

四阿哥站在自己的轿旁看起来似乎是非常有耐心。乌喇那拉氏只是时不时地向门内张望一下。李氏拉着自己的儿子弘时,只顾着给儿子整理衣服。年姝莹面色非常难看,依旧是淑莲扶着她。今天她是没有资格入宫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是比她地位低的殳懰得到了这个殊荣。钮钴禄氏和耿氏都抱着自己的儿子,态度却谦和的很。对于她们来说,现在的一切都不如将来重要,希望在以后。

终于殳懰出来了。就在她临出门之际,似乎在门槛处脚步微有踉跄。四阿哥看得心里一惊,真要忍不住上前去扶她。幸好是秋婵扶住了殳懰,轻声叮咛,“格格小心些。”

四阿哥那将要微微伸出手的动作却落入年姝莹的眼里,脸上更是青红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