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胤禛二十七年历史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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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上卷(下)

温惠忍不住斥道,“多嘴。”温惠是个厚道的人,所以既便是斥责自己的丫头也多是不忍疾言利色。而此时虽说是斥责,但是脸上却红云尽染,幸福的表情溢于言表。殳懰知她和胤祥感情甚笃,心里也替她高兴。

不想这话却戳了年姝莹的心窝。自从她有了身孕之后,四阿哥胤禛几乎没怎么去她房里看过她。倒是大福晋乌喇那拉氏还时不时去问寒问暖。不过这究竟比不得夫妻之间的体贴。此时感受到十三阿哥的嫡福晋温惠这样得自己丈夫宠爱,她心里自然不好受。

淑莲当是最能体会年姝莹心情的人了。可是她并不敢公开向殳懰发难,唯有趁着别人都不注意地当儿,冷冷扫了殳懰一眼,然后故意叫了一声,“侧福晋,您该回去休息了。这个时候您的身子可比什么都金贵。”

殳懰其实有好几次都感觉到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有个冷冷的眼神扫到她,这总是会让她有种心惊胆寒的感觉。但是她搞不明白,谁会这么恨她?为什么会恨她?

淑莲的话是什么意思,殳懰心里倒是明白的。不管怎么说,在雍亲王府里,年姝莹的地位就是比她高。此时急于和温惠回自己房里说私房话,不愿意多事,便向着年姝莹福了一福,笑道,“年姐姐,你别累着了,还是好好保养为宜。”

这话本来说得极平常,但是在年姝莹听来却好像嘲笑她每天无所事事,一个人闷在自己屋子里,也得不到雍亲王眷顾一般。年姝莹知道四阿哥前几日曾经带着殳懰两个人单独微服出府,本来心里就不痛快。此时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不过她心里翻江倒海,表面上却平静无波,故作一笑道,“我可比不得妹妹,前日里听说还去了琉璃厂。我这身子不方便,又是第一胎,王爷千叮咛万嘱咐,怕我有闪失,我也只能成日在自己屋子里歇着了。”她认定,自己身上的骨肉就是她目前最直接的希望。皇家讲究多子多福,四阿哥一定会重视她将来的孩子。只要有了这个孩子,她将来方能母凭子贵。

殳懰本不是多心的人,这话听来也是极平常的,只是笑了笑,没说话。温惠刚刚在四福晋屋里说了半天话,这里又站了半日,着实累了。想着年姝莹和自己一样也是有孕在身的人,想必也不轻松,便笑道,“刚刚在四嫂屋子里侧福晋陪着说了半天的话,想必也累了。如果为我让侧福晋受了累我也于心不忍。反正我和格格也不是外人,不敢再劳烦侧福晋陪着了。”

年姝莹却觉得殳懰和温惠似乎有意要将她支走了,好说私房话,气得手心里冰冷而粘湿。不过表面上并不作色,只笑道,“那我就失礼了。”

淑莲扶着她,却忽然向殳懰笑道,“格格真是体贴人,我家主子肚子里的孩子说起来还真和格格有缘呢。就是格格和王爷成婚的那天晚上太医来给我家主子把了脉。当时大福晋也在,听说是喜脉,高兴得什么似的,让我立刻去格格的院子里请王爷来。王爷也喜欢得不得了,立刻就来了,一直陪了我家主子一个晚上,叮嘱了多少事,真要恨不得把我家主子顶在头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淑莲像是无意之中闲话家常一样,说完了便扶着年姝莹轻声道,“主子,咱们走吧,回去歇歇。”年姝莹笑道,“你这丫头,看来我真是太放纵你了,主子面前哪轮到你插嘴,真以为你是什么上了台面的人物了。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你。”说着便不再理殳懰和温惠,只管去了。

这话听得温惠心里极不是滋味。人人都知她出身低微,但是没想到年姝莹竟然这么当面给她难堪。

殳懰心里更不是滋味,她蓦然又想起成婚那夜胤禛从洞房里忽然出去的事。虽然当时从窗外回话的人口里听得的一言半语也猜度到了是因为年姝莹。但是这事胤禛从来没有当面跟她解释过,就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事一般。殳懰因为没有得到正面的解释所以渐渐也就觉得可能没有这回事,并且也渐渐淡忘了。现在被淑莲毫不留情地当面撞破,就好像迎头痛击一般,想不清醒也难。原来胤禛那天夜里果然是去了年姝莹房里。记得那天夜里,她一直等到睡着了胤禛才回来。后来好像还有过胤禛被从自己房里请走的时候,难道也是去了年姝莹那里?此时心里真是凉薄到了极点。本以为既便是与别人共同拥有他,至少还可以有他真心相对,她也勉强可以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过日子。如今才发现,自己的想法真是太简单了。怎么可能如她想象一样呢?就一开始便这样一个不尽如人意的开局,后面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淑莲扶着年姝莹进了自己的院子笑道,“主子,您如今有了指望,还怕什么。再说外面的事,王爷还要指着二公子呢。”她说的二公子正是年羹尧。年姝莹想了想问道,“二哥是不是有什么事?按他上次信里说的,这个时候该到京了。”

温惠虽然自己受了委屈,但是听了淑莲那些话又看到殳懰怔怔的,便知道说的是真的了。以前总以为四阿哥对殳懰是一片真心,一定不会委屈了她,此时才知道殳懰在雍亲王府里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心。殳懰已经回过神来,勉强笑笑,“你累了吧,快去我屋子里歇歇。”

两个人进了殳懰的屋子,只有秋婵和温惠带来的小丫头服侍着。殳懰吩咐秋婵扶着温惠在自己床上靠一靠。毕竟自己心里的不顺意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便让秋婵给那小丫头打了赏,带着出去也坐着歇歇。

当屋子里只剩下温惠和殳懰两个人的时候,温惠这才落下泪来。可是又觉得不妥,恐自己一哭更伤了殳懰的心。想了想便劝道,“格格也不要听那丫头乱嚼舌头。四爷怎么对格格的,我可是比她们还要清楚。”

殳懰并不动容,轻轻摇摇头,颤颤道,“和她们没关系。”

温惠一直在殳懰屋子里呆了两个时辰,胤祥才和胤禛说完了话。十三阿哥行色匆匆立刻就携了嫡福晋告辞去了。

殳懰晚膳后回到自己屋子里,想起用膳的时候看起来胤禛果然对年姝莹关心得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虑了。可是又无论如何都不能忘掉今天淑莲说的话,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正在心乱如麻的时候,忽然秋婵带进来李贵和一个老嬷嬷来。李贵不敢进来,在外面回了,说是喀喇沁多罗杜棱郡王命人给多罗格格送东西来了。只让那老嬷嬷拿着装得满满的两个大包进来。殳懰这才想起来,是给康熙皇帝进献寿礼用的东西。忙命秋婵给李贵和这老嬷嬷打了赏,并命赏了那送东西来的人,让李贵好好款待。

人都走了,只留秋婵一个人在房里,关上房门,亲自打开两个大包一看,果然就是自己要的羊绒制成的绒线。她答应胤禛一定帮他制成一件独一无二的寿礼。但是她并没有告诉他,这寿礼是什么。她要给他一个惊喜。她要亲手给康熙皇帝织成一件羊绒毛衣,这将是他绝无仅有的一件特别的衣服。

说起编织的历史,上可追溯到远古。那时候的古人类,为了御寒,会将树叶、毛皮等用最简单又粗糙的编织方法制成衣物。而作为游牧民族的蒙古族,也有用羊毛编织衣物的历史。殳懰就曾经在草原上见过不只一个牧羊人用羊毛纺成线,把这种线编织成片状织物或围或裹在身上御寒。当然这只是非常粗劣的东西,而且穿用这种织物的也多是平寒之家。殳懰却立意要将这最普通的东西给康熙皇帝做一件举世无双的礼物。

秋婵看着一大包明黄色的羊绒线和一大包绛红色的羊绒线也新奇得很,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不过秋婵极聪明,殳懰把自己的主意跟她一说,就很快明白了。殳懰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一个多么浩大的工程,她需要秋婵这样的帮手。

在一种矛盾的心境中,殳懰的工作开始了。首先是要把这些凌乱而庞大的乱线理出顺序来。自打生了这个主意的那天开始,殳懰就命人悄悄把李贵找了来。要他以自己的名义送信给自己的哥哥,喀喇沁多罗杜棱郡王扎什,让他帮自己准备这种东西。用最柔软、纤细的山羊的绒毛制成线,分别浸染成明黄和降红两种颜色,制成之后尽快送到京城的雍亲王府来。李贵不愧是这王府里的管家,很会办事,将她的意思理解得很透,这差事办得也好。当然也因为多罗杜棱郡王扎什的鼎力相助。

整理纷繁的乱线就从天色还将黑未黑的时候开始。尽管自己的心也像这团乱糟糟的线一样,但是正是因为有这个工作,才避免了殳懰更多的胡思乱想,因为可以有分心的事可做。不过,究竟还是心里有所期盼,所以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地抬头看看窗外的天色一点点地黑透了。然后便是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看一眼放在自己妆台上的一只自鸣钟。总觉得胤禛晚上还会到她房里来,可是又隐隐觉得他不会来。直觉判断,他不会来的。果然,直觉占了上风。

年姝莹坐在自己的妆台前,面前是一面雕刻极其精美的菱花镜。这是出嫁前二哥年羹尧送给她的礼物。今天淑莲虽然说是没规矩,但是究竟为她出了口气。所以她也并没有真的责罚她。淑莲是在年家服侍了她好几年的丫头,也算是一处长大的。嫁到雍亲王府里来,不管怎么说淑莲也算是从娘家带来的人,是跟她最贴心的,肯定是一心为了她好。

今天淑莲说的话倒好像真的有道理。二哥年羹尧原本说是要回京给皇帝恭贺万寿,算日子应该是到了。如果真的来了,怎么说四阿哥也是旗主,应当先来给主子请安。如今二哥没来,四阿哥却忽然对她关心起来,焉知不是因为二哥没来就着急了?可是二哥又究竟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年姝莹一边想一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前她的身体还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皮肤照样还是光洁如玉,毫无瑕疵。忍不住抬起一只手来,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脸颊,自己都不忍心触摸。

正在胡思乱想,听到外面有人进来。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一跳,暗想难道是他来了?果然便听到淑莲的声音,“给王爷请安。侧福晋在里面呢。”忙站起身迎了出来,眼前豁然一亮,正是四阿哥胤禛穿着家常的墨绿色宁绸夹袍,并没有带帽子,闲闲地踱了进来。看到她出来,问道,“还没有歇着吗?我来看看你。”说着便走了进来。

年姝莹请了个安笑道,“今儿晚膳进得稍多些,怕停了食,晚一点再休息。”说着便悄悄打量四阿哥。瞧他比起繁复隆重的朝服朝冠来别有一副说不出来的洒脱气派。淑莲很有眼色,请了安便带着人出去了。

胤禛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打量着年姝莹穿着淡紫色洒花的吴绫袄和枣红色撒腿裤子,头发也已经散开。衣服的式样都极俏,更趁得人杨柳风姿。此时虽然并看不出来身体有什么变化,但是毕竟有孕在身,便吩咐道,“以后不用在我跟前立规矩,坐着吧。”

看他如此体贴,年姝莹心里一颤,觉得既意外又欢喜。在一边的凳子上轻轻坐下来,垂着眼帘,又忍不得一时飞快地抬眼看了看四阿哥,拿捏了半天才道,“主子如此体贴,真叫人感激不尽。”

四阿哥听她这样说,便将身子倾过来,一只右手伸出至她面前,示意她也伸手出来。年姝莹看到四阿哥这样颜色和悦,初嫁时至今心里已被压抑得久了的对他的思念不禁又涌了上来。一时又好像回到了长春宫初次相见的时候。她在他的鼓励下终于也伸出了自己的手,叠放于他的手掌之上。

四阿哥握了她火烫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别人如何待我,我也是从不肯负了别人的。只是你心里难道只有感激?”

年姝莹低下头来,将一样火烫的脸颊贴在了他手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心里对王爷最多的就是感激。感激在长春宫里第一次看到你,感激皇上把我指给王爷做侧福晋。感激……”

四阿哥听到她说“长春宫”,心里竟蓦然一震,眼前忽然浮现出殳懰为他画的那幅画像,慢慢将手抽了回来。年姝莹被他打断了,也不解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四阿哥站起身来,不肯再看年姝莹,静立一刻便转个身徐步走到门口,才又停下来背对着她,“记住我刚才所说,我从不负人。”说罢便提起脚步来出去了。

殳懰时时抬头看着自鸣钟,心里越来越失望。越是如此就越不甘心,越要等下去。直到天色透亮的时候,所有的线都理得清楚了,胤禛终于还是没来。殳懰看了一眼一束束整齐的绒线,漠然吩咐秋婵梳洗了去给福晋乌喇那拉氏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