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胤禛二十七年历史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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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上卷(下)

殳懰既不好固辞不受,又不好坦然受之。心里暗想,这簪子明明是四福晋早就准备好的。可是她怎么知道在这儿能遇到自己呢?待要不接受吧,又怕当着温惠和汪夏涵扫了四福晋的面子。心里早有了主意。

待四福晋坐定了,她便从自己手上摘下一只翡翠镯子,双手奉上,“不知道今天在这里遇到姐姐,也没准备什么东西孝敬姐姐,请姐姐不要见怪。这只镯子请姐姐收着,赏人也好。”话是相当客气的。但是这是一只通体碧绿又油又润的老坑玻璃种翡翠镯,本是多罗杜棱郡王给殳懰置办的陪嫁,自然是价值不菲。殳懰只是不想白白受人之物而已。

乌喇那拉氏没想到殳懰会这样投桃报李,却犹豫着并不敢受。“哪有这个道理,我怎么能受妹妹的礼。”

殳懰笑道,“福晋不肯接受就是瞧不起我了。我亦不敢受福晋的礼了。”说着,便要拔下头上的簪子。温惠和汪夏涵在一边旁观半天,明白殳懰的意思,也帮着劝四福晋收下。

乌喇那拉氏不好再推辞,也就笑着收下了翠镯。四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只是到底与四福晋不是闺阁密友,其他三个人也就没办法说什么私房话了。

看看时辰也就告辞了。四福晋和汪夏涵在前边,温惠与殳懰随后出了内室。正巧四阿哥胤禛和十四阿哥胤禵也出来了。四阿哥的目光探寻着往这边看来,先是着意看了看殳懰,又看了看乌喇那拉氏。乌喇那拉氏微微颔首,四阿哥这才放下心来。

几个人又是一番话别,先后出了胤禵的贝子府第。各自回府的回府,回宫的回宫去了。

夏天很快过去了,康熙五十一年十月,康熙皇帝的下旨会审“太子党”一年之后,终于宣布了太子的罪状:是非莫辨,大失人心,秉性凶恶,与恶劣小人结党。并且料定他断非能改,于是下旨再将二阿哥胤礽的太子位废黜。同时“恶劣小人”的太子党也受到了惩处。

在下了废黜太子的旨意之后,康熙皇帝又明白告诫众臣工,以后若再有保奏胤礽已改过从善应当释放者,一概诛之。

太子二次被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但是一个矛盾看似解决了,实际上更多的矛盾产生了。从此康熙朝再无宁静之日。

只是殳懰没有想到,第一个不再重复往日宁静的人就是她自己。事情就这样来得毫无征兆。

康熙五十二年春节过后。康熙皇帝很意外地单独召见了殳懰,还是在养心殿,还是在西暖阁。

养心殿的西暖阁是康熙皇帝日常读书休憩的地方。西暖阁本是不起眼的,但是乾隆之后西暖阁最西边的一小间就大大有了名。乾隆得到了《中秋帖》、《伯远帖》、《快雪时晴帖》所以这一小间房子被命名为“三希堂”。

现在,康熙皇帝就在这里召见了殳懰。此时的康熙已经六十一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六十一岁的康熙皇帝实在算是春秋已高。皇帝很清瘦,但是精神矍铄。一张容长脸,皱纹倒不多见,眼睛满含着冷静、睿智,目光很锐利。

殳懰行了礼。康熙抬了抬双手示意她起来。很慈祥地看着她开了口,“四阿哥来求过朕了。”

这倒让殳懰很意外。几个月以来除了在十四阿哥胤禵府上见到过四阿哥雍亲王胤禛和雍亲王福晋乌喇那拉氏之外,以后再也没有和他单独见过面,或是得到过他的消息。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康熙皇帝的话。

“四阿哥求朕把你指给他。他说,他身为男子要负责任,你就是他的责任。你怎么说?”康熙皇帝看殳懰发怔的样子,直接问道。

这问题其实并不容易回答。如果说一声“任凭皇上安排。”,不但失去了把握自己未来的机会,恐怕也会让康熙皇帝为难。假设说,康熙皇帝如果真的很明白该如何安排她,大概也不会拖到现在了。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说,康熙皇帝是在成全她,所以并没有急于给她指婚。

如果说不愿意去也不是出自本心的话,况且也没有理由。可是当真的要说一声“愿意”的时候,又觉得如此的意犹未尽。好像一个很精彩的故事,忽然来了一个极其平淡的结尾一样。其实心里是不太喜欢胤禛做这件事的方式,他没有问过她意见,就安排了她的未来。

越是如此,越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就越是局促不安。康熙皇帝看她为难的样子,却幽幽地开了口,“你们喀喇沁部是漠南六部里唯一不是黄金血胤的一部。但是喀喇沁距离京城最近,关系举足轻重,从太宗到世祖再到朕,没有一个皇帝不重视喀喇沁部。喀喇沁虽然不同于科尔沁,不是后族母家,但是现今也有了不少的公主子孙台吉,可以说是与大清休戚与共。如今宫廷内外的局势,想必你也清楚,你的选择至关重要。朕老了,不希望在晚年有败政出现。你如果体仰朕心,就代朕也代你自己做选择吧。”

康熙皇帝虽然话说得柔和,语气也慈爱,但是口口声声说着自己老了的皇帝,此时却并无老态。

殳懰心里涌上阵阵凉意。没想到她也要卷进这夺嫡案中来,还有这么深的关联。此时,她的未来是不是胤禛安排的都不再重要。她相信胤禛是想保护她,保全她,所以他才会自作主张,正是因为他有这个自信。

看样子是必须要表态了。殳懰跪下来,叩首道,“子臣愿意去雍亲王府。只是有件事想求父皇准允。”

“说吧。”康熙皇帝不动生色地问。

“求父皇不要下任何旨意,子臣也不要任何名份。”

“为什么?”这个要求实在出乎意料,康熙皇帝也不由得有点惊讶。

殳懰伏在地上,“子臣不敢隐瞒父皇。子臣喜欢四阿哥,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心满意足了。不想在这个时候让皇上和四阿哥都因为子臣惹了麻烦。”

“不求名份?你真是这么想的?”康熙皇帝的神情瞬息已变,严肃得让人害怕。“难道有朝一日就是他做了皇帝你也可以不求名份?”康熙不是个会戏言的人,但是这话的份量也太重了。

殳懰心里猛然一跳,不由得抬起头来从康熙的眼神里寻求答案。皇帝的眼神冷冷的,当然也什么都看不出来。这算是什么呢?难道这个时候的康熙已经在心里确定了要由四阿哥来继位吗?他可曾对谁提起过这个想法吗?

这个时候容不得她细想,殳懰还是维持着面对康熙皇帝,实话实说的原则。朗声回答,“四阿哥在奴婢心里就是四阿哥,奴婢从来没想过四阿哥的身份。不管他现在是谁,将来是谁,他在子臣心里就是四阿哥,子臣只求和他在一起,别无所求。”说罢,叩头下去。

伏地良久,听到康熙皇帝说:“起来吧。”声音已经缓和了许多。康熙拿起桌上朱笔,在纸上写了什么。写好后又仔细审视了半天,小心把这张纸折好装进一个封套,然后亲自封好。把套封递给殳懰:“这是朕的旨意。如果你觉得需要,就拿出来宣读。挑了日子就送你去四阿哥府。”

殳懰不太敢相信地看着康熙皇帝。忽然之间心里涌上一种说不清楚的酸楚。这位英明神武、宽仁敬谨的博格达彻辰汗将她从喀喇沁的草原带入宫中,在宫中教养了六年,可是实际上她才惊觉,她却一直没有机会真正去了解过这位博格达彻辰汗。忽然觉得此一别就要永隔天涯了。看着老皇帝慈祥的眼神,殳懰很认真地磕了个头。她是真心做着每一个动作。

接过康熙皇帝手里的套封,声音有点哽咽地说,“谢父皇隆恩。”然后又看了看皇帝的满脸皱纹说,“您是个好皇帝,是最好的皇帝。”

康熙笑了,却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殳懰下去。

待回到了长春宫,显然这事密嫔已经知道了。密嫔倒是落了泪,但是随即就笑了,说“总算是皇上把你托给了一个‘坚固可托’的人。”然后又嘱咐殳懰,不要太任性,找个适当的时候把圣旨拿出来宣读,总不能一直没名没份的。不能只替别人想不为自己想。殳懰不愿意拂她的好意,自然是一一答应了。

当然也要去给德妃行礼。德妃的形容古怪,即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怒。只是淡淡地说,“万没有想到,你会得了这个结果。”当然,现在十四阿哥夫妇琴瑟和谐,想必德妃心里也就没心思再计较什么了。

接下来,皇帝、德妃、密嫔都有赏赐。密嫔嘱咐秋婵跟着一起到雍王府去。很快就到了晚上。忽然想起这是在长春宫的为数不多的最后几夜,便格外留恋起来。秋婵带着人忙着收拾东西。殳懰自己只收拾了三样东西仔细地珍藏起来。除了康熙皇帝的圣旨,一样是四阿哥送的碧玉盒子和里面四阿哥亲自手书的诗。还有一样就是书房里挂的四阿哥写的卷轴。

钦天监挑的日子就在三天以后。三天时间几乎就是一晃而过。临出嫁的前一天,到了午后基本一切事务都打点清楚,接下来也没有什么事了。只要静待第二天早上出宫的时辰就可以。

这个时候正是午睡的辰光,整个长春宫里都静悄悄的。因为连日里收拾东西忙乱,承禧殿里的宫女们也都累得够戗,眼看已经没什么要紧的事了,所以殳懰便吩咐不用再当值,等有事情的时候再传唤,也好让她们能稍微轻松轻松。

秋婵是跟了密嫔好几年的宫女,密嫔为人厚道,秋婵心里也一直很感念密嫔的恩德,这个时候自然也要去跟密嫔辞行,肯定是有好一会儿功夫要说话。

殳懰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午后的阳光从打开的窗户洒进来,阳光特别的明媚,照在屋子里也暖暖的。今天真是个好天气,无风无沙,天高云淡。环顾这下这书房,其实除了墙上少了那一幅胤禛写的卷轴之外,别的还完全和从前一样。就好像康熙四十七年夏天她第一次进这书房里的样子。转眼时间五年过去了,以前总是感叹着日子过得太平静、太慢,长春宫里这一方天地太狭小、局促。真的到了离开的这一天,心里却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从打开的窗户向外面望去,忽然看到一个从未在长春宫里见过的宫女匆匆走来。这宫女低着头,趋步急行,看样子很紧张,而且她正是向着承禧殿这边来的。殳懰很诧异地打量着她,那宫女已经走到了眼前。她并没有进承禧殿,而是绕到书房的窗边来,先向着殳懰福了一福,然后低声道,“格格,八阿哥在西花园里等您,有重要的话说,请您务必去见一面。八阿哥说,如果您不去他就一直等着您。”

这宫女把话传到了,也不等殳懰的回复,又福了一福便转身走了。但是把难题留给了殳懰。眼看着要出宫的时候,她是不想节外生枝的。如果同时提到八阿哥和西花园,她首想起来就是刚刚知道了雍亲王要纳年氏做侧福晋的旨意时,伤心至极躲在西花园,结果误撞到胤禩也正一个人在那儿为了生母良妃病重而忧极而泣。两个失意人也算是互相各自安慰,可是每想到这一幕,殳懰心里总觉得颇为失悔,总记当时胤禩说过的话,心里矛盾重重。而且,如今她也想不出来胤禩能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可是这宫女又说,他会一直等,又觉得这里边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犹豫不决之间,忽然又想起了那年胤祥被圈禁的时候,出宫去探望胤祥,在十三阿哥府第门口遇上胤禩的事。还有后来那一包热栗子拿在手里的感觉,现在还记忆犹新。想到这儿便不再犹豫,立刻站起来向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