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火器营往事之闹白人
16439400000010

第10章 火器营往事-闹白人(10)

“行了,别闲扯XX蛋了,都给我干活去!”春大人一摆手。

……

原来是春大人自个从家里拿了点钱,给值更的巡逻队晚上在马家饭铺准备了点烧饼菓子、豆浆等吃的东西。

巡逻的队伍出发了,大概有十七八号人。

好些看热闹的围在四周看着。

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棍蹒跚的走过来:

“小德子,怎么着,听说咱营子又要征南啦?这可是有年头没往出走了,路上可要留神啊,那边啦可瘴气重,呣老公公就是跟那边儿啦没的。”

“征什么南啊!就跟营子里转悠转悠。”德寿说。

“啊……那不是瞎掰吗?!肚子里灌两碗杂合面粥,转他妈两圈儿撒泡尿就没了,还不是跟家喽歇会子呢,反正也没钱粮!”

老太太说话挺直。

“老太太,您说话得留神哪!要有人给您密报了,您老这脑袋瓜子……啊,可就……”养育兵小爷们冲做了个老太太鬼脸。

“小杂种X的哎!我还跟你说,这日子我他妈早活够了我,要是连我正法了我还得谢谢他呢我……我他妈早就想见我老舅*去呢……你个有人揍没人养的东西……”老太太大喊着,用拐棍敲着地,一头灰白的头发飘零在风里。

*老舅:清末名将塔齐布

这个老太太人称董三奶奶,是塔其布提督的外甥女,素以直爽出名。

“得得,三奶奶,您甭跟这小兔崽子生气,等会我扇他!”德寿急忙打圆场。

队伍向南进发,前面是光绪十三年张之洞奉旨建立的纺织工艺厂*。

*纺织工艺厂:在火器营西南里许,清末朝廷为使八旗子弟能有技艺,特从德国进口了当时较为先进的纺织机械。因八旗子弟不屑此技,拒绝入厂,工艺厂只得招收京城贫家子弟前来学习,后终因种种原因工厂停办,一区厂房也成了当地农民的住所。

德寿穿着一身棉甲,肩膀上扛着棵德国造的快膛枪,是阔伦布特别发给他的。

天色黑下来了,火器营几千户人家都接到了通知——晚上最好不要到犄角旮旯的地方去,有情况要及时向巡逻队报告。

八个旗由四支小分队分片包干,从天黑到清晨七点,来回巡视。

巡逻重点区域是正黄旗关帝庙,东门外,北门外,西门外闸板直到大扬树,此外厂洼一带也是重点。

一个做小买卖的提供线索;他一天深夜在正红旗两棵大门槐北边儿远远的瞧见过白人,因此那点也可以算是个重点。

另一个线报称,西门外偏西南、老墙豁子外的野地里,有人在深夜多次看见几个白花花的高大东西在那儿摇摇晃晃,因此那儿也算是个重点。

……

冷风开始刮起来了,偌大的火器营几千间房子黑洞洞一片,只有高丽纸窗户上有些微弱抖动的油灯光,这个时刻,几乎家家的老人女人孩子都坐在大炕上拥着大被卧闲聊天儿、磕瓜子儿。

早先有粮饷的时候,晚上家家还能隆上火炕,可这当儿多少日子没关饷了,没钱买柴火,家家儿就只能捂上大被窝早早睡了。

“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就是那个时代穷旗人的真实写照。

……一队队的人无声的巡视在营房里,低声咳嗽着,在嘴上呵气取暖。

“声儿小点儿,听见没有!”德寿提醒大伙儿。

……

夜深了,风刮的更加猛烈,整个火器营被笼罩在风尘里,只听见呜呜的声音。

这种来自口外的硬风加杂着沙粒,树叶、打在脸上生疼。

人们眯缝着眼抱着枪械走着,呼吸都要被窒住。

……

巡逻了近两个钟头了,大家都有点乏了。

春大人个把钟头前骑着马过来瞧了瞧,给大伙儿鼓了鼓气,走了。

紧接着,阔伦布给德寿交待了一下,也溜回家去了。

德寿找个有亮儿的地方打开怀表一瞧,这时候业已是深夜两点半了。

这块怀表还是德寿的阿玛传给他的。

德寿的阿玛莽古泰是外火器营临时外派的随驾扈从,凡有达官外使经过火器营的地界时他都要带领一批武士担任警卫,一次西太后宠爱的德龄郡主*从颐和园出来沿御河游春,他照例担任警卫,因为事事恭谨,德龄公主赏给了莽古泰这块西洋怀表。

*德龄郡主:德宗朝驻英法诸国钦差大臣裕庚之女曾撰有《瀛台泣血记》及《御香飘渺录》等书长期随父旅欧后嫁外人其生卒不详一九四四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因车祸死于加拿大。

一般人习惯称其为“公主”,当有误,因彼家族非太租之系,其父裕庚只是公爵而已。

“走,都上西门外马家饭铺。”德寿下令。

“好嘞!可给您作揖喽!参领大人,呣这俩脚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啦……”大家搓着手说。

“甭说那末邪忽啊!都他妈大小伙子,至于吗?”德寿说。

“至于不至于,您听听己个儿的话音儿就知道了。”大伙儿笑着说。

的确,德寿也被冷气冻的话都说不利落了。

……

“谁!”西营门上立着两个营兵大喊。

“二头子!连他妈爷爷我都不认得了?快开门。”德寿仰头喊着。

“哦!是参领大人啊,没瞧出来呀,您海涵……”那个叫二头子的人赶忙回话。

“孙子们哎,快他妈起来!下去开门!没听见是德寿参领来了吗?耳头里塞他妈驴毛了是怎着?!”二头子嗔斥着他的下属。

紧接着下来一个披着棉军衣的小兵,手忙脚乱的把顶门杠挪开。

“您请……嚯!这末多弟兄啊,有活儿啊?”那小伙子迷迷糊糊的说。

“有啊,吃夜消儿,怎么着,一块去?”德寿弹了那小子一“脑奔儿”。

脑奔儿:老北京人对于亲近的人一种谐谑动作用右手食指或中指轻弹对方脑门

“小的哪有那福气啊,还得给人值夜班儿呢不是。”那小子摸了摸头。

“二头子!一块墩儿去吧,马家饭铺儿。”德寿仰头喊。

“行啦,小的谢您啦德寿参领,呣这离不开,就不去了,您请吧。”二头子从楼子上俯身向下说。

“这可是你说的啊,过这村没这店儿了啊。”

德寿带大家出了西门。

“没辙!谁让咱是窝头脑袋呢……一会儿回来时候您言语一声啊……小的给您开门。”二头子在楼上喊着。

二头子本来本是一名鸟枪护军,但由于前几年火器营奉旨在昆明湖演练水操时他在水中嬉水自如,宛若游龙,被慈禧太后破格赏职护军校。

……

远远的,一家店铺还有点亮儿,一盏纸灯笼在冷风里荡来荡去,里面好像还有敲击擀面杖的声音。

这就是火器营西营门外眼下唯一一家饭铺了。

这家饭铺的掌柜姓马,据说其家早年是从甘肃凉州那边拉过来的,专门善长“白案儿”。

他家的羊杂碎汤、爆肚、芝蔴酱糖火烧、螺丝转儿、豆腐脑儿、江米面炸糕、切糕、凉粉儿、扒糕、艾窝窝那真是一绝。

还有干姜面茶、卤绿豆面小丸子、姜汁排岔儿、驴打滚儿、焦圈儿、薄脆、也是火器营的满人津津乐道的东西。

在光绪朝之前,马家饭铺尚可称“火”,而在朝廷为避洋祸“西狩”事件发生以后,因火器营被拖欠粮饷,很少有人来这儿吃东西,因此他家的买卖是一落千丈。

西门外自乾隆朝起,随着建立外火器营,这里逐步形成了一条繁荣的商业街,很多山西、山东、城内乃至西安、甘、凉一带的商户都来到这里开买卖,有钱的火器营官兵家眷出手大方,更追求时尚,这就使得这里很快成为远近闻名的消费地点。

……

“哟!……哥儿几个辛苦了!里边请,里边请……”马老掌柜操着一口甘肃口音,亲自恭迎出来。

“尕娃儿!叫里边沏上叶子,让长官们先喝喝茶暖暖身子!”马老掌柜忙前跑后。

“哦……来了!”一个年轻男子高叫着。

一大帮旗兵跺着脚呵着手跑进来,把刀枪弓箭往墙角一立,立刻围住了一个烧得通红的大火炉。

马老掌柜神秘的给德寿端过一个成化官窑青花盖碗:“参领大人,这杯是孝敬您老人家的……咱老家的八宝茶!!又叫‘热我茶’,喝完它,您猜怎么着,……三九寒天穿短袖单褂您都不觉得冷!还浑身冒汗!”

“啊?有这么大神通?吹牛X呢吧?”德寿讥讽的一笑,解下那只心爱的西班牙“阿斯曲拉”手枪。

“小的哪敢呢!您瞧——枸杞、红枣、冰糖、龙眼、普珥、红糖……都是好东西!”马老掌柜谄媚的笑着。

“好,那……我就擎受了。”德寿打开盖碗,撇了撇沫子,品了一口:“嗯,不错,有那么点意思,挺甜艮的。”

“您瞧,小的没说错吧?您就赏脸用吧!要是觉得对口,小的哪天……弄点送到府上去……”马老掌柜挤挤眼。

“那就不必了,先说说这个事吧,哥儿几个来了,那吃的五的……都备好了吗?”德寿翘起二郎腿。

“备好了!备好了!春大老爷交待过了,叫弟兄们要吃饱吃好,您就可着劲儿点吧。”马老掌柜弯着腰殷勤的说,并递过一根装好烟的烟袋锅。

“我不会吃烟。快说说,都准备什么了,让哥几个听听,这些人又冻又饿,都他妈打晃了。”德寿打了个哈欠。

“回爷的话,今儿个小店里备下了甜咸油饼儿、炸回头、枣卷果、口蘑羊肉末卤豆腐脑儿、豆汁焦圈外带辣咸菜丝、荤素焦炒饼、烩饼、喷喷香的羊杂碎汤、凉切牛羊脸子肉、西安羊血泡、还有刚出屉冒着热气儿一咬一吱油的羊肉包……子!”一个挽着袖子的小伙计一口气的唱道。

这是马老掌柜的小儿子,白白的脸上有两块红,一看就是西北人。

“好……!”旗兵们爆出一阵喝彩。

“好小子,赶明儿能干点事儿。”德寿赞许的说。

“弟兄们,还楞什么?想吃什么点什么!过这村儿没这店儿啊!可掌柜的,不许给酒!”他点了马老掌柜一指头。

“大人,您就放心吧!春大老爷早说过了,这一有酒就耽误事,小的知道。”马老掌柜恭敬的说。

冷清的饭铺一下欢腾起来,刚才还冷嗖嗖的店堂这会儿也显得暖和了许多。

“有点儿前一二十年的劲儿啦!要老这样就好喽……”马老掌柜搓着手兴奋的来回走遛,对儿子小声说。

“这可是说不准的事儿……没准儿过两天……”他儿子揣着面说。

“瞎说什么!败兴!”马老掌柜沉下脸。

……

大家头也不抬的吃着,整个厅堂里只听见“稀里呼噜”的声音。

老兵白彦太大嚼着,小声说:“早先就这个,算什么呀,你要吃还得偷偷吃,怕人瞧见说你成臭苦力了……好,这年头呵——你要吃这个得扬脖吃,让人一瞧——嘿,这小子真他妈阔!”

“那是啊!这要乾隆爷那当儿,吃顿‘沙锅居’还得让人挖苦说‘穷摆谱儿’呢,这就叫此一时彼一时,得了,快吃吧老哥,明儿没准儿就没喽!”另一个兵说。

……

德寿从大襟里掏出怀表一瞧,正好夜里三点半点。

“伙计们,可得马前点儿啊,等待会儿还得接着干呢。”他对大家说。

德寿分咐饭铺装两个食盒,里面放上用清香的荷叶包上的酱牛羊肉,包子,等物,让清晨七时许分别送到春大人和阔伦布宅子。

大家见要走了,转过身急着往兜里塞吃的,德寿背过脸剔牙装没看见。

他知道,这些兵这一年是够苦的了,他们的家人更是苦。

“行啦,鄂尔泰,点名出发。”他把牙扦一吐。

……

直到天亮,第一天的巡逻毫无收获。

东南西北四支小分队巡视了所有重点地域,亦未发现“白人”的丝毫线索。

紧接着,又经过连续四天的严密巡查,仍是一点成效没有。

……