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开口说话本身就已经成了一件很艰难的事,“如果你还相信我,从今时今日起我心里便再也不会放下你。无论以后如何,我也绝不会负了你。”胤禛只说了这两句话。殳懰有点不太敢相信地再次抬起头望着他,这是他最真切的一次表白。话已经说的够明白了,只是他的眼神里还有丝丝疑问。因为他只知道自己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却不知道殳懰是不是和他也想的一样。
殳懰已经完全被意外之喜淹没了,早堕下泪来,却仍不肯服软,用一方手帕握住了口,忽然道,“那你为什么……”话未说完却住了口,似乎仍然有心制气地瞧着胤禛。胤禛这才又走上一步,眼神里也透出说不出的疼怜道,“如果你不是多罗格格该有多好……”殳懰不解地望着他,胤禛却已经不再迟疑,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殳懰仍然不肯就范,一边想挣脱一边反问,“你说,究竟还要不要‘再不相见’。”这四个字给她的映像太深刻了,总是难以忘怀。既然是自己犯的错误,就得自己弥补。“我收回这话。”胤禛艰难地说出了这几个字。他是极要面子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很不容易。但是失了面子总好过失去更珍贵的。这是第一次,也希望是唯一的一次。“收回?”殳懰却偏偏仍然不领情,偎在他怀中道,“那我喜欢你是不是我也可以收回?”
胤禛没说话。但是“喜欢你”这三个字却是她第一次给他这样明白的表示。这三个字又足以让他心头波澜起伏,足以激起他内心最深处对她的呼唤。终于再也按耐不住自己,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是我的错。”
这句话一下子让殳懰安静下来。好似不敢相信一样抬起头来瞧胤禛。不相信从他口里能听到这样的话。殳懰在他怀里渐渐觉得安定,许多日子以来的心里的种种委屈都在他这一句认错中得到了补偿而得已尘埃落定。感情的事许多是不存在谁对谁错的,也绝对不会只是完全的一人对一人错。那又何必穷追猛打,一心只求占上锋呢?唯有互相体谅而已。
“你早就是我的人了。这书房里挂的这幅字是谁写的,你知道吗?”胤禛与殳懰面面相对,不足盈寸,他的声音也格外轻柔。
殳懰想起十三阿哥胤祥看到这幅字时的异样,反问道,“难道是你的墨宝?”距离他这么近,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望着她眉眼盈盈,双唇欲滴,胤禛缓缓低下头来,轻轻覆上她的唇。他的唇很湿润,很温暖。殳懰闭上眼睛,心跳得厉害,浑身颤栗,天眩地转一般,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头来,却依然把她圈在自己怀里。“我去找父皇求旨意。”胤禛拥着她轻轻地说,“不能再等了,现在就去。”说罢便要放手而去。
“不要”殳懰伸出双臂锁牢了他的腰。抿了抿唇,轻声提示,“你和年家二小姐……”
胤禛似乎这才记起,他即将要纳侧福晋了。他差点忘了这个要面对的事实。胤禛又拥紧了殳懰,什么话都没说,却将她完完全全地裹进自己怀里,似乎恨不得两个人融为一体。
在殳懰心里,她也有需要了断的事。就是德妃和十四阿哥。他们是他的母亲和弟弟。本来就微妙的母子、兄弟关系经不起这么多的考验。
忽然又想起温惠的事来。和胤禛说了自己的想法,听了她的理由,胤禛沉默下来。思索良久,终于做了决断,“十三弟此时是需要有这样一个人。这事我来料理。”
话既出口,殳懰觉得有点不妥当。这件事也许有点为难他。现在康熙皇帝对于十三阿哥是很忌讳的,不知道做这事雍亲王要冒多大的险。如果被康熙皇帝知道了会怎么样。有点后悔贸然提出这个建议。
胤禛看她神思不属的样子,用自己的一双手把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柔声安慰她说,“放心,我不会让你跟着我受这样的拖累。”
这事办得异常顺利。过了几天,趁着温惠生了病,太医院来人给她诊视,回禀了密嫔说是生了重症,无法医治,需要移出宫去。密嫔没多问也就允了。温惠本来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出宫,但是殳懰容不得这时候前功尽弃,更何况里边还有胤禛担的风险。殳懰给她做了很多解释,温惠也就只好依计而行了。
出了宫早有人做好了安排。温惠的父亲,马尔汉隶属镶白旗,是雍亲王胤禛旗下包衣。不久,兆佳?温惠又以包衣的身份被送进了十三阿哥府。
温惠从长春宫里消失以后,殳懰虽然替她安心,但是身边也时时倍感冷清。除非是汪夫人带着女儿汪夏涵进宫来的日子才能得到一点快乐。
也许是因为自己喜欢汪夏涵,德妃有一天忽然半真半假地跟汪夫人开玩笑,“你家的格格,每次进宫来倒是让长春宫里多了好多欢声笑语的。我倒是想让她在这儿多住几天,就是不知道你答应不答应。”
汪夫人把握着分寸笑道,“多谢娘娘抬爱,就是我这个女儿不懂事,怕惹娘娘生气。”
德妃笑道,“夫人真是客气,这长春宫里人,连密嫔娘娘和多罗格格都算上,哪个不喜欢她?”
这一点殳懰倒不反对,她现在和汪夏涵确实可以算是朋友了。关于德妃这样的决定她也并不反对。
就这么着,过了几天,汪夏涵果然进了长春宫。这下长春宫里添了好多热闹,德妃总是一边疼爱地看着汪夏涵一边说,“有这丫头一个人在就能抵了好多人的热闹。”
晚上汪夏涵也时时和殳懰同住在承禧殿。卸去簪环,秉烛夜谈倒也是一件乐事。
汪夏涵是一个心里很明白事情的人,特别知道的就是什么话可以对什么人说。所以在第一次夜谈的时候就告诉殳懰,“我找到我的‘出则为将,入则为相’了。”
“你喜欢上的人,还不欣喜若狂?谁会舍得放你走呢?”殳懰真心称赞她。
汪夏涵却并不领情,倒是略有点伤感,“这样的事又不是没有。”不知道她指的是四阿哥胤禛还是八阿哥胤禩。这里边的缘由都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而且毕竟是过去的事,也不便再说。
不等回答,她又笑道,“不过这一次真的不一样。这种喜欢的感觉从来没有过。从前总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或是走近才发现更遥远。渐渐就不太能明白,究竟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现在我才知道,原来竟是白活了。”
“那你说的这个人究竟是谁呢?”殳懰觉得自己心里是有预感的。
汪夏涵也并不隐瞒,“就是十四爷。”她的眼睛里渐渐蒙上了氤氲雾气,脸上红霞晕染。这是在她身上从未看到过的动人。
“十四爷?”殳懰先是一惊,又是一喜。果然被猜中。
汪夏涵笑道,“都说你们两个青梅竹马,你是不是还不舍得啊?”
“舍得,”殳懰看着她的眼睛,“不过你要保证,对他是真心的。”
“是真心的。”汪夏涵说的很认真。殳懰决定相信她。
殳懰心里还有点不安。不知道十四阿哥胤禵如果真的有一个汪夏涵这样的人左右相伴,会不会是件好事。可是想归想,她没有权力安排别人的生活。
不管怎么样,殳懰决定要试一试。“好吧。我来帮你。”她毅然决然地说。“我有办法。”说着铺好纸笔,开始给汪夏涵讲自己的办法。
其实殳懰的办法也是勉为其难。既然不好说的事,不如“演戏”给大家看。其实康熙年间的宫廷里看戏多是昆曲,主要是昆曲的折子戏。那舞台上的一方旖旎秀丽纵然足够美仑美奂,但是殳懰这一次要给皇帝和一些相关的人看的却不是昆曲原本的折子戏,而是一个她从约瑟那儿听来的故事,然后再根据实际情况做些改编。
约瑟是意大利人,据他讲,意大利是个与大清完全不同的地方,那里不同于大清的根深蒂固的重农抑商,而是大大地推动手工业和工商业的发展。因为生活的方式不同,人的思想也就有了显而易见的区别。而思想的演化又使意大利人在文化方面的表现非常不同。约瑟是个画家,殳懰看过许多他的作品,相较于她以前看过的任何一幅画来说,约瑟的画更能给她一种生动、立体而且扣人心弦的感觉。
最让殳懰觉得新奇的是,约瑟还给她讲过他在意大利看的“戏”。那种没有腔调没有曲牌没有任何一种功夫的戏。但是里面的故事又无比的诱人。约瑟说他最喜欢的一个写戏文的人是个英吉利人,名字叫作莎士比亚。时至今日,殳懰还记得约瑟给她讲的《仲夏夜之梦》,这就是给她灵感的故事。
当殳懰把自己的想法能说的说给汪夏涵听的时候,她简直就是目瞪口呆,颇为惊诧。
“你天天说我是闺中才气,原来你自己才是深藏不露。”她忍不住脱口称赞。殳懰实在不便解释,也实在是不好意思。
不过对于这个主意汪夏涵比她还有兴趣,两个人决定合作先写戏文。
戏文大概是这个意思。一位致休大臣家中有个女儿叫作婉如。有一天婉如出游郊外踏青,休息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中她到了海上仙山,遇到了仙山上的一对兄弟,子骊和子骐。
子骊和子骐都很喜欢婉如,都想与她共结连理。婉如只与子骊一见钟情,但是她没有告诉这对兄弟,她喜欢的究竟是谁。
仙山上还有一个女子叫清扬。她一直和子骊、子骐兄弟非常友好,但是她暗中喜欢子骐,却不为人知。
两兄弟都向婉如表达自己的愿望,让她左右为难。清扬也很伤心。女神湘妃为了促成两对眷属,于是暗中施法。
但是由于湘妃施错了法,子骊和子骐又都同时倾心于清扬。这下又让婉如伤心。
最后湘妃又重新施法,终于好事成双。
等殳懰讲了这个故事之后,汪夏涵非常喜欢。但是她提出一个要求,她要自己来扮演清扬,她要自己演给十四阿哥看。殳懰同意了。两个人又是好一通商量,最后又决定了三个人。一个人是密嫔身边的秋婵,另两个是德妃宫里的岫云和芝月。秋婵姓完颜氏,是密嫔跟前很得力的人,给人的感觉很有书卷气,可以演婉如;而岫云和芝月都个头比较一般女孩子要丰壮一点,正好来女扮男装,演子骊和子骐兄弟两个。
等到都商量好了,都已经三更了,殳懰和汪夏涵两个人才躺到床上睡觉,又在床上说了好一会儿话。
第二天,殳懰和汪夏涵给德妃和密嫔请安的时候把想借岫云、芝月和秋婵来排演的事说了。德妃和密嫔对于她们说的这种“戏剧”很感兴趣,答应了借人,同时都非常期待。于是两位格格带着三个宫女很紧张地排练起来。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终于排练得差不多了。这件事德妃早就告诉了康熙皇帝。皇帝虽然非常爱昆曲,但是也比较喜欢新鲜事物,一直抱着“看看何防”的态度。德妃和密嫔的期待就不用说了。当然,这次的主要客人还有雍亲王胤禛和十四阿哥贝子胤禵。殳懰心里非常紧张,因为不知道自己一手策划的演出能取得什么效果。而汪夏涵除了紧张之外,更多的是期待,期待十四阿哥看了会有所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