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胤禛二十七年历史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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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下卷(下)

只要殳懰见了情,雍正就极为高兴,向着那些环跪一地正对殳懰叩贺的太监、宫女吩咐道,“都起来吧,娘娘都重重有赏。”说罢又向身后的首领太监吩咐了几句什么,便挥挥手命他们都下去。霎时庭院里空空荡荡,只有端月还低头垂侍在一边,心里不是滋味。雍正和殳懰的恩爱样子她是见多了的,只是恨自己不该对原本不能动情的人动了情,可是因缘原本就有定数,既便自己再努力也只是水月镜花,只能是空劳牵挂。她并不看重名位,但是唯有在现在心境下看到雍正独独对殳懰万般柔情,心里更像是被针刺了一样。

看看已经没有人,雍正才在殳懰身边坐下,一边执了她的手,一边柔声问道,“喜欢吗?”殳懰并不争辩,温婉一笑道,“喜欢。我终于成了皇上后宫嫔妃之中的一人。”语气里带着几分可爱的玩笑的意味。雍正却毫不顾忌端月还在,目中柔情已无他人,正色道,“我要给我儿子的额聂一个名份。”他稍一顿终是又道,“凡事都有定数,一步一步来吧。”殳懰却故作不悦,“皇上现在心里只有小阿哥,哪里还有他的额聂。”她的一颦一笑总是最易让他动心,既便知道是玩笑,还是急道,“你说要什么,我便与你什么。”

殳懰忽然抬起头来瞧了瞧在一边站了许久的端月,唤道,“端月,来。”端月不妨殳懰忽然唤她,一怔忙走上前来。殳懰看了看端月向雍正道,“我要皇上答应我,让端月回来。我喜欢吃端月做的菜。”端月心里一跳,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不料竟是殳懰提了出来。顿时心里又狂跳不止,唯恐雍正不会应允。果不其然,雍正一下子沉默下来。端月能感觉得到他冷冷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他在探究她。过了半晌雍正淡淡道,“别的要求我什么都答应你,这个不行。”殳懰以为他还是在顾忌病中那些事,便笑道,“有什么不行?”雍正又顿了一顿终于道,“你知道你现在对我有何等紧要?我恨不能时时守在你身边。别人不我放心。”话说的隐晦,殳懰不懂端月却不糊涂,看来他终究还是对她有疑心。但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先做了可疑之事。顿时刚才心里的一腔热念都化为泡影,也不再抱希望了。

不料,殳懰却忽然道,“别的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端月。既使是别人不可信,端月也是最可信的。”雍正听她这样说,一时又不知如何反驳,因为毕竟怀疑端月在膳食里做了手脚也只是他一种强烈的感觉,而不是什么有证据的事。这个事已经不宜再追查,恐波及太广,若是宫廷因此人心生变倒不值得了。可是这个又和殳懰没办法解释,何况是在她有身孕的时候,更不想让她想太多。雍正瞧了瞧端月,端月没想到殳懰竟会这样想,心里顿时又是一热,此时跪下道,“主子对奴婢的恩典奴婢永世难忘。从今往后奴婢只想尽心尽力服侍主子,哪怕不要这虚名,只是像原来一样做主子的宫女也知足了。”殳懰瞧着雍正,等他回答。

雍正想起殳懰连日来不思饮食,终于道,“既如此,就依了你吧。”他没有再向端月说什么,只是他那冷冷的目光中满含着告诫之意。

七个月的时候,身子沉重起来。为的是怕殳懰不宜移动,更为妨途中有变故,雍正破例没有在冬天迁回宫内,就在圆明园中过了年,在此迎来了雍正十一年。腊月里从腊八,一直到正月里十五过后,除了必要或紧急政务,雍正都寸步不移地守着殳懰。越到了这个时候越是患得患失,因为他太渴望这个孩子了。端月也拿出全副本事来尽心尽力调馔饮食,殳懰果然此后一直胃口颇佳,渐渐气色好了起来。看着殳懰的肚子一天天隆起来,雍正格外的高兴,端月也格外珍惜现在的日子。整个儿过年的时候,除了殳懰,其他的妃嫔几乎都只是有限地见了皇帝一两次而已。在雍正心里,除了殳懰,什么事都不重要了。

过完了年雍正自然还是该听政听政,该议事议事,他并不是不负责任的皇帝。殳懰有端月、紫苓等人倒也可以解闷儿。这一日里是在正大光明殿里大朝的日子,皇帝一大早便出了九州清晏登辇而去。雍正刚走的辰光,忽然便有宫女来回禀说,熹贵妃钮祜禄氏来探望。原本皇后乌喇那拉氏在的时候,殳懰和钮祜禄氏倒常有交往,因为都要常去给皇后请安,日朝中宫是必不可少的规矩。孝敬皇后崩后殳懰和熹贵妃却渐渐少了来往。钮祜禄氏不奉召更是从未来过九州清晏,不知道今天竟有什么事能让一向沉稳、低调的钮钴禄氏找上门来。殳懰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还是命赶紧请熹贵妃进殿来。

熹贵妃虽然不得雍正宠幸,但实际上她应该算是皇帝的后宫里最心安理得的人,因为她有四阿哥弘历。雍正的子息本来就不算旺,长成之后也还得皇帝眷顾的便只有钮祜禄氏所出的四阿哥弘历及裕妃耿氏所出的五阿哥弘昼。而四阿哥弘历将来要继承皇位,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弘历真的做了皇帝,那钮祜禄氏是什么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想到这些,殳懰心里忽然有些害怕,说不出来是在怕什么,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好慌乱。她忽然很希望此刻在自己腹中的是个女儿,她也是亲身经历过熙朝末年争储全过程的人,那时候看似平静表面之下的浪翻波涌没体会过的人是很难知道其中滋味的。

正想着熹贵妃已经进来了。熹贵妃看上去总让人觉得极为端庄而沉稳,既使踩着花盆底走路时也绝不会摇摇摆摆。她一进殿内便满面笑容,殳懰虽已晋妃位,但还是比熹贵妃的位份低,已经让紫苓扶着迎上来。熹贵妃自然不会让她挺着七个月的肚子请安,她知道这未出世的血胤在雍正心里的份量,若万一有个闪失,不但她担不起责任,恐怕连着她的四阿哥的前途都会有变化,这也是她最为担心的事。

熹贵妃笑着同紫苓一起搀扶了殳懰,“谦妃妹妹刚晋了位,我还没来得及贺喜,今儿来瞧瞧妹妹。”自从殳懰有了身孕后熹贵妃倒也隔段时间或是自己或是打发了人来瞧瞧,也总是送些东西。殳懰也笑道,“姐姐请坐。姐姐和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我不计较这个的。”熹贵妃也笑道,“妹妹是用不着在乎名份。”这话里的意思自然是说殳懰得的是皇帝的专宠,名份只是虚的。但是这是没办法的事,除了这个殳懰是什么都可以让的,唯有胤禛是绝对不能让的。因此只是矜持着笑了笑,吩咐道,“去给贵妃娘娘上好茶来。”

熹贵妃打量一番殳懰的肚子,笑道,“我看妹妹是要生个小阿哥呢。我怀四阿哥的时候肚子这模样和妹妹的一般无二。”说着便笑着又打量殳懰。殳懰却不在意地笑道,“不瞒姐姐说,我倒希望是个小格格呢。”熹贵妃一怔,她还没听过哪个后宫的女人发自内心地说不想要小阿哥,想要小格格。殳懰笑道,“女儿才跟娘最贴心。”熹贵妃略有深意地笑了笑,“只有妹妹才这么想。皇上恐怕不是这么想吧?”原来是为了探听雍正的意思,钮祜禄氏原本不是这样作张作智的人,不是今儿是怎么了,竟然有这个胆子。看来只要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是做娘的都能使得出这心来。

殳懰原本一直对熹贵妃还是挺有好感的。觉得她为人很深沉,从来也没有要压过谁一头的心思,从来不为难别人。在这后宫里本来就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本来并不是冤家,更没有必要结了死结。殳懰忽然觉得原本被胤禛保护在他怀中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从今往后,只要她有了亲骨肉,如果恰巧还是个阿哥,那么就注定了她在这后宫里的烦恼就会多许多。这并不是由她想躲就能躲的,有多少人是身不由己啊。想到这儿又觉得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和熹贵妃挑明了的更好些。

紫苓已经上了茶来。殳懰命人都退下去,亲手要给熹贵妃斟茶。钮祜禄氏想从她手里接了茶壶来,殳懰笑着按了按她的手,“姐姐别动,让我来。”说着便提壶给钮祜禄氏和自己斟了茶,向钮祜禄氏示意,让她先尝尝。自己却不饮,瞧着钮祜禄氏笑道,“姐姐不是别人,我也没什么不能和姐姐说的。姐姐也知道,自打上一次的小阿哥掉了以后,我已经心灰意冷,此生根本不做它想了。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又忽得了上天眷顾有了身孕。既然如此我已经是心满意足,哪里还会再有挑三捡四的念头,所以不管是个小阿哥还是个小格格都足够让我欣喜不矣了。只要孩子能平平安安的,我这当娘的还能有什么别的要求呢?”

殳懰上一次掉了小阿哥的事熹贵妃自然知道,自己也是有儿子的人,自然能理解那种心情。熹贵妃本来也是心地纯厚的人,忍不住安慰道,“妹妹别这么说,凡事要往前看。这不是已经有喜信儿了吗?这也是妹妹积德积福。”殳懰把眼里原本涌上的泪又转了回去,这才笑道,“姐姐说的是。”忽然口风一转道,“皇上也跟我的心思是一样的。姐姐也是从潜邸里服侍过来的人,跟了皇上这么多年,来的又比我早,自然对皇上比我看得明白。”殳懰是想暗中提醒熹贵妃,雍正不是个把国事、家事混为一谈的人,如果那样他也就不是这个英明决断的铁腕皇帝了。但是雍正已经立了四阿哥弘历为储这件事只有她知道,熹贵妃并不知情,所以对于殳懰的暗示一时并不能明白。钮祜禄氏听了殳懰的话更觉得如坠五里雾中,只是勉强笑道,“天心难测,除非是妹妹这样的人罢了。”

殳懰忽然警觉,此时她的态度可能在钮祜禄氏的眼里非常重要,也许在她心里还会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皇帝的态度。而她此时说得越多就是在无意识之中卷入的越深,想到这里心底忽然涌起了一股寒气。于是只是向着熹贵妃笑了笑,表示认同她的话,然后端起面前的茶盅来啜了一口。

熹贵妃看殳懰不再说话,面上便有点讪讪的。以她的为人行事其实今天是断断不会来探消息的。但是没办法,深宫里有了儿子的女人为了儿子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何况还是四阿哥弘历那样的儿子。场面一时尴尬起来,到底还是殳懰心里一软,又笑道,“最近闲来无事,我倒是把四阿哥的《乐善堂文钞》又再次拜读一遍,真是难得。”《乐善堂文钞》是雍正八年的时候弘历将他十四岁以来的诗文挑选辑录成册的一本文集。说白了,这书里的诗文没什么特别,但是竟有十四人为之作序,不是亲贵就是重臣或是士林领袖。无形之中造成了一种对弘历赞扬一片的景象。

殳懰虽然没有说什么过分赞誉的话,但是“真是难得”四字熹贵妃却听得清清楚楚,眼睛顿时一亮,这次终于发自内心笑道,“妹妹过誉了。”

熹贵妃辞去之后很久殳懰一直觉得心里闷闷地透不过气来。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寝殿里的窗前,瞧着外面春风中似有似无的柳枝上的绿芽,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责任,作为将要出世的自己的亲骨肉她所要担负的责任。

正暗自遐想,忽然觉得身后一双手臂又缠上了她的肩背,慢慢将她裹入怀中。耳边是胤禛的低语,“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连我进来都不知道。”殳懰慢慢转过身来倚在他怀里,低声回道,“想我的孩子的亲亲阿玛。”胤禛抱紧了她,“以后你会不会只想着他,不再想我?”这是他很担心很紧张的问题。殳懰笑着仰面将自己的鼻头和上唇处在他颌下蹭了蹭硬硬的髭须,“怎么会?他会长大成人,也会有他最亲近的人。只有你才是永远属于我的。”胤禛心里一股热流涌上,紧紧抱着她,俯下头来吻了吻面颊,他的唇一路探索着绕到她耳畔低语道,“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殳懰没想到自己在他心里竟有如此的重要,便是意外惊喜,也伸臂紧紧抱住了他。

套间的帘子挑起的那道缝隙被轻轻放下,同时端月轻轻返身走了出去,心里是无边的落寞。这便是最远的距离,虽然近在咫尺却又犹如远隔天涯。虽然是看得到的,却永远也摸不到。她今生便是注定了永远都没有可能接近他,却又必须日日都接受着他和别人温柔恩爱到骨肉难分的刻骨铭心。她太寂寞了,哪怕她会有一个孩子。只要这是他的孩子,哪怕只有这个孩子,她也会好受一点,她也会觉得有希望。如果真的会有这个孩子,她一定会好好珍惜,哪怕是用她的性命去珍惜。因为如果是那样,她便会觉得是他一直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